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成陽抱著燒得迷糊的紀憶回到自己家裡,正好二嫂從廚房走出來,一看就笑了。尤其他的性格,連自己的親侄女都不肯抱一下,這個畫面,實在太值得珍藏了。
「她在發燒,我想帶她去醫院,她怎麼都不肯去。我看她家裡沒人,就先抱回來了。」季成陽把她抱到自己的屋子裡,輕輕把她放在了床上。
然後伸出用兩根手指,又去試了試她的體溫。
「西西家沒人是經常的,」二嫂不太在意,「他們家對小孩子是完全精神高壓、生活放養政策。」二嫂一邊說著,開始幫他拿葯。
二嫂是院里子弟小學的校長,兩家又是上下樓,熟得不能再熟了。
紀憶怕黑,有時候家裡沒人,爬上樓來和季暖暖一起睡也是常事。
「精神高壓?生活放養?」
「三言兩語很難說清楚,給你舉例好了。所謂精神高壓呢,就是完全看重小孩子的培養,西西四歲半就上小學了,所以比暖暖小了兩歲,還是同班同學,開始成績跟不上,數學都考過五十分。後來慢慢一點點追上來,很快就班級第一,保持到現在,這點兒暖暖真比不上她。」
四歲半?的確早了些。
「可是對小孩子的生活啊,就不太講究了。」二嫂拿來溫水和葯,自然遞給他。
他去試著喂紀憶,縱然是迷糊著,卻很好照顧。
給什麼吃什麼……
「比如學校去春遊,別人家孩子至少都有水和蘋果吧?他家直接就在桌上放了五十塊錢,不知道怎麼想的。你說一路上開車去兩個小時,小孩子不吃不喝,裝再多錢有什麼用?還好我在車上,把暖暖的吃的分給她。」
他聽了幾句,想起下午小女孩吃藥的樣子。
又想起自己的小侄女,似乎和她是很要好的朋友。季暖暖每次在電話里說到紀憶,都只有崇拜。
「我家紀憶四歲半開始念小學,比我小了兩歲啊,一直是我們班第一。」
「小叔你知道嗎,她舞蹈、書法、國畫,全部都很棒!我怎麼就這麼笨呢?」
「小叔小叔,你不是鋼琴很好嗎?紀憶答應我她不學鋼琴了,我就靠這個戰勝她了!」
所以這算是教育成功的典範?
或者是失敗?不過似乎,都和他沒什麼太大關係。
他把自己房間讓出來,在書房打了地鋪。晚上時,顯然已經忘記了紀憶的存在,走出來倒水喝的時候,正好看到紀憶也醒了,走出來,茫然打開門四顧。
紀憶有些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麼到樓上來了,直到看到他。
廚房的燈光下,季成陽戴著一那副金絲邊的框架眼鏡,十分斯文的模樣。他在攪拌著剛才沖好的濃咖啡,看到紀憶,也一愣。
紀憶慢慢走過來,輕聲說:「我回家了,小季叔叔再見。」
他俯下身子,也輕聲問她:「自己睡怕黑嗎?」
紀憶茫然,他怎麼知道自己怕黑?
好神奇。
她搖頭:「把燈都打開,怕著怕著,就睡著了。」
「留在這裡睡好不好?」他儘力讓自己像一副哄小孩的樣子。
她搖頭:「明早我媽媽回家,很早,回來就走,我要在家等她。」
看起來很堅持?
他也就沒說什麼,摸了摸她的手臂,也退燒了。
紀憶反倒很好奇,指了指他手裡的東西:「這是什麼?」
「咖啡。」他回答。
國內喝這個的人還很少,尤其是這種革命家庭,白開水和茶就足夠了,的確不會認識咖啡。紀憶噢了聲,眼睛瞟了瞟杯子里的液體。他笑,悄悄遞給她,示意她可以嘗一口。
於是這就是紀憶第一次喝的咖啡的味道,沒有糖,卻是奶香濃郁。
總之,怪怪的。
她喝完了,表情十分奇怪。
季成陽也忽然想到一個嚴肅的問題,小女孩第一次喝咖啡,會不會晚上就睡不著了?
他果然不適合哄小孩……
紀憶果然一夜無眠到天亮,從床上爬起來,收拾乾淨自己的準備迎接爸媽回家,沒想到一直等到中午也沒有等到人,只是接了個簡短的電話,推遲到四天之後再回來看她。她很失望,在房間里溜達了好幾圈,無所事事下,又去把爺爺書櫃里所有的書都拿出來,準備都重新看一遍。
書都是舊書,尤其她最愛的三國演義和格林童話都是豎版的繁體字。
正好適合消磨時間。
四天後的中午,就在太陽光最強的時候,季暖暖竟然提前旅遊回來了。她從四樓跑到一樓,拚命去敲紀憶家的大門,以死纏爛打的慣有方式,把她拖到了露天游泳池。等到趙小穎出現,紀憶已經快被晒傷了。
季暖暖不會游泳,就抱著自己的游泳圈浮在水面,扯著她聊天。曬到最後,直吐舌頭:「今天太陽太大了。」紀憶嗯了一聲,閉口氣,在水下潛了一分多鐘,從游泳池另外一側浮上來,長吐口氣,終於舒服多了。
她游回來時,季暖暖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小叔:「紀憶,你看到我小叔了是嗎?是嗎?」
「嗯。」紀憶把手臂勾住暖暖的游泳圈,拉著她游的快了些。
「我小叔像不像咱們前幾天看得那個錄像帶,那個一吻定情里的入江直樹?!柏什麼!」
「……不像吧?」雖然她知道,小季叔叔是暖暖的偶像,入江直樹也是暖暖的偶像,但兩者還是差得很遠的,都很好看,但感覺差很遠。
紀憶繼續糾正暖暖的姿勢,盡心教她游泳。
因為這個時間太過曬,基本泳池裡只有小孩子在玩,大人都在岸上站著。快到兩點關閉清潔的時間,趙小穎才出現,而且是紅著眼睛。紀憶和暖暖和奇怪,追問半天也沒問出所以然,等到看到遠處一堆男生時,終於明白了。
最囂張的那個男孩王行宇,就是趙小穎同父異母的弟弟。
趙小穎當初一生下來,爸媽就離婚了,原因是她爸爸不想要女孩,但身為軍人又必須遵守一胎的政策,如果想要兒子,只能離婚再娶別人……離婚後,趙小穎就跟了媽媽的姓,而她媽媽就從軍人家屬,變成了社會閑雜人等,幸好她媽媽在小學教書,才能繼續在院住。
「你弟弟又欺負你了?」
「他不是我弟弟。」趙小穎又開始掉眼淚了。
「我去給你出氣。」季暖暖抱著自己的游泳圈,拚命蹬水,想要上岸,卻游的慢,真是氣得臉都紅了。
真傻。
紀憶忽然拉住她的游泳圈,悄悄在她耳邊說:「讓我來。」
她說完,就游到岸邊,跳上岸。
按著自己印象在管理室門邊找到了繩子,隨手打了個活扣。
過了會兒就撲通一下跳回了水裡,潛水她很擅長,尤其今天換了水,不用游泳鏡也能短暫睜眼視物。她很快潛到王行宇腳下,用繩子利索地套住他的兩隻腳,拉緊後,頭也不回地遊走了。
等到鑽出水面,就看到遠處飛揚跋扈的王行宇開始拚命大叫,一直說有水怪。
可是他抱著游泳圈,根本游不動,也掙不開繩子,狼狽的都快哭了……
趙小穎終於噗嗤一聲,樂了。
紀憶深吸一口氣,補充氧氣,看到趙小穎破涕為笑,也彎彎眼睛,笑了。
她們替趙小穎報了一小仇,很快去沖洗乾淨,換了乾淨的衣裙走出來。一路沿著燙人的馬路,拎著自己的涼鞋,齜牙咧嘴蹦跳著,往住宅區那邊走。可剛才經過八百米訓練場就被騎著自行車追上來的王行宇一伙人攔住了。
紀憶看看身邊兩個人。
完了,要倒霉了。
她們三個女孩子,對著五六個男孩子,真心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暖暖打眼色,想跑,可是光著腳的,怎麼能跑得過騎自行車的啊?
紀憶輕搖頭,一時也想不到主意。
「紀憶,是你吧?啊?」趙小穎的弟弟直接就看她,「你們幾個只有你會游泳。」
她沒吭聲,繼續想辦法……
可就在一念間,趙小穎手裡裝著泳衣毛巾的袋子,忽然就被一個男孩子搶了過去。王行宇笑得得意:「趙小穎,你媽最摳門了,要是我把你的毛巾拖鞋和泳衣都扔了,你肯定會被罵死,而且這輩子都沒機會游泳了吧?」
趙小穎瞬間眼眶就紅了,憋了半天,罵了句:「你混蛋!」
王行宇說的的確是事實,如果真的被發現,趙小穎肯定會被媽媽打一頓,而且也別想再出來游泳了……
紀憶終於開口說:「是我逗你玩的,你想怎麼辦都行,快把東西還給我們。」
她只是想讓趙小穎免去一頓打,可是說完這句話,卻還沒明白這句話的意義。直到王行宇把她們帶到八百米障礙訓練場,她就真的怕了。不知道這個小混混一樣的男孩子,會把自己怎麼辦。這可是學員兵訓練的場地,八百米的跑道上有鐵絲網,有高牆,有爬梯,總之有各種各樣她們這種小孩子無法通過的障礙……
王行宇最後停在一個四方方的沙坑前,指了指:「我可以把東西還給你們,但是紀憶 ,你要跳進去。」
跳進去?
三米深的沙坑?
她站在沙坑旁邊,看著哭得不行的趙小穎,還有束手無策的季暖暖。再去看三米深的沙坑,一般大人跳下去都很難爬上來,只有訓練過的學員兵才可以……
「你保證還給我們東西嗎?」紀憶看王行宇。
「廢話,我當這麼多兄弟的面答應你了!」
紀憶把心一橫,真就這麼……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