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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推到沙發處時,拖把不小心撞了一下茶几,一張小卡片掉了下來,宋焰撿起來,是許沁的身份證。他目光在上邊停留一秒,原地放回去了。

    許沁沒有干坐著,用新的燒水壺燒了一壺水。

    時間過得緩慢,一切都自然自然。兩人誰也沒和誰說話,一室安靜,只有拖把在地板上滑過的聲響,摻雜著燒水壺裡的咕咕聲。

    許沁在開放式廚房裡轉過頭時,拖把剛好在客廳里的水漬中間拉乾淨一條路,陽光反射在上邊,明晃晃的。她不經意眯起了眼,看見宋焰的身影融化在了秋天金色的陽光里。

    她站在這邊煮茶,他在家裡拖地。

    那一刻,記憶似乎定了一下格。回過神來,這是一個很寧靜的秋天的下午,很平常的一天,像以往的每天一樣。

    水開的時候,宋焰已經把客廳打掃乾淨,拖把抹布全洗凈,整整齊齊擺在洗手間。

    「喝杯茶再走吧。」許沁往玻璃杯里倒開水,茶葉翻滾起伏,茶水浮出淡淡的綠。她抬眸看他一眼,「出了很多汗,要補水。」

    她依次倒滿了三杯水,一排地擺在流理台上。

    飲水機在一旁,形同虛設。

    許沁說:「水有點燙,你先坐一會兒。」

    宋焰說:「我身上臟,不坐了。」

    許沁有些尷尬,他卻異常的豁然坦蕩。他褲子上全是污漬,火場里打過滾,沒一處乾淨。站在剛打掃過的凈得發亮的屋子裡,格外的突兀。

    許沁移開眼睛,指吧台邊的高腳凳:「坐這個吧,我過會兒擦擦就乾淨了。」

    宋焰短暫地考慮了一秒,過去坐下。

    三杯水氤氳地盪著水汽,不會在一秒間變成溫水。兩人沉默地等。

    許沁問:「你身上受傷沒?我給你處理一下。」

    宋焰看一眼自己的手:「沒有。」

    許沁:「手腕呢,應該磨破皮了。」

    宋焰頓了一秒,抬眸看她,他自己都沒察覺手腕處破了皮——是抓安全繩時纏繩子勒的。

    許沁表情平靜,去拿了醫藥箱過來。宋焰把手伸在檯子上,她給他簡單地清理,上藥,忽問:「你工作忙嗎?」

    「還行。」宋焰說,「每天都有事兒,大大小小。」頓了頓又道,「沒你忙。」

    「我是輪崗到了急診,不然沒這麼忙,而且,」許沁看他一眼,「我們沒你工作危險。」

    他鼻子里淡淡哼出一聲:「我看你工作也夠危險的。」

    許沁明白他是指那枚針頭。

    她給他的手腕處貼上紗布:「好了。」

    三杯水的霧氣少了,杯口凝結著密集的水滴。

    宋焰端起來一飲而盡,三杯一杯杯喝光了,手背擦一擦嘴角,說:「謝了。」

    他不多耽擱,起身離開,她跟在他身後送客。

    宋焰走到玄關處,把地上的消防服拎起來,地上一小攤污漬,他說:「自己能弄乾凈吧?」

    許沁:「能。」

    「好。」他出門去了。

    許沁站在門邊,看著宋焰離去,心底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在一起,好不好?

    電梯叮地一聲,門開,宋焰走進電梯,轉身按了樓層,隨後直視她。

    許沁也看著他,

    宋焰,在一起,好不好?

    可她終究是什麼也沒說出口,電梯門闔上,阻斷了他和她的視線。

    樓道里恢復了安靜,消防栓也完整而嶄新,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

    ……

    許沁關上門,看著玄關處那一小灘污漬,再看看乾淨得發光的客廳,忽然覺得這房子安靜得讓她喘不過氣。

    她握緊自己的手,走到沙發旁,端坐下去,她坐得筆直,手越捏越緊。

    突然,

    她猛地起身,跑去拉開落地窗,強風湧進來。

    她撲到窗檯欄杆上,朝樓下的人喊了聲:「宋焰!」

    金色的銀杏樹林里驚起一串飛鳥。

    秋意蕭索的小徑上,穿消防服的男人停下,抬頭仰望。

    許沁看不清他的表情,欲張口朝他喊什麼,冷風湧來,像一隻大手扼住她的喉嚨。

    她停下來,深吸一口氣:「你明天休假,是不是?」

    一秒,兩秒,世界靜寂。

    下一秒,宋焰轉身走了。

    第20章

    十一月的第二天,天氣格外的好,暖陽高照,碧空萬里。前些天的霧霾被北風吹散,清晨的空氣清冽而乾淨,只是氣溫更低了。

    許沁掖緊脖子上的圍巾,快步走進五芳街,見到高高的藍天,矮矮的紅牆,大片的蒸汽漂浮在街巷裡,一陣蒸饅頭香。

    商鋪都還沒開,一排排木門緊閉,門上畫滿了彩色的塗鴉,也不知是附近哪個藝術學院的學生們乾的。五顏六色,從動漫到古風,從人物到景色,像是一個老婦人臉上塗了青春洋溢的妝。

    任何街區里,最早醒來的那一撥都是早餐鋪子和攤位。煎炸蒸煮燉,各種香味往人鼻子里鑽。

    蝸居在五芳街里的外地小白領們擠在攤位前買油條豆漿,有的坐在鋪子里一邊刷手機一邊喝湯。

    平凡人的一天,就這樣開始了。

    以前的許沁從來不會去關注這些人,他們就像這個城市的背景,像這台機器的螺絲釘,多一個少一個,就跟樹上的葉子增減了一片一樣,微不足道。

    但今天,許沁認真地觀察了他們每一個人。

    一對情侶在攤鋪前買了兩份粥打包,互相親吻對方:

    「晚上見。」

    「好好工作哦。」

    「知道啦。」

    兩人分別,轉身走向不同的方向。女孩從許沁身邊跑過,臉上的笑容朝氣蓬勃。而男孩走開數米遠了,回頭看一看女孩的背影,笑了,繼續趕路。

    另一個女孩一邊排隊買早餐一邊拿手機跟上司彙報工作,待放下手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很滿意的樣子。

    而店內呢,有男人一邊劃平板,一邊大口吃面,狼吞虎咽的,分不清是這面太好吃,還是趕時間。

    還有人拎著公文包,哼著歌嚼著油條,步履輕快從許沁身邊經過。

    當然還有掛著黑眼圈一看就是昨晚加班沒睡好的,一邊疾跑一邊打電話:「誒,師傅,我馬上就到路口了,你等我一分鐘。——我看見您的車了。」

    大千世界,不是只有棕櫚花園另一邊的光鮮亮麗;亦有庸碌平凡後的小苦小甜。

    許沁轉個彎進了小巷,一地金黃的銀杏葉鋪就成路,引著她七彎八繞到了翟家,朱門大開。

    翟舅舅是個愛起早的人,也不知會不會撞上他。

    許沁輕手輕腳地邁過門檻,繞過影壁,穿過迴廊,進了院子。裡頭安安靜靜的,早晨的陽光灑在各類木工上。

    樹上的鳥籠不見了,舅舅應該出去溜鳥兒去了。

    西廂房的門虛掩著,昭示著住在裡頭的人已經醒了。

    許沁走過去,透過門縫往裡頭看,只能窺見木衣櫃,櫃門開了一半,裡頭掛著幾件男士的毛衣長褲。

    她輕輕扣一下門板,咚,沒人應;她又伸手戳一下,門開了。

    房間裡頭一眼望去,給人最深的印象莫過於乾淨整潔,帶著某種紀律性。

    木地板上潔凈無塵。藍灰色的床鋪上,床單被撫平得沒有一絲褶皺,被子疊成標準的軍隊式豆腐塊。暗紅色的軟木沙發和茶几擺得規規矩矩的,椅子也端正地擺在書桌前,桌上立一排書籍,諸如易燃材料圖解世界火災案例之類。衣櫃里的衣服也懸掛得筆直有序,像能聞見洗過的洗衣液香和曬過的太陽味;櫃底的木框里一雙雙男士襪子捲成清一色的樣子,整整齊齊擺著。

    陽光透過木窗灑在屋子裡,窗明几淨,空氣清新,有一股淡淡的松木香。

    一切都顯現著這是一個自律的男人的屋子,乾淨得性感。

    許沁原地站了幾秒,記得宋焰的屋子以前不是這樣的。那時還是典型的少年,床上被子一坨,臟衣服堆在沙發上,茶几上擺滿漫畫書……

    還在走神,身後側小房間的門拉開,男人的腳步聲踏上走廊,許沁還沒來得及回頭,宋焰人已站在她身後,閑淡的嗓音從她後腦勺傳過來:「又來?」

    許沁回頭便看見男人清朗而堅硬的鎖骨,她迅速退後一步。

    宋焰一頭濕發,身上裹著浴袍,剛洗頭洗澡出來,整張臉看上去異常的乾淨帥氣,但眉毛微皺著,眼神也不算客氣,下巴往一旁指了指:「讓一讓。」

    許沁讓開,宋焰側身進了屋,房門一關,把許沁留在了走廊上。

    陽光恰好,院落一角的銀杏樹正值金黃。

    許沁望著樹梢上的葉子,揣摩了一下他剛才不太友善的態度,和昨天在她家中判若兩人。

    她眼中稍有悔意或愛意,他便放軟;她眼中稍有猶豫和遲疑,他便冷硬。

    真夠毒,把她的真心和劣根看得一清二楚。

    過了沒多久,房門拉開,宋焰走出來,換了毛衣夾克和長褲,看許沁還在外邊,問:「找我?」

    這是一句廢話。

    許沁:「對。」

    宋焰:「昨天幫你打掃屋子是公事,我們執行工作給市民造成不便,理當清理現場。」

    許沁完全沒有自作多情:「我知道。」

    宋焰:「還有事找我?」

    許沁:「有」

    宋焰:「幹什麼?」

    許沁:「表示感謝。」

    宋焰戳穿:「你這套還要玩多久?」

    許沁面不改色:「到你接受為止。」

    宋焰:「……」

    許沁表情平靜,語氣也疏淡:「我不喜歡欠人人情,你救了我好幾次,總得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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