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歸燕神色痛苦,身子抽搐了兩下,側頭就咳出了血來,完全沒聽許夢蝶的話,渾身都打著哆嗦。
看這樣子也不像是假裝,許夢蝶愣了一會兒,這才慌了,連忙出去叫軍醫。
身子被人抬去了軟榻上,沈歸燕緊閉著眼,只在心裡默默祈禱,但願張副將機靈,能夠聽了她的話,快些回去守著鄴城。
張副將沒有辜負她的希望,聽著命令的時候就鳴金,帶著部分守軍往回退。也幸好他退得快,皇后娘娘一消失在黃色陣營裡頭,黃藍雙方就停止了戰鬥,甚至地上躺著的一些「屍體」都重新站了起來,集合成一股力量,反撲紅色守軍。
這一看就知道,皇后娘娘是回不來了。張副將悲憤不已,眼前的形勢轉變太快,壓根讓人無法反應其他,只得飛快地退回城內,關上城門。
這該怎麼辦?張副將完全慌了手腳,敵軍在城下叫囂,顧朝南那叛賊策馬站在前頭大聲道:「皇上與皇后娘娘都在城門之外了,爾等還敢不開城門?」
援軍將領也慌了,不知該如何是好。城內士兵士氣也低迷,有氣無力地坐在城牆下頭休息。
「父皇母后都在外面?」大皇子被許莊周推上了城牆,稚嫩的聲音奶聲奶氣地道:「那就讓放個籮筐下去,讓他們把父皇母后都送進來呀。」
張副將一愣,轉頭看見大皇子,連忙道:「這裡危險,殿下為何要來?」
「他非推本皇子出來的。」明思歸老實地指了指身後的人。
張副將皺眉看著許莊周:「許公子這是何意?」
許莊周垂著眸子輕聲道:「皇后中計被捉,城中不是還有皇子殿下么?這鄴城護的是整個江山,他們要是只想讓皇上皇后進城,那用籮筐下去裝人不就好了。非要開城門,還不就是想藉機佔領鄴城?」
聽得沉默了一會兒,張副將嘆了口氣:「說是這麼說,可是江山是皇上的,如今空守著這城,將皇上皇后都置之城外,怎麼都說不過去……」
「母后說,江山以後會由我來守護。」明思歸有些茫然地看著下頭的千軍萬馬,小小的人兒,根本不懂什麼是江山,什麼又是守護,但是他記得父皇說過,母后不會害他,母后說的話,就一定是對的。
所以他說了這樣一句與他年齡完全不符的話。
也震撼了許莊周和張副將。
「皇子殿下的意思,是不要開城門?」援軍副將問了一句。
幾個大人圍著個坐在輪椅上的孩子,外頭還是千萬人叫囂的聲音,場景有些奇特。
明思歸是不懂開城門會如何,不開城門會如何的,但是母后在的時候,說得最多的就是——不能開城門。
於是他點了點頭。
雖然只是個三歲孩童,但是畢竟是當今聖上唯一的兒子,又是嫡長子,以他之名的話,也能繼續守城吧?
張副將擦了擦頭上的冷汗,拱手應下了。
鄴城依舊不開門,顧朝南繼續帶兵攻城。而顧軍大營里,許夢蝶正皺眉看著軍醫。
這軍醫是從附近城鎮上找來的赤腳大夫,喜歡自稱神醫,醫術卻是有些弔兒郎當的。不過這一時半會,也找不到其他軍醫,許夢蝶就只有死馬當活馬醫了。
看了半天的脈象,這軍醫嘀咕了好一陣子才道:「又是吐血又是昏迷又是抽搐的,怕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
「怕是?」許夢蝶皺眉:「你不能確診嗎?」
軍醫哆嗦了一下,硬著頭皮道:「誰說不能?這位夫人脈象混亂,是多年難得一見的病,叫…叫斷腸症,一般的大夫還診斷不出來呢。」
許夢蝶聽得將信將疑:「當真?」
「當真!」軍醫道:「不信你去找其他大夫來看!」
許夢蝶心裡沉了沉,這可難辦了啊,她還想留著沈歸燕去威脅皇帝呢,要是在皇帝沒到鄴城的時候,沈歸燕就死了,到時候皇帝一怒之下,還不直接將顧家軍營夷為平地?
不行,得想個辦法快些讓皇帝回來。
當初顧朝南用戰敗的消息引了皇帝去邊關,又聯合番邦誘敵深入,將皇帝一路引到了番邦邊境,之後皇帝窮追番邦不舍,他們才有機會帶著親兵離開邊關,以搬救兵的名頭,先來拿下鄴城。
鄴城一旦拿下,等皇帝回頭想回朝的時候,就已經晚了,顧朝南會以鄴城為點,直接將皇帝之兵以冒充皇軍的名義全部剿殺,最後回去說皇帝被番邦殺害,再扶大皇子上位,把持朝政。
計劃是很好,可是沒想到沈歸燕這樣難纏,那麼點兒守軍守著鄴城,活生生拖了他們快一個月,現在好不容易將人逮著了,一定要好好加以利用。
說做就做,許夢蝶立刻出去吩咐人,用加急信件,將沈歸燕落入顧朝南手中的事情告訴顧朝北。
如此一來,定好會在八天後抵達鄴城的皇帝,估計五六天就會到了,沈歸燕再堅持五六天,也就能發揮最後的作用。
許夢蝶出去了,派了大量的人守住營帳,就差在營帳頂上再站幾個人了,沈歸燕就算會飛也跑不出去。
軍醫還在營帳里對著旁邊負責伺候的丫鬟啰嗦:「這位夫人的病可真厲害啊,瞧這臉色,還有嘴邊的血絲…」
沈歸燕覺得,當初國師給她算的命也真是對的,有天生的好命數,本來都打算咬舌頭來吐血,看能不能瞞過大夫了,誰知道竟然就遇見這麼個愛裝架勢的大夫。
她壓根一點毛病沒有,不過咬破嘴皮咳了點血,再臉色難看地暈過去,竟然就說她得了不治之症。
真是太棒了。
躺在床上,她現在才有力氣慢慢想該怎麼脫身的問題。
鄴城不知情況如何,從許夢蝶的話里也可以知道顧朝北沒有死,那當務之急,就是想辦法離開這個地方。落在許夢蝶手裡,她只有兩個選擇,要麼逃,要麼死。
絕對不可能給她威脅顧朝北的機會。
不是她偉大,而是自古以來被威脅的人,最後就算妥協,也不會得到自己想保護的人或物。許夢蝶此人心狠手辣,心思深沉。拿自己去威脅皇帝,就算是皇帝讓步,要美人不要江山,放棄一切之後,難道許夢蝶還會守信用當真放了她和皇帝?
結局一定會是兩人一起沒命,還搭上了江山。
與其如此,她還不如自己先把自己解決了。
營帳里伺候的小丫鬟是許夢蝶身邊的雙兒,親信中的親信,想去套關係就不用了,她這個得了「不治之症」的人,還得裝得像一些。
於是雙兒來給她擦臉,整理衣裳的時候,沈歸燕都一動沒動,到了晚上雙兒快靠在她榻邊睡著了的時候,沈歸燕突然睜開眼睛坐了起來,直挺挺的。
雙兒嚇了一跳:「你幹什麼?」
沈歸燕沒有說話,眼睛半睜,裡頭一點光彩都沒有,整張臉上沒有表情,陰沉沉的,坐了一會兒又自己倒回去了。
雙兒皺眉,夜裡沒敢睡,一直盯著她,生怕她玩什麼花樣,誰知之後沈歸燕一直睡得很好。
第二天醒來,沈歸燕精神好像好了一些,靠在床頭咳了血出來之後,眼神亮亮地看著雙兒:「你怎麼一臉憔悴?」
廢話,一晚上沒睡,肯定不精神啊。雙兒打了個呵欠,問:「娘娘昨晚突然坐起來幹什麼?」
沈歸燕柔柔弱弱地靠在軟榻上,一臉茫然:「本宮沒坐起來啊?」
雙兒臉色微變,轉身出去問軍醫,問了之後才知道,那叫夢遊,也是病,但是不致命,有可能致其他人的命卻是真的。
於是晚上的時候雙兒就離沈歸燕遠遠的,再看見她坐起來什麼的,也沒有去理會。
攻城之戰依舊在繼續,鄴城比沈歸燕想的要能守一些,三天了,顧朝南每天都是無功而返。
「娘娘還真是走到哪裡都遇貴人。」許夢蝶來營帳里看她,陰陽怪氣地道:「城裡那麼多的援軍,娘娘是怎麼得來的?」
沈歸燕每次看見許夢蝶都咳嗽得分外厲害,一張臉蒼白極了,眼神也十分無力:「請來的啊,還能怎麼來?」
許夢蝶輕笑一聲:「援軍非兵符聖旨不能調動,娘娘怕是用了什麼特殊的法子吧?」
沈歸燕抬頭看她。
許夢蝶站起來,靠近她一些,捏著她的下巴道:「娘娘姿容,傾國傾城,想必那些個將領也是因此,對娘娘格外忠心?」
這還真是什麼都敢說啊,沈歸燕沉了臉:「顧夫人自重。」
「臣婦沒有什麼好自重的,娘娘才是。」許夢蝶笑了笑:「臣婦已經將鄴城的情況都給皇上送去了,娘娘覺得,皇上會怎麼誇獎娘娘,用特殊的法子請來了援兵?」
這是威脅還不夠,還要污衊?沈歸燕冷哼一聲:「皇上誤會了更好,便更不會因為本宮,被小人脅迫。」
「你倒是高尚,寧願被誤會,也想保住你夫君的江山?」許夢蝶嗤笑一聲:「可惜了,這麼多年臣婦看得最清楚,皇上他,不會捨得下娘娘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