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邦來朝的目的其實很簡單:上貢、拍馬屁、促進兩國關係和諧發展。要是來的是王子,那就努力努力爭取勾搭個公主回去。
而朝廷要做的事情也很簡單:掙面子、掙面子、掙面子。想盡一切辦法也要樹立大國威嚴,震懾番邦。
華妃是懂事的,反正是醉花陰出身,完全可以拉下臉來獻曲。所以她準備了一首曲子,正好也可以讓顧朝北聽聽。
顧朝北親手培養出來的人,自然是知道斤兩,當下也就應了:「朕明日去你宮裡。」
華妃喜上眉梢,恭敬地行了禮,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沈歸燕聽見顧朝北的聲音了,挺著個超大號的肚子,正打算給他炫耀,哪知那廂一跨進門來就道:「剛剛跟華妃約好,明日朕去她那裡聽曲子。」
微微一愣,沈歸燕拉著被子將肚子重新蓋上,點頭道:「好。」
顧朝北坐到床邊,湊近她的臉看了看。
沈歸燕平靜地回視他。
沒有生氣,沒有吃醋,她眼底的湖水泛著平靜的光,無波無瀾。
顧朝北輕笑了一聲:「愛妃還是同以前一樣,叫朕好生著惱。」
沈歸燕頷首道:「皇上也同以前一樣,誰都沒有變。」
甜言蜜語說了那麼多,轉頭還是可以對其他人一樣溫柔。沈歸燕輕輕嘆了口氣,這樣的人,最會傷人心了。
顧朝北哼了哼,轉開頭就在床邊坐著,也不知道是生誰的氣。沈歸燕沒開口說話,就摸著自己的肚子發獃,兩廂僵持了一會兒,顧朝北起身走了。
沈歸燕垂眸輕笑,做什麼都是錯,什麼不做也是錯,可奈何?莫奈何。
「主子。」寶扇湊過來,皺眉道:「今時不同往日,他現在是皇上了,您也就別跟以前一樣倔,多順著他點兒。」
「我還不夠順著他嗎?」沈歸燕疑惑地看著寶扇:「他要寵誰,我從來沒攔著,還當如何?」
寶扇嘆了口氣:「主子你這就不懂了,男人啊,有時候就是喜歡看自己女人吃醋,您太平靜了,皇上當然不高興。」
「我吃醋,他才會高興?」沈歸燕苦笑:「這是男人的好奇心作祟么?沒見過女人瘋狂的一面,費心費力地扒拉著想看。我只怕他有朝一日看見了,又會再不喜歡我。」
「怎會。」寶扇嘟嘴道:「主子這樣好,皇上怎麼會不喜歡?」
「你不懂。」沈歸燕閉了眼:「愛上一個人的女人啊,都是半個瘋子。有的人藏得好,只在人後瘋。有的人藏不住,人前發瘋,多半都會嚇跑了情郎。」
寶扇的確沒聽懂,她方才都看得很明顯,皇上就是想看主子一個不高興的表情,結果沒看見才惱了的。主子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不知道?
顧朝北一怒之下出來,走到路上才發現,雍懷宮是他的宮殿啊,為啥是他出來了?
伸腳踹了踹宮道旁邊的石獅子,一邊踹一邊碎碎念:「好個屁,一樣個屁!哪怕失落那麼一下,朕立馬就說不去了,說一下能死啊!」
「皇上?」姜嬪正好路過,遠遠就看見顧朝北抽搐似的對著石獅子踹,忍不住喊了一聲。
顧朝北身子一僵,轉身過來的時候,表情平靜帶著微笑,一拂衣擺,風流倜儻,就跟方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你怎麼在這裡?」
姜嬪疑惑地走過來道:「妾身正要去雍懷宮給貴妃娘娘請安。」
「是嗎,正好。」顧朝北輕聲咳了咳:「不用去了,朕去你那裡坐坐。」
姜嬪大喜,沒想到隨便走走都能撿個皇上回去,那她以後天天都來走,不就好了?
「多謝皇上。」
皇帝只帶了個追雲,姜嬪身後也只跟個宮女,兩人在前頭走著,隨從都隔得遠。
顧朝北走了一會兒,忍不住側頭看著姜嬪問:「你跟在朕身邊也久了,若是朕哪天不寵你,專寵其他人,你會有什麼感覺?」
姜嬪一愣,苦笑,現在不就是這樣嗎?還有什麼若是。不過皇上問,就自然得老實回答:「嬪妾會傷心,但是也不能強求。」
顧朝北皺眉:「你傷心一個我看看?」
姜嬪:「……」
抬頭看著皇帝,姜氏眼裡滿是凄苦,眼睛都紅了。顧朝北看著,眉頭卻皺得更緊,別開頭喃喃道:「就是這樣才對。」
沈歸燕那眼神,根本就不是傷心的眼神么!
姜嬪看皇帝這模樣,也知道該是與燕貴妃有什麼關係,不過她不打算問,生怕說錯什麼,皇帝轉身就往雍懷宮去了。
後宮之中,誰人不想要皇帝的寵愛啊。
沈歸燕在雍懷宮安穩地住著,只請安的時候去與年太后商議國宴準備之事,然後晚上歸宮,一個人用膳,再一個人就寢。
顧朝北沒回來,就跟以前和她賭氣一樣,半點不肯妥協,今日去合歡宮,明日去飛燕宮。
他有他皇帝的職責,有他自己該做的事情,沈歸燕也從來沒奢望過他就只看著她一個人。
但是還是有些難受。
華妃來請安的時候容光煥發,笑著說皇上在華清宮如何如何。襲妃也能跟著說上兩句,因為皇帝也是去看了她的。
就連傅貴人,下巴也抬高了不少,掃著這雍懷宮輕聲道:「原先來請安還指著能看見皇上,現在是再也不能在這裡撞見了。」
寶扇微惱,沈歸燕卻笑道:「皇上恩澤六宮是好事。」
好事?顧朝北從追雲那裡聽來這兩個字,氣得糊了一張奏摺。
他折騰這麼些天,可不是想聽這兩個字的。還好事呢?她見不著他是好事?半夜踢被子沒人給她蓋是好事?他在別人宮裡沒人敢叫他起床害他早朝遲到兩三回是好事?
好個鬼的事!
追雲一臉無奈地道:「皇上今晚還是不回雍懷宮嗎?」
「不回!誰愛回誰回!」顧朝北冷哼一聲:「晚上去華妃那裡聽曲兒。」
「是,那屬下便去告訴內務府一聲。」
皇帝身邊不喜歡帶太監,可憐追雲這鐵血男兒,只能幫著做這些事了。
眼看著追雲要跨出門了,皇帝連忙大喊一聲:「等等!」
追雲一頓,回來兩步:「皇上主意有變?」
「沒有。」顧朝北黑著臉道:「你告訴內務府一聲,即日起恢復翻牌子的制度,翻到誰就去誰宮裡。」
華清宮太暖,合歡宮太涼,飛燕宮不香,福蔭宮不美。後宮這些個宮殿他沒一個喜歡的,但是要就這麼回去雍懷宮,帝王又拉不下面子。
所以還是翻牌子吧,翻到了就去,他也可以顯得無奈一點。
追雲沒有拆穿自家主子,點頭就去了。
結果牌子端上來,翻第一個,華妃。
「朕手滑,重來。」顧朝北一臉鎮定。
內務府的太監抬手擦了擦額上的汗水。
第二個,傅貴人。
皇帝冷哼一聲就扣了回去。
第三個清嬪,第四個姜嬪,從頭到尾將牌子翻了個遍。
沒有沈歸燕的。
皇帝的臉色很難看,瞪眼看著內務府大太監,看得人家冷汗直流:「皇上?」
「沒事,朕還是去華妃宮裡吧。」顧朝北別開了頭。
追雲站在一邊看著,難得起了壞心思,知道皇帝的想法,就是不告訴大太監。人自己彆扭,擰巴都擰巴不回來,那還有啥好說的,自己難受也得受。
番邦的人已經進京,沈歸燕穿著太后送的宮裝,開始忙前忙後的布置。
「聽說你被皇兄冷落了。」端文公主蹦蹦跳跳地跟在她身邊,輕聲問了一句。
沈歸燕頭也沒抬:「皇上在教我規矩。」
「什麼規矩?」端文好奇。
「不表現得讓皇上滿意就被冷著的規矩。」沈歸燕抬頭看著端文:「太霸道了。」
端文失笑:「還以為你會傷心難過的,看你這精神頭倒是不錯。國宴這三日,宮裡門禁沒有那麼森嚴,你有想見的人嗎?本宮可以替你帶來。」
想見的人?沈歸燕仔細想了想,問了一句:「沈家現在如何了?」
端文道:「那個你不用擔心,你都是貴妃了,皇兄沒虧待沈家的人,你父親已經遷了工部尚書,還有你有個弟弟,小小年紀的,據說也要參加科考。」
弟弟?沈歸燕皺眉,端文說的應該是沈歸文,今年也該才十歲,參加什麼科考,鬧著玩吧。
她還記得原先沈歸雅屢屢欺負她的時候,沈歸文都在旁邊站著,雖然沒幫忙,卻也沒阻止,小小的眼裡一片鎮定,就安靜地旁觀。
那孩子也許早慧,但是跟她不是一路的就是了。
「沒其他想見的人了?」端文問。
沈歸燕搖頭:「我在乎的人,已經全部在宮裡了。」
端文挑眉,點頭沒再說。
她這兩日聽見不少風言風語,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傳出來的,說的都是燕貴妃的舊事。
一說她與沈家有怨,二說她與原先的顧家大少爺有情,傳得繪聲繪色。她先前不在京城,自然是不太了解。不過看沈歸燕一臉坦然的模樣,端文還是決定相信她。
只是,後宮是非之地,她還是去找找看源頭,別傳進皇兄的耳朵里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