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蜿蜒,峰巒嶙峋,這寂林山野若非亂墳堆簇,本也當是密林蒼翠的一處奇景。
此處墳墓多是大小無異的土丘,碑上無名,想來不是窮途末路無處安葬之人,便是早年戰亂瘟疫病死的無主孤魂。
深夜時分,在這荒山之中聽山風凄厲呼嘯,饒是前有武娉婷挑燈領路,後有阿左阿右貼身保護,依舊覺得陰森可怖,不寒而慄。
萬墳崗地勢險峭,好在我臨出門前極具先見之明的換上一身男裝。武娉婷方才一見我這儒生賞月的扮相就忍不住問:「何以公主還要帶把扇子?」
我唰的攤開金邊摺扇緊張道:「想到馬上要見到傳說中的鳳梨,兩手空空,總歸是不妥。」
武娉婷:「……」
山風一陣緊似一陣,愈往上行野草生的愈高,幾乎要令人產生迷幻的錯覺。
我爬的有些疲累,苦苦嘆說:「聽聞前朝瑞王早年亦是名雅士,怎地就能想到把秘地放在這種地方?」
武娉婷道:「我爹說過,萬墳崗曾用於埋葬前朝兵亂的死士,或與那瑞王頗有淵源。」
我微微一怔,一手撐著腰喘了喘,四顧道:「可這萬墳崗如此延綿不絕,你爹臨終前同你說的究竟是在哪處墳中?」
武娉婷頓了一頓,終於輕道:「西南方向,白樺樹下,青石碑旁,古冢之中。」
言罷,徑自朝前,阿左阿右同時望了我一眼,我低聲道:「跟上吧。」
烏雲遮月,草木蕭蕭,這空曠的亂墳野嶺上,偶有青幽鬼火浮於空中。
我心中微微一嘆。
即便世間真有鬼魂,葬身於此,誰又會去聽誰的哭訴,誰也不會因誰而悲傷。
大抵又行了一炷香時間,阿左忽指著不遠處的高樹問:「可是那?」
武娉婷快步上前,提高燈籠照了照道:「便是此處了!」
又是無字碑。
除了那土丘堆的稍稍高些,與其他墳墓看去並無太大分別。
武娉婷伸手扒了扒覆於土丘,泥土稀稀疏疏落地,不一會兒,竟見那土丘露出塊白石來。
阿左阿右見狀亦上前幫忙,很快,一座小小的衣冠冢近在眼前。
我握著扇子歪頭繞了一圈,但見那冢門悄然藏在墓碑之後,卻只有半人高度,常人甚難察覺。
「偌大青麟山千萬墳冢,無怪那風離苦心積慮無處可覓。」我笑笑,「虧得武姑娘洞察入微,否則這大半夜的尋起來委實不易啊。」
武娉婷淡淡瞥了阿左阿右這兩人陣容,「殿下莫不是只打算讓這兩個護衛來對付風離罷?」
「武姑娘你想太多了。」
我朝阿左阿右稍稍示意,他們抬指呼哨,四面八方登時亮起一簇簇火光,三十八影衛齊齊現身,並動手將手中火把系在長棍之上,又將長棍嵌入土中,不到一會兒功夫,這一小片墓林火光大盛。
武娉婷不解:「這是做什麼?」
我淺淺笑道:「製造我們人多勢眾的假象啊。」
武娉婷蹙起秀眉,「如此一來,風離頃刻便要發現我們的行蹤將我們一網打盡。」
「他不會的。」
「何以見得?」
我想了想,覺得沒什麼時間和她解釋太多,便道:「因為就在我們上山不久,青麟山一整圈已被都指揮使司千軍所包圍。」
阿右詫然看了我一眼,卻未有多問。
武娉婷看著那衣冠冢的矮門,試圖推了推,不見反應,「這門是封死了么?」
我尋了塊平坦的岩石坐下,招招手使喚阿左道:「把這墓碑給本宮拆了。「
阿左啊了一聲,「拆、拆墳?」
我笑眯眯道:「不要讓本宮重複第二次。」
阿左照做了。
他用他那柄家傳寶劍挖了好半天,等到使力搬動墓碑時,卻半分都動不了。
阿右上前幫忙,墓碑依舊紋絲不動。
他倆朝我投來求助的眼神。
我嘆了嘆,沉吟道:「教你們一件事,通常當你想要移動一件明顯能夠移動卻移動不了的東西時,說明那東西另有玄機,多抵就是開啟機關的關鍵之物。」
阿左阿右恍然大悟,齊力嘗試左右轉動那墓碑,果不其然,石碑旋轉一寸冢門就移出一分,待墓碑轉了一圈,冢門全然開啟,開出一個洞口。
阿左探頭望了望,道:「裡頭是暗道,石階朝下,此處望不見底。」
我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站起身來朝著武娉婷笑了笑,「煩請武姑娘帶路,我跟著你。」
武娉婷稍稍猶豫一下,利落的自靴中拔出匕首,拎著燈籠,彎腰入洞。
我又轉向阿右道:「你跟在我身後保護我,阿左守門,門不要關上,其他所有人,隱身待命。」
話音方落,那三十八影衛便如變戲法般嗖嗖不見人影,這漫山望去,彷彿當真只剩我們三人。
我一隻腳踏入秘道,阿右拉住我道:「只怕屬下一人無法保護公主周全,不如多派些人隨同……」
我淡淡瞥了她一眼:「風離若進了這秘道,影衛們再現身緊隨而入,從後方襲擊總是容易得多;他若不進,我們這夥人反倒一窩蜂進去,那麼他自外頭關上這石門,餓上個三五七日或是以煙霧熏之,那時我們才真真是叫插翅難飛遁地難逃了。」
阿右稍一思付頷首道:「屬下明白了。」她見阿左正待張口,截住了他的話頭道:「左,你的守門任務事關重大,不容有失。」
阿左嘆了嘆,不甘願的點了點頭。
秘道初入狹小,行動不便,走出幾步,石壁漸拓,出乎意料的寬敞起來。
我持著火把左顧右盼,每跨出一步,便能見空氣中塵土上揚,瀰漫著塵封多年的氣味。
阿右緊緊跟在我身後,大抵是秘道連綿不絕愈往愈下,她頗有不安道:「也不知那瑞王挖了這樣的秘道作何用途?竟能讓風離如此苦心積慮。」
我漫不經心地道:「秘道這種地方,多半藏的不是武功秘籍啦就是金銀珠寶啦,那鳳梨聽過去就是反朝廷之流,不過看他行事親力親為連下屬都請不起應該比較缺錢,沒錢寸步難行,何況是要干一番大事……」
武娉婷突然插口道:「風離或許只是信不過他人,若當真是為圖萬千財帛,難保其他人不會起了私吞之心。」
我點了點頭,「可見鳳梨對武姑娘還是較為信任的。」
武娉婷疑惑的回頭看我,「此話何意?」
我聳了聳肩笑道:「我若是武姑娘,單憑一己之力無法報仇雪恨,既得知這秘道對鳳梨極為重要,那必會畫個小地圖四處張貼,讓全京城大大小小的士農官商都知道這兒藏著前朝寶藏,這樣一來哪怕風離蓋世通天也無計可施,可不要活活氣死?」
武娉婷怔了怔,似乎萬萬沒想到這也能算是報仇的方式之一,「如此一來,不就愧對君錦之對家父的信任了么?」
我道:「所以說,風離對武姑娘的人品很是信任啊。」話說到這裡,轉了一個彎,阿右忽然「啊」了一聲,抬手指了指秘道的盡頭,出現了一堵高牆。
這面牆目測約莫有兩丈高寬,由一塊塊方正形狀的青石壘成。
除此以外,連著石牆的其餘四面石壁俱是歷經歲月的天然岩石,再無其他出路可尋。
阿右不可思議道:「就……就這樣?」
我哎了一聲,「瑞王該不會只是挖了個坑想囑咐兒子把自己埋在此處罷。」
武娉婷湊近看了看,忽道:「牆上有字。」
我聞言亦走近幾步,但見那面石牆上果然刻了字,武娉婷所指的字,堪堪是個「王」字。
我稍稍退了一步,高舉火把,將這面牆瞬間照亮,只見每一塊青石樁都刻有一字,隨處望去一列便是「曹、徐、屈、馮、何、孫、高、丁……」等字。
阿右莫名,「這些是什麼?」
武娉婷默不作聲的看了一圈,沉吟道:「百家姓。」
阿右認真看了看,喃喃道:「姓氏是姓氏,可這刻字的排序似乎並不遵循……」
「所以說,」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將石牆上的字覽了覽,「是打亂順序的百家姓。」
阿右微微頷首,復又警惕看了會兒來時的通道,確認並無來者,方問:「不知那瑞王築了這樣一堵牆是何用意?」
我正欲開口,卻見舞娉婷蹙起眉,仿似好奇的覆上她手邊的青石樁,我心下一弔,「別——」
未及出聲制止,那塊石樁已被推動,我警惕的低下頭,所幸石地板上並無動靜,剛想鬆一口氣,只聽「嗖」的一聲一隻箭頭將我手中火把射落在地,旋即嘩啦啦幾撥弩箭自兩側岩石縫隙中射出,勢如疾風,直擊要害!
阿右當機立斷自腰間拔出劍刃攔在我身前,一時間只聽刃鐵交鳴之聲鏗鏘不斷,我瞧見那些箭多射往頭部及胸口處,索性蹲□來,這才轉頭望向另一邊的武娉婷,但見她單手負背,右手持匕首變幻姿勢將亂箭挑開,衣袂如風,瀟洒自如。
直待再無暗器射出,秘道內恢復了寂靜,阿右趕忙回過頭,「公主可有傷著?」
「無妨。」我慢吞吞站起身來,望著地上散的七零八落的箭頭,「這機關嵌在自然風化的石縫裡,當真是渾然天成。」
武娉婷臉上驚魂未定的神情還未褪盡,「我,我未料此處會設有暗器,險些禍及殿下,實是……」
「早料得此處機關重重了。」我彎下腰撿起火把,好在火苗未熄,「看來想要開啟石門,便得按正確的次序按壓石樁。」
阿右奇道:「次序?」
「武姑娘方才動的那塊青石樁便是『趙』字,可暗器依舊襲擊我們,足見這百家姓的的次序並不是我們熟知的『趙錢孫李周吳鄭王』,」我嘆了嘆,「昔日聽聞前朝有個很無聊的皇帝一時興起命人重編百家姓和三字經,沒過幾天緩過勁來意識到自己行為的荒唐便及時收手了,故而修版並未流傳出去,沒準那瑞王就是看中這點才設下此等機關,唯有前朝皇室後裔方有可能開啟這扇巨門。」
武娉婷皺起眉頭,「公主可知曉那前朝的背法?」
我像看白痴一樣看了她一眼,道:「本宮乃當朝皇族,並非前朝後裔。」
她道:「既如此,當如何開啟此門?「
我歪著頭瞧她,「為何要打開它?」
武娉婷眨了眨她那雙秋水秀木,訝然道:「進到這兒,難道不試試就要放棄了么?」
我挑了挑眉,反問道:「我們此行的目的難道不是為引風離上鉤將他擒獲么?」
武娉婷微愣了一下,只道:「風離此人陰險狡詐,民女只是擔心若不真正進入秘地,他未必肯現身。」
我笑了笑,「武姑娘說笑了,風離又沒進過這兒,豈會得知秘道內還有機關石門?他既一無所知,見我們進了衣冠冢,自會亟不可待的想法子潛進來……倘若他真因我們未開石門而不現身,那也只有一種可能……」
我不疾不徐地道:「他一早便知道這秘道下有石門了,此時此刻,正等著我們將門打開,然後,他再現身長驅直入……」
武娉婷的眉頭擰的更加深了,「我從未將此秘地透露給任何人,他又豈會知曉?」
我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她又道:「只不過今日我們算是泄露了秘地之處,若風離當真不現身,我們無功而返,來日他再回頭來探,豈非對公主大大不利?」
「不會有來日了。」我緩緩道:「若今無功而返,本宮便會命人將這座山轟為灰燼。」
武娉婷變了變臉色,「這、這如何使得?」
我凝視著她,理所當然道:「所有可能成為本朝隱患之物,沒有比剷除更萬全的法子了。」
武娉婷跨出一步,拂袖道:「這、這是誘出風離最後一條路了,若公主讓秘地消失於世上,我、我又當上哪兒尋到他替我父兄報仇雪恨?!」
我靜靜的看著她,看著她眼中一閃而逝的異常,半晌,終道:「罷了。」
我將手中火把遞給阿右,順手抽出腰間的金邊摺扇,攤開,扇面上的題字為「唯知萬古無同局,黑白輪流日月新。」,我將扇子伸到武娉婷跟前,微微一笑道:「此杭扇的工筆全景乃是前朝名畫師顧兮之所繪,坊間求而不得。」
火光映得武娉婷俏臉忽明忽暗,「公主這是何意?」
「這柄摺扇乃是我為風離準備的見面禮,」我停頓了一下,將摺扇收攏放入她的手心,笑吟吟道:「一點薄禮,還勞煩武姑娘替我轉交。」
武娉婷站在原地呆了呆,一頭霧水的看著我,「公主在說什麼?莫不是懷疑我是那賊人的同夥……」
「自然不是同夥,」我打斷她,「本宮的意思是,打從一開始,你就是風離引我們而來的一道路引。」
「路引?」武娉婷仿似聽到了天底下最荒謬之事,「民女終日在邀月樓彈琴作曲,分明是公主尋上門來意要見我,逼問我當年鏢局滅門之案的真相,要我帶殿下來到此地引來風離……」
我宛然對上她的眼睛,「不知姑娘可還記得,你所坦白的第一個真相,是什麼?」
武娉婷一怔。
我回憶道:「你說,『我爹我大哥我的同門師兄弟皆是被他所殺』,是也不是?」
武娉婷道:「不錯,鏢局滿門確為風離所屠,公主對此有何懷疑?」
我淡淡勾了勾唇,卻不答她,「接著你又說,風離接近你,利用你爹同君錦之的關係,是為了套出君錦之身上藏著的驚天秘地,也就是此刻我們所站著的地方,是也不是?」
「公主何必明知故問。」
「後來,就在你爹放走君錦之後,風離忽然出現派兵追擊,待你爹回京後,風離為了逼問你爹秘地所在,當著你的面殺光了鏢局所有人,是也不是?」
武娉婷冷笑一聲道:「難不成公主還懷疑是我聯合風離殺害我的家人?」
我意味深長地道:「武姑娘自然不會做這種喪盡天良之事。只不過在聽你陳述之時,有些疑問,我無論如何都想不通……比如,風離……怎麼會那麼蠢呢?」
武娉婷一怔。
我邊踱步邊道:「若我是風離,既知曉你爹與君錦之是故交,更應站在你爹爹這方慢慢周旋,才能更好的問出秘地不是么?用脅迫的手段去逼問一個重情重義的江湖人,呵,這麼愚蠢的強盜行徑,又豈會出自風離之手呢?」
見武娉婷意圖張口,我又抬了抬手說:「還有,你說你爹為了保住你的性命在臨死前將秘密附耳說給你聽,哎,那便更奇怪了。既然他老人家自個兒知道秘地,何不虛與委蛇,隨便先說個假的騙騙風離?全京城可不止這一座山有亂葬崗啊。即便風離日後識穿,能多活一時總多一分希望,何必要用整個鏢局的性命這麼慘烈的方式來守住秘密呢?
武娉婷聽我說完,反倒不急著辯解了,「要是按著這番說法,公主在邀月樓初見時就認定我所言有虛,當時為何不說,今夜又何必約我來此?」
我輕輕笑了笑,依舊不回答她的問題,只道:「你知不知今日,我命我的影衛阿右,喔,也就是你眼前這位去了一個地方是哪兒?」
武娉婷抿了抿唇,瞥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阿右。
我提醒道:「是塊墳地,當然不是我們這兒。那塊墳里躺著好幾口人,有尚威鏢局總鏢頭啦,師爺啦,鏢頭之子啦……哎,你說奇怪不奇怪,早些年他們都是有人祭拜的,那舊香爐還健在呢,今日明明是他們的忌日,可墳頭前雜草叢生,誒,阿右你說,那雜草的長勢有多久沒人清理了?」
阿右:「約莫一年。」
我挑了挑眉毛朝武娉婷道:「我想你應該不會告訴我,為了報仇,你把祭拜父母兄弟這事兒都給忘了吧?」
她聞道此處已是變了臉色,我斂下笑容,不帶情緒低地道:「真正的武娉婷已經死了,而你,是假的,是風離的人。」
她冷冷的看著我,如同看著一個瘋子:「我若是風離的人,又為何要杜撰一個風離滅門鏢局的故事給你聽?」
我斜眼道:「誰說那是杜撰的?尚威鏢局被風離滅門,這一點,我並未有懷疑。」
她冷然道:「喔,那公主倒不如說說看,你以為的當年真相又是如何?」
我聳了聳肩,「起初,我只是不解,若風離當真當著武姑娘的面弒了她滿門,她滿懷怨恨,又如何會年年以對曲為由尋找仇人?對一個痴情女子來說,這番行為不像是尋仇,倒更似懷著濃濃的愛慕之意,在等待自己的心上人。」
「武娉婷」輕蔑的一笑,「就這樣?」
我搖了搖頭,認真地道:「鏢局十幾口人死於風離的陰謀之下或許沒錯,但未見得是當著武姑娘的面一一殺害。再者,她若當真知道秘地之處,不可能這麼多年都沒動過查探究竟的念頭。去看,倒有可能見到風離,不去,根本杳無音訊。」我又踱了一圈,「所以她從一開始,就對所謂的秘地之所渾然不知,知道秘地的人,只有他爹。風離是個聰明人,自然會用聰明人的法子接近她爹,最終得到她爹的信任,探出了秘地所在。」
眼前這個「武娉婷」眼帘微閉,聲音壓的極低:「他既已問出想問,又何故要殺鏢局滿門?」
「為了獨吞這個秘密,未免老鏢頭找到君錦之之子,風離必會將其殺害。至於為何滅門……多半是他殺武老鏢頭時被其他人給發現了,引來了整個鏢局的人,雖然鬧出大動靜對自己未必有利,那也沒辦法,只能殺人滅口。」我悠悠嘆了口氣,「我想武娉婷當時應當不在家,所以她並不知殺害她全家的真兇是誰,相反,風離回頭來應當還會以一個守護者的身份出現,照顧她安慰她,如此,才不會惹人懷疑罷。」
眼前的武娉婷已然連假笑都笑不出了,「公主說的如此詳盡,倒像是親眼所見一般。」
我頗為歉然的撓了撓頭,「本宮的聯想力素來豐富了些,這位……不知道怎麼稱呼的,切莫見怪。」
「武娉婷」果然沒有見怪,她至此已不再偽裝,甚至乎流露冷冽的神色:「公主說了這麼許多,聽起來似乎頭頭是道,但公主莫要忘了,親自來邀月樓對曲,想要見我一面之人,正是公主您,我若當真是風離有預謀安插之人,又豈會未卜先知公主會來,還編了一番謊言相欺?」
「這世上當然沒有人能夠未卜先知。」說到此處我忍不住懊惱的嘆了嘆,「這一切,都不敢是風離所布下的局罷了。」
「武娉婷」就這般施施然站著,似乎很有興趣聽聽我的說法,「喔?」
這委實是一個很大的局,大到直待我幡然醒悟,早已深陷其中。
「第一步,他先讓一個失蹤多年的采蜜忽然現身於公主府,與此同時又讓我發現一封至關重要的信箋,如此一來,我自會為了調查當年的真相而命人跟蹤采蜜的一舉一動,也自然會因為采蜜上街買葯刻意避開弦歌街而查到邀月樓,查到你。」
「風離知我不好糊弄,兜了這麼一大圈子,就是為了引出你這麼一個人,他讓你半真半假的和我說了一堆話,也知道我未必會盡信,但為了引他出來必會涉險同你前來這秘地,這便是第二步了。」
「武娉婷」陰森森翹了翹唇,「那麼,他為何要引你前來?」
「開始我也也想不通。直到方才我進來了,忽然一下子就明白了。」
「因為這。」我回過身,指了指那堵刻滿姓氏的牆,「我想,當年的風離在探聽到秘地之所後,應當第一時間就來到了萬葬坑進入了秘道,然而,卻在這一關處,停住了。」
「他進不去。」
「而他知道,能開啟機關的人,是君錦之之子。可君錦之之子怎麼會聽他擺布呢?」
「那麼,僅剩下最後一個人,他的妻子,也就是——本公主了。」
火光微微跳動著,照不亮這被籠罩的黑暗。
我莫名想起一句話——萬事皆有因果。
七年前,當宋郎生還只是我的大哥哥,曾在考我《三字經》與《百家姓》時,自個兒倒說錯了詞。
我還笑話他,連《百家姓》也不會背,還想考狀元呢。
大哥哥鬱悶的說,都是他爹不好,小時候教了他一個錯誤的版本,這麼多年時常都沒能掰回習慣來。
那時我還小,對大哥哥充滿了新奇,便讓他誦了一遍同我聽。
誰曾想當年少年少女的嬉戲玩鬧,會成為多年後一個秘地機關的鑰匙呢?
「武娉婷」沒有因為我的這句話而訝異,她沉靜的看著我,火光將她拉出一個猶如鬼魅般的倒影,「你知道?」
「是,我知道,」我沒有否認,「而且,風離應當是篤定我知道,才不惜步步為營,讓我走到這兒來。」
總會和采蜜透露心事的小襄儀,又豈會不把大哥哥背錯《百家姓》這趣事說道說道呢?采蜜是風離的人,風離知曉後,才會把算盤打在我的身上。
我木然的望著那一面冰冷的石牆,「我想鳳梨千算萬算只算錯了一件事,那就是我由始至終,都對前朝的秘密不感興趣,所以不會打開這扇石門。」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視線移回到「武娉婷」身上,「你說,他若得知我打算將這裡夷為平地,會否就願意自動現身了呢?」
「他若得知,」但聽她低聲而笑,「今夜,應當便不會再讓公主活著離開這秘道了吧。」
話音未落,阿右驀然將劍舉到她的頸邊,可她卻未有躲避,面上也未有一絲殺氣,只是握著摺扇晃了晃說,「殺了我,風離可就收不到公主的禮物了。」
「唉。」我今夜說了太多的話,頗感疲憊,「本公主比較喜歡那種在攤牌的時候說一點點就能互相坦誠陰謀的敵人呢。怎麼就老裝糊塗呢?今晚一出發時我就說了,要見鳳梨,兩手空空很是不好,那可是見面禮呢。何謂見面禮?監國公主一言九鼎,若是沒有見到面,又豈會送出這份禮呢?」
我揚起唇,「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呢?武姑娘……喔,不,或許當喚一聲……風離公子?」
空氣中凝了一瞬。
繼而是輕輕的笑聲響在空蕩的地道里,笑聲其實並不可怖,客觀來說,還是個很好聽的聲音,只不過,是男人的聲音。
「既是襄儀公主的大禮,在下便笑納了!」
——(本章完)
作者有話要說:(捂耳)我知道你們又要說啊都忘了前面說什麼看不懂這章啊為什麼駙馬還沒出來諸如此類的話啦!但,但如果連貫的看這樣的劇情應該是很有意思的才對啊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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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為大家推薦一篇好看明朝古言,藍色獅的:
(這位大大的作品要被於媽給拍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