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臣一瞬間也覺得她也怪可憐的。
嬌生慣養到二十五歲,金尊玉貴,行止隨心,可偏偏就愛上了沈筵。
糾纏了人家七八年,沒得到一個好臉兒。
可以說鄭妤這一輩子的挫敗感都在沈筵身上體會完了。
鄭臣嘆了口氣,卻也下意識地護著蘇闌,沒跟她說實話,「逗你玩兒呢,他二嫂不是快過生日了嗎?送給她的吧。」
「那還說得過去,哥你忙吧,我要去上課了。」
鄭妤鬆了口氣。
「自個兒注意身體。」
鄭臣掐滅了煙下到停車場取車,他剛出電梯,就看見兩道熟悉的身影在車邊。
蘇闌背對著他站著,沈筵的手掌像烙在她的後背上似的,一刻都沒有鬆開過。
兩個人低聲私語,不知在說些什麼。
在鄭臣出來的那一刻,沈筵同時低下頭去吻住了她,他們吻得熱切又纏綿。
沈筵是故意叫自己瞧見的。
鄭臣低了低頭,掩住眼底幽暗不明的情緒,徑直走進車裡,像不認識他似的開了過去。
他把車停在李之舟身邊,「送你回去?」
「也行。」李之舟拉開車門坐上去。
李之舟說:「剛才不還心情大好的嗎?怎麼?離了蘇闌就笑不出來了?」
這話本就是七分玩笑。
哪知鄭臣說:「還真有點兒。」
「你到底怎麼回事兒你?這些天總心事重重的。」李之舟狐疑地偏過頭看他,「就剛才你倆在窗檯笑的時候,沈筵也看見了,當時他的臉色就不太好看吶。」
鄭臣苦笑了一下,「夜路走多了,撞邪了可能。」
李之舟勸他:「是不是最近夜店去少了?宋臨在工體北路新開了一酒吧,咱們過去給他捧捧場子?省得你的眼睛總盯在蘇闌身上。」
「去瞧瞧。」
宋臨剛從拍賣會出來,又馬不停蹄地回了夜店裡尋歡,接了李之舟的電話後,這會兒正人模狗樣的站在門口。
他也好奇,「刮什麼歪風吶這是?把咱們一貫潔身自好的李教授,都給吹我這兒來了?」
李之舟笑說:「我是捨命陪君子,把你這裡最漂亮的妞兒都叫包間來,給鄭公子挑一挑。」
宋臨勾著鄭臣的肩往裡走,「我早準備好了,絕對是你的菜。」
「我都是些什麼菜?」鄭臣乜他一眼。
宋臨:「胸大腰細屁股翹。」
李之舟仔細想了想,小小聲自言自語道:「難怪你小子看上了蘇闌,合著她是你的取向狙擊。」
宋臨完全沒聽清他在說誰,卻在旁邊比了個skr的手勢。
鄭臣:「……」
兩排年輕漂亮第一次出台的女孩子站在酒吧最大的包間里。
鄭臣架著腳背靠在沙發上,隨手比划走兩個不入眼的,對剩下的那些說:「都坐著吧,齁兒累的。」
出來混這種地方的,雖說都是頭一回,但姑娘們也懂眼色。
她們忙擠到了三個公子哥兒身邊坐著,倒酒的倒酒,點煙的點煙,宋臨點了兩個音色出眾的唱粵語歌。
李之舟雖說很少玩兒,但到底在這圈子裡浸淫多年,姑娘坐他腿上的時候,也全然沒有半點不適和抗拒。
加上臨時來的楊崢等人,沒多久場子就熱了起來。
宋臨說了句,「要不把三哥也叫來?他還沒來過我這兒。」
楊崢喝了口姑娘喂的酒,「我說宋臨你丫沒病吧?找他罵你呢吧?他什麼時候來過酒吧?潔身自好著呢。」
李之舟也道:「沈總早晚要史冊留名的,愛惜羽翼總沒什麼錯處。」
說著又拿眼去瞧鄭臣,他也不知從哪兒變出只口紅來,正往對著一姑娘往她嘴唇上化,化完又拿手蒙住了她上半邊臉,嘴裡喃喃道:「這樣就像了……這就很像了。」
這又是在幹什麼?
可還沒等到李之舟發問,鄭臣已經捧著她的臉吻了下去,那架勢像要把人活吃了。
李之舟扭過頭不自在地悶了一口酒,才回味過來剛才那句是個什麼意思。
楊崢也發覺出不對了,「他神神叨叨玩兒什麼?」
李之舟輕勾唇角,「玩兒莞莞類卿呢,他真是病得不輕。」
好容易等他親夠了,那姑娘輕喘著倚在他懷裡,李之舟才問了出來,「哪來的口紅?」
鄭臣擦了擦嘴角,「蘇闌落窗台上的。」
「……」這點出息。
鄭臣轉頭就問宋臨,「人我今晚就帶走了。」
都說飲鴆能止渴,他這會兒也顧不上這麼多了,方才沒敢對蘇闌做的事情,也算有了個出口。
宋臨醉得不輕,「隨、隨你。」
*
蘇闌洗完澡跪坐在床上,對著水晶吊燈翻來覆去地看那隻帝王綠手鐲,在強白熾燈光照射之下,鐲子的水頭像是好到下一秒就要溢出來似的。
沈筵站在浴室門口瞧了她一會兒,「看出什麼來了?」
「沈總這麼能敗家,沒準兒啊,以後得我養你呢。」
蘇闌把鐲子收緊盒子里,托著下巴,很認真地擔憂起了未來。
沈筵微眯了下眼,她竟然還想養他。
他想說些什麼話出來回她,可嘴張了又張,始終緊緊繃著,到最後又有幾分奇異感受,像茶水回甘般,一點一滴湧出,絲絲甜甜地在喉嚨里漾開。
他竭力維持著平靜,坐到床邊緊盯著她,「我可不是那麼好養的。」
蘇闌滿臉天真乖巧的神情:「知道呀,你吃穿用度都比別人更挑剔,這點很不好,但我畢業以後會掙很多錢的,你等著。」
沈筵憋著笑點了點頭,「嗯。我們闌闌畫的餅,也比旁人的更香。」
蘇闌:「……」
他是怎麼做到誰也別想CPU他的?
沈筵踢了鞋躺上床歪在枕頭上,蘇闌放下鐲子,十分熟練地爬過來趴在他身上。
他闔上眼,揉了揉她的發頂,忽然問道:「怎麼在二樓待了那麼長時間?」
蘇闌卻倏地起身,手撐著床盯著他,「我都正要和你說呢,你猜我看見什麼了?」
「就這麼抱著說。」沈筵把她的臉重新摁回了胸口貼著,「你看見什麼了?」
「我看見靜訓和她哥哥在休息室里,兩個人在……」
「在什麼?」
蘇闌生生要還原那情形,在他頸間左右亂親一氣,「她哥就這樣親她。」
沈筵被她親得很癢,呵呵笑個不停,「好了你少淘氣些罷。」
「他們不是親兄妹。」他側了側身子抱住她,「林夫人生女兒的時候是個很冷的冬天,她丈夫南下沒在他身邊,她一個人帶著七歲的兒子住進醫院,這就么被人給鑽了空子。」
蘇闌問:「你說被人鑽了空子?所以一切都是人為?」
沈筵接著說:「林家暗地裡查了很久,是和她同一個晚上進來待產的單親媽媽做的,為了讓自己女兒過上好日子,趁著林家還沒來人照顧的時候把孩子掉包了。」
蘇闌腦洞大開,「這些事情是什麼時候發現的?是不是車禍後發現血型不配?」
沈筵敲了敲她的額頭,「狗血腦殘劇看多了你!是林靜訓的模樣,長得不像爸也不像媽,是個人就會起疑。」
蘇闌打了個哈欠,「那她的臉可真耽誤事兒。」
她本來還想跟沈筵討論,林靜訓和她哥這樣也不是長久之計,總不能偷偷摸摸一輩子。
但是困勁上來,蘇闌就沒再說話了,她自己不也一樣么?和沈筵在一處,也是過一日算一日,過完了就各奔東西。
難道她還真的要求沈筵對她負責,當場簽下字據歃血立誓要迎娶她?
不管換多舒服的姿勢睡覺,蘇闌都做不出這樣的痴夢。
只不過彼此情濃的時候,蘇闌會有意識地規避現實,暫時拋卻開惱人的理智,只當他們是有未來可言的。
所以她才說要養他,會任由自己迷戀他,會一本正經撒著嬌,教沈筵如何去戀愛。
佛祖在上,閻浮眾生舉心動念,無不是罪。
蘇闌知道她在放縱自己,就像她知道人在世上不過短短几十年,可在那之前也得先活著,不是嗎?
她乘興而來,即便最後得一個怨憎別離,鎩羽而歸,那日後也沒什麼好遺憾的。
因為她已經在這一場,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愛情里,盡了平生最大的努力。
難得今晚沈筵沒像往常一樣作亂,蘇闌偎在他懷裡犯困,忽然生出種至高至明日月的老夫老妻感來。
情感總是雙向取值,沈筵也和蘇闌一樣。
他太喜歡這種安靜的,僅僅是擁抱著的時刻。
棠園內只有他們,憑誰也闖不進來。
彼此的體溫熨燙著對方,平白無故地叫人心悸。
她的眼皮就快要沾上時,分明聽見沈筵嘆了口氣。
蘇闌瓮聲瓮氣地問,「怎麼了?」
「沒事,睡吧。」
沈筵吻了下她的額頭。
悶熱的天氣在九月底終於有了絲涼氣兒。
這年p大的開學典禮因特殊原因延期舉行,蘇闌被安排在研究生院的學生代表席上,剛結束軍訓的新生們還清一色的迷彩服。
陶院長給蘇闌拿了瓶水,「一會兒發言不緊張吧?」
「小場面,能應付。」蘇闌捏著演講稿說。
他默了一會兒,又道:「泰林銀行的郭董被立案審查了。」
蘇闌怔了怔,「什麼時候啊?」
陶院長問:「上星期剛被帶走去問話,怎麼你不知道這個事兒?」
作者有話說:
【閻浮眾生舉心動念,無不是罪】一句,出自《地藏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