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顧朝北挑眉問。
「忠君候還是沒有要辭官回鄉的意思對么?」
提起這個事情,顧朝北就有些為難。燕兒已經將沈夫人包氏關進了天牢,按理說沈世青要是順著辭官回鄉,那他這個當女婿的還可以給個台階,將包氏貶為庶民,送他們一道還鄉,也算慈悲。
但是忠君候完全沒有動靜,刑部已經上報了要對包氏行死刑的決定,顧朝北甚至在朝堂上都提過。
沈世青沒求情,也沒多說,竟然還跪出來喊了一聲:「殺人償命,皇上英明。」
包氏這一生也真是夠慘的,被自己女兒出賣,自己的夫君也壓根沒有打算要救她。
已經下了文書,兩日後包氏要被當街斬首。為了撇清自己,沈世青將一個姨娘扶正了,並且給了包氏休書,等她被斬首,連屍體都不會去收。
這些他還都沒來得及告訴燕兒。
沈歸燕看顧朝北這神情也明白了,抿唇道:「臣妾想離開京城四個月,帶著皇兒去尋求西山的名醫,給皇兒治腿。這四個月,皇上可以想法子肅清沈家,臣妾絕不阻攔。」
其實也是個不錯的法子,顧朝北多半是顧忌她才不對沈家下手。若是她不在的話,一切都方便多了。
但是,帝王想也沒想便搖頭:「不行。」
沈歸燕皺眉:「為何不行?」
「沈家根基已深,肅清談何容易。」帝王別開頭道:「你不必迴避,沈家若是犯了大錯,朕都護不住的時候,自然也會處置。現在並無過錯,你走了,朕也什麼都做不了。」
還要繼續相思。
「可是,皇兒的腿…」沈歸燕抿唇,沈家的事情倒是次要,給皇兒尋醫才是主要的吧?
顧朝北負氣地抱起她:「有名醫,朕可以派人去請,為什麼非要你親自去?四個月可是小半年,你就捨得一點猶豫也沒有地離開朕?」
以前還挺想要個兒子的,現在怎麼覺得要得實在太早了,她還沒有愛夠他,就要分一部分愛給個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現在還要為那小子離開京城?
沈歸燕哭笑不得:「皇上,那也是您的皇兒。」
「正因為是朕的皇兒,所以不用你每天擔心成這樣。」顧朝北硬聲道:「他就算一輩子站不起來,那也可以繼承朕的皇位,也可以比天下人站得都高。」
他就是不想再與她分開那麼久,分明有其他辦法的啊。
沈歸燕沉默,臉上的笑意慢慢散掉,最終歸於平寂。
顧朝北連忙過來輕聲哄道:「朕明日就派人去西山尋醫,等有消息了,朕會馬上告訴你,好不好?」
「嗯。」帝王之言不可逆,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心裡有些微的不滿,沈歸燕還是壓下沒有再說。
隔天許夢蝶進宮來問的時候,沈歸燕就只有遺憾地道:「皇上命人去尋醫了,要本宮在宮裡等消息。」
許夢蝶微微皺眉:「那神醫據說高傲得很,光是讓人去尋,估計是尋不到的。」
又有什麼辦法呢?沈歸燕垂眸,今日去看皇兒,那孩子都不正眼看她,只坐在厚厚的地毯上,與那新來的小宮女玩耍。
小宮女名為諾兒,一查才知道,是高錦繡身邊貼身丫鬟桂蘭的女兒。
高錦繡十八歲那年,沈歸燕便將她放出宮去,按照約定,還打算給她和她的心上人賜婚。但是當時四處戰亂,錦繡喜歡的人據說是死在了戰場之上,再也沒能回來。
於是高氏如今就獨居在京城故宅,以寡婦自稱。沈歸燕有空的時候就會去看她,為了感謝她當初留下來幫她生產的恩情,還讓皇兒喚她一聲二娘,感情不可謂不深厚。既然是她身邊桂蘭的女兒,沈歸燕也自然沒有多罰。
錦繡說,桂蘭的女兒調皮,因著桂蘭要伺候她,沒時間照看,所以送到還在宮裡的老嬤嬤身邊,讓幫忙教規矩。
所以那日才會不小心衝撞了大皇子。
雖然聽起來總覺得不太對勁,但是沈歸燕也就任諾兒在大皇子身邊陪著,只讓寶扇多看著些,若有異動,立刻回稟。
她現在也不求別的,只要皇兒能平安快樂地長大,就好了。
「對了,妾身最近聽聞,番邦今年好像又要送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來了。」許夢蝶抬眼道:「娘娘還記得妾身原先說的話么?」
許夢蝶說的話太多了,沈歸燕看著她:「哪句?」
「番邦再小,也不可輕視。」許夢蝶意味深長地道:「先前番邦來朝,送的美人兒皇上沒收,國宴之上面子又丟盡了,文家造反的時候,番邦沒有借兵助帝,只是觀望態度。此回來京,若是再有美人獻上,娘娘該如何?」
六宮已經無妃,沈歸燕提過可以充盈後宮,但是顧朝北以「節省開支」為由給拒絕了。其實當今天下糧食盛產,百姓富足,壓根輪不到皇帝的後宮來縮減用度。他那樣說,無非是想她開心。
上次已經拒絕過番邦聯姻,這次若是再有…她不介意顧朝北收下,畢竟她如今已經是皇后。
只是等他收下,她就帶著皇兒去尋醫,兩廂都是正好。
說白了坐在皇后這位子上就是一邊要允許自家相公寵幸別人,一邊自己在暗地裡咬碎了牙。
「你不用擔心本宮,本宮有分寸的。」沈歸燕朝著許夢蝶笑了笑:「這三年都走過來了,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讓本宮失態的。」
許夢蝶一愣,接著抿唇笑了笑:「如此甚好。」
心裡有些不舒坦,許夢蝶一告辭,沈歸燕就去找年太后了。
年太后最近的精神頭很不錯,大概是因為自家兒子能幹,坐著的時候都翹著二郎腿,瓜子皮都能吐出一個拋物線。
「哀家每天看你,都是這一張愁苦臉。」年太后斜眼看著沈歸燕道:「當了皇后還不開心吶?」
「不是。」沈歸燕哭笑不得地看著年太后道:「臣妾只是在想,後宮不可能一直空著,若是有合適的人,也該選進宮了。」
年太后冷哼一聲,嘴皮子一翻,一個瓜子殼就吐到了華貴的地毯上:「少給哀家說這些場面話,哀家也是從你這個階段過來的,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兒子有腿疾,自己又整天心情差沉著臉,怕皇上厭倦自己,乾脆早早弄些新人進宮來,好讓皇上以後不至於被其他不熟悉的小妖精給勾了去,是吧?」
嘴角微動,沈歸燕沉默不語。
姜還是老的辣。
年太后哼聲道:「你以為哀家沒勸過皇帝充盈後宮?」
沈歸燕一愣,抬頭。
「別瞪人,你也是當母親的人,自然該明白哀家的感受。」年太后嘟囔道:「哀家問皇帝,皇后整日消沉,話又少,又不會變著法子哄皇帝開心,為什麼還只要她一人在宮裡。」
「你猜皇帝怎麼說?」
沈歸燕抬眼看著年太后,抿唇。
年太后輕哼一聲,這丫頭也真是命好,遇見她兒子正好是個情痴。
「她消沉、話少又不會哄兒臣開心,其實也沒關係,兒臣就喜歡她這模樣,她只用說自己想說的,做自己想做的,其他的交給兒臣就好了。」
皇帝當時就是這樣說的。
沈歸燕微微怔愣,心口像是被溫熱的拳頭輕輕砸了一下,耳朵泛紅。
「所以哀家看你,壓根不用擔心那麼多的事情。大皇子腿腳不好,皇帝尋醫你就等著。皇帝不想納後宮,那你就自個兒捂著被子偷著樂,不用強顏歡笑地要當賢后。你本來就該過得挺舒心的,最近想的也實在太多了。」
醍醐灌頂,沈歸燕恍然大悟,她最近好像的確是庸人自擾,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總是想那麼多有的沒的。
離開北宮,沈歸燕心情就好了,寶扇扶著她笑道:「還是太后娘娘有大智慧,恕奴婢直言,顧二夫人雖然每次都是來幫主子的,但主子每回從落葉軒出來,心情好像都會暴躁。」
是嗎?沈歸燕笑了笑,大概是她最近的情緒不太容易控制吧。
上元節,花燈會。皇帝一早忙完了政事,將積攢許久的摺子全部改完,黃昏的時候就正好帶著沈歸燕出來,兩人都是常服,後頭跟著追雲和寶扇,看熱鬧去也。
按理說如今的身份,帝後是不該這麼隨便出遊的。顧朝北提前安排了,因著燕兒心情不佳,特地請年太后批准,要帶她出來散心。
「母后放心,兒臣一定會低調行事,不會引人注目。」顧朝北走之前這樣信誓旦旦地跟年太后保證。
結果現在,他就帶著燕兒被人民群眾堵在了花車上頭。
京城懷春的少女一堆堆啊,帝王本想帶著沈歸燕湊熱鬧,上個花車坐著觀看河燈美景,誰知道就被堵在了街上。四周的姑娘們還不停地往車上丟水果手帕香巾,仔細聽聽,還有膽子大的姑娘熱情似火地喊:「這是誰家公子,家裡可還有室餘閒?」
顧朝北乾笑,回頭看著沈歸燕,沈歸燕輕紗遮面,半點沒要救他的意思,反而道:「公子家裡有餘室三千,誰能討著好,保不齊就能跟著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