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工結束後,褚韶華見識到了沈經理眼光的前瞻性, 果然報紙輿論都開始推崇國貨。褚韶華額間都險冒了冷汗, 想著原來生意竟會受國家大事的影響,要不是他們提前把國貨推出來, 就怕有些多事的記者又要在報紙上「口誅筆伐」了。
而且,罷工結束後,先是一場前趙經理今趙副部長的升遷酒, 趙副部長這次請的都是經理級的同事,沈經理卻是把褚韶華叫上了,褚韶華去了才知道就她一個女的。而且, 都是經理,也沒有助理去的。褚韶華悄問沈經理, 「經理,人家別的助理都沒來呀。」
沈經理悄聲道,「趙部長特意遞話讓我帶你一起來的。放心,都是同事,沒事的, 喝酒也有限,有我在,必不叫你吃虧。何況以後少不了來往,先認識一下也沒什麼不好。」
倆人過去跟趙部長道喜,趙部長圓圓的臉笑的跟彌勒佛似的,「褚小姐,咱們是同喜, 當初我擺酒時就同沈經理說了,可得把你叫上,一起吃個飯,也跟大傢伙認識認識。以後你跟著沈經理,少不了跟各部門的經理副經理打交道。」這話說的,何其熨帖親切。
褚韶華深為受教,笑道,「我聽部長您的。」又低聲道,「除了您和我們經理,我都不大熟,您指點著我些,可別叫我出醜。」
「放心就是。」趙部長讓褚韶華坐自己身畔,沈經理就坐褚韶華身畔。褚韶華想著,趙部長風評向來也不差,遂安心不少。因是趙部長的升遷酒,請的又是經理副經理一級,大家都來得挺早,自不能讓部長久等。就是褚韶華坐趙部長身畔,也沒人有意見,褚韶華雖職業最低,她是女性職員,而且,又生得這樣漂亮,甚至在許多人看來,褚韶華坐在趙部長身邊才合適。
褚韶華不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酒場,她要是臉皮薄,根本坐都坐不下去的。待大家來齊,趙部長先說,「早你們就鬧著讓我請客,倒是叫全市大罷工給耽擱了,如今總算有了空閑,咱們一起聚聚。來,咱們先干一杯。」
大家喝過一杯,褚韶華也很痛快的幹了。還有一位范經理道,「褚小姐當真爽快。」誇褚韶華喝酒不扭捏。
褚韶華笑,「諸位前輩面前,讓我同飲都是我的榮幸。我是晚輩,人也年輕,有幸也能一起過來賀趙部長,如今跟著我們沈經理打打下手,以後還得前輩們指點。我這人口才尋常,今日就借花獻佛,借趙部長的酒,敬各位前輩一杯。」說著,她還起身敬了大傢伙一杯。
趙部長帶頭飲了,笑道,「如今也有褚小姐升職之喜,褚小姐得小沈看重,做了助理。說來,咱們公司的女職員,褚小姐職業最高。」
「褚小姐一看就是女中豪傑。褚小姐,咱們吃一杯。」
「范經理,我酒量一般,咱們隨意吧。」
「好,沒問題。」
趙部長的升遷宴很有分寸,就是吃酒也很克制,並未過量,大家反是多說些公司的事情,尤其永安即將開業,大家壓力都有些大。褚韶華向來很會照顧人,她也不曉得為什麼趙部長對她另眼相待,反正將趙部長照顧的很好,連帶沈經理這裡,也時時添酒布菜。有人敬她酒,她亦不矯情,卻也不豪飲,聽著大家說話罷了。
待趙部長這場酒後,褚韶華也請杜家叔侄還有先前光學櫃檯的兩位同事小李小張去吃了一回飯,就在聞知秋請她的館子里,褚韶華覺著挺不錯。
兩場宴請結束,褚韶華就投入到專業的學習中,她假公濟私的攛掇沈經理請來專業的專司化妝打扮的女師傅,每天晚上女師傅在夜學授課,學的就是化妝品櫃檯的售貨員以及褚韶華。褚韶華多愛美的人哪,她是拿買塊布頭都要裁新衣的性子,在這上頭,以往是沒機會,如今真是如魚得水。
沈經理都是睜隻眼閉隻眼,只要褚韶華不耽擱平日間的工作,譬如褚韶華對於服裝衣飾化妝品這塊投入的巨大熱情,沈經理也完全不介意。女人嘛,可不就愛這些。沈經理甚至表示很理解,他當初為什麼要把褚韶華帶著呀,一則是褚韶華向來得力。二則就是,他新接手的二層生意,都是女人的生意,沈經理向有眼光,他雖不懂大紅和玫瑰紅的點唇膏塗上到底有什麼不同,可他看得出,褚韶華在這上頭的天分比眼鏡櫃檯那裡還要出眾。
除此之外,褚韶華每天的功課還增加了報紙廣告研究這一塊,她以前都是早上蹭容老爺的《申報》看,可現在,每天她都會早早的到公司,先把屬於沈經理的那一份報紙領走,整理後放到沈經理的桌上。這是沈經理的要求,永安還沒開張,已是各種鋪天蓋地的廣告,先施自也半點不遜色。沈經理每天都會看這些廣告,褚韶華會把報紙收拾的整整齊齊,在沈經理到來前給沈經理把茶泡好,然後,沈經理喝過茶就帶著副經理與褚韶華先往二樓各櫃檯看一遍。別看沈經理平時愛說笑,這個時候從來都很嚴肅。也不知怎麼這樣巧,就在化妝品櫃檯那裡,姓俞的女售貨員,嘴角還沾著沒擦乾淨的麵包渣,櫃檯上放著一大束紅玫瑰,褚韶華見這位俞小姐原是捧著個麵包吃的正香,見沈經理一行過來,立刻把麵包放了下去,臉上露出笑來。
褚韶華知道這位俞小姐,化妝品這裡因東西多,售貨員就有七位,俞小姐是組長。俞小姐的資歷也很老,她是最早跟著老闆娘賣貨的兩位女售貨員之一,因生的俏麗,性格也很明快,在公司上下都處得來。她主動上前,笑容中帶著討好,叫了聲,「經理好,副經理好,褚助理好。」
沈經理打量她一眼,褚韶華一看沈經理的神色就知要壞事。果然,沈經理只的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句,「出去把早餐吃完,把嘴上的麵包渣子擦乾淨再進來。」
俞小姐當時的臉色,刷的就白了,直接眼圈兒一紅,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那一幅模樣,要褚韶華說真是我見猶憐。可沈經理就鐵石心腸一般,冷冷的盯著俞小姐。俞小姐聲音中帶了絲哽咽,「不還沒有正式營業嗎?」
auzw.com 「那是對顧客而言,沒有正式營業。對於員工,上班時間是從八點開始。」沈經理瞥那紅玫瑰一眼,冷冷道,「還有,上班時間,與公司無關的東西不許放到櫃檯上。」
俞小姐的眼淚,斷線珍珠一般,刷的就下來了。要是個聰明人,經理怎麼說,你就怎麼辦唄。俞小姐不是,俞小姐彷彿受了天大委屈,捏著帕子就哭跑了出去。褚韶華對此反應也是目瞪口呆,想著這是在公司,又不是你家,你這樣可不大好。沈經理臉上已極是不耐煩,褚韶華忙給副組長使了個眼色,對著櫃檯上的鮮花一挑眉,那副組長連忙上前收拾了。
沈經理臉色方微微好轉,繼續帶著副經理與褚韶華巡視各櫃檯。沈經理髮作了一個俞小姐,結果,俞小姐營業的時間也沒回來。褚韶華身為沈經理的助理,自然留心,悄悄同沈經理說了。沈經理道,「讓副組長升任組長,帶著其他售貨員繼續上班。」
褚韶華沒有半點猶豫,立刻去化妝品櫃檯交待了一聲。副組長姓楚,楚小姐還低聲替俞小姐說好話,「興許是有什麼事絆住了,褚助理,勞您跟經理說一聲。」
「工作不要耽擱,我會代為傳答的。」褚韶華道。
楚小姐連忙道謝。
褚韶華看沈經理神色不悅,也沒敢把這廢話傳給沈經理知道,甚至,褚韶華得慶幸當初她因李記者在報紙上出了點小名兒,那些不正經的男人給她送花送東西,褚韶華卻是立刻把花扔垃圾筒,東西也不收。若是當初她也像這位俞小姐似的將花放櫃檯上,估計沈經理也是如今的臉色。想著她當初不勝其擾,把名牌改為陳褚韶華時,沈經理還玩笑的說她傻來著。如今看來,沈經理那話的確是玩笑,沈經理本身應是極厭惡女售貨員把戀愛的事帶到公司來的。
褚韶華也很贊同這一點,工作是工作,交朋友是交朋友。像俞小姐這種,真看不出是丫環出身,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小姐呢。經理不過說一句,她倒哭著跑了,上班也不見回來。
想來俞小姐如今也不靠這點工資吃飯了,褚韶華默默的想。
待中午吃飯時,褚韶華就發現,沈經理出大名兒了,褚韶華身為沈經理的助理,沒忘跟沈經理說一回公司的八卦,「外頭說有一位督軍的公子在追求俞小姐,大家都很為經理你擔心哪。」
沈經理問褚韶華,「你就沒為我擔擔心?」
褚韶華道,「經理你消息比我靈通百倍,我就不信你不知俞小姐底細。我對經理的智慧早就佩服的五體投地,經理你要沒把握就不會發作她。」
「不是那麼說。一碼歸一碼,就算我不知俞小姐這些事,都什麼時候了,她還在吃早飯,我一樣會就事論事。」沈經理正色道,「工作就是工作,漂亮的小姑娘,我也喜歡,可咱們這裡是用她賣貨,又不是要她賣臉的。」
褚韶華聽的險沒笑出聲,沈經理遺憾道,「俞小姐以前也很好,可惜就是人生得美,終南捷徑太多,我看她是要走終南捷徑去了。」
褚韶華沒漏過沈經理話中的不以為然,連忙表忠心,「經理你放心,我絕不會走那什麼終南捷徑的。」
沈經理上下打量褚韶華一眼,「這倒是。你要是想走終南捷徑,也等不到這時候。」然後,沈經理又笑著說了句,「你那心,比那走終南捷徑的可大的多。」
褚韶華給沈經理換了杯茶,說,「那倒不是,我根本不信世上有什麼捷徑。一步一個腳印多好,幹嘛要去抄捷徑。對了,經理你想好化妝品那裡補什麼人沒?」
沈經理接過茶喝一口,「你有什麼主意?」
「沒有。化妝品那裡生意一向不錯,不知多少人盯著那一塊兒,我今天去櫃檯那裡轉,大家對我熱絡的不得了。我對二樓的售貨員也不熟,就是眼瞅永安要開業,到時咱們這裡也有許多促銷,介時肯定熱鬧,乍然少一個人,我怕他們忙不過來。」
「這事不急,人事都是要經部長那裡的,我儘快把人補上。」
褚韶華又把各櫃檯要補貨的單子整理出來給沈經理過目,待到傍晚下班後,經理們還要去部長那裡開會,褚韶華做為跟班,與其他的助理都是坐在外頭等,待散會後,經理們沒什麼事了,助理們才算下班。
褚韶華任何時候都是神采弈弈的,雖則兩人私下說話會輕鬆一些,但在外,跟在沈經理身邊時永遠帶著下屬的恭敬與周全,沒有半點女子的嬌柔造作。透過俞小姐,褚韶華已深深明白一個道理,要想和男人掙一樣的錢,先要把自己當成男人一樣幹活。不要妄想受到任何優待,在靠本事吃飯的地方,優待也是一種歧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