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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所屬書籍: 一枕槐安

蘇闌腳不沾地的連軸轉了兩天,腦子短路的她一時也想不出個所以然,還是周四晚上事情基本解決,和GRENS的高層們一起吃飯的時候,從話里行間隱約猜出來,這件事十有八九,和她那個神通廣大的前男友沈筵有關。

GRENS的理事裡頭,有一個家裡邊兒和市場監督管理總局沾點關係,聽他說撤訴的前一天下午,他們頭兒正開著會就接了一電話,畢恭畢敬的喊沈部長,他坐的遠沒能聽太全,但可以肯定提到了對家公司的名字。

後半晌蘇闌幾乎沒再動過筷子,她心不在焉地坐著,連人家敬她酒都半天反應才過來。

她以為這些年在國外凄風苦雨的,已將心態修鍊得足夠中折,可沈筵細緻入微的體貼,隔了中間那五年一剪子剪下的歲月,再一次見縫插針地楔進她的血肉時,蘇闌仍錯覺般的體察到一種認屬感。

唐明立看出她不對頭,「怎麼了蘇闌?哪兒不舒服?」

蘇闌勉力對他笑了一下,說沒事。

國貿旋轉餐廳外的巨大霓虹屏幕翻江倒海,她周圍充斥應酬的笑,和飯局上最俗套的交談,而蘇闌心情複雜幽微地坐著,無端就生出一種「江戶十秋送流光,反指他鄉是故鄉」的傖惶來。

這局散了以後,蘇闌辭了唐明立送她回家的提議,裹緊了外套獨自走在街上,她站在馬路對面,看著一個頂風走齣電視台的小姑娘,被凍得五官亂飛,逃難似的撲進男朋友的大衣里避寒,不由得彎了彎唇角,笑出了聲。

她拿出手機給沈筵發微信:【在哪兒?】

Sy:【家。】

自知狡兔三窟的沈董事長,還非常體貼地給她發來了定位,竟然是在長安街那套平層。

她盯著屏幕上的圖標看了會兒,怎麼看都覺得沈筵像是在說:「這不得在她面前拿一回喬?」

蘇闌憑著記憶找了過來,但卻實打實忘了沈筵是在哪一棟的頂層,她敲了敲保安室的小門,「大爺您好。」

那保安也不是很好溝通的樣子,算是報出沈筵的大名,蘇闌也怕他會蹦出一句——「馬冬什麼梅?」

她極具建設性地另換了一個問法:「我打聽下咱這兒最貴的是哪棟啊?」

按照沈大公子窮奢極欲的享樂主義作派,他不會忍受自己的房價在小區排不進前三。

保安指了指遠處的那棟,「姑娘你從那邊兒繞一下。」

「噯,謝謝您。」

蘇闌乘電梯到了頂樓,她先是摁了門鈴,見半天沒人理會,就試著摁了一串密碼,再將指紋放上去,這道門應聲而開。

密碼竟沒變過,還是她的生日。

她一時也不知作何感想,換了雙拖鞋走進去,屋子裡暖氣開得足,沈筵穿著件淺色襯衫,邊接電話邊下樓,他吩咐秘書道:「文件內容沒什麼問題,明天在常務會議上討論通過後,就走流程正式下發吧。」

沈筵收了手機,就這麼神色淡淡的站在台階上看著她,也不先開口。

蘇闌更不知從何說起,她抿著抹嫣唇,看起來倒像是在生氣。

還是沈筵先笑起來,「來都來了,怎麼又不說話呢?誰惹你了。」

蘇闌把羊絨大衣扔在沙發上,「是你吧?」

「是我什麼?」沈筵坐到她對面,起開一瓶氣泡水,「家裡沒熱水,將就喝。」

她輕輕柔柔地出聲,「GRENS的官司,是你讓人撤的?」

對話有幾秒鐘的停頓,沈筵像在努力回想一件極微芒的小事,看他不上心的樣子,倒比今天見了些什麼人還要難記起來。

過了片刻,沈筵才漫不經心道:「好像是有那麼一回事吧。」

蘇闌笑得不無酸澀,「我們磨破了嘴皮子都沒能成的事情,沈董一個電話就解決了,這個世界說到底是你們這樣的人的。」

「這沒什麼可稀奇的,權財聲勢乃是家族世代的累積,這通電話裡頭有多少人情世故,你自己心裡該有數。」沈筵的指尖敲著扶手,訓小輩似的語氣,面上也是不溫不火的,「你在同齡人中的確可稱優異,但要想憑一己之力,站到家門闔族的百年踔厲之上,痴人說夢了,闌闌。」

蘇闌抬眼,她長久地看著面前這個從容得體的男人,他洞察世事,一點也不掃人興的,總是不言不語地在背後替她收拾殘局,也從不礙人的事情,她二十六年的人生里沒學會的乖,沒吃過的虧,以她的慧根還領悟不出的哲旨,時間沒來得及教會她的道理,他都教給她。

她一時沒了言語,垂下眼眸小聲說:「曉得了。」

沈筵不動聲色地彎了下嘴角,在她所有千柔百媚的模樣里,他偏生就最愛一個溫馴聽話。

「吃晚飯了嗎?」他問。

「早吃過了。」

蘇闌站起身,她緩步踱到客廳的落地窗邊,這五六年間,北京的變化很大,從此地望去,入眼儘是雲水激蕩的拔地繁華。

只是,這窗外的風光不屬於她,而窗里的這個人,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消受得起?

她突然問,「怎麼又不住酒店了?」

沒等沈筵應她門鈴就響了。

正好省了告訴她,是因為任命就快要下來,這個節骨眼上,總在酒店住著也不像話,他不想節外生枝。

說穿了,多年修得穩重自持,不等到事情有了十成眉目,沈筵也不肯聲張的。

半島酒店的服務生推了餐車進來,周到的將菜肴擺放在桌上,一壺剛燙好的花雕酒還冒著熱氣。

他邀她入座,「再陪我吃點?」

蘇闌輕曼地捲袖子,給他倒上小半杯酒,「你總這麼晚吃飯嗎?」

沈筵笑說:「快到年關了,事情多,忙遲了點兒。」

她坐下規勸道:「那也得吃飯啊。」

「你要真放心不下,」沈筵驀地握住她的手,「就搬出來同我住。」

蘇闌急忙把手抽出來,隔了幢幢燈影看著他,「你用什麼立場說這話?」

沈筵皺了皺眉,「那你又為什麼來這兒?」

蘇闌答得很乾脆,「來謝沈董撫綏萬方的仁德,再就是想告訴你,以後真不必再插手我的事,我們又沒有關係。」

沈筵掀起眼皮瞧她,知道她如今長大了想法也多起來,只沒想到會這麼難,又弄不明白她到底在顧慮些什麼。

虧得他還以為,只要他肯結這個婚她就能點頭,但他好像忘了,蘇闌從不是會在原地等他的人。

前天李之舟那句誅心之論說得很是,沒準在蘇闌的心裡,他沈筵高門望族的,還未必及得上小戶人家的平實穩當。

道阻且長啊這追妻路。

「好,」他點頭,「我有數了。」

蘇闌起身告辭,「那我就先走了。」

沈筵淡道:「我才喝了酒,不便開車,讓司機送你。」

按著沈筵一貫的好性子來講,這已經稱得上是不歡而散了。

*

春節前的一個周末,林靜訓約了蘇闌去長白山滑雪,她難得有興緻,地方又不算遠,蘇闌當即就在電話里應承下來。

後來想起來,那應該是林靜訓失常前,上天施捨的,她們最後一點溫情時光。

蘇闌訂了柏悅的套房,就在度假區,滑雪和泡溫泉都方便。

她在任何的運動項目上都有著驚人的短板,跟著網球教練學了半年還不會握拍,後來被俱樂部拉進黑名單,表示交多少學費都不收她這樣的蠢學生;沈筵手把手教了她一整個夏天,到秋高氣爽的時候,她也沒能把自由泳的要領掌握住,反叫他開始懷疑人生。

所以上午在滑雪場,哪怕林靜訓特地請了教練,在她已經能熟練地換刃時,蘇闌也還是沒能打破詛咒。

而作為一個一生要強的南方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即將要摔倒的時候,儘可能地做到姿勢優美。

傍晚林靜訓和她泡在熱氣騰騰的池子里,翻著白天拍的照片,邊看邊大笑個不住,「蘇闌你快看看吶,你摔了多少跤啊?」

蘇闌戰術性地喝了一口香檳,別管,她先做個假動作緩解下尷尬。

好在這時蘇闌的手機響了,一看是沈筵打來的,從那天在他家鬧了不愉快,他們已很久沒聯繫。

蘇闌知道自己不佔理,明明沈筵是一番好意幫了她,他甚至動用私人關係,來幫她解決公司的棘手難題。

可他越是這樣,蘇闌就越想躲。

這五年里曾經歷的無助時刻,跑馬燈似的打眼前過,她真的不想再試著去依賴誰。

蘇闌遲疑了幾秒後掛斷。

沈筵再打一遍,又被她給摁掉。

他放下手機,浸透在無邊黑夜裡,背靠著書桌極慢地抽完一支煙,腦子裡全是蘇闌迷亂著雙眼,在他身下求饒的樣子。

這一閑下來就想她的毛病,真是多少年了也不見改。

那小姑娘這輩子,大約是吃了秤砣來托生的,當真世間少有的鐵石心腸。

林靜訓狐疑地看了眼她,「沈叔叔的電話吧?你怎麼還在鬧氣?」

蘇闌說:「你也覺得我在置氣?」

林靜訓平心靜氣地說:「我只是覺得沈叔叔是個好人,至少對你來說是,在我們那鬼地方,像他這樣的人已經很難得了。」

總之她沒這樣的運氣遇上。

蘇闌浮光掠影地笑,「你們那是什麼地方?」

「一個從來都不善待人的地方。」

林靜訓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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