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最近心情尚算不錯,看一眼顧丞相,臉色溫和:「愛卿何事?」
顧丞相道:「六皇子殿下昏迷多日而未醒,刑部正是查案用人的緊要關頭。犬子無才無德,僅靠運氣坐了刑部侍郎之位,對查案辦事不會有半點幫助。臣在朝十餘年,知調度之事,特此向皇上請調,遷刑部侍郎顧朝北為東營提轄。」
宇文長清挑眉,東營不就是他的營下?提轄可比侍郎少了不止一個官階。從來只見老子替兒子求升遷的,還是頭一回遇見求貶低的。
滿朝文武議論紛紛,都覺得丞相大義凜然,為國效力,不分親疏。旁邊的傅學士更是直接站出來道:「有此丞相,乃我朝之福。」
皇帝臉上的笑容淡了些,看向站在很後頭的顧朝北:「顧侍郎也覺得應該如此嗎?」
好不容易謀來的官,竟然就要這樣拱手讓出去,他甘心嗎?
顧朝北打了個呵欠,從後頭繞出來道:「丞相所言極是,下官沒有異議。」
皇帝微微皺眉,沉默。
「事關六皇子被刺之事,自然應當換可靠的人來查清楚。」屏風後頭有人開口了:「丞相如此大義,皇上還覺得不妥嗎?」
女人的聲音在朝堂上怎麼都有些刺耳,皇帝皺了皺眉,終究是閉眼道:「沒有什麼不妥,那就這樣吧。」
要不是顧朝北是他親口允的官,丞相便一定連稟告都不用,直接私下動作了。
「科考的結果很快便該出來了,到時候自然會有更多優秀之人。」屏風後面的人道:「皇上不必心急。」
皇帝沉了臉,沒說話。
顧丞相心裡有些沉重,下朝的時候想去找顧朝北說話,結果人已經跑去了宇文將軍跟前。
「可要多勞宇文將軍照顧了。」
群臣四散,都忍不住回頭看著這邊。經太后壽宴一事,顧朝北顯然站的是五皇子陣營。但這宇文長清,可是六皇子和皇后麾下大將。顧丞相將自己兒子這樣送過去,可不該有好戲看了嗎?
「哼。」宇文長清果然理也沒理顧朝北,一甩袖子便越過他走了。顧朝北摸摸自己的鼻子,嘀咕著跟在後頭。
顧家四少爺這官職來得快去得也快,轎子剛走在路上呢,就聽見周邊百姓議論。
「瞧瞧,運氣也是時好時壞的,沒個金剛鑽要去攬瓷器活,就只有這個下場。」
「是啊,夫人命好有什麼用,自個兒沒本事就是沒本事。」
顧朝北翹著二郎腿,任由這些無知的百姓嘀咕了一路,他也不生氣。
不知內情之人那麼多,也慣常有人什麼都不懂就隨大流碎嘴,理會太多可不只有氣著自個兒么?
回去府里,想到燕兒還在等他,顧朝北心情甚好地跑進北院。
結果人不在。
顧朝東已經走了,姜氏端著水盆幽怨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道:「夫人出門去了。」
顧朝北朝她笑了笑,從善如流地道:「也不是非回來看夫人,看你也是一樣。」
姜氏眉目間的委屈藏也藏不住:「爺騙碧月,什麼家花野花,爺只是不想碰碧月。」
顧朝北頭有點兒疼,卻只能笑著上去擁住她:「沒有的事情,你聽我說。」
「我不聽我不聽!」姜碧月扭身便進了屋子裡去。
顧朝北:「……」
沈歸燕帶著許莊周一起來學堂,進去一看才發現人比以前多了不少。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一群虎頭虎腦的小孩子拿著書跟著夫子念著。
沈歸燕打量了這學堂一圈兒,裡頭已經添置了不少桌椅板凳,比最開始的時候已經規整了不少。裡頭坐著的孩子有衣著乾淨的,也有衣衫襤褸的難民,夫子統統都收下了。
「來這裡幫忙才知道學堂是少夫人在支撐。」許莊周笑道:「少夫人可真是好心,怪不得姐姐上回要讓我救你。」
沈歸燕看了裡頭一會兒,道:「也算不得什麼好心,就是錢多了沒用處。如今在丞相府不愁吃喝穿戴,那為什麼不拿錢出來讓別人也好過點兒?」
「有錢人多的是,沒幾個像少夫人這樣為別人著想的。」許莊周道:「眼下難民已經漸漸都在京城落了戶,不少人家都感念著少夫人恩德,統統把孩子送來這裡念書,還教孩子們要跟少夫人學,做個好人。」
「來這裡五六回,回回都聽人誇少夫人。」許莊周嘆息道:「也就只有府里的人才會與您這樣好的人過不去了。」
沈歸燕被誇得臉紅了,卻還是站得筆直,表情淡然道:「誰與誰過不去,都是立場不同罷了,世上哪有什麼絕對的好人壞人。」
許莊周一愣:「沒想到少夫人竟然是這樣想的。」
「嗯。」沈歸燕不打擾夫子上課,就圍著學堂慢慢地走著。
許莊周一路跟著,見沈歸燕不想說話,便與寶扇道:「說起來有個奇怪的事兒,府里的劉大夫是四少爺請回來的?」
寶扇看他面善,自家小姐也不排斥,便道:「是啊,怎麼了?」
「那劉大夫可是個神醫,又是個十分細心體貼之人。」許莊周道:「他一來府里便往各院走了一趟,將各位主子的身體狀況全部都記了下來。」
「那是好事啊,以後咱們不用擔心生病沒人治了。」寶扇道。
「是啊,我那日也是練武傷了腿,所以去藥房里找他,無意間看見他記的那些東西。不知為何,劉大夫在大少夫人的名字下頭,寫了個氣血通暢,無病無礙。」
沈歸燕步子一頓,回過頭來。寶扇更是驚訝地睜大眼睛:「氣血通暢?無病無礙?」
「女人家的事情小人不太了解。」許莊周抓了抓腦袋道:「但是小產之後,怎麼也不能叫無病啊。所以覺得奇怪,給姐姐說了,姐姐只讓我不要管這些。今日沒忍住,又大嘴巴給你們說了。」
沈歸燕皺眉,沈歸雅小產一事害她被打了二十個板子,這仇她也還記得。她竟然是無病無礙?
腦子裡有什麼靈光閃過去,沈歸燕轉身道:「寶扇,回府去。」
「是。」
許莊周笑了笑道:「小人就繼續在學堂里幫忙了,少夫人慢走。」
沈歸燕輕輕頷首,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最初沈歸雅勾引顧朝東,便只有兩次,兩次便懷上了身孕,是否有些快了?而且偏生就這樣巧,在她出嫁這天才查出來,當下就搶了她的嫁衣去。
小產那時,她那樣拉住沈歸雅的手都被她掐著甩開,擺明也是故意的。
這一開始,會不會就是一個圈套?
沈歸燕急急地回府去,沒回北院,直接去了藥房。
今日沈歸雅也依舊出府了,顧朝東悶在屋子裡誰也不見,不知道在幹什麼。她好一通打扮,跟上次一樣與宇文厚德約了有緣客棧。
只是這回宇文厚德可不是一個人來的。
宇文長清今日下朝剛回府,就見宇文厚德過來道:「將軍,聽聞今日顧四少爺被貶到您麾下了?」
他點頭,對這個遠房堂哥不親不疏。
「那正好,顧家少夫人有事求見,您見是不見?」宇文厚德小心翼翼地問。
顧少夫人?宇文長清眼眸微亮:「她怎麼會要見我?」
「說是有事相求。」宇文厚德道:「江雪來托我的,你也知道,雪兒的要求我一向不能拒絕,將軍正好無事,不妨就去一趟?」
宇文長清平日一下朝就不見人,今天幸好給他堵住了。不過宇文厚德不是很有信心,因為這堂弟脾氣實在太古怪了。
哪知聽了他的話,宇文長清只是猶豫了一會兒,竟然點頭道:「好。」
宇文厚德喜出望外,連忙帶著他去有緣客棧。
那顧大少夫人的滋味兒美極了,說不定宇文長清也會喜歡呢。要是喜歡了,他也算是有功,地位自然就更高些了,看誰還敢在他背後一直說他是不得寵的親戚。
「走吧?」宇文厚德已經準備好了馬車,哪知宇文長清卻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我還是換常服去,你等著。」
這一等就是許久,他再次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了一身月白長袍。
宇文厚德不解地嘀咕兩聲,便套了馬帶著他走了。
沈歸雅今日穿著比上次還大膽,裡頭是她自製的比基尼,外頭的袍子厚厚的,一脫便可以露出風光無限。古代男人沒見過這個,誰又能受得住誘惑?
門被推開,沈歸雅連忙正襟危坐,抬頭看向來人:「宇文將軍。」
宇文長清的臉在看見她的一瞬間就沉了下去:「你是誰?」
沈歸雅錯愕,看了一眼後頭的宇文厚德,宇文厚德連忙上來解釋:「這便是顧少夫人。」
「顧少夫人?」宇文長清抿唇:「你夫婿名誰?」
「回將軍,小女子夫婿顧朝東。」沈歸雅仰望著面前這男人,一時間看得有些呆愣。
好生英武的人。
宇文長清眼裡滿是失望,冷哼了一聲道:「顧大少夫人。」
「正是。」沈歸雅看著他笑道:「小女子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