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櫻桃心裡, 兒時的群山百貨大樓就像是東方明珠塔一樣。
「好像沒有我想像中那麼大……」林櫻桃趴在了酒店窗邊,朝街對面的群百大樓看,她的手托著下巴,小聲嘟囔,「也好舊啊……」
身後, 電視機開著, 余樵、杜尚、蔣嶠西三個人正圍在一張桌子邊說話, 余樵叫來了幾瓶啤酒,三兩夜宵, 他們正看群山本地新聞。
新聞上說, 群山市二十年防震抗震工程經受住了考驗,云云。
「蔡方元說他幾點到?」杜尚問,他站起來, 也走到林櫻桃身邊,朝窗外的群山市中心商業街看。
蔣嶠西剛給馮樂天打完電話, 說:「估計要半夜才到。」
「馮樂天什麼時候跑到群山來了?」余樵皺眉問。
蔣嶠西捲起襯衫袖子, 接過了余樵遞給他的啤酒,他時不時抬頭看一眼趴在窗邊的林櫻桃, 好像怕她激動過頭,從窗邊翻出去似的。「畢業就過來了,」蔣嶠西輕聲說, 「在這邊兒做公務員。」
「馮樂天?」杜尚回頭, 問, 「咱們那初中同學?」
「對啊, 」余樵也朝窗外看了一眼,他告訴杜尚,「上高三那會兒他說想當國家主席。」
「嚯!」杜尚笑起來了,他說,「牛逼啊!」
蔡方元正在路上加急往這兒趕,估計零點能到。余樵問蔣嶠西:「你怎麼還和馮樂天有聯繫?」
「怎麼了。」蔣嶠西說。
余樵看他:「我看你不像和他很熟啊。」
蔣嶠西笑了笑,沒接話。
酒店服務員敲門進來了,對幾位外地來的客人說,今晚如果感覺到有餘震,不用驚慌:「今天一天都沒震了,我們群山這邊的建築都很可靠的!!」
「好的好的。」杜尚伸出脖子,朝門外點頭道。
那服務員愣了一下,聽出杜尚故意擺出的口音:「哎呀,你是群山的呀?」
杜尚和余樵幾人都笑。
林櫻桃也回過頭。「我們以前是的!」她高興道。
蔡方元深夜到了酒店,隨身還帶一個司機,闊氣得很。林櫻桃平時上班,早起早睡慣了,本來就很少熬夜,再加上前幾天又沒好好休息。她和蔣嶠西、余樵幾人約定好第二天早起的時間,便關上門,自己先去睡。
蔣嶠西提著啤酒,和兩位老朋友去了隔壁的房間。蔡方元一出電梯,遠遠地在走廊里叫他們。蔡方元指著杜尚鼻子:「你來的時候不叫我!」杜尚冤枉道:「你爹不是把你叫回家查體了嗎,我、我本來也沒想好就要來啊……」
司機從樓下提上來兩盒加餐,一盒炒花蛤,一盒麻辣小龍蝦。
蔡方元坐下了,拆著包裝盒說:「我他媽還想等你們兩口子結完婚再來呢!」
蔣嶠西坐在旁邊,一笑,他搖了搖頭。
「是不是她非逼你來的?」蔡方元剝開了筷子,遞給蔣嶠西,「兄弟,咱不能什麼都讓林櫻桃說了算啊!她想起一出是一出啊!」
杜尚感慨道:「群百大樓這附近變化真挺大的……」
蔡方元給每個人發好餐具,自己開始吃花蛤了。「那你們倆呢,」他問,「你們倆怎麼也和林櫻桃犯一樣毛病?」
杜尚也剝花蛤,說:「那什麼,余樵他吧——」
余樵一指杜尚,不客氣道:「自己想來,還磨磨唧唧。」
吃過的花蛤殼子掉在墊紙上,「啪嗒」一聲脆響。小龍蝦拿出來,扯掉了頭,露出嫩生生的蝦肉,鮮辣發燙的紅油順著手指頭往下淌。幾個人安靜吃了幾分鐘,誰都沒說話,看起來服務區那頓飯確實不大好吃。
蔡方元說:「這小龍蝦不錯。」
杜尚說起:「你們還記不記得以前工地附近有個大叔推三輪的,賣南京板鴨,那個板鴨特好吃——」
蔣嶠西擦了擦手,站起來,他看上去要走了。
蔡方元回頭問:「你不吃啦?」
「我去問問她要不要吃。」蔣嶠西說。
蔡方元說:「她不都睡了嗎!你叫她她不生氣啊?」
杜尚說:「我們自己在這兒吃,櫻桃明天知道了肯定更生氣。」他趕緊加快了吃的速度。
*
林櫻桃坐在副駕駛里,看窗外的老城隍廟門。國慶節還沒到,很多商家已經把小國旗插起來了,也許是為了感謝這幾天解放軍部隊進山救災。
他們停了車,走進了群山百貨大樓,地震發生剛剛一周,出來逛街的人居然很多,街上熱熱鬧鬧的,人們臉上也沒有什麼驚懼、恐慌,一切如常。美食廣場擠滿了排隊買熟食的人,林櫻桃被蔣嶠西握著手,她挨個窗口踮起腳看,發現裡面在賣北京烤鴨、南京板鴨、德州扒雞,還有炸蘿蔔丸子。
以前這一層的手錶櫃檯,化妝品櫃檯,還有樓上的遊戲機廳,全不見了。
「好像變成生活超市了……」她和他嘟囔。
一位群山本地大叔對杜尚他們說,現在要買好衣服買手錶什麼的,去幾條路外的萬達才比較好:「群百大樓這多少年的老國營單位了,現在都不賣那些東西了,老樓了。」
林櫻桃發現一層樓這麼一會兒就逛完了,她站在吱吱呀呀響的電梯上,對蔣嶠西說:「我小時候覺得群百大樓可大了……」
要說和記憶里相似的地方,也還是有的。林櫻桃站在群百大樓西北角那家老肯德基門口,隔著玻璃門上貼的代言人廣告照片,往裡面望去。
其實原先的肯德基是什麼樣子,林櫻桃也有些忘記了。
所以變沒變,她自己也很難說清。
杜尚在外面繞了一大圈,也找不著他小時候常逛的那家賣音樂磁帶的音像店了。他納悶地看著路邊一溜三星、oppo、vivo、華為、小米……各式各樣的手機專賣店。杜尚哭笑不得的:「好像全都變成這樣了。」
在如今的群山,沒有了爸爸媽媽,沒有叔叔阿姨,沒有老朋友,老同學……那還有什麼呢?
循著手機導航,蔣嶠西把車停在了群山市第一中學門外。
余樵的車停在另一側。他們一行人全下來了,走到了校門口。
校門貼了張通知,說是921地震對學校教學設施沒有任何影響,從即日起恢復上課。
正逢群山一中的學生們來到操場做操,他們穿著紅白色相間的校服,林櫻桃手握著欄杆,遠遠看他們。
蔡方元說:「這不就你以前穿的那校服嗎?」
林櫻桃望著他們,說:「對啊,是好久以前了……」
蔣嶠西低頭看她。
「以前我還特想上群山一中呢。」杜尚說。
余樵問林櫻桃:「中能電廠小學,就咱們那個班,當年幾個考上一中的?」
林櫻桃在太陽光下眯起眼睛,她略一回想,對他說:「五個吧……加上我好像有五個。」
蔡方元笑道:「連林櫻桃小學那分都能考上,一中也不是多難考嘛!」
林櫻桃從旁邊抬起腿踢了他一腳,蔡方元笑著讓開了:「幹嘛幹嘛,一回群山就開始欺負人了啊!」
*
馮樂天這一上午都在忙,連個電話都顧不上接。當蔣嶠西一行人出現在他們街道921地震臨時辦公室門外的時候,馮樂天放下手頭的工作,立刻趕過去了。
「歡迎,歡迎歡迎啊!」他熱情道,迎接他們進門。
余樵在門外說:「這人家上班的地方,我們進來不好吧?」
林櫻桃已經走進去了,她看了一眼辦公室裡面,小聲感慨:「好大啊!」馮樂天與她握手,很有些基層幹部的派頭,林櫻桃嚴肅地抿起嘴笑,與他握了握。
蔡方元悄悄問林櫻桃:「咱們來這兒幹嘛啊?」
臨時辦公室的門外,有一條走廊,放了些剛印刷好的宣傳易拉寶,多是為了應付前來採訪的媒體,上面介紹的也都是小城群山這些年來在防震抗震方面的努力,各項防治工程等等。
林櫻桃吃著馮樂天給她的棒棒糖,挨張易拉寶看過來,看到了最後一張。
她再次看到了那座橋——通體硃砂紅色,纖細的,連接在兩條山崖小徑之間。鬱鬱蔥蔥的群山,天塹般的山崖,被這條小紅橋連接起來。
林櫻桃說:「我們來看馮樂天啊。」
蔡方元皺眉道:「這不都看完了嗎,還在人家單位耗著幹嘛?」
林櫻桃嘟囔:「不知道……你問問蔣嶠西他們?他們去哪兒了……」
易拉寶上寫著,這座弔橋是2013年一位神秘捐贈者贈送給群山市的禮物,歷經數月的現場實地勘探,專家反覆論證,設計和施工,終於於今年七月份正式落成。
在九月份的地震中,小橋意外發揮了奇蹟般的作用,近萬名山民在救援部隊的幫助下,借這條小橋離開了餘震不斷的大山,它也由此被當地媒體封為「生命之橋」。
林櫻桃走近了易拉寶,她越看越覺得那條山路好像就是他們小時候常走的那條。
蔡方元在辦公室里里外外找人,他看到杜尚坐在櫃檯後面,脖子上掛了張醫師證件,正幫一位來辦事的大媽檢查地震那天磕在後腦勺上的瘀傷。
余樵則蹲在門外台階上,和幾個從省城來的記者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我們都打聽呢,」其中一位記者皺眉道,抬頭往辦公室里看了一眼,「他們都不說,都說不知道,我們這報道怎麼寫啊?」
臨時辦公室後門外,有塊兩米見方的簡陋小花園,後面是原來的製藥廠養老院。這塊地因為缺人照顧,常年荒蕪,沒人過來。
馮樂天站在牆根下,繼續對老同學蔣嶠西小聲說:「他們一直問我是誰捐的!那個……你就算現在瞞著,等到你們婚禮那天,照片現場一放出來,不還是都知道了,記者不還照樣都去採訪你嗎?」
蔣嶠西聽他說完,皺了皺眉。
馮樂天說:「要不然,你、你再好好想想?正好今天你們都在群山,來了幾個記者就在外面,賓館還有一批——」
「算了吧,」蔣嶠西忽然說,「你就當什麼都不知道。」
馮樂天一愣:「你這……什麼意思,什麼叫『都不知道』?」
蔡方元正找蔣嶠西的人,推開後門,正好聽見蔣嶠西說了一句:「有機會我私下再和櫻桃說吧。」
馮樂天著急道:「那你不就白準備了嗎?提前那麼長時間花了那麼多錢——」
林櫻桃還在看易拉寶上的照片,她拿出手機,想把照片拍下來。蔣嶠西心事重重地走出門,來到她身後。他抱住她,下巴搭在她頭髮頂上,聽到她說:「你看,小紅橋!」
蔣嶠西無可奈何地「嗯」了一聲,聲音有點兒悶,他聽著櫻桃嘰嘰咕咕的:「這個小橋好好看啊……小橋,小橋……小喬,」櫻桃仰起頭看他了,「小嶠!」
縱使蔣嶠西再怎麼不高興,這會兒也笑了。
「一會兒去看小橋啊?」他摟著她說。
林櫻桃說:「好啊!」
馮樂天原本還想對蔡方元隱瞞,好遵守他對蔣嶠西的承諾,但蔡方元說:「我和他們兩口子誰跟誰啊!」
「蔣嶠西這人吧,」蔡方元解釋道,「他喜歡偷摸兒談戀愛,你知道吧,他以前和我說,覺得他和林櫻桃的事,外面人誰都不理解,所以他不喜歡搞得……」
馮樂天遺憾道:「可這是好事啊,做好事就應該得到表彰,應該得到所有人的感謝啊!」
蔡方元指了指窗外的蔣嶠西:「你越這麼說,他越犯怵。你再告訴他,把他的臉印門口易拉寶上,他得心虛得這就走人了。」
「你是……林其樂?」
門外,林櫻桃正和余樵、杜尚商量待會兒去看一眼小紅橋的事:「就去看一眼!」
有人叫她,她回過頭。
走廊下面站著一個女孩,看上去與林櫻桃一般年紀。她臉頰有雀斑,頭髮黑而多,紮起來也有些蓬亂。
她正對林櫻桃笑著,林櫻桃盯著她,從記憶深處回想起一個名字來。
「……戴麗欣??」她問。
「真的是你啊,林其樂!」戴麗欣高興地快步過來,「我剛才走進來看到你的側臉,我心想,她眼睛這麼大,好像我一個初中同學啊……你還記得我!!」
馮樂天出來送他們,他抱歉說:「我接著還要值班,你們如果晚上不走,我請你們在附近酒店吃頓飯?」
蔡方元連忙推辭:「算了算了,我們下午回以前工地看看就走!」
蔣嶠西發現馮樂天身上襯衫像好幾天沒洗沒換了,他說:「你這幾天辛苦了,早回去休息休息。」
林櫻桃反而被馮樂天拉到一邊兒去了,要問她悄悄話。
林櫻桃正在手機上加戴麗欣的微信號。
馮樂天皺起眉問:「林同學,你……你認識隔壁街道辦的小戴?」
林櫻桃反應了兩秒。「你說戴麗欣?」
馮樂天那張曬得黝黑的臉有點黑里透紅的,他點點頭。
林櫻桃說:「她是我初中同學!」
林櫻桃小聲告訴馮樂天,她不知道戴麗欣有沒有談過戀愛:「但她上學那會兒特別喜歡道明寺。」
「道明寺?」馮樂天疑惑不解,「誰是道明寺?」
林櫻桃皺起眉。
「是一個……」林櫻桃回憶了一會兒,認真道,「一個特別叫她有安全感的人。」
*
老電影中經常出現一些畫面,主人公曆盡滄桑,回到了童年開始的地方。
可林櫻桃的家鄉,她曾生活過的這片土地,這個國家,在過去二十餘年裡發展得實在太快了,太多童年的痕迹隨時間抹去,再也找尋不到。
如果不是還有這片大山……
林櫻桃下了車來,發現他們來的並不是時候。山上人非常多,小時候堵在山腳的那道紅磚矮牆早已被拆除了,林間砌了登山的石階,政府還為行人專門安置了登山引路牌。
林櫻桃他們隨著人流上山去。身邊不少人都是群山本地居民,好像也是看到了新聞,想上山去看一看小紅橋的。
人流之中,避讓出了一條下山的路。林櫻桃聽到有像是救援部隊的人在苦口婆心地勸說:「大爺,現在確實不震了!但您的老房子也不能住了,您先下山去住上幾天,政府管您吃管您住,什麼都不用操心!您看行嗎?」
林櫻桃回頭小聲問朋友們:「怎麼還沒轉移完?」
余樵悠悠道:「誰願意離開家。」
走台階實在是太擠太慢了,林櫻桃踩著旁邊堆滿落葉的草地,她在樹林中往山上快步走去。沒有人比她更熟悉這條上山的道路。
男孩子們見狀,相互看了看,全跟上去了。
直到置身於這片森林裡,腳下踩著厚厚的落葉,抬頭望見茂密的樹冠。被一道道穿過綠葉縫隙的陽光照在了眼裡,林櫻桃才隱約覺得,她回群山來了。
蔣嶠西從後面拉她的手,叫她慢點走。
余樵雙手揣在褲兜里,他和杜尚在後面聊天,回憶當年他們幾個人頑皮得要命,明明是條封死的路,也一遍遍地要來走。
杜尚痛心道:「被教導主任叫了多少回家長吧!」
余樵說:「你倒是沒事,每回都叫我爸。」
杜尚哈哈大笑。
就在這時候,他們聽到前面有人遠遠地喊道: 「誒讓讓,麻煩前頭讓一讓啊!」
蔣嶠西的手機突然響了,是馮樂天打來的電話。他走開幾步去接。
林櫻桃則獃獃愣在原地,她朝遠處望去,不知道望見了什麼。
「讓我們的農戶先過去啊,」救援部隊的人喊,「腳下都是財產,大家小心別踩了——」
只見一個雪白的圓滾滾的影子從人們腳邊鑽出來了,兩隻紅掌飛撥,箭似地往前奔,接著第二個,第三第四個……有人在前面驚呼,有人避讓,有人在掏出手機拍照。
杜尚驚呆了:「我的天……」
蔡方元往前走了幾步,他瞪大了眼睛去看。
遠方長長的硃紅色弔橋上,雪白的大鵝們正伸著脖子,橘黃色腳掌叭叭地踩著橋面,成群蜂擁地被養殖戶趕過來——
林櫻桃站在原地,她伸出兩隻手,捂在嘴邊。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杜尚驚道:「大白鵝!!」
余樵在後頭笑得肩膀直抖,眼前的場面實在荒誕。
蔣嶠西還在講電話,馮樂天向他提議,說小紅橋的設計單位可以提供一個微縮模型,能放在家裡收藏。
蔡方元在前頭叫道:「蔣嶠西,你看林櫻桃瘋了哎!」
蔣嶠西轉過頭,他眯了眯眼。
他忽然笑了。
林櫻桃早就跑到了橋頭旁,激動地看著身邊無數的大白鵝將她包圍。林櫻桃高興地說不出話來了,只一直「哇」「哇」個不停,彷彿看到了曠世奇景。
林櫻桃抱起一隻可愛的小鵝,差點被小鵝叨了頭髮,她和那位農民養殖戶伯伯在小紅橋邊合影。
農民伯伯感到一頭霧水,蔡方元在旁邊解釋:「她,這個女的!她從小的夢想,就是從這邊兒去您那兒,看您養的大白鵝!」
直到太陽都快落山了,最後一批山裡的村民才轉移完畢。許多人都在小紅橋附近合影留念。蔣嶠西這也是第一次親手觸摸到這座橋。他站在橋頭,看著林櫻桃一個人快快走在前面,濃綠的山,朱紅的橋,林櫻桃一路跑到了對面,她舉起手朝著蔣嶠西和余樵他們遠遠喊道:「我飛過來啦——!!」
蔣嶠西回想起他的小時候,孤僻,易怒,他的性格實在壞得很。如果不是來過了群山,他甚至想像不到他後來會成為一個怎麼樣的人。
那段時光,無疑是他們生命里最難忘的歲月。
「就是有三座塔……」林櫻桃皺眉說。
「四座好吧!」余樵下了車,不容爭辯。
林櫻桃站在兩輛車邊,抬起頭數數。
「一、二、三、四……」她把手伸到天上,數那些晾水塔,「五、六……」
杜尚從旁邊皺起眉來:「怎麼這麼多啊?」
一行五個人,沿曾經放學回家的路往前走。
余樵低頭用手機搜索新聞:「哦,06年,中能電廠三期擴建,又多蓋了兩座塔。」
杜尚問:「咱們走了以後,又新蓋的啊?」
群山一樣在長大。
當年的群山工地,從保安室、大門到噴泉,到職工俱樂部,全都已經消失了,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不見蹤影。余樵他們站在眼前的高檔小區門口。
天色暗下來了。
只有小區遠處,天際線上幾座高大的晾水塔,在暮色中隱約發著光,還有些童年時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