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闌美目微瞠,「你怎麼知道的?」
沈筵溺笑著颳了刮她鼻子,「我還知道你是怎麼回去的。」
蘇闌歪著頭回想起了前天的事。
本來補完課都已是黃昏了,走出來才發覺空中飄起了雨絲,一開始蘇闌也沒有多在意,可沒等她走出大院就滂沱起來。
她小跑著躲到了路邊的屋檐下,那檐也窄得可憐,她這麼單薄的人,也僅僅只能遮去一小半邊身子。
其間她也不知道沖路上招了多少回手。
可沒有一輛計程車在她身邊停下,他們帶起被雨打濕的灰塵濺在她的白裙子上,然後就頭也不回地往別處開走了。
還是沈筠下班回來,路過大院門口見她在等車,讓司機送了她一段。
她捏著沈筵的手,指骨與手掌的比例堪稱完美,和他膚色一樣白,抽煙也染上幾分禁慾的味道。
蘇闌總愛握在手中細看,像是怎麼都瞧不夠似的。
而沈筵最喜歡的,是她這種無意識的迷戀,帶著少女的嬌憨。
沈筵拿起她的手機,把前頭開車的趙師傅的號碼輸了進去,她淡淡「咦」了一聲,「這是誰的電話呀?」
他朝前努了努嘴,「你的司機。」
蘇闌指了指她自己,「我的嗎?」
「嗯,以後這輛車就專跟著你。」沈筵靠在椅背上,話說得輕描淡寫,「二十四小時聽蘇老師差遣。」
蘇闌張口就要拒絕,「其實不用那麼……」
沈筵像是早知道她會說什麼,提早低下頭封住了她的唇齒。
這麼些天處下來,他也算摸到了小姑娘的脾性,蘇闌雖然性子軟,但凡事格外有她自己的主見,沒那麼容易討好。
和他從前的逢場作戲比起來的話。
畢竟想讓那起子女人高興要容易的多,送塊翡翠,買個破包,再不行就送輛車或是四環內一套公寓。
她們對物質的需求一清二楚地寫在臉上,明確標著價碼,但是蘇闌不同,這姑娘單純地只想和他談一場正經戀愛。
他在青島這幾天酒局不斷,各路人馬都來給他接風。
席間不乏地方上邀過來的姑娘,坐在身邊給他遞煙斟酒倒茶,好不殷勤。
他都只一笑而過,淡淡地揮一揮手,「免了吧。」
太子爺都已經發了話,地方上的人只能作罷。
待姑娘們都從包間里出去了,過了好一會子,才有和他關係近些的敢笑問,「沈總別是力不從心了吧?」
沈筵轉著蚌佛,亦自嘲般應道:「也到保養的年紀了。」
眾人又笑起來,紛紛附和他說,「是是是,我們都要向沈總學習,什麼歲數做什麼事情。」
其實沈筵那一刻想到的是蘇闌。
她那麼自愛一個人,要是被她這個女朋友知道了這樣的事情,還不知道怎麼生氣。
這麼想著,沈筵自己也要笑不笑的,他從來都沒有在乎過女人的感受,卻無端遷就著一小姑娘。
就因為一句天真傻氣的「談戀愛」。
「唔唔唔……」
蘇闌後面的話都化為嗚咽之聲。
等沈筵再次放開她時,蘇闌已軟得像池春水。
他的指背一下下划過她的臉頰,「不要拒絕我的安排好嗎闌闌?」
蘇闌伏在他懷中無力又認命地點了點頭。
她自認為在這小半生里,有過許多次比那天更無助更彷徨的時刻,但她也不知道因為什麼,留在心裡印象最深的反而是這一次大雨。
也許是因為頭一回體會到,她的狼狽會有人放在心上。
沈筵帶她去了黃金屋。
當天是楊崢的生日,提早一周就下了帖子請沈筵,他實在是推卻不過,索性帶著蘇闌一塊兒過來了。
按他冷清的習性,原本是打算下了飛機接上蘇闌去空蟬,安靜吃頓日料的。
這是蘇闌第二次踏足黃金屋,不過隔了個把月,身份卻截然不同,門口的警衛沒再盤問她半句。
甚至在心裡將她和沈先生划上了等號。
還周到地記住了她,此後再也沒有攔過。
楊崢穿了身黑絲絨西裝站在門口迎客,不知道是不是領結系太緊令他不舒服,總之他看著蘇闌挽著沈筵走近的時候,就像被人勒住了脖頸一樣目瞪口呆的。
他張了張嘴,半天沒出聲。
沈筵皺了皺眉,聲音又低又冷,「誰掐你頸子了?」
楊崢尷尬地一摸脖子。
周圍的人都低低笑起來。
倒是李之舟反應快,「今兒咱太子爺賞臉,親自來給楊崢過生日,還沒請教這一位是?」
其實怎麼會沒見過呢?
不過是李之舟瞧著她今時今日不同了,走在沈筵的身邊,選擇性地忘記了那晚彈月琴的事罷了。
蘇闌也掀起一雙嬌圓的杏眼去看沈筵。
她想聽聽金字塔尖的沈先生會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連她自己也沒有注意到,她纏在沈筵臂上的手略鬆了松,似乎是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沈筵答得不妙就甩手走人。
還別說。
以她的性格,真做的出來。
沈筵卻轉而將她的手握在掌心,彷彿是在頒旨似的昭告天下道:「是我女朋友,蘇闌。」
這回就連比旁人老成的李之舟都錯愕了。
愣了一下,點頭致意:「蘇小姐你好,我是李之舟。」
蘇闌也禮貌回他:「久仰。」
那頓飯吃得十分微妙。
席面上的公子貴女,雖說都是為給楊崢祝壽來的,更多的是日常交際,說話間都是例行公事的口吻。
聊得也無非是圈兒里的那些事兒。
例如:說嚴小姐最近偷偷摸摸在賣酒,自打嚴家被抄以後,就只留下了一柜子的香檳紅酒,母女倆靠賣酒度日,可買的人一看她穿得艱苦樸素,根本不信酒是真的,嚴小姐還往裡倒貼了五百茶錢,回家又被她媽數落,現在連房租都欠了好幾個月了。
再比如:鄭家花天酒地的小兒子鄭臣這段時間都不見人影,據傳是他老子要升了,正在做最後的考察,他爸怕他耽誤事兒直接將他鎖在了家裡不準外出,卻架不住鄭公子青春年少,隔三差五翻牆出來找樂子,被他親爹半夜揪住打了七八九十頓才算勉強老實。
沈筵從小就輾轉於圈子裡的各式飯局,對這些人名俗事爛熟於心,都已經是聽的不想再聽了,所以喝了兩杯之後也沒了舉杯的意興,只在桌帷下執了蘇闌的手,另一隻手翻看手機里的文件。
蘇闌初來乍到,又是沈筵親口認下的女朋友,這群人少不得要奉承她一番,她本非愛笑之人,此刻卻是含了抹客套的淺笑,時不時回一回和她說話的人。
酒也沒少喝,一杯接一杯。
祝酒詞也是一句比一句離譜,最後宋臨喝高了,他竟連早生貴子都說了出來。
沈筵聽了這話,才放下手機抬起頭,小姑娘臉皮薄,怕是要招架不住了。
只見蘇闌纖長的睫毛微微上挑,因為多喝了幾杯酒,眼尾從雪白的皮膚上浸出蜜色,她眸底水光瀲灧的,像盛足了滿夏風光的荷花露池,自成一段明麗嬌柔。
他從蘇闌手中接過酒杯,「早生貴子你敬她哪兒成?不得我晚上加把勁兒啊?」
在座的每個人都以極誇張的方式鬨笑起來。
一方面,太子爺難得開玩笑,戲怎麼都得做足了;另一方面,也是沒想到沈筵把這姑娘看得這麼重。
楊崢就在這樣的喧嚷中拱了拱李之舟,「老沈這什麼意思?別是動真情了吧?打進門起我就覺得奇怪,從沒見過他這樣,如果要真是的話……」
李之舟雖和沈筵交情深些,但此刻也吃不准他的意思。
他嘆了口氣,「如果是真的話,這姑娘就懸了。」
楊崢也不再作聲了,他自然是明白李之舟的意思,以沈老爺子的脾性,是絕不會答應這蘇闌進門的,頂天了讓她做個小。
做小都算夠圓滿的了,還得看未來聯姻的那位沈太太答不答應,能不能咽得下這口氣。
旁邊林靜訓見他喪頭耷腦的:「好端端的嘆什麼氣啊你?給你過生日,還把你楊公子給過emo了?」
楊崢換了副郎當語調,「我嘆氣都是為了你啊,都這麼大歲數了,你說你也不想著結婚。」
在場的人都停下來看著他們倆。
只聽林靜訓道:「我不結婚還不是因為你。」
楊崢曖昧地看了眼李之舟,「你不結婚和我有什麼關係?」
林靜訓順著他的話說,「和你沒關係你問個屁!」
蘇闌用指尖輕颳了刮沈筵的手心。
他湊過去問她,「怎麼了?」
「這裡有點悶,我去吹吹風。」
沈筵鬆開了她的手,「當心腳下,小瞎子,別摔著了。」
蘇闌嗔他一眼,「你才瞎子呢,那天我是不小心,總提什麼呀。」
那天在國賓館吃晚飯,逛丹若園的時候,蘇闌踩著塊青苔,差點就摔進了池塘里。
她沒有告訴沈筵,那晚根本也不是因為不小心,而是太過於激動。
蘇闌去上了個洗手間,又在後苑吹了吹風,胸口的積悶感才散了些。
身後響起一把女聲:「你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