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其樂坐在巴士窗邊, 眼睛腫的,望窗外的景色。杜尚問她怎麼一大早眼睛就成這樣了:「櫻桃,你怎麼了,哭了啊?」
林其樂往前面望去, 她聽見秦野雲和蔡方元在車前面吵架。
「和我有什麼關係?我怎麼知道余錦文曲星密碼為什麼是我生日啊???」秦野雲崩潰道。
蔡方元說:「你看了嗎,你非要給余樵當妹妹,以後你就是弟妹了!」
余樵從旁邊看著《體壇周報》,一開始還咬著牛奶袋忍著笑, 聽到這兒也忍不住笑出聲了。秦野雲氣得臉漲紅了,她瞪著余樵的臉, 嘴唇咬著直抖。
只聽杜尚在林其樂耳邊說:「壞了壞了, 那邊兒也要哭了。」
余樵笑得快岔氣了,手捂在校服上,他抬起頭道:「秦野雲, 余錦喜歡你,你哭什麼啊?」
車一靠站, 秦野雲就抹著眼淚下車去了。
晨讀之前, 林其樂一直在文科3班門口等秦野雲,可3班人說, 秦野雲讓她回去:「她說她不想和你說話, 也不想看見你。」
林其樂感覺莫名其妙的,她本想找秦野雲一起數落一下余樵, 因為她很清楚, 余樵這個人就是看不懂別人心裡想什麼, 說話做事根本就不分場合,特別討厭。
可秦野雲好像心情特不好,她討厭余樵和蔡方元,於是連林其樂也一併討厭了。林其樂回到18班,坐回座位里,余樵從後面拿水杯碰她,林其樂也不理會,她對秦野雲深表同情。
黃占傑從旁邊把余樵杯子接過來了,然後問林其樂:「姑奶奶,今天用我給您接水嗎?」
秦野雲直到中午才露面了。林其樂和杜尚一行人在小食堂吃飯,只見秦野雲風風火火進來,她走到余樵和校隊男生們那桌,說:「把你手機給我!」
余樵正吃飯,抬起頭:「幹什麼啊?」
秦野雲看他:「別管,快給我!」
周圍男生們又開始起鬨了,說余樵又惹妹妹生氣了。余樵無奈從褲兜里摸出手機,讓坐旁邊的哥們兒遞給秦野雲了,他繼續吃飯。
秦野雲拿過了余樵的手機,周圍還有笑聲,她也不管,她摁亮了余樵的手機屏幕,看到屏保是一張殲-10戰鬥機照片。
[請輸入解鎖密碼]
秦野雲咽了口口水,她手指顫抖,往上輸。
9-0-0-4-0-9
[密碼錯誤,請重試]
秦野雲突然舒了口氣。她把手機隨手扔在校隊的飯桌上,對余樵說:「給你了,不看了!」
余樵皺了皺眉,完全不知道這人來的哪一出。
秦野雲今天也不往余樵身邊坐了,她去窗口買了份兒飯,端著盤子坐到林其樂和杜尚身邊。
「你沒事了吧?」林其樂問她。
秦野雲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她撩了撩肩上的頭髮,把筷子一放,她突然湊到林其樂耳邊說。
「你知不知道,岑小蔓今天又在女生廁所里哭了!好多人在那裡安慰她!」
「哭什麼啊?」林其樂一頭霧水。
秦野雲瞅她的臉:「你真不知道啊?」
*
自從來到本校,林其樂就沒和岑小蔓說過一句話。雖然是同班同學,但平時其實一點兒交集都沒有。
再說了,岑小蔓和費林格關係那麼好,估計也特討厭她。
「岑小蔓人緣超級好,」秦野雲告訴她,「你還記不記得初中那會兒,你給蔣嶠西寫信,我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但是她當時也是在女廁所哭,里三層外三層的人在那裡安慰她,我記得特清楚,因為那個課間我快憋死了差點沒上成廁所!」
林其樂很懵逼:「所、所以呢?」
秦野雲說:「你和蔣嶠西是不是又開始早戀了?」
林其樂更懵了,搖頭:「沒有啊!」
秦野雲說:「那她為什麼哭那麼長時間?」
林其樂說:「我怎麼知道啊。」
杜尚問,為什麼女孩子都這麼愛哭?
林其樂站在15班門口,要和他分開了。林其樂說:「好好的誰會想哭呢。」
杜尚想了想,覺得也是。
蔣嶠西兩天沒來學校上課,林其樂課間時候趴在桌子上睡大覺,臉頰貼著桌面,睡沒睡相,坐沒坐相。
同桌黃占傑問余樵:「她今天怎麼了?」
余樵寫著化學作業,說:「恭喜你,終於看見她現出原形了。」
黃占傑更困惑了。
只有那隻通體黑色,印著艾森豪威爾將軍語錄的杯子擱在林其樂的課桌一角。自習課上著上著,林其樂忽然抬起眼,瞧這杯子。
蔣嶠西說,我今天晚上還能再給你打電話嗎?
林其樂不明白:你打就是了,我可以不接,你為什麼還要問呢?
林其樂低下頭,繼續算卷子上的題目,算到一半,林其樂忽然又抬起頭,望向了窗外的天空。
他會什麼時候打來呢?
連籃球寶貝的訓練,林其樂都提不起興趣了。她穿著緊身背心,短裙,和隊友走在去禮堂的路上。與那麼多人擦肩而過時,林其樂清楚知道,這裡面沒有一個人是她在意的,她甚至連頭都懶得抬。
放學回家的路上,秦野雲又和余樵在前頭吵起來了。
秦野雲說,余錦還小,不懂事,瞎設別人的生日當密碼,余錦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蔡方元笑道:「怎麼不知道啊,他不就跟余樵學的嗎。」
秦野雲一聽這個,眼睛一亮,她問余樵:「你的密碼是我的生日嗎?」
余樵低頭看著報紙,這時抬起頭來:「我現在把密碼改成你生日,你能饒了我嗎。」
秦野雲想了想:「好呀!」
余樵說:「那你還是接著鬧吧。」
秦野雲又被氣哭了,車一到站,她蹬蹬就下車去。林其樂下了車,聽見蔡方元下了車還笑,笑秦野雲在余樵面前出的這些洋相。林其樂越聽越難受。
「到底有什麼好笑的啊!」她忍不住說。
蔡方元一愣,臉上笑容頓時沒了。
時鐘一格一格走著,走得極慢。林其樂坐在自己桌前寫作業,她手機時不時就一震,是杜尚發來的簡訊。
杜尚:「櫻桃,我們就跟秦野雲鬧著玩兒呢。她不就是喜歡余樵嗎,大家都知道啊。」
杜尚:「我們不是笑話她,沒有惡意的,真的。秦野雲現在就在余樵家飯桌上吃飯呢,不信你接電話聽聽,她和余樵在那聊天呢,你別生氣了。」
杜尚:「櫻桃,其實有時候吧,笑真的就是一笑,你想深了它就深了,你把它忘了,它就是一陣空氣,什麼都不代表。你說你也經常笑我們,誰還沒出過洋相嘛,洋相出完了,大家坐在一塊兒,還是照樣吃飯,照樣聊天,你見過我的洋相,我見過你的洋相,那我們關係不是更瓷實嗎,以後說起來,肯定覺得很好笑!」
杜尚:「那要不這樣,我們以後不鬧秦野雲了,行不行。但是我覺得,不鬧吧,可能秦野雲自己還不樂意呢。要不你問問她,其實秦野雲沒事兒,真的,她這會兒可開心了,還和余錦開玩笑呢。」
林櫻桃把作業寫完了,她洗完澡,坐在床單上和杜尚通電話。杜尚說:「你難道沒發現,每次我們開她和余樵的玩笑的時候,她都可高興了。」
林櫻桃沉默了一會兒,低頭說:「不懂……」
杜尚說:「你是女生你不懂啊?」
林櫻桃沉默了一會兒。
「我最討厭別人說我了。」她嘟囔。
杜尚笑了:「沒說你,你看我們誰說你了。」
「杜尚,」林櫻桃說,「我覺得,你也可以做一個醫生。」
杜尚一愣:「啊??」
這通電話打了許久,中途,秦野雲也過來了,搶過電話來和林櫻桃聊了幾句。秦野雲質問道:「林櫻桃,你還記不記得你上幼兒園的時候說,你長大了要和余樵結婚!」
後面傳來了男孩子們的笑聲、口哨聲,還有餘班長的撫掌大笑。
林櫻桃莫名其妙,她突然也想笑了,喊道:「哪有啊!我怎麼不知道!」
秦野雲也「噗嗤」笑了:「我也覺得你忘了……你現在就光想蔣嶠西了!」
林櫻桃從她口中乍一聽到這個名字,竟然也不覺得有多麼難過了。
秦野雲手裡拿著電話,她站在余樵家的餐桌邊兒,站在那麼多人中間,懵了。
「你……你哭什麼啊?」她問電話里的林櫻桃。
*
蔣嶠西給林櫻桃打了好幾通電話,並不是沒人接,是一直佔線。
熄燈後的外國語高中寢室,只能聽到外面室友偶爾的夢話了。蔣嶠西自己坐在黑暗裡,只有指縫的火星漏出一點兒光。
如果電話沒人接,起碼他還知道,林櫻桃還在生他的氣,或是林櫻桃睡了,她還是不想接電話。
但佔線這麼長時間,她應該是在和別的什麼人聊天吧——朋友、同學,或是家人、親人。
對於林櫻桃來說,「蔣嶠西」一直都不是那麼唯一的人。
十點四十分,蔣嶠西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電話打通了。
他拿起來:「喂?」
「我剛才和杜尚他們說話,沒注意你打電話來了。」只聽林櫻桃在對面解釋。
蔣嶠西沉默了片刻。
「蔣嶠西,」林櫻桃主動說,「我剛才突然想通了。」
蔣嶠西一愣:「你想通什麼。」
林櫻桃說:「等我們長大以後,以前的事情就像笑料,其實不是那麼重要的了。」
蔣嶠西心裡一痛。
「以前的什麼笑料?」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