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新年已經有一種風雨欲來的緊迫感, 督軍府的軍備訓練越發頻繁,城中物價一漲再漲,雖然聞家的家境無需為物價擔憂, 聞知秋褚韶華卻更加緊張,在這個即將到來的戰季,等待上海的將是什麼呢?不過, 這樣緊張的戰爭形勢下,褚韶華仍是舉辦了自己人生中第一場新年酒會。她在酒會上, 正式為朋友們引薦了程輝。
程輝一行在年前從國外歸來,與他們一同回來的還有自澳洲採購的大批羊毛。雖然這不是個做實業的好年代, 可這個年代的實業家就是冒著戰火的風險推動工業的發展與進步。程輝也見到了小聞韶,而且, 程輝的眼光非常正常, 一見到小聞韶便說,「長的真像小姐。」心裡便對小小嬰孩兒多了幾分喜歡。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褚韶華也不知該怎麼評價小聞韶的長相, 明明一出生很有父親的,可不知為什麼,越長越像媽媽,眉眼已有幾分天生的精緻模樣。褚韶華說, 「剛出生時很像聞先生, 現在都說像我了。」除了聞太太硬是覺著長孫像兒子。程輝抱著小聞韶在手, 感覺這一團小小嬰孩兒軟的不像話, 身上還有一股子奶香,眨巴著大眼睛看抱著他的人, 那種清澈讓人情不自禁的讓人綻放出喜愛的微笑,「我聽人說,男孩兒像媽媽的比較多。」「性情像聞先生就好。」「像小姐更好。」程輝始終認為相較於聞知秋,當然還是自家小姐更為出眾。褚韶華笑,「這麼喜歡孩子,可以想一想成家的事了。」程輝在商界歷練這些年,這一趟出國之旅也讓他增長見聞,程輝絕不似尋常被打趣的毛頭小子,他道,「還沒遇到合心的,要是遇見了,第一個跟小姐說。」褚韶華眉眼彎彎,接過聞韶,問程輝在國外的見聞。
這一次的酒會,褚韶華親自將程輝帶在身邊,將程輝介紹給上海的工商界。當別人都以為程輝將要在上海大展拳腳時,褚氏商行呢絨工廠的組建人卻並不是程輝,而是虞經理。薪水之外,褚氏商行給虞經理兩成乾股,讓他建呢絨廠。這個價位不要說是以前陳家再沒有給虞經理開出過的,端看陳家連工廠帶工人悉數譴散,如虞經理這樣在呢紡行業多年的人物都是給筆譴散費打發了事,就可見兩家對待技術管理人員的態度了。虞經理自己都以為聽錯了,老闆讓他組建呢絨廠,以前在陳家工廠里,做主的也是陳家派去的人,他雖是經理,真正能做主的有限。虞經理原本覺著,他能與程輝一起共事,能做一半的主便是萬幸。
虞經理把合約上的每一個字放進肚子里咀嚼,「老闆,這太優厚了。整個上海也沒有這樣優厚的合約。」褚亭其實也覺著有些優厚,原本這合約他是準備給程輝的,不過,程輝另有用處。褚亭道,「是我和褚小姐商量的,她也認為理當如此。呢絨廠的事一概由你負責,裡面招聘的人手,開工紡織,對外銷售一應由你做主,我們就不操心了。」
招聘人手、開工紡織、對外銷售,一應由他做主。這當然是千斤重擔,可是,哪個主家會完全對僱傭來的經理這樣放權,虞經理心裡只覺沉甸甸的。這個時候,再說客套話反是無味,他就一句話,「我絕不辜負老闆和褚小姐的信任。」「這就是了。」褚亭肘撞虞經理一下子,笑道,「老虞,咱們認識也好幾年了。其實我早想挖你,以前是沒實力,後來你叫人挖走了。別那些話,把廠子幹起來,就成了!」虞經理也笑了,問,「老闆,小程雖年紀小我幾歲,精明能幹不在我之下,這次出國,多虧有他,我們凡事有個商量。您要把他派給我,我們倆一起干,毛呢廠更得一日千里。」「他還有別的事。」褚亭悄悄告訴虞經理,「澳洲那邊不能沒咱們的人,小輝去那邊組建羊毛廠。」虞經理心悅誠服,兩位老闆志向之大,遠非他能想像。
auzw.com 其實,把程輝派到澳洲組建工廠的事,褚亭一直有些猶豫。這樣攤子是不鋪的有些太大,褚韶華有此堅持,褚亭也就答應了。褚亭也知道,若是能將此事辦妥,澳洲那裡供應羊毛,上海工廠生產呢絨,哪怕沒有外貿生意,他們在上海立足也完全沒有問題。
程輝對於既將外派的事並沒有意見,他在外走這一圈,深覺外面天地廣闊,他倒是願意出去看一看,只是還沒在小姐身邊呆幾日就要去澳洲,程輝難免有些不舍。褚韶華說,「如果以後聞言、倪清、阿雙、阿芒他們有意,我會都把他們派出去做一番事業。」「小姐。」褚韶華給小聞韶擦擦口水,晨間的陽光給她側臉鍍上一層溫暖的光暈,讓褚韶華明艷的五官都柔和起來。「我以前在老家時,因為我祖父一直在北京做生意的緣故,一直想著北京就是極大的地方了。後來我到了上海,覺著上海必是世界上最繁華最廣闊之地,在這裡認識了許多人,聽他們談起國外天地時不禁心馳神往,可以往只是停留在想像的地步,真正出去時方知天地廣闊,遠非我能想像的。」「以往的生意人,能在一個城裡有幾家商號,就是城中富戶。如果能將商號開遍全國,那就是全國首屈一指的大商家了。現在不同了,西方商人紛紛來到上海,同樣的道理,我們為何不去西方呢?如果別人的眼界已經是全世界,我們的眼界仍只局限於面前的一畝三分地,相對於他人,我們就是井底之蛙。」褚韶華道,「如果只是求溫飽,我們已經不需要為此操心。大好人生,千萬別浪費。」程輝既嚮往外面的天地,也捨不得離開褚韶華。他沒有親人,還算有一點運氣,自幼在育善堂長大,沒有流落街頭。育善堂的嬤嬤很善良,可是,孩子那麼多,沒有哪個孩子得到特殊的照顧。把他從育善堂接出來,給他一份工作,培養他,給他機會,教他、成長的人是褚韶華。在程輝心裡,褚韶華就是他的親人。程輝笑嘆,「世間安得兩全法。」褚韶華說,「上海這麼小。」太小的地方,會限制樹木的生長。程輝好笑,「也只有小姐你說上海小了。」「我聽說澳洲有那種一蹦一蹦叫袋鼠的東西,可有意思了,肚子前有個口袋,生了小孩兒就往口袋裡一揣。你這次去見著沒?」程輝點頭,褚韶華不可思議,「竟是真的?真的有這種動物啊?」程輝說,「等我再去澳洲,弄兩隻袋鼠回來給小姐玩兒。」「大老遠的。以後有空我自己去看。」「小姐你什麼時候才有空,聞先生在上海做官,又不能離開。」褚韶華笑,「做官也不能做一輩子,如今你還沒看出來,以後還不知要幾家稱帝幾家稱王呢。再說,現在想澳洲離得遠,莫說幾百年前,就是幾十年前也想像不到坐一個多月的船就能到西方國家去。以前的人,頂多就是沿著海岸去東南亞這些地方。說不定再過幾年,船速提高,或者坐飛機,飛機你知道不,比船更快。到時估計你昨兒給我打個電話,今天咱們就能一起吃午飯了。」程輝想想,心中離別傷感漸消,點頭,「也說不好。」「到了外頭,先保護好自己也保重好自己,澳州那裡是英屬殖民地,你入一下英籍,用他們國家的身份,到時辦事便易。」程輝點頭,現在多有商家為了經商方便入外籍的。上海稅務高不說,還有各種亂七八糟的收費,商家為了避免被政府勒索,索性拿個外籍身份,外面掛上外籍國旗,能方便不少。
程輝想到一事,好笑,「現在報紙都在召號大家報國,在國外,見到很多留學生,都是打算回國的。小姐你卻是計劃把我們都派到國外去。」「國家需要的是不同的人才,不是一種人才。」褚韶華對世事自有看法,「你以為國家沒有把視野放到全世界嗎?一流的政治家,看到的都是全世界。一流的商人也不能例外,其實,不必把身份太過固定,小輝,內與外會有分野,但如果把這種分野固定到血緣、種族,會有些狹隘。我一生最大的不幸都是來自我的血緣親人,我所有的幫助是來自於朋友。我與你沒有血緣關係,可在我心裡,你就是我的親人。」「我們都是沒有父母親緣的人,我們彼此就是彼此的親人。」褚韶華說,「希望你到了外面,也會有這樣的朋友。別忘了多讀一些書,世上的硬通貨有兩種,一種是黃金,一種是學識。」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程輝的離開是在新年後,褚韶華給他準備了出門的衣物行禮,程輝則在挑選隨自己出國的夥伴。在國際飯店擺的酒,親近的朋友們都過來了。程輝心裡即是不舍,也少不了即將征程的萬千豪情。他畢竟還年輕,面對著一片陌生的國度,更多的是開疆拓土的堅定。
聞知秋對於褚韶華的決定也有些意外,竟把程輝派到澳州開設工廠,這當然也是不錯的決定。不過,程輝在褚韶華身邊時,褚韶華明顯可以省心不少。褚韶華道,「你們政治家,有國度的限制,再如何英才天縱,也就是自己出生成長的這片土地了。我們商人不一樣,我們要去更遠的地方,看更多的風景。」聞知秋攬住褚韶華的肩,輕聲說,「如果不是我,你應該不會回來吧?」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你比生意重要百倍。」褚韶華側臉輕觸聞知秋的臉頰。聞知秋忍不住眉眼愈發柔和,他現在只是個小小的中級官員,妻子卻稱他為政治家。是啊,我的理想並不是只做個衣食無憂的官僚。當然,家人的生活也很重要。在解決生活問題後,我不應該止步於官員的身份。
褚韶華忙完程輝的事,把收集到的周公子的資料看了三遍,對聞知秋說,「你把這些資料交給周市長吧,他真的認為他的兒子配得上宋家小姐嗎?「要是有可行性的大媒,褚韶華也願意去做,周家這不是開玩笑么?周公子是有才還是有貌?光有個做市長的爹,算個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