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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所屬書籍: 一枕槐安

沈筵嘴角噙了絲笑,撥開門進去,一抬手就關了花灑。

蘇闌轉過來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她雙臂抱著自己,「我說的是不用呀。」

沈筵的表情正經得一派坦蕩,「嗯,但我還是怕你暈倒。」

「我不會的,你出去吧。」

沈筵伸出兩根指頭,從她的臉頰划下鎖骨,一路順延到肩上,「進都進來了,還把我往外趕啊?你不禮貌哦。」

蘇闌:「……」

他明明可以直接耍流氓,還非得走這麼一段形式。

時過東風臨夜,窗外月影稀疏。

沈筵半靠在浴缸里,仰頭瞻視如鉤彎月。

他的指尖匝匝纏繞著蘇闌濃密半濕的長髮,唇角的淺笑似剪水而過的一縷清風般自得。

沈筵低頭輕吻著她的額頭,「好點兒了嗎?」

蘇闌泰半身子泡在溫熱的水中,斜歪在他身上,就連發出的輕嘆也似貓叫一般。

在浴室里被沈筵抱著,不管不顧地做了兩回,就問什麼人能好得了?

她搖頭,「這個世界不會好了。」

沈筵適意地笑出了聲,「照這麼下去,咱倆可就要被泡發了,先起來好嗎?」

蘇闌整個人都賴在他身上,「我腿軟,起不來。」

「我抱你。」

「嗯。」

沈筵先起來穿上浴袍,又拿條寬大的浴巾將蘇闌一裹,輕巧地將她抱在懷裡。

蘇闌屈著腿蜷在了床上,她絲毫不想起身,最好直接睡過去,她真的半點力氣都沒了。

她從被子里露出個精緻的小腦袋,看著沈筵在她面前換了套米色的長袖針織家居服,他總喜歡把室內的溫度開得很低。

一點熱氣也受不得。

沈筵坐在床邊問她,「吃了飯再睡好不好?」

蘇闌搖頭,「我不想吃。」

在這些小事上,他從來都尊重她的意思,從這一點來講,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寵溺。

沈筵給她掖好了被子,「我去書房處理點事,你要是餓了就叫我。」

蘇闌輕聲應他,「好的呀。」

許是剛才真的乏透了。

蘇闌竟又迷迷糊糊睡著了一會兒。

再醒來時,隱約聽見樓下傳來談話聲。

她走到衣帽間,換衣凳上有沈筵為她準備好的衣服,和他一個系列。

走下樓才發現是李之舟來了。

他坐在義大利空運來的Calia小牛皮沙發上,手邊端了杯茶剛要喝,眼看著蘇闌穿了和沈筵同款的手工定製,腳步極慢地挪下樓來。

李之舟是明白人。

蘇闌能出現在這裡,即便將來她不是正宮娘娘,在沈筵心裡也有足夠分量,連他也不能輕易得罪。

他忙擱下瓷盞站起來,「蘇小姐好,又見面了。」

蘇小姐。

這又是什麼稱呼。

蘇闌被他叫得一陣發矇。

她客套地笑,「就叫我蘇闌吧,李教授,你還比我大呢。」

圈子裡的身份從來都不認歲數。

跟了沈筵的人,總是高出一等。

沈筵拉過她的手在身邊坐下,他用額頭抵上她的,旁若無人的貼了好一會兒說:「好點了嗎?」

蘇闌有些臉紅,微微側開身子,「沒有再發燒了。」

沈筵這才點了點頭,「之舟你也坐。」

李之舟很有眼色。

他趕忙說:「事兒談得差不多了,明天我讓公司做好準備競標,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沈筵起身道:「那也好,我送你。」

李之舟到了門口站定。

他又眼尾輕佻地睇了眼客廳里坐著的蘇闌,「老沈,這是怎麼個意思?真金屋藏上嬌了?」

沈筵掩上門,擺了擺手說:「別提,小姑娘最聽不得這個,心氣兒不是一般的高。」

這個關門的動作快得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但李之舟注意到了。

他收起嬉笑的態度對沈筵說:「心氣兒高就難辦了,那她將來……」

沈筵雙手插兜,眼底也空空的,「再說吧。」

李之舟說:「也是,你總歸有辦法的,楊崢那幫人我會叮囑他們,在外頭少亂說話。」

沈筵微微頷首,「路上小心。」

他回去時蘇闌跽腿坐在沙發上。

隨手翻著計劃書,烏黑柔軟的長髮垂落在臉頰邊,清動如春水般地柔弱而低婉,像他珍藏的名畫。

沈筵放輕了腳步不忍打擾她。

誰知蘇闌猝不及防抬起頭,沖他嫣然一笑,熟稔地問他:「回來了?」

仿若一對成婚多年的普通夫妻。

「餓不餓?」

沈筵撩開她鬢邊的長髮,一下下輕吻著她的臉頰。

蘇闌左躲右閃,「餓了。」

沈筵好一會兒才停下來,「那要出去吃嗎?」

蘇闌說:「隨便煮碗面就行了,大半夜的折騰什麼?」

那一年美團外賣剛剛上線,推廣面還不是很大,外賣也沒有成為優先原則。

沈筵蹭了蹭她小巧的鼻子,「那麼好養活啊?」

蘇闌一挑眸,「我只會煮陽春麵,你別嫌棄難吃呀。」

「那哪兒能讓你一病號動手啊?坐著,給你做一碗地道的炸醬麵。」

沈筵的京腔特好聽,內斂沉穩里又隱約有些放浪不羈,蘇闌喜歡聽他說話。

沈筵的身形修長清雋,就算是捲起袖口站在中島台旁處理食材,也自成一道悅目風景。

蘇闌走過去看他切黃瓜絲,刀工竟然意外得很不錯。

她坐在高腳凳上好奇地問:「你是怎麼會做這些的呀?」

在她這些日子以來的感官里,沈筵從小到大應該不會親自動手做任何不需要他本人做的事情,除了吃飯必須他親自咽之外。

沈筵將配料裝好盤就開始腌制肉末。

他說:「在波士頓讀博士的那幾年,天天牛排漢堡的,想吃這一口只能自己來。」

蘇闌捧著那把紫砂茶壺端詳了半天,「我還以為你在美國也是傭人一大堆呢,至少短不了廚子司機保姆一類的。」

沈筵輕哂,「老爺子從不這麼嬌慣我。」

明明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蘇闌卻聽出了幾分怨懟來,不嬌慣孩子不是好事兒嗎?

但更奇怪的是他叫自己爸爸老爺子。

蘇闌隨口問了句,「你爸爸年紀很大?」

「六十八了。」

蘇闌點頭,「那他生你夠晚的呢,這個歲數的話,你爸爸該退休了吧?」

沈筵似乎不大願意提起他爸,原本舒展的唇角一下子緊了,「就他那個級別,且退不了,還有幾年當頭。」

她忙轉過了一個話題,「我幫你做點什麼吧?」

「把這幾塊姜拍了。」沈筵隨手一指案板。

「可我不敢用刀。」

「……您歇著吧。」

兩碗噴香四溢的炸醬麵端上來。

蘇闌已經忍不住要動筷子。

沈筵取下個倒掛著的紅酒杯,倒了杯紅酒,又從冰箱里拿出瓶礦泉水,「喝點兒水。」

結果蘇闌說:「我要喝你喝的那個。」

「這是酒。」

蘇闌點頭表示知道,「但它聞起來很香呀。」

沈筵給她倒了矮半杯,「嘗嘗就行了,你身體還虛。」

說著又示範了一遍品酒的程式,先輕晃酒杯,然後用鼻尖聞紅酒的香氣,再淺嘗一口,在舌尖上輕輕打個旋兒,最後吞下去。

沈筵說:「這是1971年的Conti,你仔細品品,回味有股子玫瑰花香。」

蘇闌是個好學生。

她學得很快,稍稍抿了一小口,然後閉上眼,像是在認真回味,「我只聞到一股子嶄新芬芳的資本味兒。」

沈筵笑著飲下半杯,「今天敞開了喝不怕,醉了也是在自己家。」

他話里的溫情讓蘇闌偷著樂了會兒,他說自己家,彷彿這裡真的是他們兩個的家似的。

她又想起那天在空蟬喝多,醒來卻睡在長安街的情形,低眸嗔道,「討厭。」

吃過晚飯沈筵又開始處理公務,蘇闌歪在書房那張臨窗的紫檀刻牡丹羅漢榻上翻字帖,時不時抬起頭悄悄地看他一眼。

在沈筵的目光轉過來之前,又趕緊低頭裝作在看書。

次數多了沈筵難免發現。

一次蘇闌看得久了,沈筵連頭都沒抬,就笑著說:「要看就大大方方地看,你跟我玩兒游擊戰呢?」

蘇闌手裡捏著書,「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很好看?」

沈筵還認真想起了這個問題。

讀書的時候還真有,遞情書送禮物的好像也不少,但他每天車接車送,一有風吹草動老爺子就知道,那些表白的女孩子,無一例外都會被班主任訓斥,更有膽大過了頭的,甚至直接會被校方勒令退學。

要知道他當時讀的,本就是京城赫赫有名的貴族學校,而沈筵本人,是這群王孫公子當中不可冒犯的,最深不見底的存在。

久而久之,學校里都傳他的家世高人九等,只可遠觀不能戀愛,慢慢的也就沒人再敢接近他了。

後來為了證明給老爺子看,他不走二哥的路,也一樣能光耀沈家的門楣。

沈筵用了十一年的時間,從Q大本科讀到哈佛博士,直到回國正式參加工作,還是一腳踏上了這條道,升得甚至比他二哥還快。

那個時候他才明白,家裡沒有人能拒絕老爺子的安排,包括死了的沈夫人。

沈筵還記得,沈夫人去世的時候是在301醫院,當著一屋子人,她拿出一輩子沒有過的低聲下氣,請求老爺子說,定要將她的骨灰送回麗江老家。

老爺子顧念這是她的遺願答應的倒爽快,他說你放心,可人才死他就在八寶山挑了塊風水寶地。

沈筵忙完了公事,招手讓蘇闌過來他身邊坐,他取了支紫毫筆,「看了那麼久字帖,寫兩個字我瞧瞧?」

蘇闌接過筆蘸滿了墨,「這你可難不倒我,我是練過書法的。」

她提筆就在已經鋪好的紙張上,行雲流水而又筆式工整地寫下:棠園。

蘇闌歪了歪頭,「就給你這座院子取名叫棠園好不好?」

沈筵當然不會有什麼異議,他將蘇闌抱在膝蓋上坐著,「你取了名字,那就是你的院子了,你說好便好。」

蘇闌擱了筆,「那我這字怎麼樣?」

沈筵在書畫上頗有造詣,單看書房裡這些筆力蒼勁、揮斥方遒之作,就足可以窺見他的功底。

他點評道:「筆順還過得去,只是,間錯不夠齊整。」

他是懂書法的。

蘇闌在心裡想。

她幼年時雖跟著爺爺臨摹過不少大家碑帖,書寫也大氣,也還算清秀,但還沒到能在行家面前舞大刀的程度。

間錯不齊就是個大毛病,蘇闌練了很久,這個問題怎麼也改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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