顧朝東和顧夫人急匆匆趕來的時候,就只聽見屋子裡頭沈歸雅的哭喊聲。
「怎麼回事?」顧夫人怒問。
沈歸燕俯身不言,倒是一直沒露面的玉梳跪了出來:「請夫人為我家小姐做主啊!今日奴婢身子不適,沒有在小姐身邊伺候,不曾想小姐平日待四少夫人極好,四少夫人今日竟然恩將仇報,故意推倒我家小姐,想要害了她的孩子啊!」
「你這丫鬟既然沒在身邊伺候,那怎麼知道得這樣清楚?」許夢蝶輕笑了一聲:「早想好了要這樣說了是么?」
玉梳一愣,眼睛左右瞟了瞟:「奴婢…奴婢也是聽紅線說的,紅線當時就正好經過,看見了整個過程。不然那處只有四少夫人和寶扇兩個人,豈不是隨便她們怎麼說了么?」
顧朝東皺眉:「那紅線是咱們院子里的人,看見的人只有她嗎?」
「是。」玉梳低頭道。
顧朝東還要再說,卻被顧夫人抬手攔住:「當務之急是保住孩子,說其他的有什麼用!」
一群人都噤聲,望向廂房門口,有丫鬟跑出來,朝顧朝東行禮道:「大少爺,少夫人快不行了,一直叫您進去。」
不行了?
眾人都是一驚,顧朝東也微微皺眉。
雖然他厭惡沈歸雅今日的行為,但那畢竟是他的妻子。若真是不行了,他也有些難過。
跟著進去,門被關上,顧朝東掃了一眼屋子裡,大夫正神情複雜地坐在一邊,沈歸雅躺在床上哼哼著,神情很痛苦,但是沒有他想像中那麼嚴重的感覺。
「老夫先去外間開藥。」大夫看顧朝東進來,連忙起身,拿起紙筆就出去了。
顧朝東覺得有點奇怪,抬眼看著沈歸雅,沉著臉坐到她的床邊去。丫鬟也都退出去了,這地方除了擺著個藥箱,一點也不像是有人需要救治。
「我的孩子。」沈歸雅死死捂著自己的肚子,臉上哭得梨花帶雨地看著顧朝東:「相公,我們的孩子是被歸燕害了的,你要替我做主啊!」
顧朝東皺眉,他沒見過女人流產是什麼樣子,看她床上有些血跡,又這樣痛苦,便就當是吧。
聽剛才的丫鬟也都說了,這孩子沒了跟燕兒脫不開關係,顧朝東很是擔心。孩子沒了已經挽不回,但是萬一因此母親遷怒了燕兒,該怎麼辦?
「燕兒是你親姐姐,怎麼會想害了你的孩子?」顧朝東開口道:「雅兒你可能是誤會了。」
「哪有什麼誤會!」沈歸雅怒道:「我不會放過她的,這個孩子沒了,我要她吃不了兜著走!」
「雅兒!」顧朝東為難地看著她:「你何必這樣?孩子沒了就沒了,你還非要拖著自己的姐姐下水?」
沈歸雅倒吸一口氣,看著面前這男人,心裡真是恨得要死:「我孩子沒了你都不要緊,卻擔心她會不會被我拖下水?顧朝東,我才是你的正妻!」
顧朝東別開臉:「若不是因為這個孩子,我又如何會娶你。本來我與燕兒就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現在好處全被四弟佔了去,還不都是這孩子的過錯?」
沈歸雅簡直要氣死了,這男人根本是有病啊,自己想要子嗣,又怪孩子擋了他與沈歸燕在一起?要不是自己目前只能依靠他,沈歸雅是真想一刀捅死他。
不能上火,她還有事要做。深吸一口氣,沈歸雅平靜了不少,淚眼看著他道:「好,等會我便去同夫人說,這孩子阻了你與三姐姐百年好合,被害死也是死有餘辜!」
「別!」顧朝東回過頭來:「你不能害了燕兒。」
「那我怎麼辦?」沈歸雅瞪大眼睛看著他:「你都要休了我了,沒了這孩子,我不只有成個棄婦嗎?她害死我的孩子,我還要當個棄婦不去報復她?我可不是聖母!」
顧朝東沉默了一會兒,看著她道:「你要怎麼才能放過燕兒?」
真是可笑,當初負了人家的是他,現在來裝情聖的也是他。沈歸雅冷笑一聲,捂著肚子道:「你只要答應我,寫一份離婚協議書,你簽字,給我。我想什麼時候跟你和離都可以,但是你不能休了我!」
「離婚協議書?」顧朝東一臉茫然。
沈歸雅想了想,換了個說法:「就是和離書,和離用那個,你簽字我不簽,便只能我休你,你不能休我!」
「荒唐。」顧朝東氣得站起來:「哪有這樣的事情,實在過於荒謬。」
沈歸雅挑眉,捂著肚子繼續痛呼:「我的孩子——啊,好痛。」
顧朝東黑著臉看著她。
「你要是不允,我便等會去夫人面前將她如何推我的說個透,她不挨家法也要被罰個重。要是你允了,我就說是我自己不小心,相公看著辦吧。」
顧朝東沒遇見過會說這些的女人,他一直清高,鮮少去煙花之地,連怎麼對付沈歸雅都想不到,猶豫了一會兒之後道:「我想考慮一日,可以嗎?」
「好啊。」求之不得呢,沈歸雅道:「我這身子定然要昏迷一日,相公有足夠的時間。」
也正好來看看,沈歸燕背著謀害子嗣的嫌疑,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顧朝東全然不知沈歸雅心裡的盤算,也沒考慮那麼多,只吩咐大夫快些來救治,然後就出去了。
「怎麼樣了?」顧夫人在外頭關切地迎了上來。
「沒有性命之憂吧。」顧朝東下意識地看了沈歸燕一眼:「只是孩子沒保住,可能要昏迷一日,一日之後清醒了再說。兒子心裡有些不痛快,先去休息了。」
顧夫人念及他喪子之痛,只「哎」了一聲便讓他走了。轉頭對上沈歸燕的眼神,卻不是那麼友善了。
「這孩子是咱們顧家現在有的唯一一個,還是嫡長子。」顧夫人沉聲道:「有些人再不喜歡歸雅,也該顧念著規矩。」
沈歸燕低頭:「夫人,燕兒著實無辜。」
「紅線親眼所見,還有什麼無辜的?」玉梳怒道:「四少夫人怕就是想害得我家小姐沒了孩子,你便好趁機搶了顧家長子的位子吧!」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沈歸燕道:「我沒有做就是沒有做,問心無愧。」
「都不要吵了!」顧夫人怒道:「統統去大廳,不要再擾了雅兒的寧靜。」
眾人噤聲,寶扇有些緊張地拉著沈歸燕的衣袖:「小姐,怎麼辦?」
上回許夢蝶的孩子沒了沒追究,是因為許夢蝶自己不想追究。可若真是論起謀害子嗣的懲罰,那可是相當嚴重的,輕則家法伺候,重則直接休棄永不再娶的都有。懷在肚子里的永遠比活在外頭的貴重多了。
「沒有怎麼辦,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沈歸燕嘆息一聲道:「她若是咬定了咱們,沒有其他證據,咱們便只有受著。」
寶扇睜大了眼睛:「分明是她自己…」
「說出去有人信嗎?」沈歸燕苦笑:「那麼金貴的肚子,為了陷害我沒了,誰都覺得是虧本買賣,沈歸雅怎麼會做。」
「那…」寶扇咬牙:「第一下是奴婢推她的,大不了這罪奴婢擔了。」
「你擔得起嗎?」沈歸燕搖頭:「這事我來擔還有個出路,換做是你,直接拖出去打死了我都救不回來。你可記住了,千萬別犯傻去認罪。」
寶扇嚇了一跳,左右為難。沈歸燕的神色卻很是鎮定。
遇見躲也躲不掉的難事,她心裡自己就想出來了幾種結果,要麼是她承擔下這罪責,看在顧朝北的份上,用一下家法也就是了,畢竟是一條人命,那還算輕的。要麼是沈歸雅良心發現放過她,她便什麼都不用承擔。
後者發生的可能性太小,沈歸燕已經不想去考慮了。這件事壞就壞在無論是動機還是人證都是偏向沈歸雅的,她辯駁都沒有用。
一路跟著去正廳,顧夫人一坐下來便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關姨娘!」
關氏嚇了一跳,連忙站出來:「夫人?」
「你是府里的老人,事情知道得多,你來說,多年前咱們府里有個姨娘害了子嗣,下場是什麼!」
關風月鬆了口氣,拍拍心口看了沈歸燕一眼:「那姨娘被打斷了雙腿,休出了府去。」
沈歸燕上前站著,聞言也沒慌張,更沒跪下。
「你聽見了?」顧夫人抬眼看著沈歸燕。
「回夫人,聽見了。」沈歸燕垂眸道:「可是燕兒沒有做,自然不用害怕。」
顧夫人皺眉,看著沈歸燕這一身正氣,微微有些遲疑。
旁邊站著的關姨娘卻上來小聲道:「自從四少夫人嫁過來,府里的兩個孩子一個接一個地沒了,夫人不覺得奇怪嗎?」
這話戳到了顧夫人的痛處,顧夫人的臉色瞬間發黑,抬手一掃一盞熱茶便砸在沈歸燕的腳前,熱水濺了她一身。
「小姐!」寶扇忍不住低呼。
「今日之事只有四個人在場,雅兒昏迷不醒,紅線與你無冤無仇,不可能害你,除了是你,還能是誰?!」
沈歸燕抿唇,終於還是跪了下去:「夫人明鑒,燕兒絕對不會害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