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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靜訓番外

所屬書籍: 一枕槐安

◎你不是別人,是我一直一直,在等著的人◎

蘇闌到廣州的第五年,林靜訓的病情在任大夫整個醫療團隊的努力之下,已經恢復得相當不錯,再加上蘇闌逼著沈筵從美國請來的幾位專家成年累月的輔助治療,她大腦和身體的機能,甚至超過了精神科權威當年對她痊癒程度的預估。

在林翊然死後,林家破產的那段時間,蘇闌還實打實地為林靜訓的醫療費用發過一陣子愁,打算拿工資去貼補,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維持林靜訓這一大筆不菲的開支。

後來任大夫才告訴她說,這所有的費用,林翊然是早已付清了的。

其實遠不止如此,蘇闌和喬南一在幫林靜訓過戶北京的房產時,發現她的銀行卡上每年都有一筆款子打進來。

查了對方戶口才知道,是林翊然給她的保險。

喬南一看著保單上現金價值那一欄的天文數字,嘖了幾聲說,「林二小姐就是每日拿金子當土撒,到她孫子手裡也花不完這些錢吶。」

她又轉頭問,「林翊然心裡是愛她的吧?夫人以為呢?」

蘇闌白她一眼,但是答不上來。

她其實從來就沒看清過林翊然這個人。

林靜訓飛抵廣州的那天下午,蘇闌到機場接她,帶著沈琢之這個搗蛋鬼一起。

三月底的廣州已有了入夏的勢頭,午後氣溫直逼二十六度,林靜訓熱得脫了外套搭在小臂上。

這些年來躲在療養院裡頭不見人,倒把她養得比從前更白皙了幾分,身上京城大家貴女的端莊也沒丟。

她亭亭走來時,蘇闌歡喜地幾乎要當眾落下淚來,那個笑起來總能打動人的林靜訓,就這麼回來了。

蘇闌快走兩步扶住了她,「不累吧?一路上順利嗎?我看看。」

「我好久不坐飛機了,」林靜訓笑著說,「感覺還挺新鮮的呢。」

蘇闌給她擦了擦臉上的薄汗,「你現在還不適合奔波勞碌的,等大安了還怕沒有機會坐嗎?」

林靜訓蹲下去,拉著沈琢之問,「你一定是閑閑吧?今年五歲了對嗎?」

這是他的小名兒,沈筵很喜歡《齊物論》里的「大知閑閑,小知間間」一句,也是含了對兒子才智廣博的殷切指望在。

但就以沈琢之上樹掏鳥蛋窩、下地拔氣門芯的野路子來說,蘇闌不止一次取笑沈先生這個名字取得真是水平高見地深。

換成涎皮賴臉的涎,和他兒子蠻登對的。

沈琢之小小年紀便頗有其父之風,眉目間總有股誰也瞧不上的清傲,而沈筵尚維持表面的風度和謙和,不會像他這般明顯的視人於無物。

此刻他粉團玉霧似的一張小臉上,浮現出與孩童不大相符的老成來。

他從不喜歡別人拉他手,便道,「男女七歲不同席,也不拉手,這道理你不明白?」

林靜訓面上一震,笑得更開心了,「你還懂這麼多呢?」

蘇闌跟她解釋了一道,沈琢之的幼兒園老師前幾日在送他回家的時候,跟沈筵說了這麼個情況,這小子每到了午睡的時候就要跑女孩子床上去。

倒也不是別人,正是從小一起睡慣了的,沈家的對門兒,當地首富陶家的小女兒。

兩個孩子俱是一般大的年紀,蘇闌和沈筵都忙得很,育兒師就常帶著他上陶家玩。

沈筵一聽這哪兒行?

打小就學著占姑娘家便宜,他長大了還不得欺男霸女?

氣得他老子當天就罰沈琢之在書房裡立規矩,肉糰子一般圓的手歪歪扭扭地握著毛筆,寫了兩小時的——「古者男女七歲不同席」。

寫完沈筵問他以後還老不老實了?

沈琢之嘟著一張小嘴兒,只說,「你為了和媽媽同席,趁我睡著了,就把我抱回房間去。」

這渾小子怎麼什麼都知道?

沈筵愣了三秒,「我和你媽是夫妻,合法的,你和小勄是什麼?」

沈琢之從袖子里摸出張借條,「比夫妻還厲害,我是她的債主,也合法。」

蘇闌奪過來一看,好傢夥,還是國際接軌版。

那張借條上用英文明白的寫著:「陶小姐借沈先生人民幣五十萬。」

兩個小傢伙讀的是國際幼兒園,雙語教學下,他們反寫起字母來更得心應手。

蘇闌好笑地問,「你哪來五十個?」

「喏,就爸爸拍來送媽媽的,甜朝的什麼秘密高杯。」

「我說了那是唐朝!」蘇闌忍不住糾正道,「那個杯子怎麼了?」

沈琢之無所謂地聳聳肩,「就當你說得對,但它前天被陶勄不小心打碎了,瓷片我都扔了。」

蘇闌:「……」

天爺呀!

她新鮮熱乎還沒有稀罕個夠的,胎質細膩,釉色青翠,唐代的越窯秘色瓷高足海棠杯!

蘇闌簡直要昏過去了,沈筵趕緊扶了她一把,「有點出息。」

蘇闌在他手上用力掐了一把,「說得輕巧,那可是件孤品吶,再沒了的。」

疼得沈筵直齜牙,「又不是我砸的,你掐我做什麼!」

「我不捨得掐兒子。」

「……」

沈筵一手把穩了他夫人,一手指著兒子問,「你就讓人給你寫了借條?」

小琢之覺得自己既講了情又占著理,「她沒有錢,只有陪我午睡來還債,不過分吧?」

「半點不過分。」

「看不出您還是頂講理的人,從前倒是我錯怪你小子了。」

沈筵咬牙念叨了這麼兩句,隨後就滿世界找雞毛撣子。

蘇闌忙攔住他,「說幾句就得了。」

沈琢之躲在蘇闌後頭,滿臉「有我們家這位一把手在,你還能打著我?別想趁此機會公報私仇,媽媽她最愛我」的得意,還衝他爸作了個鬼臉。

然後他又被罰在書房讀了一小時的——「惟儉可以助廉,惟恕可以成德」。

蘇闌一雙杏眼斜著他,「人林阿姨稀得拉你手?」

沈琢之比她還硬氣,「稀得也不能拉啊,我的手,只有小勄可以拉。」

蘇闌:「……」

林靜訓聽得直發笑,小聲說,「這真是沈叔叔的種。」

蘇闌擺手,用肢體語言來表示這個兒子她真是沒辦法管了,笑著說道,「公寓昨兒就收拾好了,我帶你過去瞧瞧,看要不要再添點什麼?」

林靜訓好了以後,從前的記憶也碎片式的想起來了一些,她不願再回北京,蘇闌就派人將她接來廣州小住上一陣。

她搖了搖頭,「我有什麼要添的?都是我哥的買賣。」

蘇闌心裡也明白,正因為房子在她名下才保得住,林翊然在出事前,替她把後半輩子全都打算完了。

她還沒說話,林靜訓又問,「我哥究竟是怎麼沒的?」

在長久的治療過後,她總算分清了她哥和李之舟,只是仍缺失了一小部分記憶,關於她失去的孩子。

也許大腦深處就不願意記起來那段太過慘烈的過往。

「他出車禍了,」蘇闌平靜地盯著林靜訓眼尾的淚痣看,「是當場死亡。」

就連車上那個一起喪命的小模特,蘇闌也是照過面的,眼角小小一顆淚痣,笑起來的時候也同林靜訓有些像。

林靜訓「喔」了一聲便沒再提這個,轉頭又高高興興地問起了別的事情。

蘇闌在她那裡待到了很晚,聊的都是北京里的人和事。

說鄭臣那個比琢之還雞飛狗跳的女兒,楊崢家的二胎,宋臨悄悄兒地養在外頭的白月光戲子。

林靜訓突然想起來,「你記得孟遠聲這人嗎?」

她忖了一忖,倒是聽沈筵說過孟家的事情,當年鋒芒盛極到人人皆避退,後來走錯路,不過一夜間的功夫就破了產,孟遠聲也從貴族學校轉走了。

林靜訓說:「我哥出了事以後,他常去療養院看我的,說是我小學同學。」

這蘇闌倒是不曉得。

她只知道,李之舟常送些林靜訓愛吃的去療養院,增城掛綠荔枝,空運來的紐西蘭帝王鮭,北海道鱈場蟹,每次他都是讓秘書交給她身邊的護士。

自己就靠在車邊,遠遠看著林靜訓坐在涼亭里低頭認真地做些拼圖訓練,抽上一支煙再走。

有時候他來,碰上林靜訓睡著了,倒也敢進去。

蘇闌就看著他坐在床邊,親手剝上一小碟子的山核桃,他非不用鉗子,就這麼徒手的,剝到指尖被堅硬的外皮割破,然後放在林靜訓的床頭。

像林靜訓和她講過的一樣,說她小時候吃的核桃,都是李之舟親手給她剝的,哪天不剝了她便不吃。

所以在李之舟訂婚以後,林靜訓真就再也沒碰過了堅果一類的東西,連看到都要皺著眉拿開。

蘇闌站在門口,看李之舟淡笑著既痛且快地用紙巾揩掉手上的血,再漠然地丟掉。

也不知道這麼做,是不是他李大公子心裡才好過一點?能抵銷些許罪業。

蘇闌點頭,「記得,你說過他家被抄了以後,你常帶鮮奶給他喝,後來他轉學就沒見過了。」

就是那個嘬著吸管問林靜訓說,小班花,你知道什麼是抄家嗎的小男孩。

聽沈筵說人家如今成器了,橫豎頂著個破落戶的名頭在北京混不下去,他索性轉道香港改了經商。

從前那些沒能幫上他家的人,很於心有愧,便處處優待,有能給的資源都肯讓渡出來。

孟遠聲自己也算聰明,早年吃多了苦頭,在世路二字上更通了。

臨走前林靜訓還說,「他過幾天會來廣州,我們一起吃個飯吧?」

蘇闌笑道,「那敢情好。」

果真沒兩天,孟遠聲就應約出現在了蘇闌的面前,人高高瘦瘦的,面容明凈潔雅,是那種混跡商界中人不多見的溫澈。

也許跟從小高牆裡學來的,低調又沉斂的教養分不開。

他跟蘇闌握手,「沈夫人,久仰大名了,我是孟遠聲。」

「你好,我也早就聽說過你,今兒算見著真人了。」蘇闌客氣地笑。

不過一頓飯的功夫,他那些本就不怎麼想掩藏的心思就更蓋不住了,孟遠聲在追林靜訓,甚至連她喝水前孟遠聲都要試一試水燙不燙人。

蘇闌心裡既高興又擔心。

總怕孟遠聲對林靜訓有別的圖謀,一再托關係去查他的底,但孟老闆身邊清凈的很,身邊連個唱曲兒逗樂子的都沒蓄。

人家大業大,自然也看不上林靜訓這點子小錢,而且來往這麼久,他從沒做半分越過男女邊界的事。

處處守著禮數,生怕唐突了她。

林靜訓在廣州住了近大半年之久,在蘇闌的鼓勵下,重考了當年她最喜歡的導師的碩士,回了學校念中文。

孟遠聲再忙,一周里也總要來看她兩回,從深圳開車過來,次次都上學校接她去吃飯。

有時候看一場電影,去商場購物,或是在街邊坐一坐。

和兩個闊別多年再重逢的好朋友沒區別。

但蘇闌能明明白白察覺到,在提起孟遠聲時,林靜訓臉上的笑,卻是一日比一日更加甜美。

真正讓蘇闌徹底安下心來的,是那天刮十二級颱風,林靜訓還在學校上課,沈筵人去了佛山剪綵回不來。

她交待黃嫂她們把沈琢之照顧妥當,忙命司機開車去中山大學接,等蘇闌趕到學校門口的時候,就看見了這麼一幅情意纏綿的畫面。

在狂風大作下已經積水兩尺深的校門口,從雨中走出來一對系臂相交的玉人,孟遠聲昂貴的西裝裹在林靜訓的身上,褲腿也全無形象的挽到了大腿,林靜訓撐著傘趴在他寬闊的背上,不時溫柔地提醒他,「慢點兒走,當心水坑。」

孟遠聲手繞過她的膝蓋背緊了她,「我沒事,小時候摔喪慣了的,你還總給我塗藥呢,記得嗎?」

林靜訓搖了搖頭,「連你我都已經記不太清了,我的精神科醫師說,我的記憶缺了好大一部分,而且是毫無規律的。」

孟遠聲趕忙道,「我不應該提的,你想不起來就別再想了,免得頭疼起來。」

林靜訓拍了拍他的手背,表示她沒事,「我們小時候關係很好嗎?」

「是,很好。」

在他爸爸消失不見的那幾個月里,他度過了人生最迷惘的一段時光,所有的體面都連同錢財一起被沒收。

而結果沒出來前,媽媽忙著找關係求人,沒空管他的事情。孟遠聲就這麼的,在那個非富即貴的學校過了好長一陣兒如芒在背的日子,只有靜訓還理他。

她和人交往是從來不分三六九等的,反倒更惜弱憐貧,在一眾眼高於頂的貴女里算是異數。

那時候他家裡沒了車,林靜訓就讓自己的司機停在離他家最近的一個岔路口,等著載他一起去學校。

她每天都把自己的鮮奶和吐司分給他吃,在有人說,「喲小班花,你腦子是被周伯伯家的貓撓壞了吧?還理他呢!」

小小的林靜訓都會氣鼓鼓地警告他們,「關你什麼事?你們再找他的麻煩,我叫我哥哥來揍你。」

這些事孟遠聲沒有一天忘記過。

他在普通中學裡發奮讀著書,撐不下去的時候,就會跑到林家門口看一看她。

可她的身邊不是宋臨楊崢,就是李之舟這樣的公子哥。

這些人他哪一個都比不上,只能遠遠看一眼,然後回到屬於他的百姓家,繼續賣命啃課本。

他們隨便動動手指頭,就足以叫他原本就一落千丈的人生灰飛煙滅,他孟遠聲誰也惹不起。

他從深圳大學畢業後,媽媽還沒來得及享上福就死在了一場礦難里,這些年為了供養他讀書,她原本嬌嫩的一雙手早因為掏煤而變得發黑。

孟遠聲忍淚在礦地上領了媽媽拿命換來的補償款,一門心思地搞研發創業,沒有路子他就想辦法找到爸爸從前的那些過命交,好在還是有人念舊情的。

總有那麼一兩個尚未完全泯滅了良心,肯拉他一把,不曾忘了爸爸當年替他們頂罪的恩德。

他沒日沒夜一門心思埋頭掙錢,作下了滿身的毛病,前一天晚上喝酒喝到胃出血送進醫院搶救,第二天拔了輸液針,照樣爬起來撐著笑臉去談生意。

為的就是將來有一天,站在他心愛的小姑娘面前時不用自卑地藏手畏腳,他能光明正大問她說,「你還記得孟遠聲嗎?」

當他輾轉於爸爸之前幾個老朋友的飯局上,偶然聽他們笑話一般提起林家的事,說林二小姐是如何被林鄄父子倆輪流作踐的。

孟遠聲灰白著一張臉,連心尖都在滴血,可他又能夠做什麼呢?

他只能在酒桌上小心賠著笑,從幾位還願賞他臉面的叔叔伯伯手裡討幾口冷飯來吃,他如今連京圈的門都進不去。

也不知道是天不負人,還是可憐他一無所有。

聽說林家出事的那個晚上,他高興得連酒杯都端不穩。

但等他從側面打聽出一些消息時,林靜訓人已經進了北京西郊療養。

孟遠聲怎麼也忘不了他第一次走進療養院時的情景。

隔了多年再見她,記憶里的那個身披榮寵、千人抬萬人捧的小女孩,眼神空洞地坐在輪椅上,見到陌生人來了也只知道害怕地往護士們身後躲。

以為在他媽媽去世後,自己再也不會掉一滴眼淚的孟遠聲,差點在草坪上哭出來。

他完全能想像出林家那位長公子是怎麼折磨她的。

絲毫不顧別人死活,由著自己的性子胡天胡地,他們個個這樣走來。

如果家裡當年沒出事,他也會是其中的一員。

因此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些個齷齪下作消遣人的法子。

蘇闌看著孟遠聲將她背上了車。

他也不管自己身上多狼狽,接過前頭司機遞過來的毛巾,先給林靜訓擦乾濺到的雨點,「你身體本來就弱,著涼了就不好了。」

林靜訓關切地說,「你自己都濕透了。」

孟遠聲頂著半邊濕發笑道:「大男人要哪門子緊?我哪天早上不沖涼?」

她拿起毛巾替他擦了擦,又吩咐司機說,「快點回半島花園,你先把衣服換了。」

「你肯和我回去了?」孟遠聲露出小學時,喝著林靜訓悄悄遞過來的鮮奶,小男孩才有的笑容,「真的能去我那兒?」

林靜訓鄭重地點頭,「我和你一起回家去。」

直到孟遠聲的車消失在雨幕里。

司機才問蘇闌,「夫人,您現在回去嗎?」

「回吧。」

她的林靜訓,已經找到了那個能一輩子照顧她的人,比誰都周全。

蘇闌到家的時候,沈筵也才剛回來。

這雨勢實在是太大了,下車時哪怕司機打了傘,她還是淋著了大半邊。

她正站在衣帽間里把濕衣物換下,沈筵就摸了進來,嚇了她一大跳,慌得趕緊拽過他一件襯衫穿身上。

蘇闌飛快地扣上幾粒扣子,「你什麼時候能學會敲門!」

「我自己家還要敲門?」沈筵的眼睛,全定在她那雙纖細筆直的長腿上,雪白純欲得絲毫不落富麗的俗套,這幾天在外面出差早把他憋壞了,他微挪目光,「用不用提前寫報告?」

蘇闌說,「不嫌麻煩也行,不許讓人史秘書替代,你親自提筆寫。」

「……」

沈筵見她這麼晚還冒著大雨出了家門,皺了皺眉道,「您身體倍兒好是吧?下雨還要出去逛逛。」

她嘴硬道:「總的來說,還過得去。」

蘇闌從生完孩子以後,兩三年身體都沒怎麼恢復,略動一動就薔喘吁吁。還是這兩年,鄒君成從蜀地薦了個名醫過來,吃了他的葯,又精心地調養了許久才好一些。

沈筵瞭然地點頭,「身子還過得去是吧?行,等會兒我就不停了。」

「我所說的還過得去,是指淋點雨沒關係。」關係晚上的生死存亡問題,蘇闌這才想到要據理力爭,「連句話都不明白,還統領集團呢你!」

沈筵煩熱地扯鬆了領帶,「既連淋雨都無妨,那在床上換幾個深入點的姿勢怕什麼的?我的理解有問題?」

蘇闌的手機當時就放在旁邊,最新的頁面上是微信公眾號的推送,第一條就是沈筵剪綵的新聞。

他在佛山捐了一棟教學樓,和小學生們交談的他看起來正派又親和,但茲一回了家再看看他吶。

竟連人都不要做了。

蘇闌抱臂看他,「集團董事會上,真的就沒人提你作風霸道嗎?我不大相信誒。」

沈筵從她身邊擦過去時,俯身在她耳邊低沉地說,「下次申請讓你列席,你準備一下發言稿。」

「……」

半夜戰況正酣時,天上遽然響起幾道驚雷,蘇闌被沈筵捫著橫陳在床沿邊,一隻腿高舉過他的肩膀。

沈筵把頭低下去貼著她冰冰涼涼卻神情癲迷的臉,面上是和她同出一門的情.熱,就這個時候忽地傳來三四下十分急促的敲門聲。

是沈琢之的聲音,「媽媽!我要你抱著睡。」

蘇闌哪還有力氣應他,她只能轉過頭,微弱地問沈筵,「你兒子要進來怎麼辦?」

他一面前後動著,輕吁道,「我早把門反鎖了。」

蘇闌還要再說,「可是他會害怕……」

沈筵轉而吻住她的唇,「我也害怕,等下也要你抱著我做。」

蘇闌:「……」

果然只要沈三兒稍微一出手,便已知不要臉的極限在哪裡。

育兒師也被雷聲驚醒,忙把沈琢之抱走,「爸爸媽媽已經睡下了。」

林靜訓領證後的第三天,蘇闌下了班去半島花園看她,「孟太太看著氣色真是好。」

「少取笑我了,」林靜訓正修剪著一盆紅楓盆栽,一看就知道是日本運來的名種,「哪來的氣色?」

蘇闌湊近了她道,「我一直都沒好意思問你,他那方面沒什麼問題吧?」

林靜訓答得自然又平順,「我們又沒做過,我怎麼會知道?」

這回輪到蘇闌跳腳了,「都結婚了還沒驗過貨?」

在林靜訓的描述里,蘇闌也聽出了緣故。

她目前雖然是恢復了八成正常學習生活的能力,但在親密關係這方面,還是頗為抵觸的,起初她自己也不知道,還是後來有一次孟遠聲忍不住想要吻她的時候,從心底湧出陣恐懼來,慘白著臉往後退。

蘇闌嘆了口氣,真不知道林翊然給她帶來的陰影,到何時才能消。

孟遠聲沒有怪她半句,反道歉說自己太過於心急了,忘了她還是一個病人。

他也不催著林靜訓去看心理醫生,只說慢慢就會好起來的,可能是他們在一起的日子還太短。

蘇闌數了數也不算短,從戀愛到結婚都小一年了,真難為了他肯這樣體諒。

之前林靜訓住在主卧里,孟遠聲就睡在緊鄰著她的客房,她有事一摁鈴他就出現。

林靜訓會想到要結婚,其實就是她一個人去師範大學面試的那個下午,一切都那麼的不順利。

她在八分鐘里倒霉了三次,先是要交的材料忘在了車上沒拿,等司機給她送過來的時候,又被一輛飛馳而過的車濺了身泥。

後來拿到了簡歷,也在車上重換上了一條新裙子,還沒走到教學樓,就有個騎單車的男生撞到了她。

氣得她坐在地上根本不想起來。

那個男生還以為她傷勢很重,也嚇得不輕,忙停好了車,問要不要現在就送她上醫院?

林靜訓擺了擺手。

但那個男生抓耳饒腮,還以為她是疼得說不出來話,非要帶她去看看不可。

孟遠聲就在這時候出現了,他揮手讓那個男生走,自己把林靜訓抱到了身上,以一種抱孩子的姿勢。

他說,「我們靜兒才不是要和他計較,是在生自個兒丟三落四的氣,對不對?」

林靜訓點點頭,「你怎麼會來的?」

「我聽說司機回了家,又急匆匆出去,擔心你碰上事情了。」孟遠聲沒有說,自己是開著會跑出來的,干晾著公司十幾個高管,就怕她有情況,「我抱你過去面試,這兒的副校長跟我還算有點交情,我替你解釋一下。」

「我不去面了。」

「好,那我們回家。」

「我還是去面。」

「也好,我抱你去。」

林靜訓突然笑出聲來,「你怎麼原因都不問,就百樣兒依著我的啊?」

孟遠聲卻說,「要什麼原因啊?你就只管隨心所欲好了,我負責聽你的。」

林靜訓瞧他這樣子實在傻氣,笑了好一陣才說,「那就挑個日子我們倆結婚吧。」

「我這算通過組織審查了?」孟遠聲抱著她的手臂一時收得很緊,「要不然現在就去領證吧?」

「為什麼?」

「我怕你反悔。」

「……」

他們領證的下午,孟遠聲高興地在酒莊裡開了十來瓶1993年的CONTI,每瓶都要價不菲。

他身邊的富二代打趣他,「娶了個只能看不能用、擺在家裡當花瓶的太太,也值得你快活成這樣嗎?」

孟遠聲搖了搖酒杯,「你不會明白的,她一直是我的夢想。」

對於他來說,這世上已經不剩什麼親人,只有林靜訓。

這些年有許多個類似於青年企業家的頭銜,無數盞閃光燈打在他身上,可再多也照不亮他的陰霾,遠不如年幼時那一瓶溫熱的鮮牛奶打動人。

當天晚上他和林靜訓道了晚安。

正打算回房時,卻被她叫住,「今天是新婚啊。」

孟遠聲也沒敢造次,「沒事,你在日日都是新婚。」

林靜訓囁喏著說,「你要不回房來睡?」

他一連聲地應了下來,「我睡覺很老實的,你放心我絕對不亂動。」

林靜訓臉上一紅,「嗯,我也很乖的。」

孟遠聲心道你那睡相可不能算乖。

他一晚上要悄悄起來幾趟,溜到主卧給她蓋多次被子。

林靜訓洗完澡後沒多久就躺下了,她轉身時看見孟遠聲站在床邊,「你幹嘛站那麼直?這是給我放哨呢?」

孟遠聲虔敬地問,「確定我能躺下吧?」

她點點頭,「你躺一個。」

他慎之又慎地掀開被子睡了進去,林靜訓的頭枕在手臂上笑著問他,「我說能躺的吧?」

「嗯,我太太真是勇敢,」孟遠聲顫抖著一顆心,既緊張又激越,額頭上冒著細密的汗,「什麼都難不倒你的。」

林靜訓湊到他面前擦了擦,「呀!你都熱得出汗了?是不是被子太厚?」

孟遠聲無奈笑道:「小傻瓜啊你,我這哪裡會是熱的?有這熱法兒?」

「那你是……」

「憋的。」

林靜訓的愧疚感又涌了上來。

她剛要解睡衣的扣子,就被孟遠聲摁住了手,「別動別動,剛才是我胡說八道,不要當真。」

她往孟遠聲那邊挪過去,「我可以再為你努力一下。」

孟遠聲試探地伸出手搭在她瘦削的肩膀上,林靜訓平時被他抱慣了,倒沒多大反應,但等他的臉湊近到跟前,她又開始抑制不住地蜷縮起來簌簌發著抖。

「好好好,不著急慢慢來,會好的,」孟遠聲忙別過臉,心疼地抱緊了她,「我們不試了,沒關係的,這都不要緊。」

林靜訓把頭埋在他懷裡問,「如果一直好不了了怎麼辦?」

孟遠聲摸著她的頭,「不會的,你不也從不許我靠近,漸漸地接受我抱你了?」

「你會永遠對我這麼好嗎?」她只覺窩心得很,卻又有點不敢信,「能一直都像現在這樣嗎?」

孟遠聲平心靜氣的,沒有半點虛而不實的成分在,「只要我還活著一天。」

「那你也對別人這麼好嗎?」

孟遠聲緊緊將她摁進胸口,「你不是別人,是我一直一直,在等著的人。」

林靜訓的婚禮辦在了香港聖約翰大教堂里。

這對都沒有高堂在世的新人,請的朋友也很少,只叫了幾個關係近的來觀禮。

在去香港的飛機上,蘇闌就對沈琢之宣讀了上十條禁令,從不能扯新娘子頭紗念到不許亂跑。

她感情充沛又條理分明的讀完,問一直在擺弄著無人機遙控的沈琢之說,「媽媽剛才說的你全都聽清了嗎?」

沈筵喝了口咖啡後繼續看他的文件,哼了聲道,「你看他這個樣兒,像能聽得清的嗎?」

誰知沈琢之虛心地抬起頭,「我們曾老師說了,對一樣新事物接受太快,不符合認知規律,麻煩你再給我朗讀一遍。」

蘇闌咬緊牙關,「……行你聽著。」

沈筵在文件後頭偷笑。

這世上能叫蘇闌心甘情願聽指揮的也就只有她兒子了。

沈琢之在他媽開口前又提了個要求,「最好能用伯德的稚嫩鼻塞音,你那種做作的聲音我不欣賞。」

蘇闌瞠目結舌地指著自己,轉頭看向沈筵求助,「我的聲音聽起來做作嗎?我可是會唱評彈……」

沈筵忙拉過她的手背,放在唇邊親了親,「你跟他說什麼?我喜歡就行了。」

沈琢之還在繼續發號施令,「伯德你知道的吧媽媽?聽說你是劍橋畢業的。」

他爸媽面面相覷後,異口同聲地問他說,「哪個伯德?」

他一臉你們沒救了的表情,「就是給小豬佩奇配音的那個啊,你倆可以叫得上孤陋寡聞了吧?」

「……」

「……」

林靜訓穿著純手工定製的長擺尾抹胸婚紗,坐在草坪的沙發上和來賓合影,頰邊是一望過去便知她是被寵愛著的笑容。

而孟遠聲就站在不遠的地方,臉上是萬里無雲的晴朗,眼睛裡卻為她下著溫柔的雨。

喬南一走過來說,「這人的際遇,真是意想不到哇。」

可不就是這麼說嗎?誰知道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命運的岔路就在悄然收攏起來,為你讓出一條大道。

蘇闌點了下頭,「咱們苦水裡泡過來的林二小姐,總算有個家了。」

「是啊,你也可以放心了,」喬南一問起來她回京的事,「老沈就快要回來了吧?」

「其實我還挺捨不得廣州的。」

喬南一笑她,「雙宿雙飛了五六年,神仙日子還沒過夠?」

蘇闌伸手撫上肚子,「我本來還想,生完女兒再回京的。」

她和喬南一半年多沒見面,上一回碰頭還是在上海出差吃了頓飯,她們在外頭說了大半晌話,蘇闌這才意識到沈琢之已消失很久了。

蘇闌吩咐黃嫂,「你去找找他看。」

這小子不定又在哪裡尋誰的晦氣。

婚禮開始前草坪上的大屏幕開始播放婚禮紀錄片。

可工作人員一摁開關,《HeyDuggee》的動畫片頭就跳了出來,惹得眾賓客哄堂大笑。

負責播放影片的人急得直擦汗,忙跑到中控台去檢查,就瞧見沈琢之和鄭無咎兩個人,捧了袋糖果邊看邊吃。

蘇闌一臉惡煞地站起身來,她身邊的喬南一,臉上也是同樣的摩拳擦掌。

她們甚至步伐都很整齊劃一的,雙雙走到那兩個混世魔王面前。

顯然喬南一說話更直接多了。

她指著女兒說,「在這種無比莊嚴又神聖的時刻,你別逼我抽你。」

沈琢之還有空同情女孩子,「你媽媽平時都這麼狠的嗎?」

鄭無咎被她媽支配的恐懼上來了,她瘋狂點頭,「你不是說看一兩集沒有關係的嗎?」

沈琢之拍拍她,「無所謂,爺會出手。」

蘇闌聽著都想打人,「誰教你這麼說話的!」

他指了指後面說話的鄭臣,「我剛從鄭叔叔那兒學來的。」

宋臨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怎麼不跟叔叔學點好兒?」

蘇闌立馬錶示反對,「他渾身上下,有什麼好兒值得學?」

「嘿!」鄭臣火大道,「我說蘇闌,你管兒子還帶人身攻擊我的是吧?我哪惹你了?」

「沒惹不能說你嗎?我在廣州六年,」蘇闌比他還有理三分,「給你省多少罵,你自己論論看吶。」

鄭臣:「…..」

娘的,十來年過去了,就是說不過她。

鄭無咎軟軟糯糯地叫了一句爸爸,就往鄭臣身上爬,他一把將女兒撈起來對喬南一說:「你看你把她嚇的。」

「我能嚇得住她?」喬南一簡直懶得和他理論,要不是兩邊催得緊,她根本就不願生這個孩子,「你就慣著吧你。」

沈琢之拉了拉蘇闌的袖子,「媽媽我餓了,我們什麼時候能吃飯呀?」

蘇闌扯出衣服來,「今天你沒有飯吃。」

鄭臣一手抱了女兒,又拉過沈琢之,「跟我走大兒子,我帶你們倆去吃飯。」

蘇闌看著鄭臣把他們帶上了車,又忙跟上去,卻在轉角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李之舟遙遙站在熱鬧的人群之外,他穿著一身深色西裝,遠看去就有一股子托遺響於悲風的味道,臉上也不復溫和模樣,冷峻得倒像是來參加誰的追悼會。

他沒有上前。

看了一會子就走了。

蘇闌呆立在原地,想起她在療養院里問過李之舟的一句話,她當時就問他說,「你不會真以為,你這是愛她吧?」

李之舟嘲諷地勾了下唇角。

這當然不配叫作.愛,非要論的話,是人性的自私和偏狹。

他從年少時起就懷揣著的、全部的愛和熱切,最終在這一年的春天,以不可回頭的姿態落入了另一個男人手中。

而他李之舟,只能帶著被名利抽打過後滿身的淤青,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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