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少雲,陽光暴烈,場內比試極其激烈。侯府殺手每隔半年要重新排位,名次決定了他們在組織中的地位,排位靠前的人不僅更受侯爺看重,說話更有分量,任務獲得的獎勵也遠比別人豐厚,人人都想爭先。之前有陸離,柳梢對這個排位並不熱心,甘居末位。
場內二人高下已分,杜明沖獲勝,看台上的武揚侯點了下頭。
所有人都有挑戰的權利,柳梢深恨杜明沖,只想當眾教訓他,然而她也清楚自己的實力,儘管認真練了這兩個月,修為進境極快,可要打敗杜明沖還是不可能,體內那神秘的力量也再沒出現過,無奈之下,柳梢不甘地打消念頭,眼睜睜地看著杜明沖趾高氣揚地站到前一排。
下一輪上場的是陸離和王簡。
陸離今日仍穿著黑長袍,配了條銀環鎖子腰帶,黑髮高高束起,又自頭頂散垂而下,掛了兩串小銀環做的飾物,像是墨瀑上的銀色水花。
他像往常一樣朝柳梢眨了下眼,逗她。
柳梢很不文雅地雙手抱胸,渾不在意地笑著。
陸離的對手王簡是武道有名的殺手,入侯府比柳梢他們要早十年,而陸離修行進展太快,短短五年竟超越侯府所有高手,將王簡生生地從第一拉到了第二的位置,王簡自是不甘,可惜兩次挑戰下來,陸離仍穩穩地保住了第一的位次。
兩人就要動手,看台上的方衛長忽然開口:「還有誰要挑戰陸離?」
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挑戰陸離,場內無人動作。
方衛長掃視幾圈,喚道:「杜明沖!」
這語氣等於是命令了,杜明沖不敢表現出怯懦,只得硬著頭皮走入場中:「屬下在。」
方衛長揚手示意開始。
眾人明白過來,嘩然。
王簡排名第二,杜明沖實力也不弱,方衛長要他們以二敵一,陸離天賦再高,取勝的可能性也不大,而且眾所周知,兩人都與陸離有過結,出手絕對不會留情,方衛長這麼安排,分明就是在針對陸離。
毫無疑問,這已經變成了一場不公平的比試,白鳳和幾個女孩子都氣憤地叫起來,受過陸離照顧的少年們也紛紛露出擔憂之色。
看台上的武揚侯卻無任何表示。
這個組織里本就不存在公平,武揚侯既已默許,眾人都不敢反對,只是暗暗意外——陸離不是一向頗受看重么?
「陸離昨日在侯府受了杖責。」
「怎麼回事?」
……
他受過罰?變化超出意料,柳梢情不自禁放開抱著的手臂。
武揚侯不留情面當眾施與教訓,他所犯過錯必定不小。組織里的處罰可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杖責,陸離帶傷出戰,杜明沖必會公報私仇,倘若侯爺真的不再倚重陸離,他今日下場恐怕……
場內,王簡與杜明沖互相遞了個眼色,都暗暗喜悅,尤其是杜明沖,先前聽說陸離受罰尚有幾分不信,如今武揚侯與方衛長的表現恰好變相地證實了這個消息,杜明沖便忍不住冷笑。
形勢不利,陸離依舊靜立原地,左手輕輕拉了下前襟,毫無搶佔先機的意思。
杜明沖與王簡卻等不及,兩人一左一右縱身而起,出手便是大招,不含任何花樣,存心要與陸離正面交手,在以多敵少的情況下,拼力量都是最大的優勢。
二人身在半空,招未送出,迎面忽然出現一個黑色旋渦,猶如倒橫的漏斗般徑直朝二人捲來!
陸離竟然更快一步出了手,後發先至。
旋渦初看如斗,瞬間便大如丘,他整個人都隱沒在旋渦之後,四周氣浪翻滾,地面三丈之內的大小石塊皆受風旋之術吸引,被捲入旋渦中,急速飛轉,又一粒接一粒如暗器般打出,落地火光四濺。
本是要給陸離下馬威,卻反被挫了銳氣,王簡與杜明沖兩人哪裡甘心,翻身撲向旋渦後。
旋渦後面並無陸離身影。
王簡心知不妙,忙叫:「留神!」
轉眼,陸離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杜明沖身後,拍出一掌,杜明沖察覺有異,慌忙回身,好在王簡早有防備,撲上來合力接下了這一掌。
沒多少工夫,三人已走了數十招,半空沙石飛揚,巨響不絕。
陸離終於使出了最有名的化罪完劫之術,取巧卸力,對手發出兩招,唯有一招能真正威脅到他。眾人欽佩之餘,都已看出他行動間明顯帶著滯澀感,幾乎不能閃避,便猜他傷勢極重,筋脈受創,真氣潰散。
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只有柳梢心知肚明。
眼見陸離處境越來越兇險,柳梢咬得嘴唇發白,不由自主地摸上腰間染毒的暗器——她恨陸離沒錯,所以故意與他周旋,趁機在比試前下藥。但她只是想報復,想他輸,讓他嘗嘗從雲端跌下來的滋味,並沒料到後果會這麼嚴重,陸離竟然受過杖刑,王簡和杜明沖根本不安好心,他們一有機會就要殺他!
無論如何,事實是陸離保護了她整整五年,沒有他,她早就死了。
台上武揚侯也察覺陸離狀態不對,皺眉看方衛長,卻見方衛長也是一臉驚疑。
柳梢留意到兩人的交流,悄悄地鬆了口氣,侯爺在怪方衛長下手太重,說明他還是捨不得放棄陸離的。
場中,王簡與杜明沖越發急躁,在佔盡優勢的情況下失敗,別說武揚侯態度會怎樣,今後就是在同門面前也抬不起頭了。杜明沖眼露凶光,趁王簡破開術法的空隙逼進內圈,凝氣為刃朝陸離後背砍去。不料陸離早有防備,陡然側身,杜明沖一時收招不及,空門大開。
柳梢大喜,放棄相助的打算。
這對陸離來說簡直是天賜良機,出手殺他都可以,少了個對手,單獨對付王簡就容易多了。
不僅她,所有人都認定了這個結果。
然而,陸離彷彿想到什麼,居然撤身退避!
時機稍縱即逝,他這一讓,對面王簡早已等在那裡,最強的殺招上手,逼他不得不硬接,杜明沖也反應過來,手中氣刃變作七道光刃,分別襲向他肩頸後背等處!
場上受傷難免,陸離這次真挨下來,筋脈必受重創,兩人居心實在險惡。
白鳳怒喝:「杜明沖你!」
柳梢捂住嘴,腦子裡轟轟作響。
陸離不避不閃,左足在地上一划,半圓形銀弧如漣漪般盪開,頭頂日光頓暗,十丈之內,地面竟如沸水一般起伏震動,氣流如牆,壓向對面的王簡!與此同時,他側身揮右掌,隔空拍向杜明沖!
大招相會,王簡與杜明沖都被震得飛出去,撲地不起。
先前杜明沖所發七道光刃並未全部被掌力震散,陸離後背也中了一記,他整個人踉蹌幾步,險些跌倒,背上黑袍有濕跡滲開。眾人至此方知他修為之深,若非舊傷影響,王簡與杜明沖合力也未必能傷他。
武揚侯滿意地朝方衛長點頭,方衛長立即命侍衛去扶三人。
柳梢便知道陸離徹底安全了,匆匆地跑過去看,卻見白鳳已經將他扶起,正滿臉緊張地詢問傷勢,柳梢頓時站住。
方衛長親自下了看台,走到陸離跟前問:「怎麼回事?」
知道他是看出了異常,柳梢捏緊手心。
陸離答:「是昨晚修鍊岔了真氣。」
方衛長倒沒懷疑他隱瞞真相,嚴厲地斥責了兩句,就吩咐人帶他下去休息。
柳梢垂眸,眼睛有點酸疼。
不管怎樣,陸離已重獲重視,而且地位更牢固,沒人敢去動他。
柳梢緊了緊唇,平靜地重新抬起眼帘,就見陸離朝這邊望來,視線對上,柳梢默默地不作聲。
陸離搖晃了兩下,輕輕推開攙扶的人,朝她伸出手:「柳梢兒。」
所有視線都彙集在柳梢身上,柳梢還是遲遲不動。
「陸離!」白鳳驚呼。
「快扶住他!」
柳梢一驚,想也不想就跑過去,白鳳等人已將陸離重重圍住。柳梢怔怔地站在圈外,幾個師弟都瞪著她,陸離喜歡柳梢不是秘密了,平日見柳梢任性折騰,眾人本就為陸離不值,如今柳梢又這麼無情無義,旁觀者都氣憤了。
武揚侯將一切看在眼裡,神情越發愜意。
陸離第一的排名算是定下,三人被侍衛們先行抬走。有這場比試在前,後面的比試都顯得不夠精彩了,等到新的排位出來,眾人便各自散去。
.
直到天黑,陸離的院子才總算安靜下來,白鳳等人都回去了。
房門半掩,門縫有燈光瀉出。
陸離閉目躺在床上,一名陌生女子坐在床前,頗為細心地拿小扇子對著葯碗扇風,好使葯汁快些變涼。
柳梢站在門外,手中的藥瓶已被捏得溫熱。
傷在後背,並非要害,可是他向來極能忍耐,從未輕易哼一聲,如今卻連站都站不穩,肯定也傷得不輕了……他不可能沒猜到是她動的手腳,故意向方衛長隱瞞,是傻呢,還是想哄她再次握住他的手?
不,她害怕再次被放棄。
柳梢將頭一低,打算離開。
「小窈,你說柳梢兒會不會來看我?」陸離突然開口說話,聲音聽上去有點虛弱。
柳梢立即站住。
那名叫小窈的女子道:「你別妄想了,她才不會管你的死活,聽說她早就找上那個王簡了,難怪王簡對你下狠手。」
陸離低聲:「是嗎。」
這女人太可惡了!柳梢聽得大怒,一腳踢開門:「誰找王簡了,你敢胡說八道,我打爛你的嘴!」
小窈連忙丟了扇子,拿手掩住口,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兩隻眼珠卻骨碌碌地轉:「人家就聽說而已……」
柳梢啐道:「就是你編的!」
「好了,」陸離側臉吩咐,「小窈你先走。」
小窈抽抽嘴角,果真飛快地出門跑了,還故意回頭沖柳梢眨了下眼睛。
柳梢差點捏碎拳頭。
又是袒護!就像袒護白鳳那樣,他當著別人對她好,實際上從來都不肯信她一句話!虧她白天還在為他擔心!
柳梢終於反應過來,無比後悔進這個門,轉身就想走。
「柳梢兒,等等。」陸離捂著嘴咳嗽。
「你是誰,我憑什麼要聽你的!」柳梢憋了滿肚子氣,卻還是跟著站住了,刻薄地諷刺,「急什麼,怕我真打你的相好呀!放心,我還怕髒了手!」
陸離扇扇長睫,道:「哪有,你誤會了。」
柳梢指著他罵:「最討厭你這樣的人了!裝模作樣!」
陸離道:「哪有。」
「我管你有沒有!」柳梢冷笑,「總之她說得對,我忘恩負義,跟王簡串通害你了,所以過來看你死沒死!」
陸離「哦」了聲,看她手中的藥瓶。
「是□□!」柳梢哼了聲,轉身就走。
「柳梢兒,」陸離費力地撐起身,「你要是走了,今後我就不再理你了。」
頭一次聽到這種威脅,柳梢腳步微頓,眼眶當即紅了。
終於還是這樣了嗎?事實證明,他也沒有那麼在意她,又有什麼可難過的呢?
柳梢咬緊唇,將下巴一抬,走得更快。
「梢兒,別走。」
稱呼如此親密,低沉的聲音如此溫柔,柳梢整個人被定在那裡,再也走不動了。
「我待你不好嗎?」熟悉的氣息逼近,若有若無的熱氣拂在她的額角髮際,「我受傷,你連進來看我都不肯?」
「做什麼!」柳梢全身血液湧上頭頂,用力推他,「明明是你叫我走的,你信那個女人,我找王簡害你了!你根本從來不信我!」
陸離也不放手:「你能來看我,我當然不信她。」
柳梢冷笑:「少哄我!他們全都以為你真喜歡我,都是假的!白鳳使壞害我,杜明衝要欺負我,你都不生氣!」
陸離道:「誰說我不生氣?我很生氣。」
柳梢「呸」了聲。
「你怪我沒殺杜明沖?」陸離道,「笨柳梢兒,侯爺從不追究我護著你,是因為我聽他的話,他不想讓杜明沖死,你讓我做出違背他意願的事,他知道我對你的維護勝過了對他的忠誠,豈能容你?」
一句話,搖擺的心瞬間平靜了。
柳梢將信將疑地望著他許久,別過臉:「我才不信!」話如此說,心裡已信了七八分。
陸離也沒繼續跟她解釋,到床上躺下:「柳梢兒快過來,給我抹葯。」
「想得美!誰要替你抹葯!」柳梢哼著,還是走過去坐到床邊。
燈光下,陸離背上印著明顯的青紫杖痕,還有一處已經止血的傷口,正是白天比試留下的。
柳梢看得心驚膽戰,連忙打開藥瓶。略顯單薄的身體其實生得緊實,指尖觸及,竟無端地發起燙來,那熱度一直傳到臉上。柳梢慌亂地眨了兩下眼睛,深吸氣,好半晌才勉強控制住緊張,小心翼翼地為他上藥。
「柳梢兒。」
「啊?」
「食心魔近年鬧得厲害,侯爺甚是擔心,要派我去青華宮保護世子。」
手一顫,藥瓶滾落在地。
頭腦只餘一片空白,柳梢喃喃地道:「你……要走?」
「咦,你好像不高興?」陸離饒有興味地道,「難道你不想去?」
「你要帶我去?」柳梢終於反應過來,興奮地抓住他的手臂,「是真的?我們真的可以離開這兒?真的能去仙門?」
陸離笑看她,不答。
興奮勁兒沒維持多久,柳梢忽然想到什麼,馬上收了笑容,緊張起來:「侯爺會答應嗎?」
陸離道:「侯爺原本不同意,但如今嘛,他應該會答應。」
柳梢明白過來。
武揚侯有意利用自己控制他,讓他去保護蘇信,必定是要留下自己當人質,想來他不肯,這才受了重罰,以至於出現了這場不公平的比武。難怪他不對杜明衝下手,他是真的要保護她,不想在這時候激怒武揚侯,好在他再次證實了自己的能力,武揚侯極有可能重新考慮。
他會帶她走出這個骯髒的地方,他沒有丟下她。
所有的難過與氣憤,全都在這瞬間煙消雲散,柳梢鼻子一酸,突然捂住臉大哭。
「唉,又怎麼了?」陸離忙坐起來。
「是我害你的,我想讓你輸!」柳梢哭得羞愧,心疼得眼淚簌簌地掉,「我不知道這些,你怎麼不早說呀!」
「哎呀,柳梢兒真是良心發現了呢,」陸離嘆氣,「我說出來,你哪裡會信?」
「我怎麼不信了!」柳梢用袖子將臉一抹,暴躁,「你就是想說我任性,還當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任性了!是你不信我!」
陸離道:「沒有,你最懂事了,誰說你任性的?」
這回柳梢自己也聽不下去了,漲紅臉:「假話!最討厭你這樣!」
「乖,」陸離笑著用手替她擦眼淚,「時候快了,我不能讓你繼續留在武道,侯爺很快就會召見你,無論他吩咐什麼,你且照做。」
只要能離開這鬼地方,什麼條件都可以答應!柳梢連連點頭,跳下床撿起藥瓶繼續抹葯,完了又前前後後體貼照顧他好一陣,眼看到半夜,陸離催促好幾次,她才回去了。
紫水晶在夜色中閃爍,屋頂一道身影佇立。
「太無恥了。」
「藍叱,你說得太嚴重。」
「不該這樣利用人類的感情。」
「感情是人類的弱點,了解對方的弱點並加以利用,是六界常見的計策,既然是計策,就不存在高尚與無恥。」
「男人欺騙女人,還是很無恥。」
「她只是個小孩而已。」
……
「藍叱?」
「欺騙小孩更無恥,主人。」
.
柳梢並不知道有這兩位旁觀者,自從得知可以去仙門,她就變得規規矩矩的,收斂性子不再惹事,連白鳳她們三番兩次挑釁也忍了,每天只為一件事擔憂——萬一武揚侯真不同意怎麼辦?柳梢一直對仙門充滿嚮往,不時又記起善良的小世子蘇信,不知道他現在怎樣,還記不記得她……
柳梢就這麼患得患失地過了半個月,侯府終於來人了,傳喚她入府。
武揚侯府的密室內,方衛長低聲問:「侯爺決定了?」
武揚侯坐在椅子上頷首:「食心魔近年屢現行蹤,取走數百人命,仙門十分重視,信兒是個實心眼的孩子,我怕他也要跟著去斬妖除魔守護什麼蒼生,委實不放心。」
方衛長皺眉道:「入了仙門,即與塵世再無關係,商宮主不會同意吧。」
武揚侯笑道:「武道派高手助他們追查食心魔的下落,有何不妥?」
「侯爺好主意,」方衛長恍然,「如此一來,他們便沒理由拒絕了,只是侯爺當真放心陸離?」
武揚侯低哼了聲,待要再說什麼,一名侍衛就進來報「柳梢帶到」,武揚侯便止住話題,吩咐讓她進來。
接到武揚侯的召令,柳梢便知陸離的話應驗了,既激動又不安,低頭走進去單膝跪下。
武揚侯看著她半晌,淡淡地道:「你自己清楚,本侯留下你,是讓你看住陸離,你只要乖乖聽話辦事,本侯不會虧待。」
柳梢忙點頭答「是」。
武揚侯示意方衛長將藥丸遞給她。
柳梢臉一白,驚恐地望著兩人。
武揚侯見狀反而溫和了些:「放心,只要陸離對本侯忠心耿耿,你就不會有事。」
柳梢明白過來,鬆了口氣,手心已有汗意。
早知道他不會輕易放人,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讓自己服藥,好讓陸離一心一意地保護蘇信。柳梢知道反抗亦是無用,想起陸離的吩咐,便聽話地接過藥丸吞了。
武揚侯果然很滿意:「他日食心魔之禍結束,我自會給你解藥,去吧。」
柳梢謹慎地退出門。
「聽說煙城發現盧笙的行蹤,侯爺要不要派人……」方衛長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聽到這個名字,柳梢心頭一震,忍不住問侍衛:「盧笙是誰?」
.
昔日六界靈流引發仙魔大戰,魔敗,魔界一蹶不振,妖族分離出去,魔族殘餘勢力形同散沙,為躲避仙門追殺而潛入人間,直到天罰之後,仙門急速衰落,魔尊徵月現世,重辟虛天魔宮,眾魔方才有了容身之地,重新聚集起來。
魔尊徵月身邊有天地護法與左右聖使,盧笙便是右聖使,名氣不如前幾位大,六界卻也無人敢小瞧。
盧笙是魔,此事柳梢早有預感,盧笙是魔的話,那月又是誰?他與魔尊徵月有沒有關係?世人皆知妖魔兇殘,她真的與魔做了交易?
煙城外河邊,柳梢東張西望,心神不寧。
「你在找我?」沙啞的聲音傳來。
柳梢忙轉身。
來人穿著暗黃寬袍,瘦高身材,眉眼銳利,果然是盧笙。
知道了他的身份,柳梢越看那張臉越感到危險,儘管早有準備,她還是情不自禁地退了步:「你是魔。」
「是。」答得簡短。
見他態度比上次溫和,柳梢便壯著膽子問:「月呢,他也是魔?」
「也許吧。」
「你不知道?」
「不知道。」
柳梢意外不已,同時鬆了口氣。
盧笙是魔宮右聖使,他不認識月,說明月有可能不是魔,也對,月的確不像是魔。
柳梢好奇地問:「那你怎麼認識他的?難道你們也有交易?」
盧笙語氣一淡:「是啊,他不是讓我當你的部下么。」
柳梢被盯得毛骨悚然,又退了步:「我並沒想當你的……我也沒那個本事啊。」
「本事么……」盧笙盯著她半晌,突然道,「你若有需要,我也可以提供一些幫助。」
柳梢警惕:「我幫不了你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
盧笙卻轉了態度:「放心,我不會對你提任何條件。」
「有這麼好?」柳梢懷疑。
「這是我與他的約定。」
他這麼說,柳梢倒信了幾分,試探:「那你幫我個忙。」
.
掌燈時分,各家院子上空都冒著炊煙。
這次比試陸離吃了虧,杜明沖和王簡則更慘,陸離傷重七分,他二人便各傷十分,杜明沖此刻躺在床上動不得,他素來不會忍耐,破口大罵拿人出氣,服侍他的幾個少女都戰戰兢兢地不敢靠近,臉上更不敢表露半分不滿。
「站那麼遠做什麼!」杜明沖勉強撐起身,拍著床板喝道,「過來!」
那名少女害怕,慢慢地挪到床前。
沒等她開口,杜明沖便狠狠地揪住她的頭髮拖到懷裡抽了個耳光,罵道:「我還沒死,一個個躲什麼!看老子受傷,不能收拾你們了是不是?」
少女疼得雙手護著頭髮,哀聲討饒。
「杜明沖,你不是很有本事嗎,拿女人出氣算什麼。」
杜明沖倏地側臉看,只見柳梢倚在門上嗤笑,身著輕便的黑色勁裝,頸上肌膚映著黑領口,更加雪白細緻。
此時此刻,杜明沖哪還有什麼色心,如同見了鬼:「你……怎麼進來的!」
武揚侯對杜明沖與王簡還是重視的,發話讓二人安心養傷,又命方衛長在院內設法陣,防止發生意外,方衛長的修為在當今武道高手中已能列入前十五,此陣應該是連陸離都破不了的,杜明沖萬萬沒料到柳梢能闖進來。
「我想進來,便進來咯。」柳梢若無其事地拍拍手,直了身朝他走過去。
杜明沖立即拿少女擋在面前:「柳梢兒,你想做什麼!」
見他著副色厲內荏的模樣,柳梢大快,想起那夜自己也曾這麼驚恐,頓時又添憤恨,沉著臉拉開少女,抬腳就踹。
此時的杜明沖完全是條任人宰割的魚,柳梢清楚他的情況,所以才專門挑這個時候來報仇,以消心頭之恨。
「敢對侯爺有所隱瞞,你知道後果!」杜明沖邊躲邊警告,目睹她人前人後的變化,他更加確定她是在隱藏實力了。
聽到威脅,柳梢反而大樂:「你去告呀,讓侯爺知道我比你強,他會留下誰呢?」
料定杜明沖不敢告密,她反而沒了顧慮,跳到床上毫不客氣地一陣拳打腳踢,直待杜明沖不動了才停手,託了法陣的好處,裡面的動靜傳不到院外,幾名少女見她兇狠,都瑟縮在牆角不敢作聲。
「陸離饒你那麼多次,你還敢對他下手!」柳梢拿水潑醒杜明沖,猶不解氣,杜明沖平日結仇不少,她本想乾脆破了陣借刀殺人,只是眼下有機會去仙門,不宜再生事端,況且盧笙還沒有把握能解她中的毒,攸關性命,不能激怒武揚侯。
這次下手,柳梢耍了點小聰明,杜明沖像條死狗一樣趴在床上,面色灰土,氣息微弱,身體卻不見傷痕。
柳梢走出幾步,又折回來俯身在他耳邊警告:「再敢惹我,下次就殺了你!」
殺手出身的少女再善良也有限,此時那俏臉滿布狠厲之色,杜明沖情不自禁地戰慄了下,直待柳梢消失在門外,他才如夢初醒,羞惱地盯著幾名少女低吼:「今晚的事,都不許外傳!」
陸離裹著披風站在院內,清雅安然。
「你來啦!」柳梢驚喜,跳下階站到他身旁,裝作不在意地問,「看到了吧?我替你收拾他!」
陸離拍了兩下手,笑贊:「揍回來了,柳梢兒真厲害!」
得到誇獎,柳梢再也掩飾不住得意:「哼,要不是怕侯爺追究,我才沒這麼容易饒過他,喂,這可是方衛長親手布的陣,你不問我怎麼進去的?」
陸離配合地問:「你怎麼進去的?」
柳梢毫不遲疑道:「不告訴你!」
陸離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嘆道:「杜明沖記仇,惹他可麻煩了。」
柳梢撇嘴。
她就要去仙門,再不用對著這群討厭的人了,怕什麼呢!
想到未來自在的生活,柳梢充滿喜悅,待陸離傷勢痊癒,她便急切地期盼動身之日,直到三個月後,陸離才終於接到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