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轉瞬即逝,大門口的銀杏樹葉已經開始微微泛黃了,陸雲馳自從在樹林與我們見過一面之後,就再也不曾出現在我和墨陽面前。這兩個月中,我不時地聽到關於他的消息,卻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比如他又如何去捧袁素懷的場子,或者是和上海的某些權貴結交等等。
陸雲馳半個月前回了香港,說是要回去處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陸仁慶親自去碼頭送行,回來什麼也沒說,人一直留在書房裡。可六爺說,在他記憶中,陸家大爺還從沒這麼煩燥過呢。
我跟墨陽說了這件事,墨陽只笑說,「這是在釣陸仁慶的胃口,若是那麼輕易就給了他秘方,他不懷疑才怪呢。」不過墨陽同時也警告我,這件事情不能告訴六爺。
因為我們誰也說不準,六爺如果知道真相會做些什麼,陸仁慶或許無情,但是六爺是個知恩必報的人,一定不會放任不管的。再說,如果六爺知道了內情,肯定會阻止陸仁慶這麼做,也許到時候陸仁慶根本不念舊情,會對他痛下殺手也未可知。聽墨陽這麼說,我才決定暫時不告訴六爺。
相較於我的憂心忡忡,墨陽好像根本沒見過一個叫陸雲馳的人一樣,每天都是行色匆匆,他說他又開始到報館工作了。墨陽沒有食言,沒多久,他就在離六爺家不遠的地方租了套房子,價錢不便宜,但徐老爺留給他的錢足夠讓他過得自由自在。
六爺曾問過他要不要一起工作,或者做個買賣什麼的,被他婉言謝絕了,他說自己不喜歡做生意,還是做個報館記者比較適合他。六爺沒有強求,我心裡明白,墨陽回到了報館,也就意味著他又開始要進行那項「危險」的工作了。但他不說,我也只能裝作不知道,六爺了解我的心事,他私下裡告訴我,會派專人盯著墨陽的,如果他有什麼危險,立刻會有人幫忙。
「清朗,你是包點心還是捏點心啊?」秀娥在一旁大呼小叫,我低頭看看手中的麵糰,棗泥餡兒都快被我捏出來了。「好了,小姐們,你們已經包了不少了,剩下的還是別管了,我來吧,」廚房的張嬸可能看我心不在焉的,就幫我找了借口。秀娥本來玩興正濃,見我想走的樣子,也就丟開了手,跟著我一起離開了廚房。
「清朗,最近什麼事都沒發生,你怎麼反倒有時候心事重重的?」秀娥拉著我往花園走去,說是讓我散散心。我心裡的苦楚怎麼能說給她聽,只能笑說,「哪有,是你想得太多了。」秀娥不相信地看著我,「我只是偶爾發獃而已,最近太閑了嘛。」
秀娥趕緊「呸呸」了兩聲,「你可別亂說話,好不容易太平了些,難道你還希望發生什麼亂子不成?」我心裡苦笑,就是因為什麼都沒發生,心才總是懸著。隨意地跟秀娥說笑了一會兒,就看見六爺的汽車開進了門來。
我和秀娥趕緊往前庭走,等我們到了跟前,六爺正好下車,他臉色有些不好。「六爺,您回來了,」秀娥恭敬的打了聲招呼,「唔,」六爺隨意應了一聲,他一抬頭,好像才發現我也站在跟前。
「你回來了,」我微笑著打了個招呼,順手接過他的公文包,六爺笑著攬住了我的腰,我們一起往客廳里走去。秀娥給六爺送來了一杯紅酒之後就退了下去,「很累嗎?」我轉身用手指輕輕地梳理他烏黑的頭髮。
「嗯,還好,」六爺舒服地嘆了口氣,「我今天去了趟碼頭,居然看見大哥也在那兒。」我隨口問了句,「是嗎?大爺去那兒幹什麼?」「傅騁回來了,大哥親自去接他,」六爺閉著眼說,我手一頓。
「怎麼了?」六爺張開了眼,他琥珀色的瞳仁中清晰地映射出我的影子,一瞬間,我感覺他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我之所以沒有告訴他關於陸雲馳的事,其實多少也是出於私心,墨陽和陸雲馳是一定要報復陸仁慶的,更不用說他還想發國難財。
我很怕六爺知道之後,會和墨陽他們起衝突,不論誰受了傷害,都是我所不能承受的。六爺就那樣安靜地看著我,我故作輕鬆地一笑,「沒什麼,只是有些奇怪大爺沒告訴你這件事嗎?」
六爺搖了搖頭,「沒有,最近大哥很多事都不跟我們說,我也不好問,順其自然吧。」我沒再說話,只是專心地幫他按摩頭部,陸雲馳回來了,那也就是說,他真正的報復要開始了嗎……
十月六號這天是中秋,六爺,葉展還有墨陽都早早的回了家,我和秀娥都親自動手包家鄉風味的月餅。原本跟著我們湊熱鬧的陸青絲也忍不住試了一下,成果還不錯,按秀娥的話說,能看得出是月餅。
往年過中秋都是在陸家大宅,六爺他們陪著陸仁慶過節,可今年陸仁慶說是要出門去談生意,就帶了自己手下幾個高級經理去了,同行的還有「傅騁」。六爺跟我說這番話的時候只是順嘴一提,那時墨陽也在,他什麼表情也沒有,但我知道,他肯定早就知道這回事了。
「今年的螃蟹不如往年的肥,」葉展一邊仔細地剃著蟹肉一邊和墨陽說,墨陽只一笑,「這我倒沒比較。」「廚子說今年那邊的水質好象不太好,這已經是能買到的最好的了,」秀娥插了一句。「無非是過節應個景,有的吃就好了,」六爺端著酒不在意地說了句,他只象徵性地吃了點兒蟹肉,顯然對這些不感興趣。
「大哥去哪兒談生意了?」陸青絲也沒怎麼吃東西,一直坐在石凳上,拿著幾枝菊花有一下沒一下的扯著花瓣兒。「唔,好象是青島那邊,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買了去那裡的票,」葉展嚼著蟹肉說了句。
我忍不住看了一眼墨陽,他神情自若地抽著煙,丹青本來也打過電話,問他要不要去她那裡過節,墨陽婉拒了。丹青也不強求,只在電話里關心了我幾句,倒是潔遠搶過電話跟我說了半天。
潔遠和丹青之間的關係比從前親密了一些,可能是因為自己也懂得了愛情的不易,又或者是因為丹青說服了霍長遠,不要阻止她和墨陽之間的感情。潔遠雖然沒有明白的提及這件事,但是從她對丹青的態度上我能感覺出來,不像以前那樣客套了。
「清朗,咱們忘了把月餅拿過來啦,「正在吃螃蟹的秀娥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看向我,說著就要起來。「哎,你坐著吧,我去好了,你還得洗手,」我站起身來。
六爺笑說,「幹嗎親自去,叫下人端上來就是了,」「你們做的是家鄉的月餅嗎?」墨陽問了一句,我和秀娥一□□頭,墨陽轉頭對六爺他們說,「那個味道可好,外面做的月餅都又甜又膩,我們家鄉的都往裡放菊花,口味清淡又回味無窮,很久沒吃了,真懷念。」
「菊花?「葉展嘟噥了一句,然後掃了一眼陸青絲腳下的碎花瓣,陸青絲搖了搖手裡的花枝,「對呀,是我幫忙揪的花瓣,秀娥從地上掃起來之後再放進去的。」葉展做了個噁心的表情,我們都笑了起來。
「沒事,我還要擺盤子呢,她們不懂,」我笑著跟六爺說了一句。墨陽突然站起身來,「我和你一塊去吧,既可以先嘗嘗味道,還可以幫你端過來,」我點頭,「也好。」
我和墨陽離開的時候,背後還不時地傳來葉展的說笑聲,走出一段距離之後,我悄聲說,「哥,你是不是有話和我說。」墨陽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進屋再說。」
屋裡這會兒很安靜,一些有家室的傭人都被允許回家過節了,我先去廚房把一大盤子月餅端了出來,又拿了幾個精美的小磁碟出來一同放在茶几上,然後開始擺盤子。
墨陽做出一副幫忙的樣子,不時高聲地說幾句這月餅看著就好吃,還有應該怎麼擺盤子這類的家常話,夾雜在這些話里,他給我說了一下最近的情況。
陸仁慶顯然已經上鉤了,其實普通冶煉的技術都差不多,陸雲馳諮詢過專家之後,把秘方的前半部分略做改動,讓它看起來和陸老爺當初拿到的那份稍有不同,以免陸仁慶懷疑。
陸仁慶許諾的條件是,先付二十萬大洋當作定錢,等到盈利之後兩個人再七三分成,這張秘方就算入股了。這期間陸雲馳自然也擺出一副商人嘴臉和他不停地討價還價。
兩人秘密地簽訂了合同,陸仁慶痛快地支付了二十萬大洋,就拿著秘方回了工廠。在十天之後,他得到了一個讓他欣喜若狂的結果,他父親和祖父絞盡腦汁都沒有得到的東西,他終於得手了。
「秘方真的給他了?」我悄悄地問,手裡不停地修飾著盤子里擺放的菊花。「怎麼可能,」墨陽冷笑了一聲,「你知道你父親留過洋嗎?」「嗯,」「他在德國學的就是冶煉,在這方面可以說得上是精通,他除了寫明正確的成分之外,還標註了另一種成分和用途,我們就是拿這個騙了陸仁慶,」墨陽低聲說。
母親留下的札記上確實說過,白家大少爺也是個留過洋的人,所以才不願意接受這樁包辦婚姻。墨陽簡短的解釋並沒有讓我這個外行聽明白,我只知道那個秘方還是做了手腳,只要陸仁慶大規模開始生產,他就一定會失敗。
現在各種原料都很緊張,這些礦產更是價格金貴,陸仁慶如果想接這筆大訂單的話,還要增添新的冶煉爐,光憑他的財力顯然也有點吃力,陸雲馳只負責提供秘方,自然是一分錢也不會出,所以他只有去銀行貸款。
秀娥見我們走了回來,趕緊上來幫忙,大家都對這種口味的月餅讚不絕口,陸青絲做的那個雖然賣相不佳,最後卻還是被葉展給吃掉了,她眼底的柔軟簡直能溺死人。我看著和六爺他們談笑風生的墨陽,實在想不出最後的結局會怎樣……
陸仁慶的冶煉工廠並不在上海,因此他這些大動作也沒引起別人太大的懷疑,只是一個月之後的一天傍晚,葉展怒氣沖沖地從外面回來,「六哥,大哥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正和六爺在書房裡整理一些書籍,他一下子推門進來,嚇了我一跳。
「出什麼事兒了?」六爺皺起了眉頭,「六哥,你知不知道大哥從正義銀行借錢了?」葉展的臉色鐵青,平時是帶著笑意的桃花眼卻噴射著憤怒的火光。
六爺臉色一沉,「你怎麼知道?!」「我今天本來是去滙豐結匯票的,正好碰上了那兒的銀行經理老王,你知道他妻弟就在正義銀行工作,是他跟我說的,前段時間大哥去跟正義的總經理談了很久,他還問我要是借錢為什麼不跟他說,咱們都合作這麼久了,難道他會多要利息嗎。」
說到這兒,葉展喘了口粗氣,「我趕緊應付他兩句,說沒那回事,可能大哥是為了別的事去的,我這就趕緊回來了,六哥,你說大哥不會真的去那兒借錢了吧,那可是日本人開的銀行,他……」
六爺一擺手,「你先別急,事情沒弄清楚之前,不要跟任何人說,」葉展勉強點了點頭,「最好不是,現在咱們跟日本人明爭暗鬥的,要是大哥跑去跟日本人合作,我……」他煩躁地用力一扯領口,「還有,聽說大哥訂購了很多礦石和設備,又在建新爐子,誰有能力下這麼大的訂單,也不是中央軍,我問過霍長遠,他說現在軍備用鋼鐵都是兵工署下屬鋼廠製造的。」
「別瞎猜了,我先從側面打探一下,鋼鐵廠的事大哥一直不讓咱們插手,再怎麼說,咱們也是外人,有些事沒法管,」六爺眉頭緊鎖,我第一次聽他說自己對陸家而言是「外人」,葉展悻悻地踹了桌子一腳,「哐」的一聲。
「清朗?」葉展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臉色怎麼這麼白,我剛才嚇到你了?」「不,不是,我只是擔心你們的安全,現在,太亂了……」我話未說完,六爺書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我差點跳起來,六爺和葉展都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六爺伸手接了電話,「哪位?」
說完他兩眼微眯,看了我一眼,我的心「通」的跳了一下,「知道了,清朗?」六爺把電話遞了過來,「你姐姐。」我愣了一下才接了過來,「姐?」「清朗……」丹青的聲音竟然帶了哭腔。
「姐,出什麼事兒了?!」我噌地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六爺和葉展都凝神看著我。「我,我……」丹青哽咽著說不下去,我急得要命,突然覺得肩上一沉,回頭看是六爺的手,他對我點點頭,「別著急,慢慢來,沒什麼不能解決的。」看著他鎮定的樣子,我稍微平靜了點。
我對著電話小聲說,「姐,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幫你的,你先告訴我,出什麼事了?」電話那邊的丹青沉默了一下,我聽見她吸鼻子的聲音,好像是在讓自己鎮定下來,「我在診所。」
「診所?你生病了?在哪家診所?」我立刻問道,丹青輕聲說了一個地址,「好,那你在那兒等我,我馬上就來,你千萬別走,等著我,」我又急急地囑咐了兩句,這才放下電話。
「要我送你去嗎?」六爺問,「診所?」葉展揉搓著自己的下巴,「就算你姐身體不舒服,霍家也有自己的私人醫生,她跑去診所幹什麼?」「我比你還想知道為什麼!」我大聲地說,葉展小小的吃了一驚,我頓覺不好意思,「抱歉啊,我一著急……」葉展咧嘴一笑,「了解。」
「還是我送你去吧,你姐姐沒說只見你一個人吧,」六爺從衣架上取下外衣,我趕緊點頭,「是,這她沒說。」葉展站起身來,「那我也去吧,現在外面亂,多點人沒壞處,大不了我們不過去,你們姐妹聊就是了。」
「老七你還是留下來吧,家裡總得有個人守著,我帶著洪川和老虎也就夠了,」六爺想了想說。「那行,六哥你們小心點,清朗,也許這話你不愛聽,你姐姐有了事不找霍長遠卻來找你,一定不是什麼好事,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葉展肅容說。
聽他這麼說,我心裡越發的沒底,「見到了就知道了,你現在擔心也沒用,你先去拿外衣吧,今天外面冷,去吧,」六爺輕輕一推我。我愣了一下,才回過味來,趕緊往外走。就聽見葉展問了句,「那徐墨陽呢,不用告訴他嗎?」「他好像去濟南了,說是報館的事,前天就走了,」六爺淡淡說了一句。
墨陽走之前來跟我說了一聲,他說他要去濟南辦點事,一個星期就回來,是工作上的事,他也沒提關於陸雲馳那邊的進展。我不能也不敢多問,只得一再囑咐他路上要注意安全,早點回來什麼的,墨陽還玩笑著說我越來越像大嬸,這麼羅嗦,小心陸城不要我了。
看他當時那麼輕鬆的樣子,也許真的是去辦什麼公事,我稍稍放下了點心,結果還沒三天,丹青卻打了這樣一個讓我心驚肉跳的電話來。「清朗?你去哪兒?」秀娥見我進門也不說話,拿起外套就走,趕緊追了出來,「你在家等著,回來再說,」我頭也不回的往樓下走去。
只覺得自己的腦漿好像快要開鍋了,咕嘟咕嘟的,恨不能從七竅里噴出熱氣來。直到坐上了車,六爺一直握著我的手沒有放開,體會著他無言的安慰,我慢慢地放鬆了下來。
到了丹青所說的那個地址,洪川把車速放慢了下來,我東張西望的也沒看見什麼診所,正想跟六爺說停車,下來找找,就聽見洪川說,「那個是不是徐小姐?」
我立刻看過去,一個纖細的身影正從一家店心裡走了出來,站在路邊不動,「丹青,」我忍不住叫了一聲。洪川趕緊把車停靠了過去,車子剛一停下,我迫不及待地下了車,跑過去一把攥住丹青的手臂。
丹青細長的眉毛一皺,顯然是被我抓痛了,我趕緊鬆開了手打量著她。她除了臉色蒼白了一些,眼睛因為哭泣過後而紅腫著,她左拳緊握,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不對。
「姐,你哪兒不舒服,是因為臉上的傷嗎?還是出了別的事,你去診所幹什麼,你剛才……」我連珠炮似的發問,讓丹青有些愣怔。「清朗,」下車之後就站在一旁的六爺輕聲打斷了我,「有什麼話,上車再說吧,這兒人來人往的不太方便。」
丹青沖他感激地笑了笑,就拉了我的手,「咱們上車再說吧,」我只能點頭,拉著她的手上了車。我坐在了六爺和丹青中間,六爺關上車門才問,「徐小姐,你想去哪兒談談,我家,你家,還是別的地方?」
聽到六爺說你家的時候,丹青明顯地顫抖了一下,「不用,只要找個安靜的地方就行,小碼頭那裡就好,」她又急急地跟了一句。六爺眉梢一揚,只跟洪川說,「去小碼頭,」洪川立刻啟動了車子。
我握著丹青冰涼的手,她的表情很糾結,好像陷入什麼泥沼一樣的無法自拔,她不開口,我也不敢說話。沒過一會兒,車子開到了碼頭邊,這邊鮮有人來,六爺只說了句,「你們談吧,我去抽支煙,」就帶著洪川和石虎下車去了。
六爺走到一個絕對聽不到我們談話聲的地方開始抽煙,洪川石虎則一邊警戒,一邊聊天。丹青突然說,「清朗,我真羨慕你,你自始至終都有這樣一個男人陪在你身邊。」
這話讓我吃了一驚,「怎麼,難道霍長遠又變卦了?!」丹青被我的嗓門震得愣住了,雙眼大睜,看著她紅腫的雙眼,我只覺得心頭一股怒火燃起,霍長遠怎麼敢,他……
「這不是長遠的錯,」丹青幽幽地說了句,我以為她在為霍長遠開脫,忍不住冷笑著說,「姐,你還說不是他的錯,不是他的,難道是你的錯不成。」
丹青臉色一白,竟然不敢再看我的眼,我只覺得自己的笑容一僵,過了半響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嗓子發緊地問了一句,「姐,你……幹了什麼嗎?」丹青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輕聲說,「我懷孕了。」
「懷孕,」我如鸚鵡般跟著她重複了一遍,愣愣地盯著她的小腹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她在說什麼。「姐!真的嗎!我的天,」我大大地喘了口氣,心臟跳得快要從嘴裡蹦了出來,「姐,你可真能嚇唬人,我都快要被你嚇死了,這是好事啊,」人一放鬆,眼淚立刻流了下來,可我還是咧著嘴笑。
丹青卻毫無喜色,「我以為我再也不會懷孕了,」「啊?」我擦眼淚的手停了一下,心裡想著是不是我聽錯了。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懷孕是什麼意思?難道以前丹青……我張大了嘴巴。
「對,我曾經懷孕過一次,就在和長遠決定結婚的那個月,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我已經懷孕了,直到後來……」丹青痛苦地一閉眼,她的手緊緊地攥住了我的手,攥得我生疼,我摒住了呼吸。
「那段墮落的生活讓我流產了,而且醫生告訴我,我再也不會懷孕了,」一滴眼淚慢慢地從丹青的眼角溢出,「可我沒想到,我還能……」她一手扶住小腹,然後拉著我的手蓋住了自己的眼,我感覺到那滾燙的眼淚如泉湧般沖刷著我的手心。
我任憑丹青發泄著,然後輕輕地拍著她的背,看她鎮定一些了才說,「姐,那這不是好事嗎?苦盡甘來,儘管曾經失去過,可你現在又重新擁有了一切啊,愛你的男人,哥哥,妹妹,還會有一個可愛的孩子……」我話沒有說完,就被丹青痛苦之極的眼神打斷了。
「清朗,我是個壞女人,所以註定得不到幸福,」她喃喃地說了一句,「胡說,你才不是什麼壞女人,」這話我不愛聽。丹青苦笑了一下,「清朗你是個好女孩,所以你不會懂,」她一擺手,示意我不要說話。
「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你讓我說完好嗎,」丹青做了個深呼吸,「記得墨陽問過我,為什麼吳孟舉會答應我回來,」我點了點頭,「我也問過,他說讓我問你。」
「因為我們做了個交易,我想要霍長遠身敗名裂,他幫我,事成之後我就跟他走。」聽丹青這麼說,我不禁倒抽了口涼氣,「嚇到你了?」丹青自嘲地一笑,「你不知道那時我有多恨長遠,我的驕傲,我的情感,我的一切都灰飛煙滅了,還有那個未出世的孩子,更是讓我無法原諒他。」
我輕輕握了下丹青的手,丹青淡淡一笑,「清朗你是在可憐我是嗎?」我趕緊搖頭否認,「沒關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大概說的就是我這樣的人。」我頭一次看見如此坦露內心的丹青,她的驕傲從不允許別人去可憐她,就如那日在訂婚宴上一樣,她可以被人非議,甚至嘲諷,但絕不讓人憐憫。
「我負責從長遠的身邊找機會,他則從外面找機會,不管用什麼樣的方法,只要能達到目的就行,」丹青低聲說,她的話令我覺得遍體生寒。「如果事情真的變成那樣,你怎麼辦?」我下意識地問了句。
丹青笑容苦澀,「我?想那麼多做什麼,到那個時候,霍家已經毀了,那個驕傲的霍老夫人,她會痛苦的生活在別人的指指點點中,至於吳孟舉,如果他沒被抓到,算他命大,如果抓到了,大家一起死好了,反正我是不會跟一個我同樣憎恨的人走的,如果那樣,我寧願死。」
我看著彷彿如同陌生人一樣的丹青,是我從不了解她,還是自己太過於天真,「我很可怕吧?」丹青嘆了口氣。「姐,如果你真的這麼幹了的話……那你為什麼又後悔了,因為霍先生對你的真情實意打動了你嗎?」我輕聲問。
丹青面色柔和了些,「我知道自己很驕傲,甚至虛榮,之前我被這些蒙住了雙眼,一心只想著復仇,可長遠對我的真心慢慢地軟化了我,」她輕輕地撫摸了一下我的斷指,「清朗,你也在不知不覺中點醒了我,你能為陸城如此奮不顧身,我卻沒為長遠做過什麼,只是一直要求他愛我,其實,他不欠我什麼。」
「人真的很奇怪,想不通的時候覺得天底下所有的一切都面目可憎,一旦想通了,就會奇怪自己之前怎麼會這麼傻,」丹青對我苦笑了一下,「而且現在又有了個這孩子,我不想再這樣活在憎恨里,所以,我給你打了這個電話,」我點了點頭。
「之前這段時間我一直想聯繫上吳孟舉,跟他說那個約定作廢了,就算他想要我的命來抵償也沒關係,可我一直聯繫不上他,何子明也不在,我又不敢跟長遠說,我怕他……」丹青面色一暗,「我明白,」我安慰地拍了下她的手。
「最近我的感覺就像我上次懷孕一樣,那個時候不懂,還有那個也快兩個月沒來了,我又覺得不可能,所以趁長遠出去開會,想偷偷找個大夫看看,結果那個老中醫一診脈就確定我是懷孕了,我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一出診所,一個小孩突然跑過來塞了張紙條給我,」丹青說著張開了一直緊握著左手,一張紙條露了出來。
我咽了口口水,捻起那張紙條,打開一看,上面只寫了一句話,字跡大開大闔。「我很快會實現你的願望,今晚碼頭倉庫見面,」我低低地念了出來,丹青卻在我出聲的瞬間扭頭看向窗外,好像不想再看見這張紙條。
「姐,」我拉下了丹青的手,「如果這真是督軍給你的,可能會出大事的,我得去跟六爺講,」丹青沉重地一點頭。「去吧,清朗,憋在心裡這麼久的話我今天終於能說了出來,就算是最後長遠不要我,也沒關係了,就算是我自作自受,」說完她低頭撫著自己的小腹,臉色溫柔又專註。
我深深地看了丹青一眼之後,就下車朝六爺跑了過去,原本鎮定自若的六爺聽我大概說明,又看到那張紙條之後,也不禁臉色微變。現在天色已晚,他二話沒說,拉著我就上了車,命令洪川直接開到碼頭倉庫去。
丹青輕聲說了句,「對不起,」六爺淡漠地說了句,「如果姓吳的什麼也沒幹成,這話你去對霍長遠說,如果幹成了……」他沒再往下說。我心裡明白,如果真的干成了,那說什麼也沒用了,丹青一咬嘴唇,別轉頭看向窗外。
洪川把車子開得飛快,我知道在小碼頭另一邊確實有一個軍用倉庫,離這裡不遠。裡面存放了什麼我不知道,只是聽六爺提過一次,因為那幾間倉庫的產權屬於陸家,是軍隊租用的。
在離軍需倉庫大門不遠的地方就看見一大群荷槍實彈的士兵正把守在那裡。我不禁嚇了一跳,難道督軍已經得手了,可倉庫裡面一切都顯得很正常,沒有什麼火光煙霧升起。
丹青的臉色越來越白,洪川按照指示把車子停靠在大門外,士兵們一擁而上,十幾條槍指著我們,我只覺得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分外清晰。洪川趕緊下了車,他剛要開口解釋,一個熟悉的男音響了起來,「你不是陸先生的人嗎?」
郭啟松分開包圍著我們的士兵走了過來,六爺見是他,一推門也下了車。郭啟松「啪」的敬了個禮,「陸先生,你怎麼來了?」沒等六爺說話,丹青搖下了車窗,「啟松你在這兒,那長遠是不是也在裡面?」
郭啟松看見丹青居然坐在車裡,不禁吃了一驚,而後又看到了我。見他怔在那兒不說話,丹青著急地說,「啟松,我有急事找長遠,你……」「我知道了,陸先生請上車吧,我帶你們進去,」說完他命令士兵後退,自己則大步往倉庫大門裡走去。
我和丹青對視了一眼,六爺已經偏身上了車,丹青卻好像突然有些不舒服,她乾嘔了一聲,我趕忙幫她輕拍著背。倉庫里荷槍實彈的士兵好像更多,洪川把車停在了郭啟松身邊,我們都下了車。郭啟松一伸手,「請跟我來吧,」說完率先往倉庫深處走去,我們只得跟上。
本來我很想拉住六爺的手,讓自己別那麼害怕,可丹青死死地攥著我不放,我只能故作鎮定地拉著她走。沒走多遠就看見霍長遠挺拔地站立在一群士兵當中,他好像在和什麼人說話,我就覺得丹青的手一下子變得冰涼。
聽到我們的聲音,他回過頭來,一眼就看到了丹青,然後是我們,他吃驚的眯了眯眼,「丹青?你怎麼來了?」六爺走到外圍就停住了腳,他把我也拉住了,丹青鬆開了手,步履沉重地朝霍長遠走去。
霍長遠推開包圍著他的士兵,輕輕抱住了丹青,「你怎麼來了?難道,他也通知了你?」他眉頭皺了起來。丹青抬頭跟他對視,霍長遠的目光毫不閃躲充滿溫柔,丹青啞聲說了一句,「長遠,我……」丹青話未說完,突然從對面的倉庫里傳來一陣笑聲,「怎麼,姓霍的,你怕了,你不是一直就想要我的命嗎,來拿啊,哈哈。」
「是督軍,」我低叫了一聲,六爺上前一步,擋在了我跟前。丹青臉色一變,她轉頭就想往倉庫里跑,霍長遠一把拉住了她,「丹青!你幹什麼?!」他怒喊了一聲,倉庫里的笑聲也一下子停止了。
「長遠,你放開我,讓我過去,我要把這一切都了結掉!」丹青用力地掙扎著。霍長遠一邊制止著她,一邊跟郭啟松說,「啟松,你帶人先到那邊等候,不要靠近這裡。」郭啟松猶豫了一下,轉身下令帶著那些士兵往後退去。
「丹青,無論這個男人跟你說了什麼,我都會處理的,你先回去好不好,說到底,這本來也是我們兩個男人之間的事情,」霍長遠柔聲說。「長遠,你不明白,我……」丹青哀聲說,「我明白的,你已經放下仇恨了,不是嗎?」霍長遠輕聲打斷了她,丹青立刻停止了掙扎。
我驚訝地張開了嘴,六爺卻毫不吃驚的樣子,看著呆看著自己的丹青,霍長遠微微一笑,「丹青,其實你很單純,你雖然故意裝作原諒了我,願意給我機會的樣子,可你眼底的恨是掩飾不住的,可就因為你強烈的恨意,才讓我確定,你心裡還有我,我還有機會撫平你的傷痛。」
「長遠……」丹青哽咽地叫了一聲,她的肩膀不時地聳動著。霍長遠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髮,「我再見到你那天起就決定,只要不違背良心公理,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給你,」丹青頓時痛哭失聲。
我眼圈跟著一紅,正想拿袖子擦拭,一方乾淨的手帕遞到我跟前,六爺對於我的多愁善感好像有些無奈,我不好意思地沖他一笑,接過手帕擦了幾下。
「真是精彩啊,霍司令,沒想到你還是個多情種子啊,」督軍豪邁的聲音響了起來。在場的人都一起看了過去,他正靠在倉庫門口,手裡卻端著一個盒子樣的東西,好像還連著根線,上頭有個搖把,督軍的手就放在那個搖把上。
我能感覺到六爺的身體立刻戒備了起來,霍長遠也是,他仔細地看了督軍一會兒才說,「你的樣子變了不少,可我之前一定見過你,我說的不是火場那次。」
「呵呵,」督軍大笑了一聲,沒有理睬霍長遠的問題,只對著丹青說,「丹青,你來了,我馬上就可以實現對你的承諾了,我希望你也能實現你的。」丹青不顧霍長遠的阻攔,往前走了幾步,「吳孟舉,就算你想要我的命也沒關係,我,我請求你,不要這麼做。」
她這話一出口,我,霍長遠還有督軍都是一愣,丹青從不曾說過「求」字,我記得她以前就說,「求誰都沒用,只能靠自己。」督軍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這麼說,你是選擇他了,就算他拋棄過你?」丹青毫不遲疑的回答「是,就算他拋棄過我。」
「你曾經為了他而墮落,毀了自己所有的驕傲,」「那也是我自己的選擇,」「你因為他而流產,再也不能生育,你也不在乎了嗎?」督軍又慢慢地說了一句,「你說什麼?!」霍長遠大吼一聲,他不自覺地往前跨了一步,督軍立刻威脅地推了一下手中的搖把。
「丹青,是真的嗎?」霍長遠扭頭顫聲問了一句,丹青瘦弱的身子一抖,她微微地點了下頭。「霍司令,你是獨子吧?要是丹青不能生,你怎麼對家裡交待啊?」督軍毫不留情地說著。
霍長遠臉上閃過深深的痛苦,丹青握緊了拳頭,我也緊張地摒住了呼吸,「丹青,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霍長遠將丹青拉入懷中低聲說,借著燈火我清楚地看到他眼角閃爍的淚光,丹青無聲地在他懷中搖了搖頭,我卻難掩開心地偷偷笑了,真好,他沒有放棄丹青,六爺卻有些奇怪的看著我。
霍長遠又安慰了丹青兩句,就放開她,往前走了一步,「好了,現在話都說清楚了,姓吳的,你把我和丹青都叫到這兒來,不就是想說這些嗎?就算你想決鬥,霍某人也奉陪,但是你不能炸這間倉庫,這裡都是軍需品,你應該知道這對於我們的國家意味著什麼。」
看著正氣凜然地霍長遠,督軍滿不在乎地一笑,「丹青,你真的不跟我走嗎?」「對不起,」丹青搖了搖頭。「對不起……」督軍哼笑了一聲,「我辛辛苦苦弄這麼久,得到的竟然是這三個字,」說著,他突然把手裡的盒子一丟。
每個人都吃了一驚,督軍卻大步的向我們走了過來,一個人影突然從倉庫里竄了出來,督軍好像也吃了一驚,他迅速地回過身去。那個人從地上撿起了那個盒子,然後向我們跑來,我定睛一看,居然是洪川,他什麼時候過去的?!
到了跟前,洪川對六爺一彎腰,「六爺,這個起爆器是假的,只連著半截電線。」六爺掃了一眼,點點頭,洪川對著一臉吃驚的我一笑,退到了一旁。
霍長遠神色複雜地看了六爺一眼,最後還是沖他一點頭,六爺微微一笑。「六爺的手下都有這樣的好身手,要是剛才我真的裝了炸藥,恐怕早就死在這位兄弟的手中了吧,」走過來的督軍笑說了一句。
六爺無意開口,督軍也沒想要答案,只走到了丹青的跟前站住,看著鎮定從容的丹青。「我要走了,」「什麼?」丹青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督軍一咧嘴,「我有事,要離開這裡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想著也許我還有機會帶走你,不論是憤怒的你還是絕望的你。」
丹青還是第一次這麼平和地看著督軍,「對不起,」督軍勉強一笑,「對不起,也好,總比我恨你強,雖然那時候你連這三個字都不肯施捨給我。」說完他好像想把丹青的樣子印入心底一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保重。」
說完他對霍長遠一笑,「霍司令,我可以走了嗎?」霍長遠一點頭,「請!」「你不會再追殺我了吧?」督軍玩味地說了一句,霍長遠面容嚴肅,「不會,既然丹青都能原諒你,我也沒什麼不能的,再說,你也沒幹什麼違背良心道義的事情,」他下巴一揚,指了指洪川扔在腳邊的那個假起爆器。
督軍不屑的一笑,「國讎家恨我分的很清楚,老子跟小鬼子干仗的時候,你還在學堂里讀書呢。」說完他目光轉向我,沖我咧嘴一笑,然後對六爺說,「你真是個有福氣的人,」六爺微笑了下,「謝謝,我也這麼認為。」督軍大笑著走了,這是那天他在花園裡初次和六爺交鋒時說的話。
原本以為是一場血腥的復仇之夜,就在丹青的坦白,霍長遠的堅持和督軍的大度之下,平和的過去了。我坐在車裡想著丹青臨走時,那坦然又溫柔地笑容,我和丹青說要她保重身體時,她偷偷地和我說,要我給她畫一幅牡丹圖,她要親自綉出來,給未來的寶寶做肚兜。
牡丹……我忍不住翹起了嘴角,牡丹的花語是珍惜與寶貴。「笑什麼呢?」六爺笑問。我開心地說,「今晚我真是太高興了,丹青和督軍的事不知道堵在我心裡多久了,現在卻有這麼好的一個結局,」說完我長長的出了口氣。
六爺點了點頭,「吳孟舉是個漢子,霍長遠也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不然今天的事情恐怕沒那麼好收場。」聽他這麼說,我也心有餘悸地點點頭,要是這其中有一點差錯,天知道最後的結果是什麼。
「對了,吳孟舉說徐丹青不能再生育的時候,你笑什麼?」六爺想起了之前的事。我看了看前面正在開車的洪川和正襟危坐的石虎,我湊近了六爺的耳邊輕聲說,「丹青懷孕了。」
六爺一愣,看了我一眼,我用力地點頭,難掩心中喜悅。「六爺咱們快到家了,」前面的石虎憨聲說了句,沒一會兒車子就駛進了大門。「咦?那不是大爺的車嗎?」洪川跟石虎說了一句。
我心裡頓時一沉,這些日子他一直就沒有露面,今天怎麼會過來呢?難道……我一邊猜測著,一邊和六爺攜手進了門。一進門就發現屋裡燈火通明,陸青絲,大叔,石頭,秀娥都在客廳坐著,見我們進來,大叔如釋重負,「六爺,你可回來了。」
「你們怎麼都在這兒,大爺來了?老七呢?」六爺一邊脫外套交給秀娥一邊問,大叔還不及回話,對面書房的門「哐」的一下被人打開了。我嚇了一跳,就看見面色陰沉的陸仁慶站在門口,大喝一聲,「老六,進來!」說完轉身進了門,差點撞到站在他身後的葉展。
六爺也愣了一下,趕緊走進了書房,門重重地關上了。剩下的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陸青絲站起身來,「行了,既然六哥已經回來了,大家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說完她往樓上走去,大叔則輕聲跟剛進來的洪川和石虎說著什麼。
秀娥過來幫我脫外套,「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我悄聲問了她一句,秀娥鬼祟地看了一下四周,小聲地在我耳邊說,「大爺一來就大發脾氣,六爺又不在,我去書房送茶,出來的時候剛好聽他們說了句,什麼工廠出事了,人又消失了什麼的。」
我暗暗地吸了口氣,這麼說,陸雲馳一手策劃的復仇已經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