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力量,海的力量,寄水妖王親自操控,威力驚人。
四面大網纏上身,食心魔畢竟修為不低,察覺受制立時清醒過來,怒吼了聲,仙魔之力卷向阿浮君!
虛影在攻擊下消失,轉瞬間,阿浮君已出現在洛寧身旁,單手結妖印再聚水元,同時攬著洛寧一步一步後退,寄水族在水中的優勢無人能及,食心魔凌厲的攻勢被化解。
見洛寧脫險,柳梢這才鬆了口氣,跟著激動起來。
阿浮君固然強大,但食心魔今日表現遠不如在陰陽迷窟的時候,證明他的傷很嚴重!
殺了他!
杏眼控制不住地泛出仇恨之光,柳梢出身武道,最善於把握機會,想也不想便凝集全身魔力雙手推出!
簡單的一式,攜吞天魔威。
眉上血色柳葉紋映著動蕩的水波,彷彿有了生命,格外詭異。魔相不知不覺顯現,提升功力,發揮最大的威能,登時海底捲起漩渦,連平靜的海面也受到影響,波濤大作。
食心魔尚未完全擺脫阿浮君的水元限制,面對如此強悍的殺招,未免措手不及。
誰知這當口,阿浮君突然撤去妖術!
束縛得解,食心魔丟開阿浮君,瞬間至柳梢面前!
「師姐小心!」洛寧慌忙提醒。
冷不防吃這一著,柳梢險些被他抓到,頓時冷汗直冒,手忙腳亂地應付閃避,嘴裡大罵阿浮君:「混蛋!你幹什麼!」
阿浮君收去妖相,變回白衣黑髮的模樣,竟是站在那裡袖手旁觀了。
「寄水妖,這才識時務!」食心魔啞聲笑。
「仙魔之事,原就與妖闕無關。」
「迷窟壞我大事,你以為這樣就能算了?」
阿浮君全不在意冒血的傷處,淡淡地道:「戰火未平,我家主君有所顧忌,但你負傷藏身仙門,同樣需要時間,而妖闕之力也不是誰都能撼動。」
食心魔再厲害也是勢單力孤,妖闕正經歷戰爭,雙方都需要暫時的和平。食心魔顯然也明白這點,哼了聲,沒有再說。
形勢突然扭轉,柳梢氣苦,唯有打起十二分精神應付。
她獨斗食心魔,驚險萬分,洛寧臉色發白:「他就是食心魔。」
阿浮君微微點頭,「嗯」了聲。
洛寧低聲道:「你……真的不能幫我們?」
阿浮君道:「有我,也是敗。」
「我知道了,」洛寧看了眼他手臂上的傷,「謝謝你救我,還請你送我回去吧。」
她法力微弱,留在這裡反而會拖累柳梢,這個決定看似冷血,實則最為明智。
阿浮君卻沒有動。
他既已選定立場,就不能再插手,洛寧冰雪聰明,立即朝柳梢大喊:「柳師姐,青華宮離此地不遠!」
話音落,阿浮君帶著她浮上海面去了。
柳梢正被逼得節節敗退,幾次遇險,陡然聽到這句提示,心頭一亮——是了,還有仙門呢!海上異動頻繁,必會引來巡邏的青華弟子,自己是仙門的追殺對象,食心魔卻更怕仙門啊!
打定主意,柳梢邊戰邊朝海面退。食心魔看出她的用意,出手越來越狠辣,招招皆有攔阻之意,力求速戰速決。他有傷在身,功力大不如前,柳梢今非昔比,尚能支撐,只是一時半刻也難脫身上去。
忽然,一縷紅影無聲閃現。
危機感降臨,柳梢本能地偏頭,接著便覺頸間一涼,被斬斷的髮絲隨海水盪開。
屍魔石蘭!
散亂的長髮遮住臉容,石蘭默不作聲,只管攻擊。柳梢同時應付她和食心魔,登時險象環生,柳梢這才明白,難怪阿浮君會在佔盡優勢時選擇收手,想必是察覺她來了。
退無可退,柳梢魔性大起:「來呀!」
《魔焰斬》第三式出,魔烏吞日!海水被硬生生擠開,形成十多丈寬的無水空間,藍色魔焰熊熊燃燒,裹著中間一團紅光,分外凄烈。
尖利的指甲穿透她的左臂!
到底是不夠。劇痛鑽心,柳梢猛地折回傷臂,不管不顧地將食心魔一隻手抱住,同時抬起右拳全力擊向他的胸口。
想不到她這麼拚命,食心魔吃了這拳,痛哼。
柳梢捨命一擊,空門盡露,轉眼石蘭已至身後!
危急間,腕上低鳴不止的木環突然脫手飛出,撞在旁邊礁石上,頓時火光大盛,一根赤弦崩斷!
尖銳的悲鳴,猶如驅魔寧神的梵音,剎那間直透少女的腦海!
「道之本源即是珍視性命,包括自己。」耳畔彷彿又響起仙者的聲音,他是讓她愛惜自己。
這是做什麼!柳梢清醒過來。意識到被魔性影響,她連忙放開食心魔,掉頭去搶赤弦琴。然而食心魔根本不容她喘息,柳梢脫身不得,只得先推出個小水球裹住赤弦琴,讓它浮在海水中。
石蘭居然沒有出手,她盯著赤弦琴發獃了。
「鯨鬚弦……是鯨鬚弦,找到了……」喃喃的。
她認識這琴!柳梢慶幸之下更加疑惑,果然她是由仙入魔,而且還保留著一絲仙性,她跟洛歌到底是什麼關係?
「還不動手!」食心魔低喝。
石蘭全身一僵,撲向柳梢。柳梢這會兒也機靈了,立即揮手,魔力掃過琴弦,赤弦綻火花,在水中發出輕冷的響聲。石蘭聽到琴聲果然又停止動作,赤眸閃爍不止,似乎在掙扎。柳梢見有用,越發頻繁地撥動琴弦。琴聲激蕩,石蘭意識陷入矛盾狀態,終於變得瘋狂,發出一聲痛苦的喊叫,雙手抱頭,拋下兩人衝出海面去了。
青華弟子快趕到,沒了石蘭,食心魔再不甘也只得撤走:「算你運氣!」
精神終於得以放鬆,全身如同脫力般的疲倦,柳梢顧不得傷臂,撲過去緊緊地抱住赤弦琴,半晌,眼淚流下來。
「商鏡要到了。」身後傳來阿浮君的聲音。
看來他已順利將洛寧送回去了,海下的動靜必定驚動了青華宮,難怪食心魔要逃。柳梢迅速擦去眼淚,轉身道:「洛寧……」
「她不會有事,」阿浮君道,「沒人能為你作證。」
柳梢也想到了這個結果。
食心魔還想隱藏身份,洛寧在仙門內就會很安全,可惜她看到了食心魔卻不能為自己作證,因為商鏡他們只會認為是自己設計騙她,這也是食心魔有恃無恐的緣故,洛寧在仙門地位很尷尬,沒有洛歌的威信。
柳梢不敢停留,連忙收起赤弦琴跟在阿浮君後面。水中任何細微動靜都瞞不過寄水族,青華弟子行動很快,呈四面包圍之勢,阿浮君仍是從容地從縫隙里走出去了,柳梢跟著他也算明智。
料定無勝算就臨陣抽身,柳梢已經習慣這位妖王的行事風格,不過他會冒險救洛寧,還是讓柳梢意外:「那個……」
阿浮君淡聲道:「還洛歌一個人情。」
柳梢領悟。
當初洛歌斬斷他的水脈,自己曾想順手取他性命,幸虧被洛歌阻止,仙者一念慈悲,倒是救了妹妹一命。之前他沒公開洛歌的事,難道也是因為洛寧在青華宮?仙門不相信自己,食心魔就不會輕易動作,洛寧會安全。
冒出這個念頭,柳梢立刻撇嘴,若說阿浮君因為一點恩情就盡心保全洛寧,柳梢打死也不會信,洛寧是討人喜歡,但阿浮君可不是那些仙門弟子,這個妖王太冷酷現實,估計是因為白衣答應幫自己,他為了對白衣有個交代,才順手還了洛歌的人情。
柳梢兀自胡思亂想,阿浮君不知何時已經離去。
手記丟失,魔性的事完全失去方向。柳梢實在不想回去面對魔宮現在的局面,然而不回魔宮,又能去哪裡?手臂疼痛難忍,柳梢低頭,見臂上血流不止,魔骨倒慢慢地開始癒合了,大概也是因為體內有神秘力量的緣故。
總歸要回去,食心魔完全恢復之後將更加可怕,絕對不是一個人的力量能對付的。還有屍魔石蘭,她的身份始終是個謎,她和洛歌有什麼關係?和食心魔又是什麼關係?
柳梢浮出海面,乍抬眼,就被面前一幕激得火冒三丈。
海岸邊,兩名魔將正抓住一個仙門弟子吸食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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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天魔宮,墨蘭殿結界被強行擊破,兩個女人的慘叫怒吼聲傳出來,未旭歪在墨玉榻上,看著血從女人的斷腕處流下,少年的唇邊泛著愉快又殘忍的笑意。
原來他之前答應放人,只是陽奉陰違!柳梢正為魔將害人的事發怒,偏又撞見這一幕,掌心魔焰大起:「未旭!」
她突然闖進來,未旭來不及閃避,唯有硬接,身下墨玉榻頓時粉碎。
柳梢打定主意要懲罰他,拿出十成魔威:「讓你放人,你聽到沒有!」
桃花眼下淚痣鮮艷,少年臉一沉,從粉塵中站起,面上又隱隱浮現紅絲。
動手?柳梢冷笑:「你敢不服?」
「聖尊且慢!」背後傳來冷銳的聲音。
盧笙及時趕到,伸手制止了未旭:「膽敢冒犯聖尊,地護法是要背叛魔宮?」
未旭與他關係甚好,見他來也就收手,恢復漫不經心的模樣:「不敢,我一心效忠,奈何聖尊不容。」
柳梢指著兩個女人大聲道:「我叫你放了她們!」
未旭道:「不放。」
柳梢愣了下,大怒:「你說什麼!」
未旭竟是半點不肯退讓,眼角笑意妖且冷:「我說,不可能。」
盧笙皺眉:「你……」
「你不必再說,就當我最後為魔宮盡忠罷了,」未旭打斷他,「聖尊是要讓魔宮變成仙門呢,放人不可能,要放她們,先殺我。」
柳梢更怒:「你以為我不敢?」
未旭這次不再抵抗了,挑眉看著她,眼波略帶嘲諷。
盧笙果真沒有阻止。
手掌停在半空。柳梢對著這個惡名昭著的魔宮護法,到底還是遲疑了。
斷腕血流不止,兩個女人掙扎著滾到她腳邊,抬起滿是疤痕的臉,眼裡閃著乞求的光,又狠狠地瞪未旭。
這種眼神在武道時見得太多,柳梢低頭看了她們半晌,突然收掌轉向盧笙:「讓他們停止修鍊,不許出去害人,再有不聽的,直接處死!」
盧笙微微低頭:「是。」
沒有理會兩個女人憤怒絕望的叫聲,柳梢轉身走了。
未旭意外地看著她的背影,半晌道:「處死,這樣下去魔宮遲早無人,她也是自尋死路。」
盧笙道:「我絕不會讓魔宮毀在她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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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天下著雨,狂風暴雨,閃電劃破黑夜。
衣袖底下傷口未愈,骨頭露在外面,柳梢疼得眼淚打轉,卻仍舊面不改色地往前飄行。
雲海結界外,斗篷在狂風中靜默不動,那人裹著一身雨煙站在那裡,修長身影無端地顯得高大了許多。
柳梢昂著頭從他身旁走過,踏入清靜的結界,看著潔白的雲海蕩漾,這才感到踏實了許多。
須臾,眼帘中出現一片黑影。
柳梢先開口:「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你低估了魔性。」
「再強的魔性,都不是害人的理由。」
「弱肉強食本是天地規律,人類自己也在重複這個規律,同樣地對待比他們更弱的族類,你在武道多年,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柳梢搖頭。從來都不是弱者,又怎知身為弱者的悲哀?那種命運完全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悲哀。柳梢道:「我是被迫殺過人,但我也沒覺得那樣是對的。」
月說道:「你為了生存殺人,他們為了生存害人,有區別嗎?」
責罰他們,是錯。
不責罰他們,也是錯。
左右都是錯……柳梢低頭看著腕間的木環,上面的斷弦絲有些扎手。
記憶中的仙者究竟有多出色,能夠處理好那麼多複雜的事情,她沒有他聰明,做不到兩全其美,既然必須要做決定,那麼,就由她來承擔錯誤的後果吧。
救那些不值得救的人類,或許是過分善良,但至少,是善良。
「我要阻止他們害人。」
「就算魔族因此毀滅?」
只要找到解除魔性的辦法,魔族就不會毀滅。柳梢本來對計劃充滿信心,哪知道手記竟出了意外,頓時也有些焦躁,看他一眼,別過臉:「那又怎麼!就算是我錯,隨便你怎麼看!」
沉默。
「你沒錯。」月伸出戴著紫水精戒指的手,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
柳梢忽然疲倦無比,從那隻手下離開,抱著傷臂縮進雲榻里。
不知道過了多久,虛天雲收雨住,薄薄的月色再次撒在雲海之上,看上去很不真實,事實上這裡本來就是幻境。
一覺醒來,柳梢睜眼,感覺手臂不太疼了。
榻前的人並沒有離開,他面朝她站著,就好像當年那個忠實的僕人,守護著他的「公主」。低低的帽檐壓到鼻尖,那雙眼睛到底有沒有在看她?
從來不是公主。柳梢從恍惚中回神,低哼:「好好的裝什麼鬼!」
他勾了下嘴角:「原來我讓你這麼討厭,那我應該消失了。」
柳梢忍不住道:「我又沒說什麼,是你自己本來就想走!」
「哪有。」他沒有動。
偌大的魔宮,孤單的人還是需要陪伴。柳梢望著頭頂的月亮半晌,突然問:「你知道月神的故事嗎?」
「我不知道啊。」
「哼!」
「好吧,我其實知道一點。」
柳梢悄悄地抽了下嘴角:「你說過,月神和日神共同執掌神界,他們誰更厲害呢?」
「論法力,難說,」月想了想道,「神界獨立於五界之外,太古時,裡邊的天地靈氣其實很稀薄,因此諸神選出兩名修為最高的神去強奪日月精華,倘若成功結契,他們就是由日月選定的日神與月神。歷代日神具有導引太陽之精與天地清氣的能力,月神則能轉化太陰之氣與濁氣,修行中需求的清氣更多,濁氣乃是廢氣,因此諸神以日神為尊,奉其為神皇。」
原來月神是這麼來的。柳梢驚訝:「都說神界靈氣最充足,裡面到處是靈草寶貝,修道的人都想去。」
「嗯,」月答道,「由日神和月神轉化的靈氣,比起外界的確更精純。」
自從來到魔界就過得很壓抑,好容易聽到這些故事,柳梢興緻盎然:「講點兒神界的事吧。」
「我不知道啊……」被她一瞪,月咳嗽了聲,「我只知道一點,你要聽什麼故事?」
柳梢想也不想:「就講第九任月神的事。」
「他?」月停了停,「他的故事很長,沒什麼好聽的。」
柳梢「嘿」了聲:「是你根本就不知道吧。」
「哎,被你看出來了。」他笑著承認。
柳梢也沒有強迫他,安靜下來。
雲海起伏動蕩,潮水般從榻上流過,像是給她蓋了厚厚的、潔白的棉絮,僅露出一張略帶疲倦和怔忪的小臉。
「柳梢兒,你還想要什麼嗎?」月突然開口。
這句話太熟悉,柳梢倏地瞪大眼睛,眼中滿是警惕:「你又要做什麼!」
「這不是交易,是我的補償,」他停了下,「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
補償?柳梢聽到這兩個字有些想笑,她看了他半晌,揚起下巴挑釁:「那你喜歡我啊,只要你喜歡我,我就什麼都答應你。」
只要你愛我,我就為你做一切。
月也沒有拒絕,微微傾身,薄唇彎著迷人的弧度:「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啊。」
聽出那些戲謔,柳梢也不覺得失望,呸了聲:「假惺惺的,別想我會幫你!」
月摸摸她的頭,溫和地道:「好了柳梢兒,我們商量一下,換個要求吧。」
其實不管他怎麼回答,柳梢都已經決定要解決魔性的事,否則也不會為手記丟失而發愁,但如今他連欺騙做戲也不肯,柳梢還是有些氣惱,沒再理他,默默地摸著手上的木環,心疼無比。當初為了鎮壓她的魔性,洛歌不知道費了多少工夫才找到這台琴,鯨鬚弦何等難得,如今斷了一根,上哪裡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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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歌的事落幕,一生功績由得他人評說,多少傷懷只在各人心頭。商鏡回來,局勢穩定,原西城就帶著羽星湖洛寧眾人返回南華山,他打算沿途巡視人間關口,恰好與扶生派祝沖同行一程。
仙驛內,羽星湖走進門作禮:「老仙尊。」
萬無仙尊正若有所思,聞言招手示意他坐,和藹地道:「這些年你獨自在外也辛苦,坐著說話吧。」
羽星湖坐到他旁邊最近的椅子上,笑道:「我這些年在外倒是自在,回來見老仙尊與掌教師伯安好,更放心了。」
萬無仙尊「嗯」了聲,不動聲色地問:「星湖啊,半年前你真沒見過小歌?」
「我當時在大荒不假,只是並沒遇見過洛師弟,」羽星湖說到這裡,突然皺眉,「但……我感覺……」
「羽師兄在么?」一個聲音打斷他。
兩人同時轉臉看門口,只見謝令齊陪著祝沖走進來,祝沖朝萬無仙尊稽首作禮,萬無仙尊忙請他坐。謝令齊笑著朝羽星湖道:「師兄不是要跟掌教師叔出去查看雪域城防嗎,掌教師叔已經在廳上了,我到處尋你不見,原來在師祖這裡。」
萬無仙尊忙對羽星湖道:「正事要緊,你快過去吧。」
羽星湖聞言站起來就走。
祝沖叫住他:「明日我要回扶生派,老規矩,此番你定要去我那裡坐坐。」
兩人本是舊交,羽星湖回身道:「紫竹峰許多事還要打理,我過些時候再去你那邊吧。」
祝沖不悅地哼了聲,想到洛歌剛出事,紫竹峰一脈的確需要他主持大局,也就沒說什麼。
羽星湖告退出門,看見洛寧獨自坐在花圃邊,似乎是在出神。羽星湖嘆了口氣,走過去笑道:「小師妹果然是長大了,心事重重的,看到師兄回來都不歡喜嘍。」
洛寧忙起身:「大師兄。」
「上次見你,你才幾歲,如今都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羽星湖道,「放心,那位蘇師弟就算閉關也定然是惦記著你的。」
洛寧臉一紅:「你又要走嗎?」
「我這次回來,暫時就不打算出去了,」羽星湖有意頓了下,「就算走,也要等蘇師弟出關再說啊。」
洛寧反倒笑起來:「許多年不見,師兄越發的愛胡說了。」
羽星湖莞爾,溫和地拍她的肩膀:「今後有我在紫竹峰跟你作伴兒呢,好不好?」
洛寧眨眨眼:「好啊。」
羽星湖這才放了心,正要說話,忽然一名弟子快步走來:「老仙尊和祝掌教在不在裡面?剛接到魔宮的消息,掌教讓我來請他們商議。」
「嗯?」羽星湖皺眉,沒有多問,「老仙尊和祝掌教都在裡面。」
「師兄也快過去吧。」那弟子說完,連忙進去請人。
羽星湖順口吩咐洛寧:「我們先出去了,你別亂跑。」
洛寧乖巧地答應,看著他走出去,瘦削的小臉上,大眼睛越發的剔透有神。
在仙門,她還可以繼續做個快樂的公主,可是,醒來的公主已經不願意生活在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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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停止修鍊」的命令,魔宮上下近日多有怨言,柳梢也清楚這些情況,只好催促盧笙儘快查找屍魔石蘭的下落。尊者的手記落在食心魔手裡,沒辦法知道上面記載了什麼,但石蘭是食心魔的人,從她入手也是一條路。
煙霧之內,墨蘭殿裡面的東西都已恢復原樣,包括那張蘭花狀的墨玉榻,桌上獸雕吐著頹靡的紅光,映得少年的臉妖艷無比。
殿外沒再設結界,柳梢站了半晌,直接走了進去。
未旭顯然早就看見她了,懶洋洋地起身作禮:「參見聖尊,不知聖尊駕到有何貴幹?」
柳梢也沒計較他態度不恭,盯著他看了片刻,欲言又止。
見她這副模樣,未旭有點意外,眼底閃過一絲趣味之色,隨手指了指床榻:「聖尊親臨,蓬蓽生輝,請,請坐。」
他一口一個聖尊,柳梢反而聽得很不自在,她也明白,因為地位變化,這個少年護法是不會再像往常那樣叫她「姐姐」了。
於是柳梢走到榻上坐下,未旭也坐到她身旁,伸手要摟她。
柳梢感覺不對勁,飛快推開他的手:「你幹什麼?」
「聖尊不是讓我伺候么?」未旭驚訝。
對上那曖昧的視線,柳梢知道他是故意,怒目:「你還敢找死呀!」
未旭笑道:「豈敢,我這是向聖尊剖白心跡呢。」
他並不怕自己,是因為根本沒承認自己這個魔尊吧。柳梢隱隱地有些失落,除了月,魔宮唯一熟識的人就是他了,正如阿浮君所言,他設計將自己推離仙門也未必是惡意。柳梢緊了緊唇,道:「你的魔性比他們輕。」
「聖尊慧眼如炬,」未旭枕著頭躺下,桃花眼含笑,也不知道是諷刺還是調侃,「我的修為永遠不能再精進,所以魔性沒他們重,等到你們都毀滅了,我才是最後那個。」
柳梢驚訝地看著這個妖冶少年,想起他修鍊的怨毒,還有那張痛苦猙獰的臉,和覆滿紅絲的身體。
作為男人,誰願意永遠保持少年的身體?
柳梢突然問:「那兩個女人呢?」
未旭目光微冷,挑眉:「我可是謹遵聖尊之命,把她們養得好好的。」
毫不掩飾的冷意與殺氣,隱隱的魔力波動,是不惜一死的堅持。他果然沒有放人,養著她們放血吃肉,究竟是什麼樣的恨意,讓他連覺得這種折磨都不夠?是與他的身體有關嗎?
感受到□□下隱隱的魔力波動,柳梢哼了聲,撇嘴諷刺:「你以為能打得過我?我要殺你不用幾招!」
未旭看了她半晌,笑了,鬆開手:「我還以為聖尊成仙了。」
仙?柳梢從來都不是。「原諒」二字多偉大,「寬容」二字多高尚,這些人人讚頌的美德枷鎖下,又有誰體會到受傷之人的痛苦呢?如果做了壞事不用付出代價,那世界遲早是惡人的天下。她是喜歡仙,嚮往仙門,可她始終還是柳梢,那個任性固執的柳梢。什麼守護蒼生誅殺食心魔,都只是為了那個值得她去做的人。
入魔,成仙,柳梢做事的理由一直很簡單。
未旭捏捏她的臉,又縮回手枕著,半開玩笑:「但你也不是魔,魔宮不適合你,離開吧,別回來了。」
「我會改變魔宮的。」柳梢滿懷信心地跳下榻,大步走了。
雲海結界之內,月還是和往常一樣站在那裡。
從未旭處歸來,柳梢覺得輕鬆很多,瞧了那個秀頎的背影半晌,忍不住問:「你沒有魔性,也是控制了體質?」
月側過臉,反問:「算是,你會想救我嗎?」
柳梢待要回答,結界外傳來左使笈中道的聲音:「稟聖尊,雪域附近發現屍魔石蘭,盧護法帶人去了,讓我前來請示聖尊。」
石蘭?柳梢大喜:「我立刻過去。」她走了兩步又回身叮囑月:「看好門!」
月仍然問道:「不能商量嗎?」
柳梢有點悶氣,背對著他道:「你給我看好門,將來也許可以商量。」說完就走了。
「將來……」紫水精戒指閃爍,他轉身坐到雲榻上。
「主人,」藍叱出現在榻旁,「你不去看門?」
沉默。
「我這麼有身份,怎麼能做看門這種事呢。」月伸手拍他的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