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〇七回
剛踏上車轅,徐送的晚風隨著車簾的輕擺帶出混著淡淡熏香的血腥味,鳳隨歌心中一緊,大力揮開了車簾,不等他看清車廂內情形,廂內已傳出一笑熟悉的語聲,「快進來!」
鳳隨歌直覺的放了手,厚重的車簾在他背後垂下。
待眼睛適應了車內昏暗的光線,鳳隨歌驟然低呼,「夏靜石」,穿著聖帝服飾的夏靜石神情疲憊的倚在廂壁上,向他點頭致意。
一笑早已將兩人慪氣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縱上前來環住他的胳膊,輕笑道,「看,殿下和聖帝是不是很像,就連皇城守衛都沒有認出來——我們一會兒去救人,有聖帝的令符在手,天一亮就可以離開這裡……」,乍見她滿身血污,鳳隨歌顧不得聽她絮絮叨叨,連忙將她拉到眼前細細查看,「怎麼一身血跡,你受傷了么?」「一點都沒有傷到」,一笑扯了扯衣衫,「都是殿下身上的。」
稍稍放下點心,鳳隨歌又問,「你們怎麼出來的?」一笑伸手向車廂內的暗影中一指,「我們挾持了聖帝,上車便打暈了縛在那裡,這一路連動都沒有動一下……你方才不在,定不知有多驚險……」,「不急在一時說」,鳳隨歌打斷她,將外袍解下給一笑披在肩上,「我們的時間不多,你先進去換套方便行動的衣服,順便給鎮南王找些止血的傷葯來——動作輕些,別驚動旁人。」
一笑應著,輕快的跳下車去奔入行館。
車內,只剩下鳳隨歌和夏靜石兩個人。
「沒想到你會來」,夏靜石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將她照顧的很好,比起從前,她沉穩了許多」,鳳隨歌微微一笑,「人總是要長大的——你還堅持的住么」,「當然」,夏靜石吐出一口氣,「多謝你們」,「要謝便謝她吧,我這樣做是有私心的」,鳳隨歌牽了牽嘴角,「說說你們脫逃的經過,我們再商量怎樣才能將所有人安全的帶離聖城!」
聖城城西一處壁壘森嚴的石牢是歷代囚禁要犯的重地,整座囚牢深深的嵌于山腹中,山前橫著一條水勢洶湧的急流,僅靠一架鐵索橋連通兩岸。
夜色中,一隊錦繡禁衛打扮的軍士護著一架車轎緩緩駛近。
「停下!來者何人!」隨著一聲喝斥,一名重甲守衛大步流行的走近前來查看,慌得車役立即拉緊了韁繩,駿馬不耐煩的原地踢踏著,重重的噴著響鼻。
「大膽!」車中傳來一聲斷喝,付一笑臨窗將側簾打起,「本宮奉聖帝陛下諭前來提審欽命要犯,有陛下令符為憑,哪個敢攔?」說著,一塊明晃晃的御字金牌從她搭在窗格上的手中垂下,叩叩的撞擊著車身。
「啊!是興平公主」,守衛慌忙跪倒在地,「臣不知公主親臨,衝撞了公主,還望公主恕罪」,「免了」,一笑冷冷的扯回令牌,「陛下要親自提審私械一案的所有欽犯,還不快去提人!」那守衛諾諾連聲的便朝後退去。
「等等!」一名簡裝將官從旁走來,喝住那名守衛,對一笑行了叩禮方才起身續道,「陛下先前有令,此案牽涉甚大,若無陛下手諭,無論是誰,都不能……」,「羅嗦!」一笑臉色一沉,「本宮奉命行事,你卻在這裡推三阻四,你是在搪塞本宮,還是在質疑陛下的聖令呢?」
「臣不敢」,將官甚是恭敬,卻絲毫不讓,「實在是事關重大,臣不得不慎之又慎——殿下稍歇片刻,容臣下派人請來陛下手令,再恭送殿下回內城……」
一笑揭簾而出,臉色鐵青的從車轅上縱下,快步走上前來,揚手便是一記耳光,打的將官一個趔趄,只聽她冷冷叱道,「本宮不是嫡脈皇族,你便瞧不起本宮,不尊本宮令旨了是不是」,「臣絕無此意……」,將官被打的有些惱怒,聲音也拔高了許多,「公主也是軍中出身,應該明白……」
爭執之聲在靜夜中傳得很遠,漸漸已有幾名輪值的守衛走出來遠遠的觀望,一笑不由得心急起來,頓時臉色一沉,「本宮今日便教你明白二字怎麼寫!」話音未落,袍袖輕拂間,一笑已飛快的欺身上前,伸手便抓將官腰間的佩刀。
將官反應終是慢了一步,在他伸手相隔的同時,一笑已經搭住了刀柄,按機括,退綳簧,一氣呵成,鏘的一聲,鋼刀撤出,閃電般挑斬進將官的咽喉,鮮血頓時猶如怒放的薔薇般四下迸落。
「其實只有一筆,你可要好好記住」,一笑低哂,轉頭冷眼瞥向驚得兩眼發直的守衛,「還愣著做什麼,快去提人」,「是……是……」,守衛胡亂答應著,轉身就要朝內奔。
「站住」,一笑又喚住他,驚得臉色發白的守衛連忙回身跪下,一笑猶豫了片刻,緩緩道,「一會兒讓人將他的屍體斂一斂,此事本宮自會向帝君稟報——新的任命下來之前,他職屬內的一切事務,你暫且接下吧。」
看著守衛一路奔入石牢,手心始終捏著一把冷汗的一笑回頭看了看一干由夙砂軍士喬裝的錦繡禁衛,長長的吁出一口氣來,「成了」。
與此同時,鳳隨歌和夏靜石兩人正在行館內等待著一笑的歸來,內廷重監的典獄被倒縛著雙手,口裡塞著胡麻,與仍然昏迷不醒的聖帝關在隔壁的花廳中,由四名夙砂護衛牢牢看守住。
夏靜石身上的傷口已經清理包紮完畢,換過乾淨的內襖,此刻仍披著聖帝的外袍坐在燈下,靜靜的凝望著噼啪跳動的燈燭,鳳隨歌皺著眉立在門邊,似在想著心事,也是一言不發。
「你……」,忽然,兩人一同開口,見對方也有話說,又同時停住。對視了片刻,夏靜石先詢道,「除了為她,你還為了什麼?」鳳隨歌挑了挑眉,「若我說只是為她,你信不信」,「信」,夏靜石簡單的吐出一個字。
「你不該信的」,鳳隨歌笑了,轉身在房內踱了兩步,「其實方才我要問的是,若我夙砂傾力助你,你可願立起反幟,取而代之」,他回頭看了夏靜石一眼,「這便是我除了她之外的另一個私心——我的條件很簡單,待你榮登大寶之後,立戲陽為後,並,善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