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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室內一片寂寥,兩人久久無聲。

趙嫣然緩緩翻身下床,跪在我跟前,「公主,你真的不能放然哥哥一條生路嗎?這些日子,我總覺得他快要想起些什麼了,只要多給他些時日,或許,他就能迷途知返呢?」見我不答話,她又道:「難道你真的忍心,還未等到煦方回來,就把一切都給扼殺了?」

我靜默良久,將散落在地的信筏一一撿起,裝好,望向她,「嫣然,非我忍心,當日,我明知駙馬是奉旨假意謀反,若非我父皇醒來,憑我一己之力也改變不了什麼,而今,莫要說其他人,縱然是我,若他朝有一日再無聖眷庇佑,都不知還能過上幾天安寧日子……」

趙嫣然蹙起眉頭,她或許根本沒聽懂我在說些什麼,我撫了撫信,這上頭字字句句如鯁在喉,卻已恍如隔世,「不過……你說的也不錯,他既因我而受捕,我總該還他這一份情誼……」

這世上總有一些事,不應去求可不可為,而該問自己一句該不該為。

見趙嫣然面露喜色,我道:「但我有一個條件。」

她怔了一怔。

我道:「我會放聶然離開青州,至於他能否安然與聶光重聚,一切也只能聽天由命。至於你,你要隨我一同回京,不能再跟著他一起上路了。」

趙嫣然欲言又止,我道:「若你不能答應我的條件,我也不能放走聶然。」

她忍住淚,終輕輕點了點頭。

青州大牢不比京城的環境好,不僅光線暗淡,陰冷凄涼,穿過漆黑的甬道時,甚至還能聞到一股霉味。

我隨同獄卒繞到最裡間,在關押聶然的囚室前停下腳步,命人開鎖。

身後知府戰戰兢兢地道:「這,當真要立即押送回京?不如等宋大人帶中軍營的人來了,再行上路較為穩妥罷?」

我斜睨他,冷笑道:「莫不是大人信不過本宮?」

「下,下臣不敢……」

「此乃皇上聖諭,叛賊同黨已在趕來救人的路上,未免夜長夢多,必須及早啟程。本宮已通知了宋大人在外接應,大人就不必憂心了。」

知府稱是,不敢再問。

我就著火光往裡看去,聶然因軟骨散渾身無力的躺在石床上,胸口與右腿中了箭傷草草包紮,鮮血仍在往外滲出,整個人看去奄奄一息的模樣。

柵門的鐵鏈嘩啦啦的響起,聽到動靜,他緩緩抬起頭,見是我站在他跟前,眼中微微一訝。我面無表情的轉過頭,示意獄卒把他架出來,不要耽誤時辰。

待我們一行人出了大牢時,東方的天已隱約泛藍,風吹得樹林沙沙作響,天是要亮了。

知府左顧右盼,眼下除了獄卒與我幾個護衛外,四面空無一人,他甚為不安,問我何以不見宋大人蹤影。我也是一臉困惑,只道:「沒準是他聽岔了與本宮相約的時辰,驛館離此不遠,不如這樣,大人速速回衙門,命人快馬聯絡宋大人,或許他已在前來的路上了……」

知府連連點頭,轉身走出了幾步,又猶疑回過頭來,顯然還是不太放心,我微微一笑道:「本宮的這幾個護衛皆是武功上層的高手,不至於連一個病弱之徒都看不牢。」

知府聞得此言這才安下心來,待他走得遠了,我手下的護衛利落的敲暈那兩個獄卒,取下鑰匙解開了鎖住聶然的鐐銬。

月光下,聶然眉目依舊,我邁步走到他跟前,平平道:「你走吧,我想慶州城內早已埋伏有你們的同黨,你自然有辦法喚人來送你離開。」

他撫著胸口的傷,額角滲著冷汗,嘶啞著聲問我:「為什麼?」

我道:「嫣然求我救你,她說若非是我,你也不會落此境地。」

他眼中泛著意味不明的光,「你,應知曉縱虎歸山的後果會是什麼……」

我道:「我知道。」

「那你……」

我說:「我不喜歡欠人的情,你救過我,我還你一次,如此而已。走罷。」

他還待開口說些什麼,忽有人道:「只怕他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我呆住,一簇簇火光盛起,霎時間,四面八方湧出層層兵卒把我們圍住,宋郎生自人群中緩緩踱出,手中長劍在光影映照下寒芒微閃,他望向聶然道:「若非知府大人提前命人知會,眼下已讓你逃出青州……」

我瞟向縮在宋郎生身後的青州知府一眼,正兀自懊惱自己的疏忽大意,便聽宋郎生一聲令下:「來人!」

「且慢!」

我抬了抬手,上前幾步,近到宋郎生跟前,「放他走罷。」

宋郎生的神情在晦暗不明的光中不大分明,我能感受他沉沉怒意,「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做些什麼……」

我當然知道我在做什麼。

可是,我又該如何與你解釋呢?

我捏緊了拳頭,道:「你知道的,他救過我的命……」

宋郎生的的眼中浮著比寒冰還要冷的光,「大戰在即,他一人生死,關乎萬民安危,不是救過你就能罔顧國法放他一馬。若他就此離開回到敵營之中,到了皇上跟前,誰能擔待得了!」

我道:「到了父皇面前,一切罪責,由我來擔!」

宋郎生的臉色頓時難看到極點,他不怒反笑,後退一步,道:「把叛逃逆賊緝拿歸案!」

兵卒們得令後正要上前,我怫然道:「誰敢!」

見士兵們有所動搖,我道:「本宮的手腕,你們也有所耳聞,今日誰要敢在本宮面前動手,休怪本宮不顧及情面!」

宋郎生畢竟新官上任,且他此前在大理寺為官,而今父皇一醒便降大任於斯,難免威信未能盡立,最重要的是這些中軍營的士兵終究忌憚我監國的身份,相權之下,他們互相張望,誰也不敢做那開罪我的第一人。

我這樣說,只為讓所有人都看清放走聶然是我一人之失,與駙馬全然無關,卻沒有料想這一番威脅將他激得更怒,他舉劍冷笑道:「我倒是要看看,今日我將這謀逆之賊就地正法,公主要拿我怎樣!」

話音方落,他的劍攜著山雨之勢而去,我深知此刻的聶然根本不是他的敵手,情急之下搶身用右手握住劍刃,左臂擋在聶然身前,意圖阻攔這一擊。宋郎生始料未及,連忙收住劍勢,可利刃已劃破我的掌心,鮮血沿著指縫淌下滴落在地,我疼的幾乎有些握不住,悶哼一聲道:「你不能殺他。」

宋郎生低頭看著我的手,不再挺進一分,也不敢抽離,生怕劍刃把傷口擦得更深,他的眼中暈出悲怒的神色,嗓音里透著失望的質問:「你竟為了他……」

他看我的眼神讓我很是難過,這麼久以來終於等來了安寧與喜樂,頃刻間又要被我一手摧毀,我不知從何解釋,嘴唇開合了幾次,才道:「駙馬,算我求你了,放他走罷,他若死在這裡,只怕我此生都難以心安。」

東方的天空升起幾道微微霞光,卻沒能為宋郎生蒼白的面容上增添一絲血色,就這樣僵持了許久,他忽然發出一聲低啞的笑,「好,公主待他如此情義,我便成全你們……」

我心底一涼,他冷聲道:「鬆手!」

我訥訥放開顫抖的手,這才感到掌心與五指痛得錐心,他棄劍轉身,頭也不回的命所有人隨同他離去。

聶然踉蹌著步伐走上前來查看我的傷勢,我挪開手,說:「不必勞心。此地不宜久留,趁宋郎生沒改變心意之前,趕快走吧。」說完這些,我邁步朝前,他突然從後方握住了我的手臂,緩聲道:「你不至為嫣然的幾句話做到這個地步……」

他問:「你……可還其他話想要和我說?」

煦方的信還躺在胸前的衣袋裡,趙嫣然的那句「煦方從來沒有消失,他一直活在聶然的心裡」還縈繞在耳邊,我本以為我會有許多話要對他說,可當他近在眼前時,我卻不知還能說些什麼。

那年,在月光下許下的諾言,和煦和煦,煦跟著和,風吹往哪哪就是我的方向。

而今,我的心早已被另外一個人填滿,煦方回來了,和風卻已遠去了。

我莫名有些慶幸,慶幸他沒有恢復煦方的記憶,這樣的離別,對他,對我,都不至於太過殘忍。

我閉上眼,道:「聶然,一路保重,他朝兵戎相見,不必再手下留情了。」

言罷,我掙開他,朝宋郎生遠去的方向大步流星的追去。

煦方,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從今往後,不要再見了。

——————————————第二更!!!——————————————————

回京的途中,宋郎生一句話也沒有同我說過。

我試圖主動去找他搭腔,可他別說回應,連瞟都不瞟我一眼。

我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那夜回去後,我喘著大氣表示手快要廢了血要流幹了,他竟置若罔聞,自顧自的御馬命大隊啟程,最後還得我自己去找軍醫上藥,疼的齜牙咧嘴都沒人心疼。

我當然不能說我做的很對,那畢竟是我想要做的事,對過去的告別,對糾纏的放手,是為了全新的開始,卻沒能得到他的理解,我其實也是極委屈的。

一路上另一個鬱鬱寡歡的自然是趙嫣然。

我們兩坐在同一輛馬車上,各自哀婉嘆息,誰又能理解誰的苦。

她說:「公主,有時候,我真的看不到前方的路,看不到自己該何去何從。」

我道:「是啊。」

她問我:「我還可以遇到心儀我,並能讓我付諸真情的人么?」

我說:「我不知道。」

嫣然斜睨我,「這種時候,不是應當安慰我說『會的』么?」

我微微一笑,「有些事,不是我們願意去相信就能擁有,只不過,如果不願意相信就必然一無所獲。」

她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又望向我,「你說的是我,還是你自己?」

我怔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問她:「你剛才問我什麼來著?」

她:「……」

三日後,我們回到了京城,剛一落地,便收到了父皇入殿的傳召。

滿朝文武齊齊跪在金殿之上,大氣都不敢出,進宮時,我們才知道,夏陽侯聶光殺了貴陽都司,率兵趁夜攻奪湖廣,稱前朝周皇帝嫡親血脈仍存於世,以「光復大周」為名,起兵造反。

更讓父皇震怒的是,已擒獲的叛黨竟又讓他逃脫,是以聶光再無忌憚,殺出了這麼一個措手不及。

父皇就像一隻巨大而蒼老的鷹,虎視眈眈的俯視著烏壓壓的百官。

宋郎生一進到殿中,便跪身領罪,道皆是他在回途時看守不利,才讓聶然被人劫救而走。

我大驚失色,未料想駙馬趕在我之前領罪,看父皇臉色,唯恐他會遷怒於宋郎生,於是趕忙與他並排跪下,道:「父皇,其實一切都與駙馬無關,是……」

腰間一痛,宋郎生不留痕迹的掐了我一下,在我耳邊惡狠狠低語:「多說半句,再不理你。」

我呆了一呆,不知如何把話接下,宋郎生已磕頭在地,道出一番毫無破綻的走犯始末,獨自承攬了所有罪責。

我怔怔看著他,縱然他心中有一千個不願意,可我說要放人,他還是放了;縱然他惱我不肯給我一個好臉色看,到頭來他還是害怕我受到傷害。

鼻腔湧來一陣酸澀,我重重磕頭,只能道叛黨人數眾多,我亦無計可阻,駙馬已竭盡全力,求父皇開恩云云。

這時,趙庚年亦跪身求情,他一跪,滿朝文武也統統跟著跪了大半,到最後,其他人站著都是種尷尬,未免得罪內閣首輔及監國公主,也只好隨大流一同跪下。

看得出來,父皇本不願降罪於駙馬,畢竟是他重用的人,再說,幾路大軍一齊去追捕聶然,也只有宋郎生得了手,既然文武百官紛紛求情,他也就順台階而下,嘆道就依軍法罰他三十軍棍,以為薄懲。

本以為事情告一段落,哪想父皇剛說了上半句,我氣還未來得及松,下半句便提及此次出兵討伐叛賊的宿衛京師,封兵部總兵統霍川為征南大將軍,率三十萬大軍,以五軍營、三千營及神機營為主力軍,而宋郎生則封雲麾將軍,隨大軍出征,將功贖罪。

父皇話音方落,所有人便倒吸一口涼氣,就算此前京城平叛一役宋郎生立了大功,可他畢竟連一場真正的戰都沒打過,沒有帶兵經驗,怎麼能直接封將出師呢?

父皇見諸臣頗有微詞,沉聲問道:「方才,是誰同朕說宋卿乃是不可多得之人才,又是誰同朕說宋卿熟悉敵情,應當留以為用的?」

所有人啞口無言,原來父皇兜了這麼一大圈子是給眾臣下了套,他們前一刻才為宋郎生說了情,又豈好在下一刻推翻,那豈非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大局已定,無需贅言。

因戰況危急,不能耽擱,父皇命各位將軍點齊部隊,備好軍需,兩日後即刻啟程。

我冷汗涔涔。

三十軍棍後,必定皮開肉綻,哪怕是最精銳的將士也至少要卧床十日,兩日後,他要如何騎馬遠征?

心中猶疑之際,宋郎生已恭謹叩首道:「臣領旨。」

退朝後,宋郎生就被帶走受罰,我心中焦急,想要同往,卻讓父皇叫住,說有事要和我單獨聊聊。

一進到御書房,我便跪下身,道:「兒臣求父皇手下留情,若真要駙馬出征,受此棍刑,如同在沙場上先剜去他半條命。」

父皇撫須道:「你真當朕不知你們在青州發生何事?若非你堅持縱走聶然,駙馬又何至累及於此?」

我心頭大凜,看來萬事沒有能逃過父皇的法眼,「父皇既知真相,那便懲罰兒臣,兒臣不用上陣殺敵,那三十軍棍由兒臣來受。」

父皇搖首嘆道:「縱然因你所阻,他終是難辭其咎,駙馬既有心替你攬罪,朕也只能成全他,否則如何向百官交待……」

「父皇……」

「不必多言,」父皇道:「襄儀,這一次,你委實太過糊塗了,要是朕罰了你,你領了罰之後只怕更是心安理得,只有落在宋郎生身上,你才會知道自己所犯的究竟會引發多大的禍事……」

我喉嚨發緊,不自覺的咬著唇。

其實,放走聶然,對我來說是一場賭局,既然聶光謀反勢在必行,不論聶然在或不在,都不可能阻止戰爭——聶光殘忍狡詐,反而是聶然心中存有善念,聶光聽命於聶然,單就此論,放他走,於我們而言,未必是一件壞事。

可是這些話,我又如何能與父皇解釋得清呢?

一回到公主府,我早早招來太醫院的太醫,讓他們陪同我一齊等駙馬。

我不知道為什麼罰三十軍棍需要耗費整整小半日,只是當軍營里的士兵把宋郎生架回來的時候,他雙腿後膝蓋以上的部位已是一片血肉模糊,連衣服的碎片都被打入了皮肉之中。

我看他身上的傷痕,又是心疼又是後悔,一時沒忍住眼淚衝上前去扶他,「駙馬……」

他頂著那張蒼白的臉頗為無奈地道:「你請這麼多太醫來我們家,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身患絕症命不久矣了……」見我還顧著哭,他粗魯的用袖子摁上我的眼,頭卻轉向太醫們,「公主胡鬧,讓各位大人見笑了……」

那幾個太醫哪敢說些什麼,忙附和笑了笑,「宋大人出征在即,老夫必會用上最好的葯讓大人快快癒合……」

儘管宋郎生對一群老頭圍在一起看自己的臀這種事極為排斥,但畢竟來者是客,他也不好將人趕走,只好全程閉著眼把頭蒙在被子里,偶爾說上一兩句瞎話:「差不多行了,我覺得我已經不疼了。」

太醫們替他敷好了葯後,囑咐我道:「這葯每隔兩個時辰都要換一次,不知公主府上的人會否換藥?要否老夫留下替駙馬爺……」

「不必了,」躲在被窩裡的駙馬爺立即道:「公主府上能人輩出,勞大人費心了,慢走。」

老太醫們聞言尷尬的笑了笑,拎著藥箱匆匆離開,我喚侍從出門相送,一時屋中只剩我和駙馬兩人。

宋郎生一動不動的趴在床上,一聲也不吭。

我躡手躡腳的安上門,惴惴不安的回到榻旁,想要掀開他用來蓋頭的被褥,卻是怎麼扯也扯不動。我曉得他還在生氣,此時應當不願和我說話,若換成平時我定就留他獨處了,可一想到過了兩日他就要上戰場去了,這一戰不知打到何時才能休止,我們會有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都見不到面了,眼下哪還捨得離開他一分一毫。

我安安靜靜的坐在他身旁,也不說話,也不出聲,也不知過了有多久,被窩裡的人忽然道:「誰許你哭這麼久了?」

我呆了一呆,啊了一聲,「你,你怎麼知道……我在哭的?」

他輕哼一聲,不再和我說話。

我抹了抹眼淚,輕聲道:「都是因為我,才害得你挨了軍棍……」

他又哼了一下,「誰氣你這個了?」

我怔住,旋即明白他的話意,他仍在氣我私縱聶然的事,我道:「我……我放他走,真的……只是為了還他對我的救命之恩……」

見他不答話,我道:「我去青州,是想帶嫣然走,本不是為了救聶然的……後來,嫣然告訴我,聶然他為了我做了許多我不知道的事,所以……」

「所以,你感激涕零,」宋郎生悶聲道:「情愫暗生,拚死也要救他。」

我哭笑不得,「我要是對他暗生情愫,就和他遠走高飛了,幹什麼還死皮賴臉的纏著你?」

我彎下腰,湊近他,也學著他趴在他身旁,小聲地說:「當日我以為聶然要對我不軌時,我連死的心都有了,後來你找到我,我回到你的身邊,那一刻覺得便是天塌下我也不會害怕了……宋郎生,我心裡早已被你滿滿當當的裝下,怎麼可能還容得下其他人?是,我是喜歡過煦方,自從聶然出現,我一直在逃避他,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麼,直到我從嫣然那兒知道真相的時候,我才明白,她說的我並非從未想過,我逃避,是因為我心中已有了你,就算那時我還沒想起大哥哥是誰,可我喜歡上了你,對煦方的情就永遠都不可能回應得了了……所以,我才那麼堅持的要救他,我不希望讓自己總是對他懷著歉疚和虧欠,我想要徹徹底底的把煦方放開……你明白么?」

他還是什麼話也沒說。

我看著裹成粽子一樣的駙馬,輕輕的嘆了嘆,正打算出門喚人備膳,一隻手忽然從被褥中伸出,把我的手腕握住,「去哪裡?」

我緩了半天才回過神,「我……看你不理我……」

「誰不理你了?」他沒好氣道:「你試試被打一頓後還有力氣說話……」

「……那,我去找人來給你換藥?」

他握著我的手更緊了,「難道你要丫鬟把我看光?」

「就,」我唯唯諾諾地道:「不是可以讓府里的大夫看看嘛……」

他道:「這年頭男女有何分別?」

我:「……」

他從被窩裡探出半顆腦袋,露出好看的眼,「除了你,我不想再被其他人看我的……那個地方了……」

我點了點頭,「那個地方……你說的是屁股啊?」

他瞪著我,臉倏然紅成柿子,再一次鑽回被子中,手卻不鬆開,「我休息,陪我趴著,哪都不要去。」

「……可,我趴著,不蓋被子會著涼的……」

「你不會自己鑽進來么?」

「……喔……」

「你笑什麼?」

「……沒……」

兩日匆匆即逝。

出征的那日,宋郎生起的極早,天還未亮,他就已穿戴好鎧甲,縛好了行囊。

我坐在床邊靜靜的凝視著他,窗外隱隱的天光無聲落入,灑了他一聲,從來沒有想過,永遠如清風般儒雅的駙馬也會有這樣英姿颯颯的時候。

宋郎生怕我著涼,替我披上了外袍,見我神色黯然,道:「沒有話和我說?」

「我想的,不用說,你也知道。」

「嗯?」

「對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你的平安,」我輕輕擁住他,「對你而言,最重要的,是無愧於心。」

宋郎生撫摸著我的頭,不期然間,他把一樣物什套到我的脖子上,我低頭看去,卻是一件白玉掛墜,那玉墜形若摺扇,扇面上雕著一隻飛鳥在棠花前眷戀盤旋,活靈活現,栩栩如生。

他說:「大哥哥曾答應小妹妹為她畫扇,那麼多年卻一直都沒能送出去,最後還被霸道無理的公主殿下把扇子給撕了……」

他低下腰,眉眼一彎,「說過的話總要兌現,你這麼不愛惜東西,我哪敢再送你紙做的東西,如今我是把扇子好好的交給你了,切莫一個不開心就把它給砸了。」

我小心的捧著玉扇,憋不住笑意,「這是你雕的?什麼時候雕的?啊,十日前你讓我等你,就是要送我這個么?」

宋郎生笑而不語。

看他有了笑意,我怔怔的問:「你不生我的氣了么?」

他點了點頭,道:「除非,如果等我回來的時候,你還能像現在這樣好好的站在我眼前,興許我就會消氣了。」

我抽了抽鼻子,忍住讓自己不要再哭哭啼啼,「嗯嗯,我會盡量少吃點,不要讓自己變得太圓潤。」

他:「……」

大軍出發之時,我站在城樓上極目遠眺,靜靜的看著千軍萬馬中的一人,他回仰過頭來,笑了一笑,眼中璨若星辰。

晨曦升起,馬蹄聲漸行漸遠,高高飄揚的旗幟越來越模糊,直到天地間再度恢復寧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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