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自吁了口氣,走了這麼半天一直沒人理,心裡有些沒底,身後突然有這麼一嗓子,我反而覺得好些。還沒等我轉回身去看,教室的門一下子打了開來,潔遠那張宜嗔宜喜的俏臉露了出來。「清朗,你可來了,我等你半天耶,剛才在大門口站了半晌,覺得冷得受不了了才進來,結果我剛進來你就來了,真是的,你知道嗎,我…」,潔遠的話連珠炮一般讓我插不進嘴,只能對著她不停的笑。
「嗯哼」,身後轉來了一聲重咳,潔遠眼光一閃,還是笑著對我把話說完「我都和方修女說好了,咱們就坐在一起,你放心吧,沒人敢欺侮你的」。說完見我乖乖點頭答應,她才一揚臉,好像一付剛看到我身後還有別人的樣子,嘴角一翹,「早啊,蘇三小姐,喉嚨痛啊,天乾物燥小心身體,反正你家糖水多,多喝點潤潤喉嘛,省得咳嗽的那麼大聲」。
「嗤嗤」,屋裡屋外幾聲竊笑響起,我還來不及反應已經被潔遠一把拉進了屋裡,裡面原本有些嘈雜,一見我們進來立刻就沒了聲音。潔遠好像一無所覺似的,笑嘻嘻的拉著我往後面走。行走間我大致打量一下,屋裡散坐著十幾個女生,人人都是白衣黑裙,膚色細緻,眉眼端莊。可是頸上的絲巾,肩上的披肩,耳上的墜子,還有頭上的飾物卻各自不同,或精巧別緻,或華貴耀眼。
人人的眼都落在了我的身上,從頭到腳打量的無一疏漏,我覺得方才消失的緊張感又涌了上來,臉一下子熱得很,手也不自覺地在顫抖。「清朗」,潔遠停住了腳,指著一張長桌說,「你就坐在這兒,挨著我,好不好」。「好」我趕忙點頭,潔遠低頭看看我緊抓著她的手,她了解的一笑,湊到我耳邊悄聲說,「不用害怕,有我呢,在這兒地方,只要端出小姐架子來就行了,就這樣」。
潔遠做了個眼皮上翻十分高傲不屑的動作,我忍不住笑了出來,潔遠綳不住了也笑,「哎,潔遠,不給我介紹一下嗎」。一個清脆的聲音從我們右手邊傳來,我和潔遠同時轉頭去看,一個有著深深酒窩的女孩正笑看著我們,見我回頭,她對我點了點頭,然後往前走了兩步,大大方方的伸出了手,「你好,我是方萍,潔遠的好朋友,初次見面」。
我趕忙伸出了手,剛想握上,突然想起方才手心出了不少汗,一下子縮了回來,方萍的手頓在了半空中。
我手忙腳亂的從書包里把張嬤出門前塞進去的手巾找了出來,仔細擦了擦手,這才伸手過去握住了方萍的手,「你好,我是雲清朗」,方萍的手乾燥而細滑,她一怔,然後有力的回握了一下,又笑,「幹嗎握手之前還要擦手啊,這是什麼規矩」。我記得老爺曾說過,握手穩重又堅定的人,人品定然不差,這個方萍給我的感覺很爽朗,怪不得她會是潔遠的好朋友。
沒等我作答,一旁的潔遠「嘻嘻」一笑,小聲說「方才緊張的,我拉著她進來,手心都被她弄濕了」,方萍撲哧一笑,我臉一紅,趕緊把手巾遞給了潔遠,潔遠嬉笑著接了過去擦著手。方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一番,但她的眼光直率並不讓人討厭,「清朗,你是哪兒的人啊,聽口音好像蘇杭一帶的,聽潔遠說,你哥哥和霍大哥是過命的至交,那你多大了,我和潔遠同歲」。
「我虛歲十五了,老家在南鄉,那地方產好酒,家裡是開酒廠的」,這番話丹青早就囑咐過我了,雖然現在那裡的一切已經與我們無關,但那畢竟是事實,現在一個拿得出手的出身對丹青,或許也對我實在是太重要了。「萍,看來你是遇到同行了」,潔遠一邊用手指挑著手巾轉,一邊用肩膀輕輕撞了一下方萍。方萍推了她一把,潔遠就勢半靠在了我的肩上,見我不太明白的樣子,方萍一笑,不以為意的說了句,「我家在上海也是開酒廠的」,潔遠咂了咂舌,接了一句,「是上海最大的酒廠」。
「這南鄉是什麼地方啊,怎麼聽都沒聽過」,之前門外那個嬌氣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充滿了不屑,「大概是個鄉下小地方吧,我也不曉得,不過鄉下不就是小酒坊最多嗎」,立刻有人接上,然後是一陣絕非好意的笑聲。她們講上海話,我只能聽個大概,我身邊的潔遠眉頭一揚,站直了身子就想往那邊走,方萍一把拉住了她,「老師就快來了,理她們做什麼,清朗,快坐下吧」。
潔遠哼了一聲,轉身坐下了,又拉了我一把,我跌坐在了她身旁,方萍則繞到了我的另一邊坐下。我左右看看,突然覺得很安全,就沖她們笑,潔遠對我擠擠眼做了個一切有我的眼色,方萍卻一笑,低聲說,「潔遠說得沒錯,你很可愛」。說完她將我的書包推了過來,我低聲說了句謝謝,就按照潔遠桌上擺的書籍名稱,把書拿了出來,看來我的第一堂課是國文,這讓我多少放下些心事。
前幾排的幾個女生正嘰嘰喳喳的聊著閑話,其中那個愛嬌的聲音分外清楚,我忍不住探頭往前看了看。那女孩兒膚色雪白,細細的眉頭挑著,嘴唇小巧,總是輕抿著,帶著那麼一絲高傲,四周的女孩好像都是她的陪襯似的,可不知為什麼,她給了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叫蘇雪瑩,家裡開的是上海最大的食品公司,舉凡是吃的東西,就沒有她家不伸手的,不過,確實是糖水最出名」,方萍湊到了我耳邊輕輕說了句,然後對潔遠眨了眨眼,潔遠冷哼了一聲。
方萍好笑的搖了搖頭,「她家裡有的是錢,幾個舅舅又都在警察署,稅務局那些有權勢的衙門裡做官,所以蘇家在上海灘也是個有頭有臉的大戶了,那個丫頭高傲的不行,以後你離她遠點就是了」,我感激的點了點頭。一旁的潔遠沒說什麼,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前面唧唧呱呱的那些女人就伸手去翻書。
方萍一笑,「不過你放心,她不敢惹潔遠的」,我一怔,轉頭看看正低頭看書的潔遠,她沒抬頭,只從鼻子哼了一聲,一旁的方萍接著說,「蘇家三姐妹,那可都是上海灘上流社會的名媛,其中二姐蘇雪睛…」方萍有些促狹的一笑,「就對咱們的霍大處長一往情深,非君不嫁呢」,我一下子愣住了,她說什麼。
「行了行了,方萍,你什麼時候變成碎嘴婆子了」,原本看書的潔遠抬起了頭,有些不耐煩的打斷了方萍。她瞟了我一眼,想了想又說,「這都是沒影兒的事,我大哥要是喜歡那女人,早就娶她了,只是有人一廂情願罷了」。我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也拿起了書,翻開了卻不知道裡面寫的是什麼,心裡想著丹青是否知道這些呢…潔遠湊了過來,輕聲說,「你放心,這世上還沒人能強迫我大哥做他不願意做的事呢」,我抬頭看她,她一臉的驕傲肯定,我沖她一笑。
一旁抻著頭聽我們說話的方萍突然笑了聲,我和潔遠一起轉頭去看她,她壓低了聲音笑說,「咱們這圈子裡沒秘密,聽說前段日子,蘇家大小姐蘇雪嶺去和陸城相親,被蹭了一鼻子灰回來了」。我一愣,怪不得我看著蘇雪瑩眼熟,那天的那個蘇小姐是她姐姐,那她肯定是知道些什麼了,所以才對我如此厭惡吧…
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潔遠,果然她的臉色已經暗了下去,看著方萍若有所指的笑容,她整了整臉色,嘀咕了句,「自取其辱」。方萍捅了捅我,我只能幹乾的一笑,又聽她說「就是說,這上海灘的好男人,難不成都得讓她們蘇家佔了不成,這蘇三小姐心裡的白馬王子,卻是葉展葉七爺呢」,方萍說完撇了撇嘴。
「她想的美」,潔遠不屑的一笑,方萍點點頭,「可不是,你是沒去上次蘇家的酒會,那個陸青絲也去了,然後這個蘇…」,聽到陸青絲的名字,我忍不住也豎起了耳朵,那個風華絕代的女人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一旁的潔遠也放下了書看著方萍。「吱嗄」一聲,教室的門突然被人推開了,方萍下意識地停了嘴,我抬頭看去,一個五十歲左右,穿者藍布長衫,帶著眼鏡的儒雅男子走了進來。
「噓,吳先生來了,上課了」,方萍和潔遠迅速坐直了身子,我也趕忙有樣學樣。這個吳先生很有風度,跟屋裡的人打過招呼之後並不多話,就開始上課,說是複習一下前天講的書,要人來讀。我剛翻到那一頁,就聽到有人說,「吳先生,今天咱們這兒來了個新學生,不如讓她讀吧」,我一怔。
「喔,好啊,那位新同學你來讀一下這篇文章,讓我看看你的水平怎麼樣」,那個吳先生抬頭笑著說了一句,然後目光就落在了我的身上,對我微笑著點頭示意。我手腳冰涼的站了起來,屋裡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落在了我的身上,「咱們也聽聽南鄉味的之乎者也吧」,幾聲暗笑傳來。一道冰冷的目光直刺在了我的身上,我轉頭看去,蘇雪瑩正挑著眉眼看著我,一抹嘲諷毫不掩飾的掛在嘴邊。
潔遠和方萍都皺了眉頭,但又不能做什麼,我輕輕地咳了一聲,說了聲是,吳先生對眾人做了個安靜的手勢。我輕輕做了個深呼吸,第一千次的念著墨陽的名字,多虧他那些詭異的教學樂趣,讓我從他上大學開始,就跟著他的腔調念書。「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我一字一句,清晰而緩慢的念著,四周一下子安靜了起來,屋裡只迴響著我標準地北平官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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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清朗,你幫我再畫一幅好不好,就這一幅了,拜託了啦,多謝,多謝」,我盯著那隻伸到我鼻子跟前的手還沒來得及說話,「余淑蘭,你們家要開扇子店啊,這些天你都讓清朗畫了多少幅扇子了,還有完沒完」,隨著潔遠的聲音,一隻手伸了過來「啪」的一下拍開了余淑蘭的手。
「就是說,再說了,就是你們家真開扇子店,那清朗也不能幫你白畫啊,是不是,晴朗」,我回頭對著潔遠身旁的方萍微微一笑。「哎,你們這兩個哼哈二將,人家清朗還沒說什麼,你們倆抱怨些什麼」,余淑蘭一邊吹揉著被潔遠拍紅的手,一邊嘀咕著。
潔遠哼了一聲,以一種大馬金刀但是決不粗魯的方式坐在了我的身邊,她斜了一眼余淑蘭,「那是,就是因為清朗什麼都不說,你又一向老實不客氣的,我們才要說」,余淑蘭一瞪眼,「什麼不客氣,我滿嘴的謝謝,你聽不到呀」。
跟在潔遠後面的方萍笑嘻嘻的走到了另一側坐下,順手塞給了我一杯子冰糕,然後抬頭笑說,「小氣吧啦的,你每次都白使喚人家,謝謝兩個字又不當飯吃,多說少說又有什麼差別」。
認識潔遠和方萍也有些日子了,我發現潔遠很有男子之風,也許是因為特別崇拜霍長遠的原因,有些尚武之意,她有什麼事情都是明來明往,決不藏頭露尾的。方萍人也爽朗,遇事卻從不衝動,只是言辭如刀,談笑間敵人就灰飛煙滅了,這是潔遠的原話,當時她還哼著說了一句,方萍你這隻狐狸…方萍聽了就笑,笑得像一隻長了酒窩的狐狸。
想到這兒,我忍不住一笑,潔遠和方萍最相似的一點就是,她們如果喜歡一個人,就會掏心窩子的對人家好,要是不喜歡…我轉眼看了下已經被方萍噎的臉漲得通紅的余淑蘭,這個女孩兒雖小氣了些,喜歡占點小便宜,但是人不壞,跟我們處的不錯,屬於說得上話的那種。
眼看著余淑蘭有些下不來台,我看了眼方萍,她微微一笑,我把手裡的冰糕放在了椅子上,然後伸手拿過了那把扇子,「於姐姐,你什麼時候要,很急嗎」?余淑蘭訕紅的臉色迴轉了過來,借著我這句話下了台階,「不急,下周末陸家不是有個宴會嗎,上海灘有頭有臉的都去,趕在那兒之前就行了,我原來那幾把都被家裡的那些女人們搶走了,我也是沒法子才又求你的」,一旁的潔遠鼻子里「嗤」了聲。
余淑蘭清了清喉嚨,一副不得已的樣子,「好了啦,就只再畫這一把扇子,而且今天下午放學,我請你們吃下午茶總可以了吧」。方萍看了我和潔遠一眼,笑說「那好啊,鐵樹開花了,你請什麼我們都吃」,余淑蘭一張嘴想說話,潔遠趕在她之前懶洋洋的說,「我可沒有方萍那鐵胃,吃釘子都消化,裴氏或雅德利,也就隨便將就了」。
「裴氏和雅德利,你還只是隨便將就…」,余淑蘭拔高了聲音,「霍大小姐,要不你把我吃了算了」,潔遠嘿嘿一笑與方萍對視了一眼,然後陰陽怪氣地說,「這我可不敢,我又不是你的梁大公子,我吃了你,他吃什麼去呀」。「啊」,余淑蘭尖叫了一聲,撲上去和潔遠撕鬧起來,方萍笑拉著我往一旁坐了坐,然後打開了冰糕杯子遞給我,「快吃,不然一會兒就該化了,弄一手怪髒的」。
我笑著接了過來,打開杯子蓋,先挖了一勺遞到方萍嘴邊,她毫不客氣的就咽了下去,笑著對我抿抿嘴,示意我快吃,然後就搖著扇子看潔遠和余淑蘭打鬧,順便煽風點火,他手裡的那把扇子也是我幫她畫的。六月下旬的上海天氣濕潤,溫度適宜,我半靠在廊椅背上,往嘴裡塞了一勺冰糕,然後閉上眼感受著微風拂面,嘴裡卻滿是冰涼的奶香的愜意。
來上海已經半年多了,上學也已經四個多月了,原有的不適漸漸的消逝過去,我從未像現在這樣有著如魚得水的感覺。就好像方萍說的那樣,從那天我字正腔圓的讀書之後,她就知道我肯定適合這裡。自小打下的國文功底,二太太親傳的一手工筆,和丹青學的笙簫音律還有墨陽那些稀奇古怪的知識,讓我成了老師眼中的寵兒,也沒有一個人再說我只是一個鄉下來的土包子。
看著因為嬉鬧而漲得秀臉通紅的潔遠,還有一旁怡然自得的方萍,我心底一陣暖流滑過,這兩個優秀的女孩兒給了我最真摯的友情。從小我就只有秀娥一個朋友而已,可和她們比起來,秀娥更像是我最親的親人,彼此依靠。而潔遠和方萍,卻是能和我推心置腹,海闊天空,談古論今的知交,她倆出身世家,見多識廣,教給了我很多丹青和墨陽都不曾教給我的東西。
在這個學校里,每個女孩兒的背景都可以說上一個小時,但大致上,跟著蘇雪瑩的算一派,人也比較多。潔遠和方萍還有我算是特立獨行的一派,還有就是像余淑蘭這樣比較圓滑,左右都不得罪的一些人。原本簡單的校園裡,有很多事情卻很複雜,就像是一個小的交際圈子,誰家的權大錢多,出身高貴,誰的調門就高些,亮麗的衣衫鬢影之下,也有著不為人道的陰暗。
丹青已經隨著霍先生在上海灘的交際圈裡亮過幾次相了,跟別人講的出身背景就如同她之前囑咐我的一樣,父母雙亡,家境富裕,只是失蹤的墨陽變成了霍先生的捨命知交,而且已經出國留洋去了,而她的身份則是霍長遠處長的未婚妻。
前兩個月,霍先生已經帶著丹青回了老宅,見過他的父母,也說了一番早就與丹青相識,只是一直沒敢表白,現在墨陽出國留洋,老家沒人老房子也都賣了,因此將丹青託付給了他的話,所以現在才帶丹青回來。
聽潔遠講,霍老先生對優雅溫柔的丹青很滿意,而且對她父母雙亡,哥哥又遠在國外表示憐惜。霍老太太雖語多保留,但是也沒明確反對,只是說自己的兒子覺得好就行,不過要結婚,最好還是等墨陽回來再說,畢竟娘家還是有人的,那樣才合規矩。霍先生和丹青雖然著急結婚,但是一來老太太說的在理,二來墨陽還不知所蹤,終是擔著一塊心事,急著結婚也不好。
丹青帶著我們逃離別苑之前,帶了督軍給的首飾銀鈔還有以前二太太悄悄塞給她的私貨,她讓霍先生給換成了現錢,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並且故作無意的讓潔遠知道了這件事。
後來丹青還囑咐我,給霍潔遠看看墨陽在燕京大學時和他的洋老師,還有同學們一起照的照片,但也要裝作無心的時候,我還不明白為什麼。但是後來霍老太太親自登門來看丹青,又帶著丹青,潔遠和我一起去逛街買東西,我才隱約明白些了什麼。
與出身書香世家,有些學究氣的霍老先生不同,聽說霍老太太家一直都在四川做買賣,想來這買賣人家出來的小姐也都是精明的吧,丹青一連串的舉動,多少讓老太太對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兒媳婦放下了些心事。
自從霍老太太帶著丹青出門以後,霍先生就名正言順的帶著丹青穿梭於上海的交際場所,在百樂門飯店,丹青現場演奏了一曲鋼琴之後,上海灘就沒有人不知道,軍需處霍副處長有個風情萬種又知書達禮的未婚妻了。
丹青這些日子過的真是春風得意,霍先生的真心相待,外人的羨慕眼神,都讓丹青有著揚眉吐氣的感覺,每日里都能看見她用比花還嬌艷的笑容,迎著霍先生下班歸來的身影,只除了談到墨陽的時候。
現在的墨陽對於丹青而言,不只是一個依靠,更是一個她能和霍先生結婚的憑據,雖然霍先生說過,要是真的不行,也不用管那麼多了,可終究還是不太好,更何況,這是霍老太太唯一堅持的。霍先生派去的人一直沒有找到墨陽,但是也傳回來話,在那次土匪打劫中,有人受傷但是沒人送命,這讓丹青和我多少輕鬆了些。
霍先生除了命他手下的人繼續在我們老家附近查訪,也派了人去北平尋找,同時讓人去找了墨陽的那個同學胡先生。說了什麼不知道,反正霍先生那天晚餐時和丹青說,不用擔心他胡說八道了。丹青只是笑著點了點頭,滿眼都是信任,霍先生瀟洒的回了一笑,就是我看著,也極有男子氣概的,更不用說眼裡只有他的丹青了。
一切彷彿都很順利地按照丹青的想法進行著,學校里雖然也是大小衝突不斷,不過有潔遠和方萍在,又能學到很多知識學問,這裡對於我就是一個最好避風港了,我只期待著墨陽馬上能出現在我的面前,笑咪咪的對我說「丫頭,我回來了」。
「笑什麼呢」,方萍歪頭看了我一眼,我眨了眨眼,「喔,沒什麼,就是覺得這冰糕真甜」,方萍還沒說話,已經鬧累了的潔遠推開趴在她肩膀上喘氣的余淑蘭,「這個算什麼,等會兒放了學,跟餘六小姐吃好的去」。余淑蘭攏了攏頭髮,難得豪氣地說了句,「就是,一會兒我請你吃好的,她們倆,沒份兒」,我忍不住一笑。
「清朗,你的英文功課交了沒有」?潔遠站直身子伸了個懶腰,我點點頭「方修女說一會兒就看完,讓我過會兒再去找她,所以我才在這兒等著」,潔遠點點頭。英文課是我所有課程里最差的,雖然墨陽教過一些皮毛,可和這裡的學生所學的一比,就差得遠了,可是也沒有人嘲笑我,嘲笑一個在三個月里幾乎是從零考到良的我。
方修女認為我的發音很好,潔遠和方萍的英文都很優秀,平時沒事就幫我練習口語,背單字,講要點,所以我進步得很快。方萍的工筆花鳥扇子,潔遠的刺繡化妝包,都是我為了感謝她倆精心做的。當時她們雖然說我太過客氣,可還是欣喜萬分的收下了,畢竟這兩個洋氣的大小姐不會畫畫,更不會去學什麼女紅,現在上海的大戶人家小姐誰會去學這個。
這學校里的女生多少都是比著誰更洋氣,像這種中國傳統的東西反而很少見,因此當潔遠和方萍得意的給其他同學看我送的東西之後,就產生了一些後遺症,譬如眼前的余淑蘭。
她家裡是開貿易行的,本身做的就是買進賣出的差價生意,她父親在上海灘的名聲也響,第一是因為他的精明小氣又出了名的要面子,第二就是因為他有七八個老婆,十多個孩子,於淑蘭排行老六,但好在她是正房所出,上面還有兩個同母的哥哥,她爹對她還是很疼的。
「這回感覺怎麼樣」,方萍關心地問了我一句,「還行,寫完了方修女給我出的功課,回來看看書,應該有八成都對了」,方萍滿意的點點頭,站了起來。「清朗,你夠厲害了,小小年紀,要是什麼都行,還讓不讓我們活呀」,余淑蘭也跟著站起身來。潔遠瞪了她一眼,「說什麼呢,都和你似的,得過且過就行了」,余淑蘭撇了撇嘴,「那又怎麼了,我爸說了,這女孩子只要認得字就好了,學得再多不也還是要嫁人的」。
潔遠朝天翻著白眼又搖了搖頭,「那你幹嗎還來上學,直接跟你的梁公子結婚就是了,何必費這個神」,余淑蘭扁扁嘴,「還不是我爸,死要面子,說什麼上海灘的大家小姐基本上都來這兒念過書的,我是正房大小姐,當然也得來,學費貴也認了」。方萍伸手拉我站了起來,一邊笑說,「恐怕不光是你爸的面子問題吧,梁公子家裡雖然是開銀行的,那也是書香世家,他又留過洋,要是弄個只認得幾個字的媳婦,恐怕是說不過去」。
余淑蘭聳了聳肩膀,「也許吧,反正子鴻他不在乎」,「喔,子鴻啊…」,潔遠和方萍同時拉長了聲音,余淑蘭猛地跺了一下腳,「你們倆個臭丫頭,給我站住」,潔遠她們倆早鬨笑著跑了,一邊還招呼著我,「清朗,快來啊」,我笑著拿起了放在長椅上的書和杯子,加快了腳步追了過去,今天真是愉快的一天。
剛轉過一個彎,正想著怎麼這三個人跑這麼快,就看見潔遠她們著站在一棵玉蘭樹下,與一群人對峙著。我腳步一緩,雖然離的還有些距離,但我還是認得出,打頭的那個是蘇雪瑩。自打丹青公開亮相以後,蘇雪瑩並沒有來找我的麻煩,只是每次見了我都是一副冰冷的模樣,不屑多看我一眼。
對潔遠也還是從前的樣子,敬而遠之,好像並不因為她二姐的美夢破碎,而對潔遠不客氣起來。方萍雖然也覺得奇怪,但只是猜測,蘇家可能不想得罪霍先生這樣有很深軍方背景的人,因而約束了蘇雪瑩,倒是潔遠根本就不在乎姓蘇的想怎樣,以前是,現在更是。
我拖著腳步往前走去,「怎麼,霍潔遠,余淑蘭你也要去陸家的宴會」?蘇雪瑩嬌軟的聲音從那邊傳了過來,「哼,那是自然,我們早就收到帖子了」,潔遠揚聲打了一句,聽到我的腳步聲,她回頭看了我一眼,對我擠了擠眼,我一怔,她已經回過頭去了,「我大哥和丹青姐也會去,方萍,你和你哥哥他們也會去吧」,方萍微笑著答了句,「當然」。
聽到丹青的名字,蘇雪瑩臉色一沉,但也只是抿了抿嘴角,沒說話,潔遠哼笑了聲又說了句,「對了,清朗也會去」,蘇雪瑩眉頭一皺,蘇雪瑩眉頭一皺,下意識的瞥了我一眼,潔遠笑嘻嘻的接著說,「葉七爺那天還說要親自請她跳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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