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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似曾相識燕歸來

所屬書籍: 一片冰心在玉壺

接下來,連著幾日,蘇醉都過得提心弔膽的。每日遛馬都故意多兜一個大圈,從趙渝的帳前走,想看看她是否安好。

即使他心中明明知道,趙渝還未將烏龜獻給耶律洪基,事情未做,她應是安好無恙。可不知為何,自那夜聽了莫研的言語,他便總覺得不安。

難道要去告訴她,自己還活著,只是瘸了?

那又能如何,讓她傷心,讓她憐憫,然後終將還是要嫁給耶律洪基。

他著實是不知自己究竟該如何是好了。

而這些日子,莫研面對趙渝時,心中亦是百般糾結。

每次都想告訴她,那個人沒有死,不僅沒有死,而且他就在你的身畔,在你觸目可及之處。

可是,每次話將出口之際,她都猶豫了……

「小七,你又怎麼了?」趙渝看著莫研又在發愣,這幾日老見她這模樣。

莫研咬咬嘴唇,遲疑道:「沒、沒什麼。」

趙渝淡淡一笑,也不追問,此時左右無人,她柔聲朝莫研道:「是在擔心展昭的事吧?」

不知該怎麼說,莫研不點頭也不搖頭,愣愣的。

趙渝嘆口氣道:「我也真希望他們能快些查出來,你二人分別如此之久,也是苦了你們了。現下,有線索了么?」

「線索倒是有,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蛇未出洞,所以還得等。」被她一問,莫研想到此事所涉及到唐門的人,心裡發涼,「也不知究竟能不能順利?」

「需要我幫忙么?」趙渝問道。

莫研忙搖搖頭:「那倒不用,公主你自己的事就夠心煩的了。」

趙渝微笑,用手指了指旁邊矮柜上這些日子耶律洪基送來的林林總總的東西:「瞧瞧這些,我想也差不多該是拿出烏龜的時候了。明日一早,你就偷偷把烏龜送到我這裡來。」

「好。」

「那你就回去歇著吧,出去時讓她們準備熱湯送進來,我要沐浴。」

莫研應了,心不在焉地步出帳外,喚了侍女給趙渝準備洗澡水,方才慢吞吞地回了自己帳中。

此日清早,她便裹了烏龜悄悄地送到趙渝處。

進去時趙渝似乎猶在睡夢之中,莫研只得輕輕喚她:「公主、公主……我把烏龜給你送來了。」

趙渝的臉半遮在被衾中,莫研見她還是未醒,便伸手去撥被衾,手碰觸到她的臉頰,方覺滾燙,她竟是發著高熱。

這下莫研急了,把烏龜往地上一放,尋出幾條錦帕,在銅盆中浸了浸,趕忙敷在她額頭上。又連聲喚了侍女進來,讓她們準備溫水給趙渝擦身。

侍女們見不過一夜之間,趙渝驟然發起如此高熱,不知是究竟哪裡出了紕漏,都有些慌了。這邊又有人趕著通報了寧晉,寧晉也急忙趕過來,看趙渝額頭燙手,嘴唇開裂,顯是病得不輕,不由又急又氣,把底下跟著的人都罵了個遍。

正亂成一團,趙渝昏昏沉沉地醒來,先是喚退眾人,只留下莫研。還有個寧晉杵在帳中,因身份高她一輩,她也拿他無法。

「小七……」她微弱道,「你記著,等耶律洪基來了,就說為了抓這烏龜,我掉入冰水之中,所以才會發此高熱,千萬記清楚了,莫忘了說。」

莫研聽了這話,心中不自覺地升起幾分寒意:「公主,你是存心讓自己生病的?」

趙渝不答,勉強笑了笑。

寧晉聽罷,也是怒道:「小渝兒,你究竟在想什麼,想爭寵的話,裝裝樣子也就罷了,你居然這樣……」他恨恨地說不下去。

莫研立起身,看見屏風後露出半個邊的大浴桶,急步過去一探,果然滿滿的一桶冷水未倒,她頓時明白了。

「公主,這麼冷的天,你……你居然去泡冷水,你到底還要不要命!」她急道。

「泡冷水!」

寧晉也是一駭,不可置信地盯住趙渝:「小渝兒,你是不是瘋了?」

趙渝被他們嚷得頭昏,半閉了眼不作聲。她昨夜先是將自己裹在被衾中,又命侍女升了火盆,將自己烤得暖哄哄的,然後再遣開侍女,將自己驟然泡入早已冰涼的水中。嚴冬中如此一冷一熱,便是尋常人也受不了,更不用說她本就是病弱之軀。

「公主!這些日子我就怕你做傻事,可是沒想得你……」莫研怎麼也想不到趙渝是用這個法子。

「這不是傻事。」趙渝低低道。

「你拿自己的性命往上搭,這難道還不是傻事!都是因為他,是不是?」

聞言,趙渝怔了怔,繼而深深注視著莫研,一言不發。

寧晉卻有些聽不懂,轉向莫研,不解道:「為了誰?耶律洪基?」

「公主,我沒說錯,是不是?」莫研顧不上和他解釋,只朝趙渝急道,「自那日你聽說那人死了,所以你自己也不想再活下去了,是不是?」

趙渝不答,目光撫過墊上的軟毛,一遍又一遍,良久才道:「小七,你是經歷過大悲大痛的,我也不想瞞你。這三年來,縱然以為他還活著,可我的心裡還是很苦,因為我們之間根本沒有半星可能。現下知道他死了,而我卻還得對著另一個男人曲意承歡,你知道那種感覺么?」

「……」莫研說不出話來。

寧晉亦是。

趙渝長吸口氣:「接下去還會行大禮,我就得和耶律洪基成為真正的夫妻,這種日子我還得去過一輩子,你能想見的到我以後的日子么?」

兩人無言以對。

「饒得他現下喜歡我,可究竟能持續多久?我在此地無依無靠,斷斷是鬥不過蕭觀音的,保不定何時他便會對我相看生厭,到了那時,我今日辛辛苦苦所做一切便會付諸東流,他斷然不會再記得我的好。那時的我即便留在他身邊,對宋遼兩國卻是無半點益處。」

莫研不知她竟想得如此深遠,本來想了幾句勸解的話也都說不出口。

「可是,公主……倘若那人還活著,你就不會這麼想了是不是?」

趙渝搖了搖頭:「正是因為他的死,才讓我找到了最正確的路,其實我早就該如此做了。你也不必勸我,我既然遠嫁到此,也改做些事才對。」

寧晉拽過莫研,沉聲道:「那人到底是誰,你們還有什麼事情在瞞著我?」

莫研見再瞞也瞞不住,只得將事情原原本本告之寧晉。

寧晉聽罷,震驚過甚,以至久久無法言語。

「你是說,那個人其實是以前的耶律菩薩奴,而現在的耶律菩薩奴就是展昭。」

莫研點頭:「我也是前些日子才剛剛得知此事。」

「難怪你……」

寧晉終於明白了莫研的轉變是為何事,不由暗自深嘆,果不其然,只有展昭才能如此牽動她的一顰一笑。

莫研眼下著急的只有趙渝的事,並不知他在想什麼,湊身附耳過來:「現在怎麼辦?我看公主給自己找了一堆的理由,都是不想活下去,該怎麼勸她才好?」

趙渝所說,句句占理,寧晉一時竟也想不出什麼由頭才能勸得了她。

「水,小七。」趙渝喚道。

莫研忙給她倒了水,扶起她喂水。

趙渝卻不甚想喝,只濕潤下了嘴唇,轉頭看向莫研和寧晉:「我只求你們一件事情,這場戲必要演好,否則我就白白受這罪了。」

「公主……」莫研咬著嘴唇,忍不住想要哭。

倒是寧晉已鎮定下來,點頭沉聲道:「放心吧,小渝兒,我們知道該怎麼做。可待會端上來的湯藥,你不能不吃。」

趙渝虛弱笑著點點頭,方閉目休息,等待著耶律洪基的到來。

耶律洪基來時,基本上這邊都已是一切就緒,嚴陣以待。

「公主,你……」耶律洪基不明白怎麼才幾日不見,趙渝竟然病重如此,「我給你送來的藥材有沒有煎著吃,怎麼會這般……」

「殿下,你莫著急,我沒事。」

趙渝努力撐起身子,忙安慰他,還伸出一隻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殿下,你聽我說,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我昨日……昨日終於釣到了只龜,殼也是五彩的,但不知道是不是殿下你們所說的五彩神龜。……小七,快把它拿給殿下瞅瞅!」

莫研抱著烏龜,應聲過來。

一看之下,耶律洪基大喜過望,也顧不得趙渝,雙手接過那隻龜,再三地撫摩著龜殼,激動道:「果然是它,果然是它,真想不到,你居然真的能找到五彩神龜。」

「是啊,我自己也沒想到,一定是殿下洪福齊天,上蒼知道我是為了殿下來找尋,所以保佑我終於找到了它。」

耶律洪基捧著烏龜,左右端詳,愛不釋手,又轉頭看向趙渝,滿面感動道:「你是不是就是為了找它,所以病才加重的。」

趙渝柔柔一笑,搖了搖頭。

莫研適時在旁插口道:「可不就是么,這烏龜實在太大,氣力也大,差點把釣竿折斷,公主怕它跑了,居然自己跳到冰水裡把它撈了上來,回來的時候全身凍得象冰塊,當真是把我們都給嚇壞了。」

「你……」

耶律洪基想不到趙渝為了給他尋這隻烏龜居然如此拚命,感動地看著她:「這也太危險了,萬一出了什麼事如何是好?下次萬不可再這樣了!」

聞言,莫研暗自白了耶律洪基一眼,心道:「還想有下次,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趙渝柔順地點點頭:「殿下不必擔心,我……對了,這五彩神龜,若殿下要獻給皇上的話,千萬別說是我尋來的,就說是殿下自己尋來的。這樣皇上感念著殿下的一片孝心,定然更加歡喜,豈不是更好。我這邊的人都不會亂說,殿下放心……」話未說完,她便低頭猛咳起來,莫研忙要上前替她撫背,卻被耶律洪基擋開,他親自坐到榻邊替趙渝輕輕拍背。莫研知趣地退到一旁,並挪動屏風,將二人半遮半擋起來。

耶律洪基半扶著趙渝,趙渝順勢輕靠在他懷中,氣息淺淺,暗香縈繞。此時外間不知何人撫琴,琴音清麗而靜,和潤而遠,靜靜沁入心底。

「你這般為我,叫我如何感激你才好呢?」耶律洪基輕摟住趙渝,輕柔地低低問道。

「殿下……」

趙渝微微仰起頭,看向他道:「我可從未想過要殿下感激我,我人小力微,能幫的上殿下的事實在太少,所以也只能做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你啊……」見她故意輕描淡寫,耶律洪基聽了更是感動不已,「我也曾派人來尋過這烏龜,卻怎麼也尋不到。你雖不肯說,可我知道你定是花了許多氣力。你說,你想要什麼,我也想法子給你弄來。」

「殿下,只要你福壽安康,我別無所求。」趙渝輕聲答道。

耶律洪基擁緊她,笑道:「你不要,我也得給你。我賞賜你五千頭牛,五千頭羊……」

趙渝噗哧一笑:「我要那麼多牛羊做什麼,吃一輩子也吃不完,殿下還是自己留著吧。」

「那你想要什麼?」耶律洪基想了想,「我登基後,冊封你為皇后?」

趙渝忙道:「萬萬不可,殿下,此舉萬萬不可。遼國曆來是蕭氏為後,殿下萬不可因我而得罪蕭氏,我是萬萬不會答應的。」

聽她連用了幾個「萬萬不可」,知她並無爭後之心,如此這般不圖名利,耶律洪基更是相信了她確是一心只為自己,不由得更加憐愛起來。

「那你說,我該賞你什麼你才歡喜?」

趙渝靜默一瞬,直起身子,正視耶律洪基:「殿下也知,我嫁來遼國便是為了宋遼兩國永結盟好。若殿下真要賞我,我只求殿下答應我一事……」

耶律洪基已有些明白:「你要我答應你,將來絕不興兵中原?」

「不!」趙渝搖頭。

此舉弄的耶律洪基又是一愣。連屏風外的莫研也有些奇怪,話都已經說到這份上了,公主為何還要否認。

趙渝再抬眼時,眼底隱隱淚光浮動,緩緩道:「我自知人微言輕,不足以左右此等大事。我只有一小小心愿……他日若是有人勸殿下興兵中原,殿下思量之時,有一時片刻能想到我,那我便心滿意足了。」

萬料不到她竟是如此請求,耶律洪基心潮隨著琴音而起伏激蕩,只覺得豪情萬丈,摟緊她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你放心,只要是我在位之時,斷然不會入侵中原。」

得此承諾,趙渝喜極而泣,淚終於滑落,迅速滲入被衾:「多謝殿下。」

莫研亦是深閉下眼,終於是聽見耶律洪基做出這個承諾,公主這招以退為進使得還真是妙啊。

囑咐了趙渝好好養病後,耶律洪基也裹了神龜,志滿意得地走了。莫研送他出了帳,又看著他騎馬出了營,方才長鬆口氣,轉頭望向不遠帳廳……

寧晉顯然也看見耶律洪基走了,按弦的手緩緩鬆開,琴音此時方停。他起身,出了帳,朝莫研走來。

「如何?」到了跟前,他問道。

莫研重重點了點頭:「她做到了。……耶律洪基親口答應公主,他在位之時,絕不會入侵中原。」

寧晉深閉下眼,雖面上看不出太大情緒起伏,但待他再睜開時,卻隱隱可見內中淚光:「小渝兒,她不遜於當世豪傑,與她相比起來,我著實慚愧之極。」

莫研微笑,既不反駁也不稱是。

「走吧,瞧瞧小渝兒去。」

寧晉轉身往趙渝帳中走去,莫研也隨著他往回走。

進了帳,才轉過屏風,見到眼前景象,兩人皆是駭然——趙渝半傾在榻上,榻下雪白的羊羔墊上赫然已被血所染紅。

「公主!公主!」

莫研疾步上前,扶起趙渝躺好,後者嘴角尚有血痕,已然昏迷不行。原來趙渝本就是強撐著演完這場戲,待耶律洪基出帳後,趙渝再無力支持住,心力交瘁地嘔出一大口血,昏死了過去。

傳太醫,煎藥,清洗……一時間趙渝帳中忙成一團。待太醫診治過後,寧晉上前問可有大礙,太醫躊躇良久,才為難道:「公主久病多時,已是油盡燈枯,又逢此大病,只怕是時日無多了。」

「什麼!」寧晉怒道,「她才多大,你就說什麼油盡燈枯,你到底會不會看病?」

太醫只得不語。

上燈時分,莫研用過飯後去了趟馬廄,卻不見蘇醉的蹤影,只得復回到趙渝帳中,尋了借口遣開侍女,只說由自己來守夜。侍女們素知趙渝與莫研親厚,便都依言退了出去。趙渝一直在昏睡之中,莫研也無事可做,便熄了燈,在旁候著打瞌睡。直至三更時分,帳簾輕擺,便見二人閃身進來。

來人進來之時,本欲先點她的昏穴,待籍著帳頂天窗透下的月光看清是她,忙又停了手。

「大哥!你也來了!」莫研見不光是蘇醉,連展昭也來了,不由又驚又喜。

「嗯,我聽說公主重病,怎麼樣?」

因生怕露出破綻,展昭與莫研相見次數寥寥無幾,故而莫研並未來得及告訴他趙渝有尋死之心。他也是直到今日與蘇醉見面後才得知的此事。

「公主她……還不都是因為他!」

莫研瞪了眼蘇醉。後者已慢慢走至趙渝身畔,在榻邊蹲下,手輕輕替她撫起幾縷髮絲,掠至耳邊。

趙渝仍在昏睡之中,睡顏憔悴,他的手不由微微有些顫抖。

莫研看在眼中,知道蘇醉定也是心疼之極,方才放緩語氣,輕聲道:「今日,公主著實是了不起,竟能讓耶律洪基答應她,在位之時絕不會入侵中原。我心中,實在有說不出地佩服她。」

展昭聽罷,深吸口氣:「當真是了不起。」

蘇醉本是心痛,聽了這話,倒微微笑了笑,輕道:「她本就如此,往日,是你們看輕她了。」

展昭低頭問莫研:「可看過太醫了,怎麼說?」

「太醫說她久病,已是油盡燈枯,再也撐不了多少時日。」莫研說著,鼻子發酸,伏到展昭懷中,低低道:「大哥,怎麼辦?我們得救救公主才行!」

展昭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慰道:「我知道……你先莫急。」

「我有法子,可是……」

莫研欲言又止,展昭會不會同意這個法子,她實在沒有把握。

展昭沉默良久,才道:「你說的法子,我也想過。」

「大哥……」

莫研不可置信地盯著他:「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法子?」

「我自然知道。」展昭微微一笑,莫研的性格他再清楚不過,自然知道她會如何想。

「那你也贊成這麼做?」莫研喜道。

展昭卻搖了搖頭:「此事萬萬不行。」

莫研臉色微變,退開一步,微仰著頭盯住他,目光陌生地瞧著他。

望了眼旁邊的半跪著的蘇醉,展昭何嘗不願讓他們遠走天涯,可是此事實在非同一般,除非能瞞過所有人,否則便是走漏一星半點,後果也是不堪設想。而眼下,但憑他們幾人之力,是絕對做不到的。

「此事你千萬不可魯莽。」展昭狠下心來,沉聲對莫研道。此事不同於白盈玉之事,而是關係到宋遼兩國盟好,莫研性子衝動,他生怕她一時義氣用事,反而惹下滔天大禍。

「難道就這麼看著她死么?」莫研咬著嘴唇道,狠狠瞪著他。

展昭側開臉,沉默不語。

「大哥,你的心怎得那麼硬?」

莫研的聲音很輕,說的話卻很重。

蘇醉聞言,轉過頭來,淡淡道:「丫頭,這事便是我也是不能答應的。」

「你們……」莫研氣道,「是,你們是大英雄大豪傑,都以大局為重,以天下為己任,自然不會考慮我們女人的生死。」

「小七!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此事……」

展昭上前,試著想安撫她,卻被莫研氣惱地躲開。

「這幾年來,你二人都身在遼國,公主的處境你們應該比我要清楚。她病了那麼久,你們做了什麼;現下她都快死了,你們還是什麼都不肯為她做!」莫研越說越惱,「大哥,枉江湖中人稱你為南俠,可你竟然眼睜睜地看著她死……」

展昭靜靜聽著,什麼都不反駁。這些話若是由別人說來,他不會放在心上,但由莫研口中說來,字字句句都像是刀割一般。

「丫頭,夠了!」喝住莫研的是蘇醉,「展昭已經夠難的了,你莫再說他。」

「我……」

因見趙渝奄奄一息,莫研正在焦心的時候,想都不想便說了那些話,本還待反駁,抬眼時看見展昭不言不語靜靜而立,不由得心中一軟,怒氣也消了一半。

「總之,我不能看著公主就這麼死,你們快想法子!」她只得道。

蘇醉淺淺一笑,並不回答,低頭握了趙渝的手,默默地將自己暖意傳過去:「她若真的走了,我自然會陪著她。」

聽了這話,莫研氣得跺腳:「這又何苦,現下她不是還活著么!能一塊活著多好,何苦非得一起死了。」

她說話間,趙渝忽得咳了幾聲,自昏睡中醒來,悠悠睜開了眼睛。莫研本要上前,卻被展昭拉住。

「渴不渴,想喝水么?」蘇醉朝她輕聲道。

「你是?」月光微弱,趙渝看得並不很分明。

「我?」蘇醉低低笑了笑,「你想我是誰呢?」

趙渝恍若置身夢境之中,微微笑了笑道:「你是父皇么?」

蘇醉扶她起來,遞了水到她唇邊,搖頭笑道:「不對。」

「那是……他,」趙渝喝了幾口水,無力地靠下去,「可我連他的真名叫什麼都不知道。」

「他姓蘇,單名一個醉字。」蘇醉笑著輕聲道。

「蘇醉……不對,我不是說老胡,我說的是他。」

「我知道我知道……」蘇醉在她耳邊低低喃喃道,「他就是那個在伏虎林找到了你,替你接骨的人:在雁歇鎮上,漏雨的屋子裡,把你抱到地上的人替你換藥的人;那個老是對你很兇,其實心裡很喜歡你的人。」

趙渝虛弱笑了笑:「是啊,就是他。」

旁邊的莫研聽了心中替她傷心,不由自主地將頭埋到展昭身後,不忍看他們。

蘇醉接著輕聲道:「他就是蘇醉,其實他沒死,卻騙你說他死了。現下,他心裡後悔得很……」

「他真的沒死?」

趙渝驚喜道,努力要直起身來,想轉頭看他。

「真的。」蘇醉柔聲道。

籍著月光,兩人四目交投,趙渝凝視他許久,緩緩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遲疑問道:「這是你本來的模樣。」

「嗯。」

趙渝笑道:「和我原本想得還要好看些。」

「是么?」蘇醉笑問道,「你想我是什麼模樣?」

「……我也忘了。」

兩人皆笑得十分歡喜,過了半晌,趙渝畢竟病重,已然撐不住精神,有些累了,眼皮漸沉,朝他道:「你莫再要走了,好么?」

「好,我就在這裡。」

趙渝放心,靠在蘇醉懷中又昏沉沉地睡去。

蘇醉輕柔地擁著她,不聲不響。

帳內靜得出奇,莫研扯扯展昭的衣袍,低低哀求道:「大哥,難道真的沒有法子么?我們再想想,好不好?」

見了蘇醉趙渝二人模樣,心中也是不忍之至,展昭皺眉良久,卻仍是搖了搖頭:「此事絕不可行。」

「你……」莫研氣惱,「難道你能就這麼看著他們死?」

展昭喉頭哽咽了一下,薄唇緊抿,不作聲。

莫研待要再說話,蘇醉已截口道:「不用說了,展昭說的對,此事絕不可行,事有輕重,我們都該清楚。」

「你……虧得公主又睡著了,要是她醒著,也會被你氣暈過去!」莫研著急,眼見這二人腦袋硬得如岩石一般,「你二人遠走天涯,豈不是好,你為何不肯?」

「丫頭,你莫再說了,家事國事,孰輕孰重,便是她醒著,她也不會答應的。」蘇醉平靜道。

「你怎麼知道她不會?」

「她若會答應,便不會將自己弄到這步境地了。」蘇醉淡淡道。

莫研待還要再說,卻又想不出什麼話才能說服他們,乾脆氣惱道:「既然如此,你們也不必在此處假惺惺了,走走走……都走。」

「小七!」展昭沉聲低喝了她一句,欲上前拉她。莫研心中氣惱,他自然明白,可趕他倒也罷了,蘇醉與趙渝可以說是見一時便少一時,她怎能連蘇醉也一併趕走呢。

莫研甩開他的手,怒氣沖沖地瞪了他一眼,徑自避到帳角去,趕人走的話倒也不再說了。

展昭見她模樣,何嘗不知她對自己氣惱異常,只得暗自嘆氣。當初白盈玉之事他尚可通融,可此事著實關係太大,他斷不能拿兩國盟好之事來冒險,一旦敗露,宋遼之間必定會掀起狂瀾,兵戎相見亦有可能,到時受苦的便不僅僅是幾個人,而是天下百姓。

他知道莫研必定也懂這個道理,可她心地柔軟,看不得眼前之事,故而才會惱他。

莫研呆在帳角雖然不語,可心中又有了另一層盤算。

她知道有一個人,若這主意是他出的,那麼大家多半就會聽了。

蘇醉一直靜靜地陪在趙渝身邊,直到將要天亮之時,展昭不得不催他,他這才起身,目光眷戀地深看了幾眼趙渝,方隨展昭自原路退了出去。他們走後,莫研只稍稍打了個盹,天一放亮,便急匆匆地往寧晉帳中去。

因為掛心的趙渝的病,寧晉夜間也未睡好,聽了通報,便忙讓莫研進來。

「怎麼,是不是小渝兒她?」

見莫研一大早就神色凝重地過來,寧晉還以為趙渝病情有變,焦切問道。

「公主還在昏睡之中。」莫研答道。

聞言,寧晉方才鬆了口氣,旁邊侍女絞了面巾捧上,他取過來隨便抹了抹臉便又丟了回去。侍女替他披上外袍,本還欲替他束腰帶,寧晉不耐地揮揮手,示意她們都退下去。

此間,莫研靜靜立在一旁,不言不語,臉色凝重地化也化不開。

甚少見到莫研這副模樣,寧晉知她定是有要事想說,故而也不用她說,便先遣開了旁人。

待人都退走,莫研才朝寧晉低低道:「殿下,你是希望公主活,還是希望公主死。」

聞言,寧晉被噎了一下,怒瞪她:「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當然希望她能好端端地活下去。」

「我有個法子,也許公主就能活下來。」

「什麼法子?」寧晉問道。

莫研盯著他道:「可這法子,我怕你不會答應。」

「有什麼比小渝兒性命更重要,只要能救她,我怎麼會不答應。」寧晉急道,「你快說!」

「好,那我問你,如果公主能活下來,但不能留在遼國嫁給耶律洪基,你可會答應?」

「她病成這樣,你如何有法子讓她好起來?」

「我是沒法子,可是我相信,有一個人能做到。」莫研道,「公主一直以為死了的那個人,他其實沒死,而且就在營中。」

寧晉微微一驚。

「如果能讓他帶著公主走,或許公主還能有轉機。」莫研靜靜道。

「他們能去哪裡?」

「天大地大,只要沒有人去找,他們何處都能去。」

寧晉怔住,莫研所說的意思他並非不懂,只是這個想法實在太過驚人,他甚至連想都不敢去想。

「那個人究竟在哪裡?是誰?」

莫研猶豫半晌,還是道:「就是營里的馬夫,老胡,他的本名叫蘇醉。」

聞言,寧晉不禁結舌:「那麼老……」

「他易容了。」莫研忙解釋。

「瘸腿也是裝的?」

「那倒不是,腿是真的斷了。」

寧晉沉吟良久,卻仍無法下決定:「此事、此事……此事非同一般,我得好好想想。」

莫研直直望著他,聲音平板:「時候不多了。」

「我知道。」寧晉心亂如麻,深吸口氣,轉頭看莫研眼圈發青,顯是一夜未睡,便道,「你也去歇著吧,熬的眼睛都凹了。」

「嗯。」莫研應了,卻不抬腳出去,又盯著他叮囑道:「時候不多了。」

本來就心煩,被她這麼一弄得更煩了,寧晉不耐地揮手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去吧。」

莫研這才慢吞吞地出帳去。

這丫頭……寧晉長吐口氣,正待坐下來喝口茶,突然帳簾被人揭開條小縫,莫研的聲音傳進來:「殿下,時候不多了。」

寧晉氣結:「你快給我走!子楚,今天別讓我再看見她!」

莫研蔫頭耷腦地回到趙渝帳中轉了一圈,趙渝仍在昏睡,橫豎有侍女們服侍著,並不缺她一個。接下來的一日里,除了用飯,莫研就蹲在趙渝帳外,手中的枝椏無意識地划來划去,眼睛怔怔地看著殘雪中來來往往的腳印,時不時抬頭望向寧晉所住的寢帳。

若是從前的她,遇到此事必定會不管不顧地想法子帶趙渝離開這個鬼地方,讓那些兩國盟好等等的事情統統見鬼去,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可是,而今的她,卻猶豫了……

因為,雖然心中惱他,可她知道展昭的顧慮是對的。

在開封府的三年,來了遼國之後看見公主的所為,展大哥的隱忍,從這些她身邊的人中,她知道在此事上,自己不能再象從前那麼輕率,便是要做,也必須先考慮周詳,再不能不管不顧的,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這也是她為什麼一定要先尋得寧晉的首肯。

只有寧晉同意,才有可能說服其他人,此事方才能無聲無息地進行。

整整一日,除了來看幾次趙渝,寧晉的其他時候都一直待在自己的帳中,便是經過帳前,看見莫研時也裝著沒看見。倒是吳子楚來來去去進出過幾次,每次都看見莫研,每次都是搖頭嘆氣。

一直到了上燈時分,莫研頹然站起身來,到帳內瞧了瞧趙渝,她的病況毫無起色,看上去根本就是在拖時候了。莫研實在是看不下去,一整日的時間寧晉都未想好,看來是沒有指望了,但起碼她還是得問個清楚明白。

掀簾而出,她大步朝寧晉寢帳走去,剛走到一半,便看見吳子楚自內出來。

「你來的正好,殿下正要我尋你來。」吳子楚迎著她道。

莫研歡喜道:「他想明白了?」

吳子楚不答,只道:「你進去便是了。」

莫研喜得快步進去,看見寧晉,怕惹他心煩,不敢先說話,只是充滿期盼地緊瞅著他,直把寧晉看得渾身發毛。

「……你去把那個老胡叫來,我有話要問他。」

他不自在地退開兩步,吩咐莫研道。

「殿下,這麼說,你是願意成全他們了?」莫研喜不自禁。

「這話現在說得還太早了,你先把他叫來吧,我有些事想問問他。」寧晉不動聲色地淡淡道。

他有事想問蘇醉,自是個好兆頭,不管這麼說,此事是有一線希望了。莫研心中想著,歡欣鼓舞地走了。不多時,她便一陣風似的又回來,把蘇醉也給帶來了。

「參見殿下。」蘇醉朝寧晉行禮。

寧晉凝視了蘇醉片刻,此時蘇醉仍是老胡的一身打扮,鬍子拉渣,衣袍邋遢,看得寧晉直皺眉頭。

「小七說你這模樣是易容改扮的,那你原來的模樣是……你多大了?」

蘇醉見寧晉與吳子楚都是可信之人,便乾脆把易容抹了,露出他本來模樣。

先是吳子楚「啊」了一聲,接著寧晉方才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

「原來是你!」寧晉微微吃驚道。

吳子楚上前,拍了蘇醉肩膀,又驚又喜道:「我說你小子怎麼突然不當大內侍衛了,原來是跑到這裡來了!……你的腿怎麼……」

吳子楚與蘇醉雖然年紀有差,但當年在大內侍衛中兩人都屬頂尖的高手,加上蘇醉生性豪爽不拘小節,故而常常與吳子楚在一處切磋武藝,兩人關係甚好。只是後來,蘇醉乍然被調職兵部,兩人再未相見,卻未料到今日會在此地相見,而蘇醉已廢了條腿,再無當年風采。吳子楚不由地在心中替他惋惜。

寧晉也曾在大內見過蘇醉,但一來當時他年紀尚小,記不甚清,二來他與蘇醉也並無象吳子楚一般的交情,故而還得想了想才憶了起來。

「腿是怎麼斷的?」寧晉也問,他尚還記得那時他非要蘇醉練劍給自己瞧,怎麼也想不到他今日會落得這副模樣。

蘇醉淡淡一笑:「多謝殿下關心,此事說來話長,還是改日再說吧。殿下特地尋我來,想必是有要事?」

寧晉深看他一眼,沒頭沒腦道:「我記得以前小渝兒就很喜歡纏著你,讓你教她練劍。你可還記得?」

蘇醉不避不躲地直視寧晉:「記得。」

「她可認是認出你了?」

「沒有。」蘇醉笑得無奈,「只怕她現下都不知道我究竟是誰。」

寧晉點了點頭,沉默未語,過了良久,才又道:「你們的事,小七都和我說了。不過我聽得不怎麼明白,小渝兒的身份地位,加上她又沒有認出你,你們怎麼會……嗯?」

蘇醉愣了愣,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明白……大概是老天故意想這麼折磨我們吧。」

「現下,小渝兒病成這樣,有一半是因為你,你可知道?」寧晉語氣放重。

「我知道。」

「那你有法子救她么?」

蘇醉聞言,半晌未語。趙渝不願再活,歸根結底是因為她自身的處境,可這正是他一點忙都幫不上的地方,縱然他再想,卻是一星半點法子都沒有。

寧晉語氣平平,貌似若無其事地問道:「若是……我是說若是小渝兒不是大宋公主,她也不用和親,你可有法子救她?」

蘇醉仍舊未語,卻已聽出了寧晉的話中之意,他瞥了眼旁邊的莫研,便更加確定寧晉的用意。

「殿下,此事不可。」

蘇醉緩緩搖了搖頭。

「若我說可以呢?」寧晉道。

蘇醉仍是搖頭,輕聲道:「她也不會答應的。」

「這你不用管,好歹我是她的小皇叔,我說話她還得聽些。」

「可是殿下……」此事干係太大,蘇醉終覺不妥,但因此事是寧晉所提,語氣間卻有了些許動搖。

「別可是了,」寧晉打斷他,「我是為了小渝兒,不是為了你。」

蘇醉緊盯著寧晉,說不出話來。

寧晉這一日來著實被人盯得渾身難受,別開臉,嘆口氣道:「罷了罷了,我知道此事是冒天下之大不違,而且你這模樣我也不甚滿意,他日你若帶著她餐風露宿,吃苦受罪的,我也管不著了。」

「殿下……」

不讓他說話,寧晉接著飛快道:「可你得讓她活下來,明白嗎?不管怎麼樣,不能讓她這麼死了,你明白嗎?」

「我明白。」蘇醉顰眉道,「可是這事得瞞過所有人,不易。何況若稍有閃失,便會招致大禍……」

「這我比你清楚,此事絕不能走漏半點風聲。」寧晉叨叨別開臉道,心情似乎未平復,「就算是我冒一次險吧,小渝兒她不該……不該是這樣的下場,是我們皇家欠了她的!」

「多謝殿下!」

莫研在旁喜得直咬嘴唇,為得是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寧晉沒好氣地睇了她一眼,方正色道:「此事須得細細籌劃,除了此間我們四人,再不能讓第五人知道。」

莫研插口,奇道:「連公主也不告訴她?」

寧晉只得改口:「那就不能讓第六人知道!」

「那……展大哥呢?能告訴他么?」莫研猶豫插口。

「你當是我們眼下是在列壽宴賓客名單?!」寧晉惱道,瞪了她一眼,方又道,「展昭那邊說不定用得上,所以必要時也可告訴他。」

「還是殿下想得周全。」

莫研陪著笑,不失時機地誇了他一句。

對此,寧晉根本置若罔聞。

「此事,我已想過好幾次,要讓小渝兒消失,只能讓所有人都以為她死了。」寧晉繼續道,「所以小渝兒先得假死,瞞過遼國諸人。因她尚未和耶律洪基行大禮,所以還不能算是耶律家的人,她死後靈柩還得回宋,正好就由我來送靈柩回大宋。待離開這裡,我們便可動手腳了。回了大宋,靈柩在路途多日,皇兄不會想要開棺,定然擇日葬入皇陵,到那時一切便可算是塵埃落定。」

「聽著好像挺容易的。」莫研聽罷,撓撓耳根道。

寧晉白了她一眼:「那你來說說,如何才能讓小渝兒假死,瞞過所有人?」

「我知道有一種葯,吃了之後人就會象死了一樣。」莫研眼睛亮晶晶。

「你有么?」

莫研搖頭。

「你覺得我會有么?」

莫研只能再搖頭,無奈問道:「大概附近也沒什麼地方能買……要不怎麼說,還是在中原更方便些呢。」

蘇醉亦是緊皺眉頭:「除非是教她閉氣功,可她雖會些功夫,但功力太差,何況眼下她的身子也撐不住那麼久。」

「閉氣功?」吳子楚奇道:「這功夫我還只是聽說過,連我都不會。」

「我曾學過些皮毛,重在心法口訣,便是初學之人,只要掌握訣竅,撐一炷香功夫不成問題。」蘇醉解釋道。

「那你教我便是了。」莫研在旁理所當然道,「你不是還會易容么?把我易容成公主的模樣,我來替她裝死人不就成了么。」

此言一出,其餘三人齊齊轉頭望向她……

「此法確是可行……你雖比她略矮些,不過到時你是躺著,別人未必瞧得出來。」蘇醉上上下下地打量她道。

「可若別人伸手來摸,她的身子是暖的,那怎麼辦?」吳子楚又提出一個新的問題。

聞言,莫研嫌棄地直皺眉:「誰會伸手來摸我啊?」

寧晉亦皺眉思索道:「到時把你放入棺木之中,便是有人來拜祭,也應該不至於探手入棺中。」

「到時,為防萬一,我們可以在她周身放置冰塊,對別人便只說因要運棺回宋,放冰塊可將屍身保持得久些。」蘇醉提議道。

寧晉點了點頭:「這也可以,就是……」他轉向莫研,「就是你得吃些苦頭了。」

莫研不在意地聳聳肩,笑道:「小事一樁。」

這夜,寧晉和蘇醉一直守在趙渝榻邊,在等到趙渝醒來之後,便將籌劃的此事告之於她。

「小皇叔……」

趙渝不敢相信這會是真的,轉頭看向蘇醉,手朝他伸過去:「昨夜裡我就做了個夢,夢見你還活著……」

蘇醉接了她的手,合握在掌中,笑道:「那不是夢。」

趙渝喜地笑開,手拉著他的,又復看向寧晉,心中終是不安:「小皇叔,你當真要讓我走?如果被父皇知道了怎麼辦?」

寧晉淡淡笑了笑:「皇兄其實心軟得很,只是他是皇上,很多時候不得不做些違背心意的事情。這事我必是要瞞著他,他只會知道你死在了遼國,只怕會自責得很。便是將來,他當真得知真相,我猜,他心中也只會寬慰。」

趙渝聽罷黯然:「是我對不起父皇的期望。」

「傻丫頭,你已經做得夠好的了。」寧晉笑道。

「我知道此事不易,小皇叔,你當真能布置妥當?不會走漏風聲么?」趙渝咬唇不放心道,「若是勉強,我……我瞧還是算了,」她拉著蘇醉的手有些顫抖,「我不能因為自己而……」

寧晉摸摸她的頭,打斷她:「放心吧,我是你的皇叔,難道這點事情都辦不了么?你只管聽我的安排便成。」

趙渝含淚笑著點頭。

「傻丫頭,你快點好起來,養好了身子,以後才能跟著他吃苦受罪。」不慣被人這般感激地盯著,寧晉轉而取笑她道,「他可是個瘸子,你當真不嫌棄?」

「只要是他就行了。」

趙渝緊緊拉著蘇醉的手,語氣中的心滿意足任是誰也聽得出來。

寧晉微微笑了笑,這種心境,他何嘗會不明白呢。

過了兩日,趙渝果然好了許多,端來的湯藥全都喝了,醒著的時候也漸漸多了起來,只是有人在旁時,她亦都佯裝昏睡,籍此養神。與此同時,莫研開始裝病,整日懶懶散散地躲在帳中,又佯作寒火上升,喉嚨干啞發不出聲來。這期間,她也正好練習閉氣功。

如此過了幾日,寧晉眼看著她身子漸漸復原,應可以經受住路上顛簸,莫研臨時抱佛腳學的閉氣功也勉強可以撐近一柱香功夫,加上大禮將近,不宜再拖,便決定開始實行計劃。

首先,便是把趙渝和莫研二人換過來。蘇醉先將她二人的面貌易容,莫研成了趙渝的模樣,而趙渝則成了莫研的模樣,然後各自換上衣衫,莫研便躺到了趙渝的榻上。

「是不是明日我就得死?」在榻上舒服地躺好後,莫研笑嘻嘻問道。

「嗯。」

寧晉點點頭,吩咐道:「明日一早,自侍女端葯進來,你就得裝得有氣無力,然後……你自己看著辦吧,吐口血,反正吐完就死。」

莫研聽得直皺眉:「你以為隨隨便便就能吐口血出來,你現下倒是吐血給我瞧瞧。」

「那就把葯吐出來,再打翻個葯碗之類的也行。」

「這樣?」

莫研擺了個斷氣的模樣。

「行!」寧晉拍板,接著道,「侍女見此情形,肯定會去向我稟報,到時我必會趕過來,你只要接著裝死就行了,別的事你都不用理會。」

「你可記清楚了,我閉氣只能撐一炷香功夫,你不能讓旁人在我旁邊呆超過一炷香,否則便要露餡。」

寧晉點頭:「這點我自然明白。」

「小七!辛苦你了。」趙渝朝莫研真摯道。

「小事小事……」莫研看了半晌趙渝,又低低自言自語嘀咕了句,「原來我看起來就是這模樣,倒也挺順眼的。」

一時大家各就各位,趙渝則到了莫研的帳中,繼續等待著次日的大戲開鑼。

這夜,寧晉幾乎是一宿未睡,反覆想著次日可能發生的所有狀況,儘管早在之前幾日他就已翻來覆去想了好幾次,但臨近事情,他面上雖未顯露,但心中著實是有些擔憂的。

萬一出紕漏,可就是翻天覆地的大事了。他長長地吸口氣,不管怎樣,既然豁出去了,就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在他的輾轉反側中,天放亮了,他也不起來,靜靜地躺在榻上等待著。

終於,能聽見急促的腳步聲往這邊衝過來,侍女的聲音在帳外響起:「殿下!殿下!不好了,公主她……」

寧晉起身,深吸口氣,披上外袍,一副剛剛起身的模樣快步出帳去……

無憂書城 > 言情小說 > 一片冰心在玉壺 > 第五章 似曾相識燕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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