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以為他說維多利亞山的時候,是真的想帶自己去看,結果卻在意料之外。
第二天季成陽就離開了,去了美國。
他應該是為自己的博士生涯做一個完美告別了吧?
離開紐西蘭前,同學在買紀念品時還念叨著,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上最早看到日出的國家了,真捨不得……紀憶想起那晚在樓梯間,季成陽邊抱著自己邊閑聊時,說到過這個概念,還開玩笑說:「好像,很多地方的人都喜歡說自己是最早看到日出。」
飛機在晚上十點多抵達首都機場,帶隊老師開始清點人數,嚴格要求每個人必須跟著學校班車,到學校再解散:「任何都不能提前離隊,知道了嗎?」老師最後重申。
「老師~我們知道了啊~」大家此起彼伏答應著。
紀憶看到王浩然在遠處,和自己招手告別,就禮貌性地擺了擺手。
身邊有香港人,在聊著什麼,似乎是碰到了令人恐懼的大事情。
她隨便聽了兩耳朵,立刻就認真聽起來,總結起來就是鳳凰衛視剛轉播紐約什麼大廈被飛機撞了……紀憶聽到紐約,忽然緊張起來,想要再認真聽,那些人就走遠了。
她的心砰砰跳著,在一瞬間只想到季成陽三個字。
「老師,我馬上就回來。」她把自己的行李箱塞到同學手裡,立刻就向著王浩然離開的那個出口跑去,邊跑還邊拚命祈禱,千萬不要走啊,只有你才有季成陽在美國的聯繫方式,我根本不知道怎麼找他。她衝出自動玻璃門,在人來人往中憑著自己的直覺,往計程車那裡找,幸好,真的看到王浩然在和身邊朋友站在一邊,好像在等車來接。
她衝過去,一把抓住王浩然的胳膊:「季成陽在美國的電話有嗎?能幫我打嗎?」
王浩然愣了:「怎麼?出什麼事兒了?」
「我也不知道,」她聲音發抖,「就是聽到美國有飛機撞了大樓……」
「飛機撞了大樓?美國?」王浩然覺得這種話真的太不可思議了,「不會吧?」可是看紀憶眼睛都紅了,他也知道她是真著急:「是哪裡被撞了?」
「紐約。」她真的聲音都開始抖了。
「西西,你別急,他不在紐約,在費城。」
王浩然開始翻季成陽在美國的電話。
很快,撥通了遞給她:「這是他住的地方的電話,接通了,你就說找Yang,我問問別人怎麼回事。」王浩然轉身去問身邊的幾個人,是不是真發生了這麼離奇的事。
紀憶拿著手機,等待著,每一秒都像有一個世紀那麼長。
電話終於被接通:「Hello。」
「Hello,」紀憶覺得說話的就是他,可是還是不敢確認,「May I…」
「西西?」他意外。
她的心終於落回了原位,咬著嘴唇讓自己恢復平靜,可是聲音仍舊不太正常:「是我,我聽到紐約有飛機撞了大樓……怕你在飛機上,也怕,你在樓里,怕你……」
「我在家,」他簡單直接地告訴她,自己很安全,「很安全。」
「……你不要到處亂跑,」紀憶說完前半句,忽然覺得自己的話特別傻,但還是忍不住繼續說下去,「尤其不要去紐約,萬一還有什麼事情呢。」
「好。」他竟然答應了她這種小大人一樣的叮囑。
他說話的時候,背景音就是現場直播,是那場911災難的現場直播。她大概能聽到幾句,氣氛實在凝重,就沒繼續凝神聽。知道他是安全以後,她忽然沒什麼話說了。
最後電話就還給了王浩然,王浩然知道季成陽沒什麼危險後,更多的是追問他那場恐怖襲擊的情況。她聽了會兒,看到同行的同學已經從玻璃門跑出來,似乎急著喊她回去歸隊,忙拍了拍王浩然的胳膊:「我走了,謝謝你。」
「要回家了?」王浩然問她。
電話那邊的季成陽聽到這句,和王浩然說了句什麼,電話又交給了她。
紀憶有些詫異,不知道他會和自己說什麼,拿著手機,沒吭聲。
「我過兩個月就會回北京,」季成陽對她說,「大概入冬的時候。」
「我能給你打電話嗎?」
他笑:「不太方便,我經常不在家。」
紀憶失落起來。
面前剛好有兩輛車開過,速度有些快,還有些近。王浩然忙把她往後拉過去,她卻有些心不在焉,竟然沒在意……只是想,他不喜歡自己給他打電話。
「我會給你打電話。」他的聲音告訴她。
紀憶剛才落到萬丈深淵的心,馬上就輕飄飄地飛上來了。
「我平時在學校,」她說著他早知道的狀況,卻還是重複了一遍,唯恐他打電話找不到自己,「周末回家,白天……家裡都沒有人。」
她終於把手機還給王浩然。
回去歸隊,順便被老師又氣又笑地罵了兩句。
她們坐的學校的大吧,老師聽紀憶這麼說,也催著打開電視。
央視竟然沒有任何的新聞直播。
紀憶打電話給暖暖,暖暖在家竟也沒睡,一直在看鳳凰衛視的新聞,告訴她兩座大廈都先後倒塌,特別可怕。好像這個全球媒體都在說這件事,唯獨央視失語了。車窗外那些還不知情的旅客們平靜地在夜色中穿行來往,神色匆匆。
紀憶靠在車窗上,看著車離開機場,看著道路旁不斷掠過的樹,仍舊心神不寧,覺得這個災難如此不可思議。不止是她,車上的學生到老師都覺得這像是個傳聞,誰會能想像到,載滿旅客的飛機能夠直接撞向紐約世貿大樓,這種只發生在災難電影里的情節,卻真實發生在了生活里。
每次災難,大家都會感慨一句世事無常,珍惜眼前人。
沒過多久又都開始為名利奔波,真正能體會這句話的,最終也只有那些真正因為天災人禍失去所親所愛的人……對於此時的紀憶來說,季成陽沒有在紐約,沒有任何安全威脅就足夠了。那時的她想不到那麼遠的地方,最多想鼓起勇氣讓他知道自己喜歡他,連「在一起」這種念頭都只敢一閃而過,又何況是「珍惜眼前人」這麼深刻的問題。
回到學校已經很晚。
紀憶拎著行禮箱,一層層爬著宿舍樓。
電梯有了問題,她這種住在最高層的高三生,在這種時候,絕對是最悲慘的。這個時間已經熄燈了,只有樓梯和走廊有燈光,她走著走著,身後就有人追上來,幫著她一起搬箱子。紀憶一看,是趙小穎。
「你這麼晚才回來?」紀憶是真驚訝了。
趙小穎高三為了補課,也申請了住宿,這她倒是知道的。
「嗯,在做卷子,」趙小穎笑,「我還幫你記筆記了。」
紀憶啊了聲。
其實她想到的是自己早就念完了高三的課程,根本不需要什麼筆記,可是轉到語言上就成了:「謝謝謝謝,我明天請你吃肯德基吧。」
趙小穎連著說不用啊,從小長大還那麼客氣,紀憶直接就說明天放學就去,兩個人爬到最高層,終於分開來。她回到宿舍,把箱子先放到床下,簡單洗漱完躺在床上,閉上眼卻都是季成陽,想到的是他在英文的背影音里,說著中文的聲音。
結果第二天放學後,她和趙小穎的兩人之約,成功加入暖暖,變成了三人行。
高中之後,趙小穎很少和她們一起,所以暖暖吃飯的時候總會有點兒彆扭沒話說,不過好在她有手機,發發簡訊就足夠了。
「你真不打算學古箏了?」紀憶把薯條沾了番茄醬,塞到趙小穎嘴巴里。
附中特別重視學生培養,只要是肯學的學生,哪怕沒有基礎,都會安排樂團里願意教的人來免費教他們。紀憶也是進了附中,知道有這種免費提供樂器和訓練廳的慣例,才特意在高一時每周騰出時間教趙小穎古箏。可惜,後來趙小穎沒堅持下來。
「不學了,」趙小穎特別不好意思,「我沒什麼天賦,還浪費你一年來教我,我現在滿腦子就是高考,做題,什麼別的都不敢想。」
「你壓力別太大,」暖暖隨口說,「小心考砸。」
……
紀憶覺得這位大小姐總喜歡說實話,可也總能戳中別人的軟肋。其實大多數時候她都是無心,但是每個人都長大了,誰能做到真正聽著也無心呢?
趙小穎低頭喝可樂:「我總想考很好的大學,可又覺得自己肯定不行,完全比不上你們。」
紀憶繞開這個話題,催著趙小穎吃漢堡。
周末回家,暖暖特地等紀憶和趙小穎一起,三個人擠在車后座,暖暖正在打電話,紀憶就拿起她的CD機聽了會兒,有首英文歌特別好聽,淡淡的調子,讓人聽著就像看到一個畫面:純灰色的世界裡,綻放出了一朵艷麗的花。
她低頭看了眼CD機上的歌名:Shape Of My Heart
「好聽嗎?」暖暖剛好就結束電話,笑眯眯地說,「我小叔去紐西蘭之前,在家看了一個電影,這是主題曲。他看了兩遍呢,應該挺喜歡的,我小叔喜歡的肯定沒錯。」
紀憶裝著不在意地問她:「挺好聽的,什麼電影?」
「中文名好像叫——」暖暖回憶,「這個殺手不太冷,他說是九幾年的老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