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妃的意思,是不讓朕去北宮,留下來陪著你?」顧朝北回頭一笑,輕聲問。
寒露頓了頓,有些心虛地收回手。年太后那脾氣她可得罪不起,今日才領教過。只是就這麼白白地放他去見沈歸燕,她怎麼甘心?
「不如臣妾與皇上同去吧。」寒露道:「今日去年太后宮裡,太后也挺喜歡臣妾,還贈了臣妾寶物。皇上與年太后還沒怎麼接觸過,臣妾也好打個圓場。」
這理由充分,顧朝北想了想,笑著點頭:「好啊,那愛妃便與朕一起走吧。」
出門去,高高興興與皇帝一起乘上龍輦,看著遇見的人都跪下來行禮,寒露也有種高高在上的喜悅之感。
顧朝北一路嘴角都掛著笑,算來自己與這沈歸雅的緣分也是不淺,這麼個傻女人跟在身邊,無形之中還真能幫他不少的忙。
到北宮的時候,在門口迎接的,竟然是穿著宮女衣裳的沈歸燕。
遠遠看見她,顧朝北呼吸都輕了些。她臉色看起來還是有些憔悴,昨晚的墊子也不知有沒有讓她舒服一些。
只看一眼,他就不能看了,要轉頭看向別處。
「太后已經在殿內等著了,奴婢恭迎皇上、沈妃娘娘。」
雖然看見沈妃有些讓她意外,但是沈歸燕還是依照太后所說,躬身行禮。
「嗯。」顧朝北下了龍輦,沒多看她,轉身就往殿里走。寒露上來走在皇帝身側,還輕蔑地回頭看了沈歸燕一眼。
後宮的女人大概是太多了,皇上竟然連看沈歸燕一眼也不曾。寒露高興之餘也有些懷疑,顧朝北則是當真沒認出來沈歸燕,還是故意無視的?
一路上跟著觀察,顧朝北神色自若,進去給年太后行禮之後便坐了下來。
「兒臣初次拜見母后,特意帶來一對玉如意。」顧朝北笑道:「還請母后笑納。」
年太后笑了:「你有心了,燕兒啊,把東西拿到哀家面前來。」
站在一邊的沈歸燕頷首,上前去接過追雲手裡捧著的盒子,轉身剛要走,就看見腳下寒露狀似無意伸出來的腳。
當她是瞎子?這要是一腳踩上去,算不算她犯上啊?
沈歸燕抿唇,抬眼看著手裡的盒子,就當沒看見寒露這動作,抬腳就杠上去,「啊」地一聲,手裡的盒子猛地往天上一丟,人也往前撲去。
年太后嚇了一跳,旁邊的秋瑾反應極快,伸手就要上前去接住沈歸燕。
旁邊的人動作卻是更快,攔腰就將人抱了起來,皺眉看著她。
盒子沒人去接,啪地摔在了地上。裡頭的玉如意不用看,定然是碎了的。
沈歸燕臉色蒼白,對上顧朝北的雙眼,有一瞬間的怔愣。
他眼裡一片深海,死死地盯著她,像是有些惱,又有些嘆息。不過一瞬,裡頭就恢復了平靜,帶著怒意將她扶起來站好,顧朝北道:「原來是你。」
就像剛才在門口壓根沒認出來她一樣。
沈歸燕就地跪下,伸手將盒子拿過來打開,一對玉如意都斷成了兩截。
寒露嚇得捂住了嘴:「你這大膽的宮女,竟然將皇上獻給太后的東西給摔了!」
這可有意思,換做一般的宮女,敢摔了皇帝的東西,二話不說就可以拖出去打死了。但是這是沈歸燕,寒露十分好奇,皇帝會是什麼反應?
年太后坐在上頭事不關己地道:「這新來的宮女就是這樣笨手笨腳,哀家也不喜歡。今日犯下這大錯,皇上便發落吧,哀家沒有異議。」
沈歸燕跪在地上不說話,顧朝北臉色十分難看,道:「本以為你是個懂事的,就算沒有名分,也會在這宮裡安安分分的。誰知道你心胸如此狹窄,竟然摔了朕給太后的禮物。這不是存心要朕與太后不得和睦么?」
由頭她這兒有了,安什麼罪名都隨意顧朝北自己發揮,沈歸燕也就跪著聽就對了。
「本來朕今日過來,還想著你始終與朕有結髮之誼。要是你乖順,朕與文太后說說,再立你為貴人也不是難事。可是現在你竟然這般按捺不住,急急地要讓朕為難?」
顧朝北大怒道:「既然太后要朕處置,那朕就下令,將這個宮女拖出去,廷杖兩百!」
寒露嚇了一跳,看著顧朝北那半點沒開玩笑的神色,也是咋舌不已。
皇帝真的半點不喜歡沈歸燕了?原先還有些懷疑,今日看這架勢,當真不像是作假啊。廷杖兩百,沈歸燕的命都不會在了。若顧朝北心裡對她還有半點情意,又怎麼會下這樣的命令?
年太后當真沒攔著,追雲親自將沈歸燕押了出去。
要受刑,地點自然不是在北宮,而是在慎刑司。沈歸燕與追雲這一路過去,引得不少人駐足圍觀。
「這是怎麼了?那不是沈氏歸燕么?好端端的,怎麼往慎刑司走了?」
「大消息!沈氏剛剛在北宮摔了皇上送給年太后的玉如意,皇上下令,賜兩百廷杖!」
「我的乖乖,那好歹是髮妻啊,皇上竟然當真一點情面都不留!」
追雲走得很慢,押著沈歸燕,像是故意給這些人討論觀看的。等人都看得差不多,四處跑去報信的時候,他才低聲道:「燕主子放心,皇上絕對沒有要殺您的意思。」
「我知道。」沈歸燕低笑道:「不用跟我多解釋,他的心思,我看得透。」
如年太后所說,皇帝越討厭她,她的路才越好走。至於怎麼上位,郭院正已經給了她答案。
從北宮到慎刑司,追雲和她走了半個時辰,各宮都已經聽聞了消息,連文太后也驚動了,特地跑過來看熱鬧。
文太后一過來,皇帝和年太后也就名正言順跟過來了。
「皇帝怎麼發了這麼大的脾氣?」文太后笑著道:「那宮女也罪不至死吧?」
顧朝北冷笑道:「朕最討厭虛偽的女人,她從前懂事,朕還覺得不錯。現在簡直是撕破了麵皮,變得猙獰又可怕。朕今日頭次拜見年太后,她做年太后的宮女,還敢摔了朕的禮物。若不是太后寬容,今日這次必成母子芥蒂,還不夠朕處死她的?」
文太后聽得點頭,看著那邊凳子上押著的沈歸燕,嘆息道:「可惜了皇帝的髮妻。」
「不過是頭髮綁在一起過,有什麼特殊的?」顧朝北滿不在乎地道:「朕想要的話,隨意再與誰綁了就是。行刑吧!」
他表情實在太鎮定,眼裡滿是厭惡冷血,看得文太后沒有絲毫懷疑,皇帝已經對這沈歸燕無半點眷戀了。
是她高看了沈歸燕吧,她也就只能走到這裡了。
文太后搖搖頭,看著慎刑司的人出來,拿著廷杖就要打下去。
「慢著!」沈歸燕突然喊了一聲。
「怎麼?」年太后站在一邊,哼笑道:「你還要求情不成?」
「不是。」沈歸燕咬牙看向顧朝北,恨恨地道:「奴婢死不足惜,也不會在皇上心裡留下什麼。但是奴婢要說,皇上不是想要孩子嗎?不是因為奴婢以前無法生子才貶奴婢為宮女嗎?那奴婢現在懷了身子,又當怎麼說!」
此話一出,滿場嘩然,文太后眉頭緊皺,還沒來得及說話,年太后便道:「你懷了身子?」
沈歸燕輕笑:「是啊,在宮外就懷上的,這兩天身子不舒服,找了醫女查看,才知道是懷孕了。如此一來,聖旨說奴婢不孕,是不是有些可笑?」
顧朝北皺眉,旁邊的寒露更是不信:「懷假孕的人多了去了,你敢不敢讓宮裡所有太醫都查一遍?」
「奴婢敢。」沈歸燕看著寒露道:「真肚子和假肚子不一樣,誰來看都是可以的。」
寒露被她這一句含沙射影的話給噎著了,站在旁邊眯著眼睛看著她。文太后看了看皇帝的神色,又看看沈歸燕,若有所思:「那就把宮中太醫都請過來吧。」
行刑的人都將廷杖放下了,沈歸燕被扶到一邊坐著,不一會兒來了七八個太醫,輪著把了一遍脈。
「回兩宮太后、皇上。」郭院正上來拱手道:「沈氏的確是懷了身孕,已經一月有餘。」
一個多月前,他們還在顧府,那時候兩人尚且你儂我儂,沈歸燕也正在研究生子寶典。
皇帝的眉頭沒有鬆開過,聽了這消息也沒有多高興,只是看向文太后:「母后覺得此事該怎麼處置?」
他自己的孩子,一點也不在意,還頭一個問她的意見。文太后覺得顧朝北簡直太上道了,把龍子都交給她處理。
有龍子是好事啊,文太后看著沈歸燕笑道:「既然有喜了,那先前就是誤會了沈氏,她並非不能生育。既然如此,皇上不妨就下旨,收了沈氏入宮吧。」
用的是「收」,不是「立」,文太后的意思很明顯,沈歸燕挺著肚子可以入宮,但是也絕對在妃之下。
原先該給的正室待遇,一樣不會給她。只是因著顧朝北讓文太后很放心,所以沈歸燕進了後宮也沒什麼威脅不說,肚子里的孩子還可以當她以後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