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櫻桃在全校運動會女子一千五百米項目上跑了第一, 八百米以半秒之差惜敗,得了第二名。
勝利的興奮是短暫的。很快,林櫻桃心裡便生出一種淡淡的失落。
從小看那些愛情小說、浪漫電影……林櫻桃有時候也不禁會幻想,如果哪天遇到一些天災人禍, 什麼火災、海嘯,什麼持刀搶劫, 在這些考驗真愛的時刻,就會有帥氣的男主人公看到柔弱無助的林櫻桃, 從天而降,將她拯救出去了。
而事實上, 林櫻桃很可能跑得比所有男主人公都快,也許她應該去田徑隊找個男朋友。
籃球寶貝訓練了一星期,領隊老師帶她們一行女生去校長室, 說要和校領導拍幾張合影,等籃球賽結束時一併放在校報上報道一下。
校長室分里外兩間,林其樂她們進去了,站在外間熱熱鬧鬧地等待。
「裡面是誰啊?」有女生悄聲問。隔著裡間的門,她們能聽到些許談話的聲音。
「學校有幾個學生下個月要考數學競賽,」領隊老師說, 「裡面是清華來的老師。」
「哇!」有女生小聲感嘆, 「清華!」
有人推門出來了, 是校長秘書。秘書笑著過來, 與領隊女老師小聲交談了幾句, 請女生們再稍微等等, 裡面還沒有講完。
林其樂穿著超短裙,透過秘書身後打開了的那半扇門,朝裡面張望。
好幾位穿著校服的學生就坐在裡間的沙發上,正看手裡幾張資料。
蔣嶠西也在其中。
突然,蔣嶠西回過頭,朝門外的她們看了一眼。
「其樂!」身邊的女生湊過來說,「蔣嶠西他在看你!」
清華老師在裡間講著話,時不時走來走去,也許他們極看好眼前的某幾位學生。蔣嶠西時不時低頭聽著,那老師走過去了,他眼睛又抬起來。他看見了林其樂的臉,他看林其樂穿的衣裳,腳下的小靴子。
「蔣嶠西一定喜歡你,你看他看你的眼神都直勾勾的!」隊友們在身邊說。
「什麼啊!你別亂說!」林其樂壓低了聲音,不敢出聲。
「這又怎麼了,男生看女生,不就是這樣的,學霸也是男的啊!」
蔣嶠西從沙發上站起來了,有老師推開門,帶學生們走出來,看來是終於講完了。
林其樂低頭跟隨著隊伍快步溜進校長室里,與他們擦肩而過。
等合影結束,林其樂才算鬆了口氣。她和隊友們從校長室出來,發現走廊上那位清華的老師還在:「蔣嶠西,這次冬令營結束以後,你可以順便到清華來看看。」
蔣嶠西說:「謝謝老師。」
背心布料緊緊貼在林其樂身上,貼出少女圓潤又顯得單薄的輪廓。她耳邊有幾縷頭髮,別在月牙似的耳後。右肩後面還有一顆淺淺的褐痣,很小很小,平常很少露出來。
忽然,那顆痣在蔣嶠西眼前晃了一下,然後便是林其樂轉過來的那雙大眼睛。
「你為什麼看我。」她說。
蔣嶠西抬起眼,正視她的臉。
「你跟著我幹什麼。」林其樂問他。
蔣嶠西站在她後面,兩人保持著一米多遠的距離。
「我和你一個班。」蔣嶠西說。
林其樂說:「我這是去網球館的路。」
蔣嶠西抬起眼,朝前面的路看了看:「我去小白樓上自習。」
林其樂不問了,她回過頭,轉過身,沿前面那條爬滿了凌霄花的長廊走去。
「林其樂。」蔣嶠西從背後叫她。
「我以為你再也不會主動和我說話了!」蔣嶠西突然說。
臨近放學,哪怕還在自習,校園裡也處處是走動的學生,是有可能看到他們的眼睛。
林其樂聽了這句話,她把兩隻手揣進短裙的口袋裡。
蔣嶠西走回她眼前來。
林其樂抬起頭,看著他。
「你身上為什麼有煙味?」她忍不住問。
蔣嶠西剛走過來,他眉頭皺了皺,聞了一下自己校服領口。
「沒有啊。」
林其樂說:「我都聞見了。」
蔣嶠西說:「那可能是在校長室沾的。」
林櫻桃說:「你一直都不說實話。」
蔣嶠西看她。
林櫻桃往後退了一步:「我不和你說話了。」
「那我說什麼?」蔣嶠西緊接了一句。
林櫻桃也不吭聲。
蔣嶠西看了看她:「你穿這個裙子真的好看。」
他說:「我說的是實話吧。」
林櫻桃跑進網球館,換回了寬鬆肥大的運動服,又回去班裡繼續上自習。她低頭寫化學方程式,看起來特認真,算著算著配平,她突然抿著嘴,用手把下半邊臉一捂,又低頭繼續算題了。
同桌黃占傑從旁邊輕微皺起眉頭,看了她一眼。
自習課還剩十分鐘結束的時候,蔡方元忽然換了個座位,坐到黃占傑前面去了。
黃占傑偷偷告訴他,林其樂上著上著自習,好好的老偷笑,看著怪瘮人的。
蔡方元說:「甭管她,不知道又幹什麼壞事了。」
他拿出一本《龍門專題物理篇》來,悄悄塞到黃占傑桌上。
「五十多頁,今兒晚上能不能搞定?」蔡方元看他。
黃占傑突然拿起筆開始專心做題了。
蔡方元伸手把他筆抽走了。
「哎喲我真不行,」黃占傑壓低聲音說,「我沒騙你們,我只會小時候看動畫片的那麼兩三句日語,哎喲我直說了吧,之前那些台詞都是我現編的!」
蔡方元愣住了,他注視著黃占傑的臉。
「你編的?」
「對啊,我不會日語!」黃占傑都快哭了,「我根本就不會翻譯那些——」
「那你編得挺好啊!」蔡方元驚訝道,「趕快,趕緊的,這本你也趕緊編編!」
黃占傑苦著一張臉,他旁邊還坐著一女生:雖然林其樂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但是黃占傑覺得讓人女生聽見他以後還怎麼有臉做人。
「我告訴你,93年絕版珍藏《東周刊》,你想不想看,」蔡方元在前面誘惑他,一雙精明的小眼睛盯住了黃占傑的臉,「日系港系精選長片,余樵兒看了都說好的那種,你就說你想不想看吧!」
黃占傑陷入了理智與慾望糾纏的兩難境地。
他感覺自己已經墜入了魔窟,他已經髒了,不再純潔。他把心一橫:「來吧來吧!給我吧給我吧!」
18班班長馮樂天站在班門口,總覺得班級里有些什麼違法亂紀的行為正在發生。這邊一小撮人湊在一起聊八卦,那邊兩個男生聚在一塊兒鑽研《龍門專題》。
只有林其樂同學坐在窗邊的角落,文靜地正一個人學習。
身後有人進來了,馮樂天回頭一看,趕忙給蔣嶠西讓了個路。
他回過頭去,看到林其樂同學這時抬起眼了,和他四目相對。
馮樂天立刻咧開嘴,沖她笑著招了招手。
林其樂一愣,也對他友好地一笑。
以前在南校的時候,不知為什麼,馮樂天總覺得林同學很「特立獨行」,看起來酷酷的。具體說起來,林同學也沒做過什麼與眾不同的事。可當他注視她的眼睛,總覺得她很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也許是因為她眼睛很大,沒有表情時便顯得嚴肅、冷漠。
可當她笑了,立刻就有一種春暖花開的感覺。她應該多笑笑。
第二天晨讀時候,余樵坐在林其樂後排,他看了一會兒蔡方元給他的《龍門專題》,打了個哈欠。正好林其樂接完水回來了,余樵從抽屜里拿了一把茶包,塞到林其樂手裡。
林其樂一一打開杯子,陳列在桌上,挨個茶包往裡面放。等放完了她才發現,她不小心給蔣嶠西的杯子也放了個茶包。
隔天清晨,林其樂來上學,她拿起桌子上蔣嶠西的水杯,突然發現杯底貼著一張字條。
是蔣嶠西的鋼筆字:有點苦。
林其樂一連塞了四個茶包進去。
余樵從後面說:「蹭你個水卡,犯得著殺人滅口。」
蔣嶠西來上課了。他看起來有些疲憊,畢竟無論林其樂早晨來得多早,那個黑色杯子永遠能提早放在她桌子上:蔣嶠西到底幾點來學校,這真是個謎。
蔣嶠西坐下了,拿出課本翻開。他打開杯子喝了口水,還沒全咽進去呢,一半含在嘴裡。
蔣嶠西低頭看了一眼杯里,正好老師進來了,蔣嶠西抬起頭瞧林其樂的背影。
他努力咽下去了,然後又喝了一口。
下午活動時間,隔壁班的女生來叫林其樂一起去參加籃球寶貝的訓練。她們從網球館換了衣服,熱身完畢,然後一同跑去禮堂。
蔣嶠西總會在小白樓的二樓走廊上站著,林其樂每次經過這條路,一回頭就能看到他了。
他有時自己一個人在看書,有時在給高一的競賽班學弟講題。
同行的女生把手放在嘴邊喊:「蔣嶠西!」
蔣嶠西便抬起頭了,看到那扇禮堂的門在他面前匆匆忙忙關上。
林其樂把桌上的黑色水杯拿起來,發現杯底又粘了一張便簽紙。
「我最近不來學校,杯子在你這兒放兩天。」
林其樂愣了愣。她把這張紙撕下來,發現底下還貼著一張。
「櫻桃,你還生我的氣嗎。」
黃占傑坐在座位里,瞅著林其樂傻站在旁邊,書包帶子都快滑到手肘了,書包垂在屁股後面。
「林其樂你怎麼還不去接水啊?」他問。
林其樂委屈說:「每次都讓我去接,你為什麼不能自己接啊!」
黃占傑一頭霧水:「我我我我自己接!用不用我幫你接啊?」
黃占傑走了。
林其樂一屁股坐進自己的座位里,她又看了好幾遍蔣嶠西寫的「櫻桃」這兩個字。
她抿了抿嘴唇,她把這張字條揭下來了。
這時她發現反面還寫著一行字。
「要是不生氣了,晚上十點我能給你打個電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