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回
迎著下首諸多驚疑不定的眼光,太后慢條斯理的續道,「先朝御令早在先帝病重之期便已賜與哀家保管,現仍好好的收在哀家寢宮中,隨時可以取來驗看……老丞相手裡的御令又是什麼時候從什麼地方得來的呢?」
老丞相呸的啐了一聲,「少在這裡惺惺作態了,你是想支使個人藉機出去通風報信吧,休想!」太后隱約有些著惱,叱道,「這些年來你處處與哀家為難,哀家本念你是先朝遺臣,又年邁功高,一直不與你計較,你卻變本加利,公然在廷上出言污衊哀家!今日之事,你若拿不出證據來,哀家絕不輕饒!」
「證據?」老丞相冷笑,「就算老夫拿得出證據,若被你翻盤,你怕也不會擅罷干休吧!」他轉身環視身邊所有朝臣,高聲問道,「諸位同僚是否還記得,先帝駕崩前,宮裡傳出一個什麼消息!?」
群臣中略略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半晌才有人小小聲聲的答道,「是二皇子宣布退出儲位之爭吧……」,「不錯!」老丞相點了點頭,「當時還是二皇子的鎮南王,突然宣布不再參與儲位角逐。先帝本屬意將鎮南王立為王儲,這個消息傳出後,先帝緊急召見鎮南王,卻始終無法問出他退出爭儲的原由,只得在黃昏時分傳召老夫等五位朝臣入宮密議——最後先帝仍是決意立鎮南王為儲君,於是命老夫連夜草擬詔書,以儘快詔告天下!」
「第二日朝會結束後,老夫將擬下的文書呈給先帝,先帝著手修改了幾個地方之後,還提出要將其餘的皇子全數分封至各地鎮守,於是老夫便在先帝的書房內修出了第二稿,親筆謄在了詔書上,先帝也加蓋了璽印」,老丞相頓了頓,顫抖著喘息道,「原本是打算在隔日的朝會上頒詔的,誰知凌晨卻傳來先帝病重的消息,老夫趕到之時,先帝雖已口不能言,但還是勉力將御令賜與老夫,而此時帝後——也就是當今太后,卻已在殿外對眾臣宣稱,奉先帝口諭,立當時並不十分出色的五皇子為儲,暫攝朝政。」
滿廷大嘩。
嗡嗡議論聲中,帝後已然不知所措,一會兒看看朝臣,一會兒看看太后,而太后仍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緩緩道,「先帝素來對二皇子期望甚高,但是二皇子太不爭氣,先帝一氣之下病倒也是理所當然,在這上面也能做出那麼大文章,不愧是老丞相呢,不過哀家能理解你的心情,如果哀家沒記錯的話,你應是二皇子的啟蒙恩師吧?」
「不要臉的妖婦!」,老丞相恨恨的罵了一聲,「口諭之事老夫且不與你計較,你先回答老夫,先帝病危之時已是神志不清,氣息奄奄,最後的遺詔又是怎樣寫成的!」
「老丞相歲數大了,記性也差了,難道老丞相忘了在先帝病重期間,日日衣不解帶的侍奉在龍榻邊的人,正是哀家呢」,太后從容答道,「遺詔自然是在先帝駕崩前回光反照的清醒時刻,由先帝口述,哀家代筆的,但那璽印,卻是先帝親手蓋上的,所以用力甚輕,從那印跡便可看出一二。」
「那份遺詔除了將二皇子與五皇子的名字調換之外,與老夫所擬下的字句絲毫不差,你又如何解釋!」「解釋?」太后玩味的挑起唇角,「遺詔頒布之日,字句早已天下共知,你現在來說那是你寫的,又有誰可以證明?」
此言一出,廷間幾名素來與太后交好的官員也趁機應和道,「太后所言極是,空口白牙的,怎麼能說什麼就是什麼嘛!」
老丞相氣得簌簌發抖,狠狠的瞪了那幾人一眼,從袖間抽出一卷早已發黃的紙卷,擎起大聲道,「老夫還留著詔書的初稿……」,話為說完便被一陣大笑打斷,先前應和太后的一名官員大步跨到他面前,趾高氣昂的指住他的鼻子,「老丞相,若我回去拿一張舊紙,將先帝遺詔謄在上面再拿來給大家看,先帝的遺詔豈不又變成我寫的了嗎,哈哈哈……」
他的笑聲阻斷在老丞相緩緩展開的紙頁上。
已經發黃卷邊的紙頁上,除了烏黑的墨跡之外,還有清晰的御筆硃批,一連串的字跡,正是先帝親筆!
太后的臉頓時慘白如紙。
未等眾人反應過來,一旁早有數名老臣搶上前來查看,幾人面色鄭重的傳看著,廷中靜得連紙張摩擦的簌簌之聲都清晰可聞。
「真是先帝的親筆啊……」,一名老臣接過紙張便忍不住淚流滿面,「真的是啊……」
越來越多的目光開始集中到高高在上的太后臉上,有懷疑,有憎惡,有憤怒,也有惶恐。
「天下怎麼會有你那麼惡毒的女人!」,老丞相忿然指住她,「你害死了先帝,又趁夜將玄妃燒死在寢殿,對外卻偽稱玄妃因傷心過度,自焚殉情——你知道么,宮門關閉前,玄妃因擔心二皇子,曾差人到老夫府上傳話,讓老夫天明之後入宮與她面談……你真是心狠手辣……」
太后呆立了一會兒,漸漸鎮定下來,忽然將頭一昂,傲然道,「「全是無中生有的臆測和指責——帝君不在,你們便想翻天了不成!」
原本安靜的廷間漸漸又喧嘩起來,朝臣迅速分為幾派,有站在丞相一邊的,有支持太后的,還有主張追回聖帝與鎮南王之後再議對策的,群情激奮之下,有幾位臣子已開始推推搡搡,整個議事殿頓時亂成一鍋粥。
太后冷冷一笑,朝帝後使了一個眼色,帝後會意的點了點頭,悄悄朝後退去。
「帝後要到哪裡去!」,忽然下面一個洪亮的聲音炸響,震住了滿殿喧鬧的人,發話的是著重甲的護國將軍,,只見他大步走出,腳下不停的迫上玉階,口中高聲令道,「不要羅唆,先將她們拿下」,幾名年輕將領應聲越眾而出,迅速追上他的腳步。
太后血色盡褪,僵立在當場動彈不得。
台上的女官和宮侍們哆嗦著上前想要攔阻步步緊逼的軍將,帝後軟弱的靠在金玉屏風上,強撐著喝道,「你們要造反嗎……」,同時,下面也有人輕呼起來,「不可!萬一……」,「沒有萬一!」護國將軍大喝一聲,「出了意外,所有罪名我一人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