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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我陷入了極大的恐慌之中。

真正的太子因常年淺眠,就寢時總會命人在熏籠中點燃蒼朮和艾葉等草藥,久而久之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葯香;我記得傍晚離開皇宮之前所見到的景宴身上就有這種熟悉的味道。

可方才的這個太子近到我身旁,我卻連一絲氣味都聞不出來。

哪怕再荒謬,再不敢相信,太子被人掉包之事還是發生在眼前了。

前後不到兩個時辰。

這個假扮太子之人不論談吐,言行都足以假亂真,為了不讓我起疑,他專程赴約,說明今日黃昏他聽到了我在東宮與景宴的對話;看來,是有人早有預謀的在景宴身邊觀察了一段時日,尋隙替換之。

那麼這個人,極有可能是東宮侍奉太子的太監之一。

只不過,此人尚且露出了幾處破綻,在太子身邊所呆的時間應該不長。

這般想來,寸步不離景宴的成公公今日怎麼不見人影?難道說,幕後主使擔憂成公公會識破,所以已經暗中將他除掉了?

我心跳如雷,明知越是此等時節越不可亂了手腳,偏生我的手腳不聽使喚的亂顫,顫的一旁的宮女都看得心慌,楚楚可憐的美目逼出的淚花,「公、公主,您可別嚇唬奴婢啊,今夜這天是冷了些,可也不至抖成篩子吧,奴婢這就去加些炭火……」

「……」

我瞥了一眼屋外時不時偷往裡瞄的宮女們,料到這當中應該混入監視我的,若火急火燎的去搬救兵,必有人聞風而阻撓。

要想拆穿一個假太子不難,難的是真太子勢必在他們手中,稍有差池,景宴可就性命堪憂了。

卻不知這假太子是何人派來的?此舉的目的是什麼?真正的太子人又在何處?

我深知當務之急是要將這消息告之宋郎生與趙庚年,過兩日就是祭天大典,已經沒有時間從長計議,遲一步就什麼都來不及了。

念及於此我披上貂裘外袍,宮女們皆疑道:「殿下,這夜都深了,雪還未停呢,您要出去怎不備好轎輾?」

「不必了,太子殿下匆匆而回拉下了要物,本宮去趟東宮就回。」我淡淡道:「你們不必跟著了。」

我自然沒有欺騙她們。

與其鬼鬼祟祟喬裝溜走,倒不如堂而皇之地去東宮,襄儀公主要去東宮找太子如此平常之事誰人會疑?不疑則不必通風報信。

東宮離長樂殿不過是百步之遙,我人一出現在東宮門外,守宮的禁軍便認了出來,齊齊抱拳行禮道:「屬下參見公主。」

我略略轉眸,冷然問:「怎麼今夜人都在外邊守著?」

其中一名禁軍領頭答道:「稟公主,太子殿下一回便說要歇息,令所有人都在外院巡邏,不得打擾。」

我點了點頭,「太子方才在長樂殿同本宮用膳,遺下要物,故本宮親自送來,既然太子要休息,你們也不必再去麻煩通傳了,本宮直接進去便是。」

兩位禁軍領頭互相交換了眼神,反正我不經通傳直接去找太子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們不敢阻撓,忙給我讓我一條道來:「公主請。」

從東宮殿外入內院,一路暢通無阻,離太子寢宮愈近,所見的太監與宮女就越少,我估摸著多半是假太子心中有鬼,遂才屏退眾人。

待穿廊而過,遠遠便望見屋內亮著燈,有兩個人的剪影映在雕窗之上,一個看去應該是那假太子,另一個則著太監服飾。奇就奇在那太監坐著,太子反倒站著,他微微頷首,不時在同那太監說著話,需得近到窗沿石牆下才能聽清他們在說什麼。

我四處張望了一圈,雖說周圍暫時沒什麼人,要是沿著長廊走,一拐彎很容易就會被屋中的人察覺;原本那窗沿外是對著一片花圃,踩著草或倒還好,可這幾日落雪紛飛的,地面早已積了一層雪,靴子踩在上頭嘎吱作響,但凡屋中的人不聾,都聽得到腳步聲。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長靴,稍一思慮,便即繞轉到寢宮朝北的後側方,那面窗戶被幾棵蒼松所擋,即使有人從裡邊看也未必看得到人影。

我輕手輕腳的跨過木欄杆,將脫下絨毛長靴藏到長廊底下,繼而彎低了腰,極緩極緩的踩入雪地中。

雪水滲過襪子,冰寒刺骨,每邁出一步都要配合著陣陣風聲,不過短短的十步之遙,恍然耗了大半體力,到最後渾身僵得發戰,我心中暗暗嘀咕,也不知道日後會不會落下什麼病根諸如關節風濕之類的。

好容易靠到石牆,剛挪出兩步,就隱隱約約聽到一個聲音悠悠響起:「公主當真沒發現什麼?」

腦中嗡的一聲鳴響——這個聲音,果然是風離!

「這幾日我在太子身邊伺候著,同公主所說也俱是按公子的吩咐做的……我看她的樣子,應該不像是察覺出不妥……」此人說起話來,儘管聲音與景宴極像,但卻低沉許多,聽他的意思他應當是混入東宮喬裝成太監,或者壓根就是新來的太監。

「她的樣子?」風離冷笑一聲,「公主最擅長的就是將計就計,在險境之中隨機應變,天大的事壓著她都能不動聲色,憑你就能瞧得出什麼倪端?」

聽到風離如此評價,而此時此刻我正在做他口中所做之事,都不知究竟是誰料事如神。

假太子連連稱是,「既然太子已成功送出宮去,接下來公子要我做些什麼?」

風離漠然道:「你留在東宮當這個太子,切不可露出馬腳,兩日後的祭天大典,百官皆會出席,此次祭天皆由太子心腹操持,到時候你在『迎帝神』時會發現錯處,繼而小事化大,大發雷霆,命人當場處決負責的御史及太常令;如此,百官必會齊齊勸諫太子繼續完成儀式,你就借題發揮,將挺身說話的官員都就拿下,以犯上論處,直待所有人都噤聲再繼續祭天。」

假太子遲疑道:「如此……我不就得罪了滿朝百官?」

「錯了。」風離道:「得罪百官的不是你,我要的,就是蕭景宴盡失人心。」

我微微皺了皺眉,只聽風離的聲音徐徐飄蕩:「還有,你必須在兩日之內找出前朝兵符究竟藏在何處……」

「可我在太子的書房、寢宮都翻了個遍,根本沒看到什麼兵符,連當朝的虎符、玉璽不見蹤影……」

風離道:「實在找不到,就從襄儀公主身上下手了。」

假太子問:「襄儀公主怎麼可能會告知於我?我去問她,只怕她反起疑心。」

風離笑了笑,「起疑心又如何?她已中了軟骨散,兩個時辰之後她會漸漸感到手腳無力,失聲失語……對了,方才她可有動過那酒?」

假太子得意道:「她飲下好幾盞,只怕都不需兩個時辰她就連站都站不穩了呢。」

風離道:「若明日還找不到兵符,你就去長樂殿直言不諱的告訴她太子在我們手中,以太子的性命換兵符,她不妥協也得妥協。」

風在耳邊呼嘯,我慶幸的拍了拍胸脯,好在早有防備,事先用了那套古銅杯盞,當觸動機關時酒液皆流在了杯底,只要做出一飲而盡的樣子,再在不經意間順著流到袖管中就能掩人耳目。

「祭天時在外守衛祭壇的宿衛京師三千營是我的人,在內是羽林軍,聶光意欲趁那日祭天率叛軍趁勢攻入皇宮,讓三千營拿下羽林軍。」風離又笑了一聲,反問道:「我為何要替他人作嫁?」

「公子此言得之。」

風離道:「親軍都尉府的總統領賀平昭忠心於蕭景宴,此人決不能留,既如此,你就讓他留守皇宮,讓他們與叛軍自相殘殺,祭天之後你調出都指揮使司的各地方兵力全力鎮壓亂黨,至於賀平昭,死了最好,若還活著就治他一個護主不周之罪,將他處死。」

假太子沉吟道:「只不過,若然公主交出兵符,我們豈非要交出真的太子?」

風離嗤笑了一聲,「我們可以還公主一個真太子,卻沒有說過還了之後……不能殺之?」說罷,他哈哈笑了起來,假太子亦跟著笑道:「公子果然妙計!誰又能想得到太子如今被壓鎖在京郊一個不起眼的村寨之中呢?」

莫非長空寨?

我心提到嗓子眼,復又稍稍心安。長空寨有張顯揚在,景宴應該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

儘管我本欲探聽到更多,奈何才這片刻功夫雙腿已不聽使喚的直打哆嗦,再往下站,只怕儼然要塑成一塊人性冰雕,思及於此,我當即扶樹轉身,原路而返。

待跨上長廊,脫了襪穿回靴,才感到自己恢復了些許體溫,我深知東宮、甚至皇宮已不宜逗留,腦海中迴響著風離的話,當務之急,是要拿走兵符速速離宮,先想法子通知宋郎生,同時連夜趕至趙府,若能讓他們知悉一切,風離的奸計則無法得逞。

我悠悠步回東宮殿外,禁軍領頭見我出來再度行禮,我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一事,便悄聲附耳問他。

他聽了之後連連搖頭,唯恐我不信,道:「沒有,屬下們在此看守一日,從未見過此等情況發生。」

我笑了笑,「那就好,太子現已就寢,本宮也就回殿了。」

「恭送公主殿下。」

此夜註定無眠。

我自然沒有回長樂殿安枕就寢,而是改道去了父皇的圖書閣。

我知道景宴會把兵符藏在哪兒。

將要物藏於千千萬萬冊其中一冊之後,這是景宴多年的習慣,也是我的習慣。

夜已深,書閣上了鎖已無人看守,我進到書閣之中,就著窗外燈籠的光束攀上高高的書架,尋了幾本景宴最喜歡和最討厭的書卷,很快便尋到了那熟悉的木盒。

這就是風離夢寐以求的兵符。

可我卻想不透,他究竟是什麼身份能夠單憑几個兵符就調動前朝舊部?宋郎生曾疑風離是大皇兄,然大皇兄乃是當朝皇嗣,怎麼可能有資格使用前朝兵符呢?

我寫了張字條喚來飛鷹,放飛的時候只盼著它能早一步抵至宋郎生的身邊。

那樣一切都有救了。

出了書閣我一路往北,我想要是沒有記錯,今日巡夜的軍頭應當是孫軒,就是當日康王一案在大殿上棄劍對我跪下的侍衛親軍,是個可信之人。

如果我是風離,應當已讓那假太子在宮門處設下公主禁出令,想順利出宮,須得喬裝一番。

畢竟天無絕人之路,穿過御花園轉眼就望見了孫軒帶著的幾名親軍巡夜,我知事不宜遲,立刻迎上前去,礙於夜色迷濛,他們看不清來人,紛紛拔劍而起:「何人?!」

「本宮乃是襄儀公主。」我不疾不徐步至孫軒跟前,「孫軒,好久不見了。」

孫軒微微一驚,當即同各親衛軍單膝跪下,「參見公主殿下。」他皺了皺眉,「夜半三更,不知公主何以在此?」

我長嘆一口氣,不由苦笑道:「本宮是來請求你幫我一個忙的。」

我自然不敢同孫軒說的太多。

這其中關聯錯綜複雜,不是他們幾個小小的侍衛親軍能夠解決的了的,若貿然闖入東宮,一著不慎,這幾人的性命可就眨眼沒了。

但他畢竟是信任我的。

我說我要出宮,他二話不說讓身形較小的下屬除下鎧甲給我換上,恰好到了交接輪替的時辰,守門的士兵並未起疑,於是我混在他們當中順利的出了皇宮。

孫軒事先命人在宮門外備好了馬車,他小心翼翼的扶著我上了馬車,轉頭吩咐車夫駛向趙首輔府邸去。

直待車夫緩緩策動馬車,我才有一種暫離險境的真實感,整個人放鬆下來,對孫軒點頭致謝道:「虧得有你。」

孫軒微微笑了笑,「公主在車內稍作歇息,屬下在車外隨時查探。」言罷他起身掀開車簾,坐在轅位座上,同那車夫一同御馬。

凍僵的雙足刺刺疼痛,回想著這一夜所發生的事,不禁仍有幾分後怕,若在偷聽之時被人當場抓個正著,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冷風一吹,濕潤的寒氣便往骨頭裡鑽,我搓著手哈著氣,想讓自己暖和一些,卻怎麼也搓不熱乎,只感到自己的體溫越來越低,連帶著雙手也越來越使不上勁。

彷彿意識里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我緩緩攤開雙手十指,再慢慢試圖握緊,雙拳根本握不緊,雙腿連伸直都頗為困難,彷彿整個身體的力量都在不知不覺中流逝。

這不像是凍僵的反應。

這時,馬車從趙首輔府邸的大門口呼嘯而過,未有停佇片刻。

「停……」我下意識的想要讓孫軒停下馬車,一開口,入耳的卻是嘶啞的嗓音。

耳邊乍然響起風離所說的:兩個時辰之後她會漸漸感到手腳無力,失聲失語。

此時距飲酒後,恰好是兩個時辰。

還是中毒了。可我並未飲過那酒。

風離為何會說毒是下在酒中的呢?

除非,他那番話,根本就是說給我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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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透過窗帘的縫隙侵入,我冷的一哆嗦,驀地轉過頭,車簾亦在暗處幽幽浮動。

恐懼一層一層壓上來,我緩緩抽出腰間的佩劍,方抽到一半,就聽車廂外的人淡淡道:「公主,這劍太重了,你中了軟骨之毒,還是省些力氣吧。」

風離的聲音如同扼住了我的喉嚨,令我無法言語。

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從遇到孫軒離開皇宮,這一切都順當的太不尋常了。

在我離開東宮之時,他就早了我一步,他知道我只能求助孫軒,所以他迅速扮成孫軒,在我離開藏書閣的時候恰到好處的出現。

他的目的,是我懷中的這盒前朝兵符。

他深知威逼利誘無用,故而引蛇出洞,引我去東宮偷聽他們的談話,誘我帶著兵符逃離。

那麼,假太子赴約的種種破綻,也皆是他環環算計的第一步棋。

此情此景太過熟悉,當日我以為武娉婷乃是風離所扮,直待打開秘道之後才意識到,忠心耿耿的「阿左」才是真正的風離。

分散的深思集中回來,我雙手勉力抽出佩劍,顫著手往簾外的車夫背上刺去,自然是沒有刺中,下一瞬,車簾倏然拂起,有人伸出兩指接過劍尖,輕輕一彈,巨大的回力將劍從我手中震落到地板之上。

然後我看清了車夫的面容。

清俊而冷漠,熟悉而陌生。

是聶然。

狂風從耳畔吹過,雪花傾斜砸在臉上,冰冷如斯,危機如此,而我此刻方知。

聶然沒有避開我的目光,他將馬韁隨手丟給風離,然後彎腰跨進了車廂。

我下意識倒退一步,跌坐回到綿軟的墊上。

「公主。」低沉的不像他的聲音。他在我的跟前坐下,道:「是不是很驚訝我是如何從國子監的監視之下脫身?」

我當然驚訝。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太子幾乎傾盡了半個京城的影衛去看守聶然。

我聽到自己沙啞的聲音斷斷續續道:是風離……救的你,所以,你,再次與他合作了。」

聶然勾了勾唇角,「風公子的易容術天下無雙,我若不同他合作,只能被你所殺,公主認為我該如何選擇?」

「風離,不會讓你爹獨享江山,」我艱難的啞著嗓子,「和他合作,結局只有死路一條。」

車簾外的風離聞言輕笑了一聲,卻什麼也沒說,聶然看我冷汗涔涔,伸出手來想要扶我,我連忙避閃開,警惕的盯著他,他的手在半空中滯了一滯,旋即冷笑道:「我與風公子的交易並非江山。」

那是什麼?

此時馬不知道行駛到什麼地方,黎明的晨光從車簾縫隙投射進來,我聽到稀稀疏疏的行人的聲音,心頭一凜,原來城門已啟,馬車已到了京城出入關口之前。

這會是一個機會。

只要能讓守城門衛看到我,或許就有一線希望。

我身形微動,卻讓聶然讀懂了我的意圖,手腕被他緊緊握住,僅僅是這樣一握,莫要說我中了毒使不上力氣,即便是平日都難以掙開。

決意孤注一擲,只要將懷中木盒從車窗外拋向守城衛身上,就能引起他們的注意。

然後,就在撩開窗帘的那一剎那,看到了一個背影。

那個人頭上戴著黑色的斗笠,低著頭,順著人流往京城內走去。

他的衣著、他的身影、他走路的樣子還有他手中的劍,儘管看不到面容,我都能一眼認得出他是宋郎生!

我幾乎能聽到自己快要跳出的心。

「宋郎生!」我卯足了勁喊他,聲音卻細若遊絲,淹沒在人潮之中。但他彷彿感覺到了什麼,緩緩的頓了一下,偏過頭來,我還未發出聲音,身體忽然失去平衡,拽著我的那隻手把我帶入一個懷抱中,冰涼的手指牢牢的捂住我的唇口。

我下意識的掙扎,雙臂卻被聶然牢牢的反剪在後,此時車外的風離以孫軒的身份很快得到了出城的許可,馬車再度策動之際,我心涼了半截,奈何雙手不得動彈,只能用雙腳狠狠的踢向車壁,試圖製造更大的動靜引人注意。

就在此時,鉗著我的手忽然鬆開,視線猛然一晃,聶然一個旋身將我壓在他身下,左右的手腕被他捉住摁在兩側,膝蓋被他的膝蓋頂著動彈不得,我張口欲呼,下一秒,嘴卻被他的唇侵略般的封住。

腦海里轟一聲炸開,我不能置信的睜著眼。

馬車一刻不停的奔出城門,我的腦內一片空白。

我根本料想不到聶然會對我做出這種事。

他的舌尖毫不遲疑的想要撬開我的唇,我感到自己在微微的顫抖,憤怒與羞惱頃刻間佔據著整個思緒,根本來不及去想,用盡全力張口咬了下去。

嘗到了血腥的味道,聶然不僅沒因舌頭被咬破而退卻,反而更狠更絕回咬了我一下,他毫不留情的吸吮我疼的發麻的舌面,近乎要碾碎我般的唇齒交纏。

我終於不能剋制的湧出眼淚,這一刻,我已經與宋郎生失之交臂了。

聶然緩緩的鬆開了我。

他抬起袖,擦過唇邊的血,然後掏出一隻綉帕,替我拭去眼角的眼淚。

我別過頭避開,顫聲問他:「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修長的手指不經意撫過我右側鬢髮,拂至下頜,他指節稍一用力,捏住我的臉逼著我同他對視。

他的眼眸中泛著深不可測的光,然後用那浸滿迷香味的綉帕緩緩的捂住了我的口鼻。

「唔……」明知掙扎無用,強大的倦意一層一層的壓來,視野漸漸模糊不堪。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

等我緩緩恢復意識的時候,入眼的是高懸的薄帳,整個人平躺在一個卧榻的錦被之中。我撐著手肘坐起身,掀開幕簾,看清自己身處在一間極之雅緻的寢屋內,房裡空無一人,桌上有一副茶具,小爐烹水,發出輕微的響聲,燭台燃了數支明亮的燭火,我扭頭自半倚的窗望出去,天色漆黑,原來我這一昏迷,又從晨曦到了夜晚。

就不知這兒是為何處?是風離與聶然將我虜至此,還是我宋郎生追上了我,將我救了出來?

發覺身上的中衣單薄,而床尾擺著一套藍綢裙襖,像是為我準備的,我順手披了件藍袍,欲出門去探個究竟,可光足踩到地面上時,酸軟無力的腿根本承受不住全身的重量,我咬著牙撐著床柱勉力站起身,才踏出半步,雙腳一軟,就這麼重重的摔到冰冷的地板上去。

我悶哼一聲,還未來得及站起,屋門便被人推開,來人見我跌在地上,道:「軟骨散的藥力至少持續十日十夜,你莫要白費氣力了。」

言畢緩緩踱至圓桌前坐下,慢條斯理的泡了一壺茶,微微笑道:「是否還未想通自己是在何時中的毒?」

我無力起身,只能靠坐在地上,風離已褪去孫軒的易容人皮,換上了另一個陌生男子的面貌,但我知道這仍然只是一個人皮面具而已,他不願在我面前揭開他的真正面目,至少證明他暫時還不會殺我。

「喔我忘了,你現在無法說話了,」他舉起碧瓷茶杯,品了一口,道:「毒不是下在杯里,而是飯菜之中,酒里的是解藥。只需讓『太子』露出一點點破綻,你自會想出不飲下酒的法子,可你實在裝的太像了,連『太子』都以為你把解藥給吞下了,此番回想,真是有趣。」

風離歪著頭看我,「你那麼聰明,應當已經猜到我在東宮與『太子』的對話皆是說給你聽的吧……」

我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啟唇想要說話,「你……」僅僅是這麼一個字,都猶如利刃在喉間輕劃一刀,刺痛難忍,「已得到了……兵……」卻是痛到說不出聲了。

風離愣了一下,隨機聽懂了我的話,「你是想問,我既已得到了兵符,為何還要虜你至此?」他又笑了笑,「蕭其棠,這一路走來,你是我風離極為敬重的一個對手,到了今日這個地步,我可以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和壞消息,不知你願意先聽哪個。」

他見我抿唇不吭聲,緩緩笑道:「那就從壞消息開始說起——」

「從一開始,太子殿下就未曾離開過皇宮,甚至沒有離開過東宮,我只不過是讓人在熏香中添了點迷香,讓他自然而然的睡了一覺,將他藏於櫃中,再由他身邊的一個侍奉太監裝扮成他與你會上一面。」

我渾身僵了一僵,他道:「我相信此刻太子應當早已蘇醒,或許連發生了什麼都弄不清楚,你人消失在長樂殿中,他說不定根本毫無察覺呢。」

「東宮守衛森嚴,我喬裝進去已實屬不易,又怎麼可能能把一個暈厥的太子帶出宮去?再者,我根本沒有想過要讓太子離宮啊。」

「我早已在祭壇的望燎位下埋好了火藥……」他勾了勾嘴角,道:「當太子行完三跪九叩之禮後,會踏上望瞭台之上觀看祭品的焚燒……」

「我要太子堂堂正正的參加明日的祭天大典,」風離黑眸層層看不出喜怒,「然後眾目睽睽之下在祭天大典中薨逝。」

猶如平地一聲驚雷,胸口一窒,我獃獃的看著他,他的笑聲在這樣的夜中如此可怖,「你可曉我為何要故意的讓你認為我要用一個假太子參加祭天大典么?只要你聽到了,就會有辦法把這個消息帶給宋郎生,他若得知太子是冒充的,又會如何?」

寒風吹入,燭火急速的一晃,屋中忽明忽滅。

「他會命人殺入長空寨營救『真太子』,會親率軍馬闖入祭壇阻撓『假太子』祭天,」風離的笑聲低低沉沉,「前者,長空寨已設遍埋伏,地底下埋藏炸藥無數;後者,是貨真價實的謀反作亂,彼時所有人皆會認定太子的死是宋郎生這個前朝叛黨所為,必將當場誅殺,以絕後患。」

方才我想過最壞的結果大不了一死,何曾想得到風離竟是如此的處心積慮,就這樣不聲不響的瓦解他所有的障礙。我費力地哽道:「他……死了,前朝……皇嗣沒了……聶光……出師無名……」

「你錯了,還有一個皇嗣。」風離一笑,「當年,前朝皇帝被你父皇屠盡滿門,尚有一寵妃得幸逃脫至洛陽,被洛陽令聶光所救,那妃子懷有七個月身孕,腹中胎兒正是皇帝的骨肉。聶光對前朝君主忠心耿耿,自知國破家亡,他縱有十萬雄獅亦是無力回天,唯有忍辱負重,投誠於你的父皇,等待時機光復山河;並在嬰孩出世後對外稱那是他自己的長子……」

「如此,你還想不出那前朝皇帝最後的一個血脈,是誰么?」

原來如此。

原來宋郎生只是聶光用以掩人耳目的一個幌子。

我怎麼就沒能想起,青姑也曾在聶光跟前喚聶然為「少主」。

風離放下茶杯,轉頭朝著門外道:「少主,還要在門外站到什麼時候?」

燈火明明暗暗,當聶然跨門而入,沉靜的俯看著我時,我多希望這只是噩夢一場。

我又何曾想得到,這僅僅只是噩夢的開始。

風離見我們默默的對視不語,饒有興味地看了我一眼,「公主殿下不是問我既已得到兵符,為何還要虜你至此?我曾聽聞你愛慕過聶世子,還費盡心思的破壞過他與趙家小姐的婚禮,」他的嘴角翹起極淺冰冷的笑意,「既如此,今夜不妨讓你得償所願,同聶世子做一對真真正正的夫妻,這個好消息,你可還滿意?」

我恍恍惚惚的看著他們,一瞬間聽懂了他話中的意思,只覺得寒意由背脊滋生蔓延,不能置信地搖頭:「不……」

風離又笑了笑,眸色帶著無限肅殺冷寂與森森冷意,「我對公主動過殺機,但少主不舍你死。你若活著,於我而言後患無窮,既殺不得,也就只有,毀了你。」

燭光倒影的巨大陰影緩緩移近,我看著聶然,「你……不會……」

聶然每走近一步,就在木質地板上踏下黯啞之聲,我害怕得想要往後移,可身體彷彿被灌了鉛根本動不了,他的目光直直落在我身上,神情宛若嚴冬里的冰,「我說過,我與風公子的交易不是江山。」

他在我跟前慢慢地蹲下,呼吸近在咫尺,他說:「我要的是你。」

心一下子沉到底,腦海中閃過千種萬種計謀,卻沒有一種能讓我脫離眼前的困境,想起在馬車之上他的一番輕薄之舉,身體顫得更加厲害,這一刻我才明白風離所說的毀是什麼意思,我能在臨死之際坦然面對,但絕無可能接受這樣黑暗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風離站起身,悠悠踱至門邊,將一樣物什拋來,聶然頭也不回的隨手一接,卻是一個白瓷小瓶,風離神舒意閑地道:「此葯助興怡情,聶世子慢慢享用,在下就不打擾二位的雅興了。」

話說完他反手安上門,門關上時的砰響,仿如鐵鎚在我的心口重重的一砸,寒風吹得窗咿呀作響,幽若鬼魅鳴哭。

屋中極靜,聶然的身子慢慢朝我靠近,我用盡全後的氣力往後挪,背靠到牆,蜷縮在角落中無路可退,我頹然啟唇,說著只有氣卻發不出聲的話:「你不能和風離合作,他狼子野心,他……」

聶然伸手撫摸我的耳廓處,眼眸深如古潭,暗潮洶湧的似乎想要說點什麼,可他什麼也沒說,冰涼的手指摩挲至我的後頸,微微用力一托,驀地湊□含住了我的唇。

濕冷的觸覺讓我忍不住往旁邊瑟縮,下意識想以臂相抵,他卻壓下我的手,另一隻手扣住我的後腦勺讓我不得動彈,見我死死咬著牙關,他低聲一笑,舌尖在齒貝上輕掃,顫抖的唇被他一下吮進,一下放開,所有的嗚咽都被他堵在口中。

淚水不住的往下滑落,這是前所未有的陌生與恐懼,在他親吻我之前,我還懷著一絲渺茫的希望期待這個人是駙馬假扮的,可是他不是,他的身上帶著的那股淡淡的氣息,是煦方身上獨有的。駙馬他從來不捨得讓我這樣的哭泣,哪怕是煦方,他又何曾對我有過半分逾越?

殺了他。想要他立刻死在我的眼前。

說不清是害怕還是憤怒,生平第一次這樣渴望的起了殺意。

我哆嗦著手解下束髮的銀釵,就在髮絲滑落下來之時,對著他心口的位置用力的刺入。

那天趙嫣然問我,如果當年的和風得知自己今後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可還會無愧於心?我想,如果和風早知道救聶然會釀成今天這個後果,她一定不會為他擋那一箭。

可世上哪有後悔葯吃。一個小小的銀釵又不是開了刃的匕首,饒是我刺的極准,也終究只是入了他肌膚一寸。

他一吃痛鬆開了我,我慌忙推開他逃開了掣肘,轉過身,急急往前爬去,被他一把捉住了腳裸拖了回去,他擰過我的肩,迫使我的背貼著冰涼的地上,我驚慌失措的揮臂,如同垂死求生一般的想要抓住些什麼,卻又立刻被按住,不給我掙脫的機會。

「你想殺我?」他冷著臉,將胸口的釵子拔下,扔在地上,「當日是誰求著我要我記起你?」

我已不敢去看他,緊緊的咬住唇,費力的壓住就要衝喉而出的哽咽,一個字一個字艱難地道:「我……只後悔……救了你……」

「後悔?」他手指摸挲著我的眉,到臉頰,沿著頸一路向下,在腰間停下,他抓住了我的衣帶,慢慢的解開,意識到他要做什麼,顫慄的感覺從脊背攀爬到全身,他低聲道:「那我不妨令公主遺恨終生。」未等我做出反應,他用力一扯,白綢單衣滑落肩頭,除了胸前貼身的織錦束縛,所有肌膚都裸在他的面前。

過度的恐懼與震驚在頃刻間就要將我淹沒,我一直在發抖,一刻也沒有停下來,不願在他面前示弱,淚珠卻不受控制的從眼角滑落,從前我一直覺得女子因為貞~潔什麼的尋死覓活太過愚蠢,此刻我只恨不得當場死去,也好過受此折磨與煎熬。

人就是如此,事情沒有落到自己頭上總能說著雲淡風輕的道理,發生的時候永遠只會遵循內心。

我張了張嘴唇,讓他看到我說:「今夜你如此待我,駙馬必會為我報仇……」

「報仇?」他冷冷的笑著,眼中不帶一絲溫度,突感身子一輕,他將我攔腰抱起,扔到了床榻之上,我猝不及防,他欺身壓上來,將我的一雙手扣按在頭頂,我掙動著企圖擺脫,卻見聶然解開自己的腰帶,飛快的抽出,把我的手捆縛在床頭的雕花柱上。

我已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力,根本弄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如此,這樣的舉動,彷彿昭示著接下來會發生比我想像還要可怖的事情,令我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

然後,我看到了他手中的白瓷瓶,想起了風離的話,幾乎所有血液霎時冰涼。

他一隻手撐在枕旁,湊近,「剛才我的屬下告訴我,宋郎生仍在四處尋你……不過,你大可放心,我已命人在明日清晨給他帶去消息,告訴他你被困於此處,你猜,他是會去救太子,還是來救你?」聶然的眼中閃著殘酷的血色,「他若為了江山社稷先去營救太子,那麼你就會被我帶走,在我身邊的每一日都會如此刻般痛苦難耐;但他若不顧所有趕來救你……」

聶然捏開我的唇,就這麼直直看著我膽戰心悸的淚水瀰漫,「他會親眼看到你我歡好後的樣子……一樣,遲了……」說完這句話,他托著瓶子一股腦的灌入我的口中,我奮力掙扎,只能眼睜睜感受到那股冰涼的液~體自喉嚨滑入腹腔。

風將帷幔吹得飄起來,燭火霎時熄滅,一切都沉淪於黑暗之中。

從心底深處升起的寒意帶著絕望的嘶喊將我吞噬,我忽然想起與宋郎生分開那日,他紅著臉說著「我就是要和阿棠圓房」,我吐著舌頭罵他登徒子,那些喜悅與甜蜜明明只是發生在數日之前,如今卻是咫尺天涯。

聶然沒有解開綁住我束縛,他重新俯□來輕啜我的唇,我的耳際,而後一路往下,引起一路顫慄,直到頸旁忽然重重的吮了一口,我想要掙脫,想要尖叫,卻只能發出細若遊絲的抽泣聲,他抬起頭舔去我的淚,「是不是連宋郎生都不知道你這裡的弱點……」

他說著,一手緩緩的滑入織錦褻~衣之中,帶著薄繭的指尖慢慢的撩撥,一手向下探去,那動作浸滿了露~骨的欲~念,難以言喻的噁心與觸感,令我渾身寒毛豎起,連胃都翻滾了起來。

極度的羞辱與無邊無際的煉獄終於令我崩潰,苦苦支撐到現在的一切都轟然倒塌,我忍不住開始哭著求他,「求你放了我也好,殺了我也好,只要停下來……」

我想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在一個人面前這樣狼狽不堪的哭過,這樣苦苦哀求過。

他聞言,手上的動作稍稍一僵,可僅僅是那麼一瞬,他俯□,帶著黏膩的濕氣,吐息在我的耳畔:「公主,你知不知道你此刻的模樣,但凡是個男人都不可能會停得下來……」

我絕望地睜大著眼,「不,你不能……」

下一刻,伴隨著撕裂皮肉的痛,我聽到了自己的悲啼。

——本章完

作者有話要說:鍋蓋已經準備好了,求你們不要砸的太用力……身為一個清水派作者偶爾也會行差踏錯什麼的……但是請放心,雖然公主被聶然佔盡便宜但是作為一個美好的親媽我是不會讓悲劇發生的太慘烈的……

話說其實這章有好多伏筆公主也不是那麼慫她其實快要贏了,要不是殺出聶然這個程咬金……不過,你們現在也沒心事聽我說什麼這章的陰謀是什麼鬼了吧……–

那麼問題來了,現在還剩下聶然黨的么……

好吧,請大家克制的善用隱晦的詞語表達觀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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