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不知時間如何流逝,沒有方向,沒有目標,也不知行止說的「兩圈」到底要走多少,沈璃不由心頭有些焦躁。她幾次欲開口詢問行止,但見他腳步一直悠閑,若再三詢問,豈不顯得碧蒼王太過沉不住氣……
沈璃不由又嘆了一聲,她覺得,好似在行止面前,她越發的進退失據,來硬的他不接招,軟的……她不會……
忽然,一道疾風自耳邊擦過,四周殺氣登時濃烈至極。沈璃面容一肅:「有妖獸。」
行止卻是淡淡一笑:「終於等到一個沉不住氣來找死的。」
沈璃聞言一怔,還未回味過來這話背後的以為,忽聽一聲嘶叫震顫耳膜,她下意識的拿了銀槍要往前沖,行止一拂袖,攔住她,玩似的轉頭問她:「想看看墟天淵長什麼樣子么?」
沈璃愣神,墟天淵……不就是長了一副什麼都看不見的樣子么……她心裡還未想完,見行止手心一道白光閃過,極亮的球自他掌心飛出,直直的往前方撞去,只聽一聲撞擊的巨響,白光炸開,刺破黑暗,讓沈璃看見了被一擊撞碎的妖獸,也讓她看見了自己的四周,無數陰狠的眼睛!
那些奇形怪狀的妖獸,蜷伏在四面八方,冷冷的盯著他們,有的微微裂開嘴,露出被光芒照亮的森冷尖齒,有的吐著長長的舌頭,縮在別的妖獸身後,目光陰森狠戾。它們皆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像是動物捕獵之前的死亡寂靜,叩得人心弦緊繃。
即便是沈璃,見此場景也不由駭得寒毛微豎,她強自冷靜下來,待白光隱去,四周又恢復黑暗,她問道:「一路走來,你知道都這些妖獸一直在盯著我們么?」
「自然知曉。」
他的語氣還是那般淡然。沈璃心下沉默。殺一隻蠍尾狐費了她那般大的力氣,而這人談笑間便奪了一隻妖獸的生命,且能在這種地方悠閑自如的散步,撇開神明力量不談,這傢伙還真是……奇葩。
「碧蒼王。」行止走了兩步忽然轉頭看她,「這裡的氣息讓你感覺陰森膽寒么?」
「不然呢……」
「所以。」行止面容一肅,「待此次出去之後,休要再一人靠近這墟天淵。」
沈璃一怔,行止忽然將她手握住,一股清明之氣從掌心躥入身體之中,沈璃能感到自己身體里有什麼東西在往外留走,而行止受傷的那隻胳膊也散出來了黑氣。不消片刻,行止令道:「閉氣。」
沒有半分猶豫,沈璃閉緊呼吸,周遭的妖獸不知是察覺到了什麼,忽然嘶叫著一起向他們撲來,沈璃只覺腦袋微微一暈,那些刺耳的嘶吼盡數被甩在身後。待回過神來,她覺得眼前一亮,涼涼的月光灑在地上,她仰頭一看,行止的側臉逆著月光,讓輪廓越發分明,他呼吸有些急促,額上掛著兩滴冷汗。
沈璃愣愣的問他:「不是說……逛兩圈么?」
「呵。」行止抬頭揉了揉額頭,「你這次倒聰明,知道兩圈沒走完。」
「你又騙我?」
「不,帶著瘴氣出不來是真的。只是,方才那種情況若再不出來,恐怕便再難出來了。所以我便動了點手腳,施了個法。」他氣息不穩,「只是此法有些傷神。容我歇歇……」
他鬆開沈璃的手,扶著額頭自顧自的往前走了兩步。沈璃怔然的看著他,被他握過的手腕上經風一吹,有些涼意,竟是方才他掌心的汗浸濕了她的手腕。
沈璃這才恍然了悟,這幾天又是重塑封印,又是被妖獸所傷,即便是神,也有點吃不消吧。而且他手臂上的瘴氣定是不簡單,所以先前他才沒有自己驅除,察覺到那些妖獸要群起攻之的意圖,所以他迫不得已才施法褪去瘴氣,強行從墟天淵中逃出。
沈璃另一隻手覆蓋住被他握過的地方,原來,這麼厲害的神也是會因受傷而難受的么。原來……行止神君也愛逞強啊。
待沈璃與行止走回軍營,軍營中營帳的數量已少了許多,留守的將領舉著火把前來,見到他二人,他怔然道:「神君,王爺……你們這是……」
「出了點事。」沈璃一筆帶過,「尚北將軍人呢?」
聽沈璃一提,守將忙道:「王爺你可消失了五天啦!尚北將軍以為你又、又跑了。他在這裡著人尋了些時日,沒有尋到,所以他就趕回去向魔君請罪了。」
沈璃嘆息,果然……
行止道:「他們何時走的?」
「昨日剛走。」
行止略一沉吟:「大部隊行程慢,回去的路上他們還帶著傷兵更走不快。我們興許還能比他們早些到王都。」
沈璃決定道:「現在便回。」話音一落,她看了行止一眼,接到沈璃的目光,行止只笑了笑:「王爺不必憂心。行止還沒有那般不濟。」沈璃一默,點了點頭,也不多言,徑直駕雲而去。行止也登雲而上,跟在後面。
地面上的守將目送兩人飛遠,問一旁的小兵:「嘶……三子,是我多心的感覺到了什麼嗎?」
小兵道:「副將,我也多心了……」
行雲與沈璃自然比大部隊要走得快許多,是以他們回到都城之時,凱旋的將士還未歸。但街頭巷尾卻難得的掛起了討喜的彩旗,沈璃在雲頭上看見民間的旗子,欣慰道:「每次出征,最愛帶著勝利而歸的時刻,看著他們掛出的彩旗和大家臉上歡呼的笑臉,我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那麼有意義。」
行雲微怔,望著她掀起微笑的側臉,也不由彎了眉眼:「嗯,王爺有抱負。」
看見自己的府邸,沈璃道:「我一身太臟,直接去面見魔君太沒禮數,我先會府沐浴一番,神君可要先行進宮?」
「我……」他話剛開了個頭,忽聽下面一聲女子的凄厲嚎哭:「王爺!王爺!你回來呀!」
沈璃眉頭一皺,往下一看,只見肉丫拎著水桶,哭著從客房裡跑了出來,趴在地上便開始痛哭。沈璃忙落下雲頭,走到肉丫面前:「何事驚慌?」肉丫一抬頭,看見沈璃,一雙圓滾滾的眼珠獃獃的盯著她,好似不相信自己看見的一樣,沈璃皺眉,「怎麼了?」
肉丫扔了桶雙手將沈璃的腰緊緊一抱,哭道:「嗚嗚!王爺!有妖獸!老是欺負肉丫!」
但聽妖獸二字,沈璃直覺的心頭一緊,還沒來得及問話,忽聽「嘭」的一聲,客房的門被大力推開,一個渾身冒著熱氣,只圍了張棉布條在褲襠處的男子怒氣沖沖的跑了出來:「死丫頭!燙死本君了!看本君不剝了你的皮!」
話音一落,一陣涼風吹過,散去男子眼前的霧氣,他望著院子里多出來的一男一女,一時有些怔神。沈璃也望著他被燙得紅通通的身子微微眯起了眼:「你是何人?」
男子靜默,院里只聞肉丫抱著她不停抽泣的聲音:「王爺,王爺……」
知道了眼前這女子的身份,男子通紅的臉色漸漸開始發青。適時,一件白色外衣倏地將他罩住,行止淡淡笑道:「拂容君,天君可是未曾教導你,要穿好衣裳再出門。」望著行止臉上的笑,拂容不由得背後猛的一寒,他忙退回屋裡,甩手關上門。
院中再次靜了下來。沈璃僵硬的扭頭望向行止:「他?拂容君?天孫?」
看見行止垂了眼眸,輕輕點頭,沈璃嘴角一動,默然之後,她拎起肉丫的衣襟,滿面森冷:「這種東西為什麼會住進王府?」
肉丫淚流滿面:「肉丫也不想的啊!可……可這是魔君的命令!肉丫也沒有辦法啊嗚嗚!」
放開肉丫,沈璃揉了揉自己的額頭,聽她聲淚俱下的說道:「王爺說什麼閉關,明明就是自己跑了。後來宮裡來人,把變成王爺模樣的噓噓從床上抓起來,抖了兩下噓噓就變成鳥了,他們把噓噓帶走,說再也不還回來了。嗚嗚,肉丫好傷心。後來,又聽說拂容君要魔界,魔君安排他這段時間住在王府里,讓肉丫伺候他。可他好難伺候!吃飯老是挑剔,氣得廚子不肯幹了。又愛隨手扔東西,張嫂也不幹了。都讓肉丫來,連洗個澡,也要一會兒冷了一會兒熱了的叫喚,嗚嗚,這麼麻煩的人,王爺你打死他好不好呀!」
「放肆!」門再次拉開,拂容君怒道,「什麼奴才竟敢這麼說話!」
沈璃把肉丫一攬,往身後一護,冷眼盯著拂容君:「我的丫頭便敢如此說話,拂容君不滿,沈璃聽著。」
拂容君想到她生吃妖獸的傳聞,不由咽了口唾沫,挪開了眼神:「我就是……說一說。」
「拂容君下界沈璃不知,先前冒犯了,但且容沈璃問一句,拂容君在天上好好的日子不過,為何要到我魔界來找不痛快。」她言語冰冷,表達直接,毫不掩飾心裡的輕蔑,「難道你不知,前些日子沈璃逃婚失敗,現在對你,很是看不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