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許沁刻了一個小人兒,一聲不吭塞到肖亦驍手裡。肖亦驍一看,那是個小小的自己啊。他樂壞啦,興奮地拿去跟孟宴臣炫耀,孟宴臣呵呵一笑,展示出一抽屜十幾個木雕的小孟宴臣。
肖亦驍氣得差點兒沒咬死孟宴臣。
許沁從小被這兩人保護過度,朋友極少,出了大院,她和外界的交往如蜻蜓點水。
唯宋焰是個例外。
晚飯後孟宴臣說出門找肖亦驍玩,付聞櫻沒多問,也難得沒有不贊同,倒是說了一句孟宴臣怎麼不學肖亦驍,找個女朋友。
孟宴臣當沒聽見。
肖亦驍是典型的本地孩子,好呼朋引伴,夜夜攢局,城裡頭從東到西從南到北沒有他不認識的人沒有他沒去過的地兒。他朋友多,女朋友也多。許沁有次說他花心,沒想肖亦驍攤手:「我還花心,我愛了你那麼多年,天地可鑒。」許沁懶得理會他的玩笑。
他從小調皮搗蛋,被他爸打到二十八歲。對仕途毫無興趣,喜歡搞交際做生意,當初最調皮的反而成了最有錢的。
肖亦驍是灣流的常客,幾乎夜夜在此宴賓客談生意,紅酒美女,一擲千金。孟宴臣只用報上肖亦驍的名字,高大帥氣的服務員便彎腰引路。
走過金碧輝煌的電梯間,許沁無意間看到紅色的消防栓,一旁還有「消防安全檢查」欄,上邊記錄著檢查日期檢查人單位姓名和評價等級。
「4月16日,南城區消防大隊,王選凱,合格」
……
「9月17日,南城區消防大隊,張浩可,合格」
電梯叮咚,門開,肖亦驍在裡頭。
孟宴臣:「去哪兒?」
肖亦驍:「許醫生大駕光臨,得親自下樓接呀。」
許沁回過頭來,淡淡道:「有這功夫留著哄女朋友吧。」
肖亦驍卻捕捉到她的眼神,回頭看那表格,問:「看什麼呢?」
許沁:「沒事。」
電梯緩慢往上,
許沁突然說:「我上星期看見宋焰了。」
孟宴臣和肖亦驍臉上神色各異。
肖亦驍率先發問:「他幹嘛呢?我猜猜,不會像我一樣當土老闆了吧。」
許沁眼中光芒黯淡,說:「消防員。」
電梯裡頭一陣沉默,許沁聽出了這沉默中的憐憫。
一貫自持克己的孟宴臣難得刻薄地哼出一聲:「就知道那小子不會有什麼出息。」
許沁薄淡地笑了笑:「是啊。」
第5章
許沁最後一個走出電梯,肖亦驍放慢步子。
許沁問:「看什麼看?」
肖亦驍:「在想宋焰?」
許沁冷淡:「他有什麼可想的?」
肖亦驍一時沒話說了,笑一笑,在許沁頭上用力揉了揉。
……
彩燈流轉,燈光曖昧,屏幕上播放著一首音量極小的老歌。兩個包廂公主跪在茶几邊倒水倒酒。
許沁去洗手間了,孟宴臣在沙發上喝水。肖亦驍坐去他身邊,推了他一下。
孟宴臣杯里的水極輕地晃了晃:「怎麼?」
肖亦驍:「最近身邊有女人沒?」
孟宴臣搖頭。
肖亦驍目光往他褲襠掃了掃:「你小子不是有難言之隱吧?」
孟宴臣淡淡瞥他一眼:「要不拿你試試?」
肖亦驍一臉嫌棄:「去你的!老子對男的沒興趣。」
包廂的公主小妹偷偷笑,肖亦驍佯作惱怒:「笑什麼笑?啊?」
小妹知道他不生氣,笑容更大。
肖亦驍把孟宴臣的臉掰過來:「問你倆,他帥嗎?」
孟宴臣打開肖亦驍的手:「滾。」
公主小妹抿唇笑,臉上浮起紅暈。
肖亦驍:「帥嗎?啊?他。」
兩個小妹點頭。
肖亦驍繼續逗姑娘:「他帥,還我帥?」
孟宴臣忍不下去了:「你無聊嗎?」
有個小姑娘斗著膽子,朝孟宴臣挑下巴:「他。」
肖亦驍笑容收了,幽幽盯著姑娘看,過一秒,唇角一勾:「今晚你沒小費了。」
沒小費的小姑娘被他撩得心神蕩漾。
肖亦驍不鬧了,吃了片橙子,忽說:「那天,小沁跟我說了一句話。」
孟宴臣看過來。
肖亦驍:「她說,你媽跟她說過,所謂人生,就是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也正是得不到才想要,真到了手,就會很快拋到身後。」
孟宴臣盯著他看。
肖亦驍:「人這一生就這麼長,能好好享受手頭有的東西,已經是很大的福氣。放棄已有的,去追想要的,不值得。」
正說著,許沁從洗手間出來,孟宴臣收回目光,悶下一口紅酒。
倒酒的小姑娘問:「亦哥,你還有想要卻得不到的啊?」
肖亦驍又沒了正經,笑起來:「我想要你,可得不到呀。」
小姑娘經不起調戲,羞澀地笑,臉紅如杯中酒。
桌上肖亦驍的手機震了又震。
孟宴臣看一眼:「下去吧。你剛下樓是有別的事?」
肖亦驍知道瞞不住他:「合作方几個領導在隔壁吃飯,我也剛知道,想請他們來會所喝酒,但……」
孟宴臣:「沒房間了?」
肖亦驍:「真他媽不湊巧。」
孟宴臣:「叫過來吧。沒關係。」
許沁坐下,說:「我也沒事。」
肖亦驍笑容綻開:「得嘞。」
五六個客人西裝筆挺,剛落座,領班阿露帶了二十個陪酒公主進來,齊齊站一排。姑娘們各個身材高挑,露著白皙的肩膀和大長腿,金髮碧眼的白種人,大眼捲髮的拉丁美人,應有盡有。
那幾個客人第一次來KTV,放不開,禮貌地推辭。
肖亦驍問:「沒有看得上的?」
他招一招手,一撥美女魚貫而出,另一撥魚貫而入。往複幾輪,灣流的姑娘被挑了個遍。肖亦驍行事簡單直接,客人們不選出幾個陪坐,就讓那些姑娘們一直站著。
橫豎也輪不上他尷尬。
許沁拿叉子往嘴裡送水果,作壁上觀。
幾個男人無路可退,一人叫了一個陪著。
阿露揮手讓剩下的出去了,搭住肖亦驍的肩膀:「亦哥,你不叫一個陪著聊聊天?」
肖亦驍指一指許沁:「哪兒敢吶,女朋友擱這兒坐著呢。」
被拖出來擋槍的許沁恍若未聞。
阿露多年前只是陪酒公主,現在成了領班。她跟他們都熟,知道肖亦驍開玩笑,所以雙手依然勾著肖亦驍脖子:「沁姐還是那麼漂亮,比我們這兒的公主漂亮不知多少倍。」
肖亦驍臉色微變:「這話怎麼說的?」
許沁不搭理,不救場,看都不看她一眼。阿露意識到不對,忙改口:「這哪兒能比啊,氣質就不一樣,不能比——」
肖亦驍:「滾出去。」
阿露諾諾地起身離開,過會兒估計是想將功補過,又帶了兩個美女進來,解釋說這倆是新面孔,本來今天休假不上班,為了他專門叫來。
的確比之前的看起來清秀,脂粉味也不重。
肖亦驍回頭看孟宴臣,特大方:「你先選,剩下我的。」
孟宴臣:「沒興趣。」
話音剛落,白色短裙的姑娘以為沒事了,轉身就往外走。
肖亦驍眼色一凜,喝道:「什麼規矩?給我站回來!」
那姑娘轉過身來,目光正好與許沁對上,許沁表情漠然。
肖亦驍說:「哪兒來的臭毛病?」
阿露賠笑:「是,沒規矩。」
那姑娘不解釋,不吭聲,不道歉,面無表情。冷淡模樣乍一看還有點兒像許沁。
孟宴臣指了她一下:「就她吧。」
她過來坐到孟宴臣和許沁中間。先前那幾個不要公主的客人現在聊得火熱,倒是孟宴臣肖亦驍這邊,兩人都把姑娘當空氣。肖亦驍偶爾還問一下,孟宴臣直接一句話不說。
白衣姑娘坐在孟宴臣旁邊,自己喝紅酒,反而落得自在。
孟宴臣忽然問:「走嗎?」
白衣姑娘說:「我不出台。」
孟宴臣扭頭,眼神帶著克制的詫異,一閃而過。他瞥了許沁一眼,後者在吃葡萄,沒聽他說話。
白衣姑娘明白過來,抿著紅酒不答話了。隔一會兒了,往孟宴臣杯里添上紅酒。
孟宴臣問:「叫什麼?」
「葉子。」
「老家哪兒的?」
葉子回答了。
孟宴臣:「好地方。」
葉子:「你去過?」
孟宴臣:「出差。」
許沁抽出紙巾擦了擦手,起身。
肖亦驍:「嘛去?」
許沁:「值夜班,先走了。」
孟宴臣:「我送你。」
許沁:「不用,地鐵很快。」
孟宴臣不說話,抄起鑰匙串,起身出去了。許沁看他一眼,跟著出去。
肖亦驍回頭看他倆背影。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孟宴臣這幾年話越來越少了。
……
因是周末,深夜的街道上仍有車輛來往。
孟宴臣的車停在紅燈前,他扭頭看許沁一眼,許沁望著窗外的路燈光,表情乾淨而冷淡。
「看什麼?」她望著窗外,問。
孟宴臣手指敲著方向盤:「今天,媽媽跟我說了些事情。」
許沁:「什麼事?」
孟宴臣:「沒什麼大事,就是讓我問問你。」
許沁等了一會兒,見他沒下文了,扭頭看他:「問什麼?」
孟宴臣:「想結婚了嗎?」
許沁重新扭回頭去,不在乎的樣子:「沒有想,也沒有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