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移動的繩子猛力拖著宋焰撞向台階,眼見要把他整個人扯出樓去。
許沁驚恐尖叫:「宋焰!」
小葛衝上去抓住繩子,攔住宋焰即將被慣性帶出去的身體。主任們醫生們全撲上去拉繩子。
瘋狂移動的安全繩在一眾男人的緊攥下拉得綳直,驟然停了運動。
宋焰等人伏在地上,一頭的冷汗,大口大口直喘氣。
許沁心臟狂跳,雙腿發軟。
而那對母子早雙目失神癱坐在地上起不來,被民警制服了帶走。
「童銘!沒事兒吧?」宋焰朝下喊。
「腰疼——」童銘痛苦地叫喚。
幾人把他拉上來,醫院負責人立刻上前:「趕緊的,去檢查。」
而人影穿梭中,許沁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宋焰,一顆心還在剛才的驚恐中跳動著,沒有恢復過來。
她看到他手上有繩子磨出的血跡,脖子上有抓傷,頭上還有撞上台階的淤青。
他正跟民警商談著,餘光察覺到什麼,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與她對視,他目光深沉卻又克制。
短暫的一秒,便移開了。
許沁也很快被領導叫走。走進樓梯間前,她回頭望了一眼,宋焰在跟醫院負責人還有民警談正事,這回,甚至沒工夫再看她。
許沁轉身走了。下樓梯時才發現自己腳還是軟的,背後一身冷汗,而手心,早已被指甲摳出深深的印痕。
領導對許沁沒表揚,但也沒批評,只叫在場的人保密。畢竟醫生對醫鬧說了「去死」,這話若傳出去被有心者揪住大做文章,可就百口莫辯了。
同事們都答應保守秘密,私下還感謝許沁替他們出了口惡氣。大家更詫異的是,她一貫不和人來往,卻沒想這次會幫同事出頭。
大家紛紛找她換聯繫方式,還說以後同事聚會叫上她。
許沁平淡應對著,然後以工作為由抽身離開。
去急診樓時,看見消防車還停在院子里,圍觀的人都散了,幾個消防員在收氣墊。
沒看見宋焰。
片刻前還人聲鼎沸的院子,此刻冷風蕭索。
許沁回到急診室,不知為何,整個人有些低迷,人也覺得有些累。平時工作不覺得,剛在天台上那番對峙真叫她消耗。
又或許,是有別的原因。可她也無心深究了。
一直工作到夜裡十二點下班,許沁打車回家,靠在后座上發獃。
車停在五芳街路口。五芳街是步行街,有路障。
許沁下了車,望一眼那黑夜中商鋪緊閉的空無一人的街道,輕輕嘆了口氣。可一轉眼,看見舅舅舅媽站在路邊。
她愣了愣,走過去:「舅舅?舅媽?」
「沁沁下班啦?」舅媽微笑。
「你們怎麼在這兒?」許沁些許納悶。
「巷子黑,你一個人走不放心。」舅媽說,「焰焰在隊里,就我跟你舅來接你了。」
許沁心裡頓時一團溫暖,跟著他們一道往家走。
舅舅牽著舅媽的手走在一旁,時不時說幾句話,討論著晚上看的電視劇,許沁默默聽著,回頭看一眼剛走過的路。
路兩旁,鋪門緊閉,上頭畫著奇形怪狀的塗鴉,夜裡有些詭異。而古老的街道上空蕩蕩的,光線晦暗而幽深。
如若一人走,著實嚇人。
「轉彎了,這孩子看什麼呢?」舅媽說,手伸過來牽住許沁的手,許沁頓感手上一片溫暖粗糲,「哎喲,這孩子衣服穿少了,手冰涼的。」
舅媽把她的手揣進兜里,牽著她走過夜裡狹窄而幽暗的小巷。
路的終點,四合院里燈光溫暖。
許沁坐在餐桌邊吃著碗里的糯米小湯圓。
舅舅舅媽陪著她一起吃宵夜,舅媽說:「沁沁多吃一點啊,不要怕胖。你太瘦了,工作累,要多吃才會身體好,知道嗎?」
許沁點頭。
舅媽又嘆了口氣:「焰焰也是,他那工作就沒個規律時間,顛來倒去的。他也瘦。」
許沁聽言,沉默地舔了一下嘴唇,唇上沾著的糖汁在這一刻竟有些失了味道。
她想著童銘從樓上墜落的一瞬,宋焰被繩子拖出去的一瞬。
即使是到了此刻回想,一顆心也猛地揪扯了一下,
「嗯。」她放下勺子,說,「我是覺得,他這份工作,太危險了。」
第50章
四合院,主屋裡亮著燈光。
許沁說完那句話了,舅媽還附和一聲:「是啊,他那工作是危險。」
舅舅卻從她臉色里察出異樣,問:「今天遇上什麼事了?」
「看見宋焰了。醫院有人要跳樓,他去救人,差點兒從樓上摔下去,」許沁說,「21樓。」
舅舅舅媽同時吃了一驚:「後來呢?」
「沒事。」
「其他人呢?還有那跳樓的?」
「都沒事。」
「那就好。」兩口子鬆了口氣。
「我當時覺得挺害怕的。」許沁垂下眼,輕輕攪了一下碗里的小湯圓,那小糰子泡久了,邊緣毛茸茸的模糊了形狀,「要是他掉下去……」
一片沉默。
「別怕啊,」舅媽摸摸她的手,「他這孩子挺有分寸,會保護自己,也會保護他手下的人。」約莫是猜到什麼,又道,「其實我跟你舅舅也說過調個崗位,但他呢放不下手裡的兵。他們隊是這片綜合素質最高最有紀律的,一起重大傷亡都沒出過,全靠他訓練有方。」
這話對許沁沒有半點安慰作用,可她也無話可說,隔了半晌,問:「他當初為什麼選這個職業?」
夫婦倆對視一眼,舅舅道:「那小子從小不愛學習你也知道,又不服管教,就送去當兵了。後來……家裡沒什麼別的路子,就做了消防員。」
許沁低頭攪著勺子:「嗯。」
舅媽見狀,坐不住了,嘴巴動動,急切地看向自己老公;舅舅狠狠瞪一眼,算是壓了下去。
舅媽鼻子里呼出沉沉一口氣,憋了半天,開口:「沁沁啊,我這外甥看著粗糙,其實特心細,會疼人。跟現在外頭男的不一樣,別人都想趁年輕多玩兒,他呢,也是從小被拋棄,只想有個家,寵著家人,對家人好。他就是這樣一個人。舅媽不是護著他才說私心話的,你知道的吧?」
許沁:「嗯。」
也沒別的話。
舅媽還要說什麼,舅舅道:「沁沁也累了,吃完就早點休息。」
許沁回房。
舅媽收了碗,嘆氣:「這孩子是不是有心事啊?」
「他們的事兒自己解決,你就別操心了。」
「我怎麼不擔心,不會到最後跟焰焰他那親媽一樣吧。」
「越說越沒溜兒了,行了,早些睡覺。」
……
燈滅。
今夜沒有月亮,木窗上漆黑一片,再不見樹影婆娑。
許沁躺到床上,拿起手機看,一個未接來電,四條簡訊,全是宋焰。
來電在下午四點四十分,是救下跳樓者之後。
第一二條信息緊隨其後:
「在哪兒?」
「開始工作了?」
第三條相隔五分鐘:
「我走了。不要擔心我。會注意安全。」
第四條則是夜裡十一點:
「下班回家不要一個人走,舅舅會去接你。如果沒遇到,給他打電話。」
黑暗中,許沁盯著那幾條信息看了很久,眼睛竟酸痛起來。
她抬起手臂,遮住雙眼。
過了很久,也沒給他回消息。
漸漸,竟就睡了過去。
許沁忘了調鬧鐘,第二天意外起遲了,醒來時離上班只有一刻鐘。
掏出手機叫車,發現交通堵塞,過去得半小時,只好轉去搭地鐵。
地鐵購票機前邊排著長隊,好不容易等到她,按提示選了線路和到達站。可那機子就是不出票。她正匆忙上下看著,身後的人不耐煩了,嚷:「按『確定』啊。傻站著幹什麼呢?」
許沁這才發現屏幕下方有個確定鍵,摁一下,才出了票。
正值上班高峰,地鐵站里全是人,黑壓壓一片,摩肩接踵。過閘門時她特意記著宋焰說不要過黃線。
站內,乘客們行色匆匆,舉目望去,全是腦袋。
到了站台,每扇門前都擠滿了上班族,所有人都面無表情地望著屏蔽門,或看著手機。
許沁才站好,身後,源源不斷的乘客緊跟著聚集過來。
地鐵進站了,車門一開,成群的人湧出來,而車外更多的人回湧進去。兩撥人如泥石流般混作一團。從外入內這股勢力更加聲勢浩大,把剛擠出來的人重新夾進去。而許沁被身後的人潮強力推搡著,完全喪失自控能力,跟掉進漩渦中的一片葉子似的,瘋狂往車門處卷。
前邊的人進不去,後邊的人往前推,她前胸後背都貼著人,快把她碾碎。剛被推擠到門口,進不去了。
地鐵門發出滴滴的聲響,紅燈閃爍。
可她一隻手臂被前邊兩具身體擠夾著,動不了。
「我的手!」
車門開始關閉,許沁用力拉扯,尖叫:「鬆開!」
那兩人背對著她,絲毫沒在意。
車內一個男士見狀,迅速抓住她的手臂,猛力一扯,一推!
車門關閉!
許沁的手驟然抽出,人一下子摔去地下,手腕撐到地上一擰,一股鑽心的劇痛在手腕上炸開。
她疼得冷汗直冒,張了張口,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劇痛之下,人本能保持著摔倒的姿勢,一動不敢動,疼得足足十秒沒回過神來。
還好是左手!
她咬著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