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開心了,落水是他女人,宇文長清就算是救駕,跑這麼快也是很讓人不爽的。於是本來要乘的肩輿也放棄了,皇帝跟著大將軍一路快走,難得還走得十分瀟洒不狼狽。
寶扇只覺得眼前一花,人就都不見了。
宇文長清急是因為他本來就覺得挺對不起燕貴妃的,有機會能贖罪,那自然要跑快些。顧朝北急當然就是因為,燕兒還帶著球呢!
等他們趕到太液湖的時候,幾個宮人已經七手八腳將傅貴嬪和高貴人都拉上岸了。沈歸燕在最後,不知為何不肯讓人救,身子卻是浮在水面上的。在水裡泡了這麼久,沒肯上去。
「娘娘,您怎麼了?」華妃在岸邊,看神情很是焦急,望著水裡道:「您快上來啊!」
沈歸燕作暈眩狀,在水裡浮了好一會兒也沒動靜。
她少算了一點,那就是她的衣裳本來是寬大的,一落水全貼在了身上,再上岸去,這六七個月的肚子,還怎麼藏?
不上去,打死不上去!
「哎呀,貴妃娘娘怕是暈水?」傅貴嬪一身濕透,跌坐在岸邊,沒先顧及自己的形象,倒是先看著沈歸燕道:「這可不得了,貴妃娘娘要是有點閃失,你們誰能負責?還不快救人?」
華妃冷笑一聲:「要罰也是罰船上同乘之人,傅貴嬪還是先擔心擔心自己吧。」
傅有儀沒理她,眼角瞥著遠處過來的明黃色身影,連忙伸手要去拉沈歸燕。
「燕兒!」顧朝北當真是怒了,上前就跟著下了湖,不管周圍的宮人如何尖叫,徑直朝沈歸燕身邊滑去。
一把撈過來,身子冰涼,帝王沉了臉,渾身都是煞氣:「拿披風來!」
宇文長清直接解開自己的外袍,等皇帝一將沈歸燕抱到岸邊,就披在了她的身上。
沈歸燕連忙先將肚子擋了,而後才吐了兩口湖水,勉強笑道:「多謝皇…」
「回宮。」顧朝北冷著臉,一個字沒多說,抱著沈歸燕就走。宇文長清緊跟其後,寶扇也連忙跟著走。
落水的宮嬪有三個,顧朝北只看見了沈歸燕,旁邊的傅貴嬪和高氏,一眼都沒瞧。
華妃微微挑眉,等皇帝的身影不見了,才笑著對傅有儀道:「你瞧瞧,本宮說什麼來著?任是誰也別想從皇上的心裡,將沈歸燕給擠出去。」
傅貴嬪沒生氣,接過丫鬟拿來的披風披上,慢慢站起來道:「是啊,皇上的心裡,燕貴妃是最重要的,妹妹在這裡,就祝姐姐好運了。」
華妃一愣,關她什麼事?要遷怒,也是遷怒傅貴嬪吧?
傅貴嬪扶著晚晴的手就走了,高氏也被宮人接去了永和宮裡。
沐浴更衣,一身都暖和了之後,沈歸燕規規矩矩地坐在了顧朝北的對面。
皇帝的臉色很難看,抿唇看了她半天才道:「為什麼想去游湖?」
沈歸燕背後發涼,垂了眼眸道:「只是一時興起…」
「朕不信你做事會這樣不考量。」顧朝北半眯了眼:「明知道這後宮最近不太平,為什麼還以身犯險?」
沈歸燕張了張嘴,也不知該如何回答。難不成她要說自己是想主動一些?估計他會生氣。
見她沉默,顧朝北還更生氣,二話沒說站起來就出門:「追雲,去問問,今日之事是怎麼的。」
「是。」追雲應了,正要走,更了衣的高貴人便站出來道:「嬪妾知道,嬪妾今日就在船上。」
顧朝北一愣,高錦繡他沒見過兩回,還有些陌生:「你是?」
「嬪妾高氏錦繡。」高氏行禮道:「居掖庭宮。」
顧朝北想起來了,是他一直沒寵過的一個貴人。
「你說說看。」
高錦繡點頭,看著到門口來了的沈歸燕,慢慢將今日傅貴嬪邀約之事說了。
沈歸燕看著高氏,心想就算說是傅貴嬪設計陷害華妃,但是以傅貴嬪的地位,皇上應該也不會追究。
但是,高氏道:「那撐船人將船划到湖心便毀了船走了,要不是宮人救得及時,傅貴嬪與燕貴妃娘娘就都會葬身湖心,背後謀劃之人,實在用心歹毒。」
她沒說傅有儀給她們說的那些話,甚至話里的意思,還是針對華妃的。
顧朝北愣了愣。
高氏行禮道:「嬪妾不過是後宮裡等著出宮的嬪妃,斷然不會撒謊。」
想起很久以前,襲妃曾經在的時候,也對他說過,要小心華妃。
曾經的百合是良善的,為什麼要小心?是因為她濃了宮妝,掌了宮權,還是因為心變了?
顧朝北站在門口,深吸一口氣,閉眼道:「追雲。」
「屬下在。」
「替朕去讓內務府傳旨,華妃以下犯上,貶為華嬪,遷居華清宮側殿。」
沈歸燕嚇了一跳:「皇上?」
就憑高氏幾句話,他就直接貶了華妃?
「是!」追雲應聲去了,顧朝北轉身就將沈歸燕拉進房裡,關上了門。
「不管今日到底是怎麼回事,百合都該好生休息了。」顧朝北閉了閉眼道:「她心太大,總有一天會吞噬掉自己。一開始是朕的錯,朕不該給了她希望。」
沈歸燕看著顧朝北這神情,好奇地問了一句:「在皇上心裡,華妃是什麼?」
「朋友。」帝王輕聲道:「她和水仙白狐一樣,都是幫著朕一路走來的朋友。喜歡在後宮裡玩,朕也不攔著,反正你日子無聊,就當讓她們唱戲給你看。」
「但是,若是已經將心思動到了你的身上,那就該停止了。」顧朝北道:「她已經不是原來的百合了。」
沈歸燕一愣,看著顧朝北一點波瀾都沒有的眼神,微微抿唇。
「至於你,今晚抄一百遍『天大地大皇上最大』,交給朕看了才許睡覺。」語氣一轉,顧朝北伸手捏了捏她的鼻樑:「讓你今天嚇唬我。」
心裡一軟,沈歸燕柔和了神色,環抱著顧朝北的腰,深深地嘆了口氣:「遵命。」
傅貴嬪成功借著皇上的憤怒,讓華妃被貶為了華嬪。華嬪跪在御書房外求見皇帝,半個時辰也不得見。
協理六宮之權重新回到了沈歸燕的手裡,整個皇宮之中,傅貴嬪最後的對手也就只剩下了沈歸燕。
民間沈歸燕的名聲已經很差了,結局幾乎已經快沒了懸念,但是這個時候發生了一件算是比較關鍵的事情。
國師雲四海回來了。
國師是先帝的好友,很早以前給的個國師的閑職,因為那人愛好算命,通曉天文地理。不過自從先帝駕崩,那國師也就雲遊四海去了。
他曾經斷言過三件事,一是文氏為後,必亂朝綱。二是某年大旱,會死千人。這兩件事都應驗,而且絲毫不差,但是第三件事,只有先帝知道。
如今他回來,別的事沒幹,第一件事就是去見皇帝,說了一句:「老衲想見燕貴妃娘娘。」
顧朝北看著面前這和尚模樣的人,一度覺得他是個騙子,但是年太后對其十分恭敬,二話沒說親自帶他去了後宮。
沈歸燕正在綉虎頭鞋,冷不防地面前就多了個光頭。
「及笄大劫,雙十大喜,白髮大悲。」這光頭朝她笑出了八顆亮閃閃的門牙:「哎呀,好久不見啊。」
針刺進了自己的手指,沈歸燕獃獃地看著面前這人,聽著這十二個字,如遭雷劈。
年太后有些驚訝地道:「國師認識燕貴妃?」
雲四海笑眯眯地道:「是啊,在她小時候有過一面之緣。」
說著又扭頭問她:「老和尚說的第一個,中了沒有?」
沈歸燕傻了,看了這瘋瘋癲癲的和尚許久,才回過神來。
他的模樣一點也沒變,就像當年在沈府後院門口看見她那時一樣,笑嘻嘻的,瘋瘋癲癲的,一邊說她命格了得,一邊又給她說了這十二個字。
虧她小時候愛讀書,記性也好,不然長這麼大,早該記不得了。
「…大師。」沈歸燕起身行禮,疑惑地看著年太后。
年太后進門來,拉著她輕聲道:「國師說,他回來有要事要做,卻徑直來了你這裡,哀家也不明白。」
沈歸燕又看向雲四海,後者笑眯眯地道:「老衲回來擋劫的,非我世之妖孽,若不替你擋了,老衲接下來算的命可就不準了。哎呀呀,可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莫非高人都不太正常?沈歸燕微笑著敷衍,那老和尚卻二話沒說,拉著她就走。
顧朝北和沈歸燕都被雲四海拖去了天壇,滿朝文武包括沈寒露也都被叫了來。
「聽聞我朝有個大祭司,能聽天人之音。」老和尚笑眯眯地道:「不巧,老衲也能,而且道行更高深,字體更優美,諸位請看。」
話落音,含了一口水就噴濕了一卷白紙。
眾人都傻了,湊過去看,那白紙上寫的是:「天意有變,立後不吉。」
字體果然比沈寒露那個優美多了。
沈寒露站在傅學士旁邊,臉色有些難看。那瘋和尚道:「兵都快到靖州了,全京城卻在選什麼皇后,再這樣下去,京城的城門都該被人轟爛了。」
「大膽!」傅學士立馬就怒喝了一聲:「你這瘋子,說什麼呢?天下國泰民安,哪來的兵…」
「皇上。」雲四海拿出了一張地圖,上頭有紅色的標示:「老衲從鄭州一路回來,路過之地皆有喬裝百姓之人大規模搬遷。皇上可有問過文國丈之兵,班師回朝了多少?」
顧朝北一愣,皺眉。宇文長清也跟著心裡起疑,為何他什麼風聲都沒收到?
沈歸武站在一邊,袖子里的兵符還安靜地躺著。
地圖上畫了一大群人遷徙的方向,約莫十多萬人,正從四面八方趕往京城。要說躲避北方旱災,可南方的人也有大量的人來。
沈歸燕下意識地看向了自家哥哥,沈歸武抿唇,垂眸不言。
顧朝北渾身發涼,一把抓過國師就往御書房去。剩下的人面面相覷,有的跟上去,有的轉身就往宮外跑。
沈寒露聽著那話,拍了拍胸口,更加堅定地站在了傅學士身邊。皇帝年紀太輕了,姜還是老的辣,文國丈這大軍壓境,皇位都該換人了。
「二哥。」沈歸燕喚住了想走的沈歸武,與他走去了偏僻的地方:「這是怎麼回事?」
沈歸武低聲道:「文國丈早有逆反之心,從我入他麾下開始,就可以看得出來。」
心裡一緊,沈歸燕睜大了眼:「那哥哥你…」
「你放心吧。」沈歸武輕笑了一聲:「原先來京城我還不太確定該怎麼抉擇,見了皇上之後,二哥心裡有打算。」
手捏得緊了緊,沈歸燕有些慌了神:「京中文家勢力難除,哪怕關上京城的門,都會有文家人把門從裡頭打開,這該如何是好?」
「前朝有皇帝,後宮還有你。」沈歸武道:「選後只是文國丈的障眼法,他知道皇帝心屬於你,會在這事上頭費工夫,所以買通了大祭司。但是皇上比他想得要聰明些,並且,還有突然冒出來的國師幫忙。」
「只是,燕兒,你該好生幫幫你的夫君了。」
沈歸燕抬眸,整個世界好像都突然亂了。
文國丈有謀反之心,大量士兵從各處往京城而來。選後一事被擱淺,好在京城百姓已經從官員那裡撈了不少好處,就算有戰亂,也還有逃出去的盤纏。
皇帝與太后以及一些親信在御書房裡關上了三個時辰,沈歸燕扶著寶扇的手走在後宮的宮道上,眼神迷茫。
「主子?」寶扇有些擔憂地喊了她一聲。
眼前慢慢清澈,沈歸燕深吸一口氣,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寶扇,請許姨娘進宮來一趟吧。」
不知為何,茫然無措的時候,第一個會想到許夢蝶,大概是因為她什麼都知道,總能給她解決問題的建議。
寶扇應聲去了,沈歸燕繼續往前走,走了一會兒,想通了,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解開。
裡頭寬大的裙子沒了披風的遮擋,隱隱的,還是可以看見鼓起的肚子。
「替本宮,傳個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