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回
鳳戲陽拈著一枚棋子,似在思考,卻久久未曾放下,太后端詳了她好一會兒,柔聲問道,「戲陽,你有什麼心事嗎?」
鳳戲陽頓時從遠思中驚醒過來,尷尬得羞紅了臉,一迭聲的向太后道歉,太后卻不以為意的將手中已攥得發熱的黑玉棋子朝簍里一擲,笑道,「不要緊,有什麼不順心的事,說出來,看看哀家幫不幫的了你。」
戲陽下意識向不遠處侍立的宮人瞟了一眼,太后抿嘴一笑,做了個手勢,只是片刻,殿內所有宮侍便退了個乾乾淨淨,最後一個步出殿門的侍女還順手掩上了殿門。
「好了,現在可以說了吧」,太后微笑著拍拍身側的空席,示意戲陽可以坐在那裡,戲陽依言蜷到她身邊,半仰著臉輕聲道,「其實我也不明白我現在要什麼,因為我什麼都沒有辦法去想,一想就滿腦子都是她。」
太后若有所思的輕問,「他?夏靜石?」「不是的」,戲陽搖了搖頭,「是付一笑。太后,為什麼我總是覺得,她就在夫君的心裡,就算我能殺得了她的人,卻永遠無法磨滅夫君對她的感情……」
「傻孩子」,太后寵溺的執起她的手,「怎麼忽然間變得那麼悲觀,帝君既然答應幫你,你就應該相信帝君。」
「可是帝君說計劃有變……而且,夫君也說過,他對我不會因為付一笑的生死而有任何的不同……我只是想讓他愛上我,但為什麼我所作的一切努力都將他推得更遠呢……」,鳳戲陽眨了眨濡濕的眼睫,話音越來越低,「我很害怕,我怕夫君見到付一笑便什麼都不顧了……」
「他被假相蒙蔽了眼睛」,太后的聲音很慈祥,「其實這世上沒有不可以取而代之的人,是他還不明白,你只管耐心等著,帝君說能做到的,便一定能做到。」
正午時分的日頭總是特別炙人,不僅是凌雪影,就連隨隊出行的女侍也密實的垂著車簾,不讓車轎內透入更多的陽光。
付一笑和鳳隨歌並騎緩緩行在隊伍的最前,鳳隨歌眯起眼看了看天頂上努力吞吐著熱力的驕陽,再看了看一旁同樣被陽光刺得睜不開眼的付一笑,無奈道,「你還是回車裡陪陪雪影吧,要麼去睡一會兒,這日頭實在太毒了。」
一笑不耐的揮了揮手,「在車裡悶了那麼多天,我都快瘋了,我寧願在外面曬著……」,她忽然咦了一聲,手搭涼棚朝遠處望著,自語道,「怎麼像是軍馬」,不等鳳隨歌反映,她揚鞭一抽馬股便向前奔出,鳳隨歌不及詢問,也急急策馬追了上去。
兩方皆是快馬,只一瞬便匯在了一處,對方四騎中領頭的一人在看清來者是付一笑時禁不住面露訝色,驚呼道,「付……公主殿下……你怎麼在這裡!」
眼看四人就要下馬行禮,一笑連忙止住他,「不必多禮——你們是哪營的弟兄,可知鎮南王殿下與蕭蔘軍二人傷情如何?」,領頭的一人怔了一怔,回道,「臣、臣下是羽林大營的軍校,鎮南王與簫參軍,嗯,聽說傷的很嚴重……」
付一笑皺眉唔了一聲,略一思索,突然懷疑的向他看去,「出了那麼大的事情,怎麼是聽說——這邊是夙砂境,你們便裝來夙砂做什麼?」軍校吶吶道,「臣下當時未在場,其實出事以後也是一片亂……」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鳳隨歌咳了一聲,輕快的插了進來,「你忘了么?是你讓寧非入了錦繡境便派人來接應的」,付一笑疑惑的轉過頭看他,那邊軍校已經急切應道,「是是是,是寧將軍派臣等前來接應的——恕臣下眼拙,這位是?」
鳳隨歌微微一笑,「夙砂皇子,鳳隨歌」,在軍校震驚的眼光中,鳳隨歌狀似無意的在馬背上伸了伸腰,「嘖……不知道前面有沒有大一點的鎮子,本皇子今日累得緊……」
「有有有」,軍校精神一振,「前方不遠就有,臣等立即折返回去替公主與皇子安排」,鳳隨歌頷首道,「也好,那便辛苦你了。」
「哪裡哪裡,皇子言重了,臣下這便去……」,軍校應著便要勒馬折頭,鳳隨歌又將他喚住,「我在食宿上比較講究,你們帶我的侍從一起去吧,多少也能搭把手。」
不容推脫的,他回頭撮唇對遠處蠕蠕而來的大隊人馬打了個響哨,應聲從隊伍中脫出四騎夙砂軍士,向這邊馳過來,待到近前,鳳隨歌簡單的交代了幾句,便放他們去了。
目送著八人零散的策馬離開,鳳隨歌慢慢的斂了笑容。
「我明明記得,當時我是交代寧非回到聖城之後再派人來的……」,猛的一頓,一笑驚呼道,「他們在撒謊」,「傻瓜」,鳳隨歌嘆息著搖了搖頭,「你究竟知道不知道為什麼我要親自陪你來?」
「其實,我對這件事情本就是有懷疑的,但怕你們誤會,我一直沒有說」,盤膝坐在雪影的車轎中,鳳隨歌接過付一笑奉上的參茶,少少的抿了一口,「我認為夏靜石和蕭未然的傷沒那麼嚴重,或者,他們根本沒有受傷,但如果是這樣,寧非便危險了。」
一笑安撫的拍了拍就要急跳而起的雪影的手,轉頭問道,「為什麼?」,鳳隨歌沉沉道,「若他們真的出了意外,重傷不起,將寧非召回去也沒什麼用,說的不好聽些,偌大的錦繡,在沒有鎮南王之後,缺了一名出使的將軍便維持不了了么?所以,我認為,這個消息,是針對你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