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髓池中仙氣氤氳,但對沈璃來說卻不是什麼好地方,濃郁的仙氣洗掉她周身瘴氣之時,連帶著也褪去了她不少魔氣。一個時辰的沐浴讓沈璃如打了一場大仗一樣疲憊不堪。要想恢復魔力,怕是得等到白花宴之後了吧。沈璃冷冷一笑,她明白,這正是天界的仙人們想要的效果,褪了她的魔力,減少她的威脅,這些道貌岸然的仙人們總是時時刻刻對魔界提防著,戒備著……即便是,他們已經那般臣服……
「哐」一聲巨響自洗髓殿外傳來,緊接著野獸的嘶吼仿似要震碎房梁。
沈璃頗感意外的一挑眉,天界也有妖獸?她披了衣裳,束好頭髮帶著幾分看好戲的心態自洗髓殿中推門而出。
殿前巨大的祥瑞彩雲之上,一隻巨大的白色獅子發狂一樣沖幽蘭撲去,洗髓殿的侍從臉色蒼白的擋在幽蘭面前,護著她四處躲避。然而此時獅子已將幽蘭逼至牆角,避無可避,那侍從竟然就地一滾,從獅子襠下滾過,狼狽逃命,只留幽蘭一人立在牆角,顫抖著慘白的嘴唇獃獃的盯著白獅。
白獅一吼,舉爪便向幽蘭拍去,沈璃眉頭一皺,身形一閃,落至幽蘭身前,抬手一擋,看似比白獅細小許多的胳膊將白獅的爪子招架住,然而這招雖然擋住,沈璃卻是眉頭一皺,只覺體內氣息不穩,力道不繼,無法將白獅推開,她心知必定是這洗髓池的功勞,正與白獅僵持之際,身後的幽蘭忽然道:「不用魔族之人相救。」
「好。」沈璃聞言,當即手一松,白獅利爪帶著殺氣直直向幽蘭的臉招呼而去,幽蘭沒想到沈璃說鬆手就鬆手,當即嚇得倒抽一口冷氣,面無人色,只在利爪快要碰到臉頰之時,來勢又猛的停住,只聽沈璃道:「想保住臉,求我。」
給便宜不要,那便適當索取吧。沈璃是這樣想的。
幽蘭幾乎不敢轉頭,那利爪上屬於野獸的狂暴之氣刺得她幾乎流淚,一隻芊芊玉手悄然捉住了沈璃的衣擺,幽蘭的聲音帶著三分恐懼,三分不甘,還有更多的是屬於女子的柔弱:「求……求你。」
沈璃忽然間不知被滿足了怎樣的心態。她自得的一笑,當下低聲一喝,推開白獅的爪子,另一隻手將幽蘭細腰一攬,縱身一躍,跳過白獅頭頂,落在它背後,沈璃將幽蘭鬆開,見她渾身癱軟摔坐在地,沈璃道:「本來你求我我也不打算救你的,奈何你是隨我來的洗髓殿,在此出事未免也太巧了一些。我不過是不想讓他人再說閑話罷了。」
才逃過一劫的幽蘭哪有心思理會沈璃揶揄,只往沈璃身後看了一眼,臉色越發青白。沈璃眼往後一瞥,竟見那白獅已經撲至兩人跟前,巨爪已經揮來,沈璃要躲是沒問題,可是帶著幽蘭便是個累贅,沈璃估摸著白獅這一爪她挨了頂多痛上幾天,但這神女指不定就直接給拍死了。沒時間權衡,沈璃將幽蘭一抱,利爪在她背上抓過。血肉橫飛。
幽蘭嚇得失聲驚叫,她的生活里幾時見過如此場面。一擊過,白獅第二爪欲襲來,中間有些許時間,沈璃抱住幽蘭就地一滾,逃出了白獅的攻擊範圍。
幽蘭的手不小心碰到沈璃的背,摸了一手鮮血,她顫抖著唇:「你沒……沒事嗎?」
沈璃卻連眉頭也沒皺一下:「皮肉傷而已。」沈璃見那白獅又欲往這方撲來,她才知道,這白獅竟是盯中了幽蘭。沈璃眉目一沉:「你為何惹怒它?」
幽蘭只獃獃的看著一手鮮血,白著臉未答話。
沈璃心知自己剛在洗髓池中過了一遭,定不能與這白獅硬拼,她與妖獸相鬥多年,極為熟悉獸類的脾性,當獸類意識到自己無法戰勝對手時,它便會退縮。此次她目的不在殺了白獅,而是逼退它,只要氣勢上贏了它便行。
坐在沈璃背後的幽蘭忽覺周身氣息一熱,她愣愣的抬頭看沈璃,逆光之中,這個女子的側臉輪廓帥氣得幾乎令人遺忘性別。
忽然之間,沈璃瞳中紅光一閃,周遭氣息一動,幽蘭仿似忽聞鳳凰清啼,嘹亮天際,周身灼熱的氣息愈重,對面的白獅不甘示弱的猙獰嘶吼,方寸之間恍然已成二者爭王之地。
周遭的仙人早已被滾滾氣浪推得老遠,唯有沈璃身後的幽蘭,她清楚的看見沈璃眼底的鮮紅越來越泛濫,直至染紅了她整個眼眸。又是一聲極為嘹亮的啼叫,那些滾燙的氣浪仿似在空中凝成了一隻刺眼的鳳凰,呼嘯著向白獅衝去,一直嘶吼不斷的白獅往後退了一步,鳳凰於它頭頂盤旋,似隨時準備俯衝啄咬它。
白獅左右躲避,最後「嗷嗚」一聲,身形驟然變小,最後化作一個白色毛團,蜷在雲上瑟瑟發抖。
殺氣霎時收斂,沈璃踏前一步,一隻手卻拽住了她的衣袖,她一回頭聽幽蘭垂著腦袋小聲說著:「危……危險。別去了,等天將們來了再看吧。」
沈璃一挑眉,這神女倒是個知恩圖報的性子。她捉住神女的手,將她拿開:「無妨。」轉頭離開的沈璃沒有看見,幽蘭抬頭望了望她的背影,又摸了摸自己的手,神色莫名複雜。
沈璃走到白色毛團身邊,俯身將它拎起來,白色的長毛狗睜著黑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把她望著,喉嚨里放出乞憐的嗚咽聲。她毫不憐惜的將它一抖:「說,爾乃何方妖孽!」
長毛狗抖得更厲害。
「王爺!王爺手下留情啊!」白鬍子老頭拿著拂塵,急匆匆的從不遠處奔來,直至沈璃跟前,沖她行了個禮,道,「此乃神君養在天外天的神獸禍斗,並非妖物啊!」
行止養的?沈璃將長毛狗丟給白鬍子老頭抱著:「你們神君是要做天界的養殖大戶么?什麼都有他的份。」
「呵,聽王爺的語氣,倒像是抱怨什麼都是我的過錯。」一句話橫里插來,周遭的仙人皆矮身行禮。行止翩然而來,白鬍子老頭忙放下禍斗,俯身叩拜:「小仙有罪。」
行止扶了老頭一把,目光落在沈璃身上,眸中波光一動:「受傷了?」
沈璃抱手一拜:「托神君的福,只受了點皮肉傷。」
行止指尖動了動,最後還是壓抑住了什麼情緒似的,只彎腰將禍斗抱起,摸了摸它的腦袋,禍斗委屈極了似的在他掌心蹭了蹭,行止輕聲問:「怎麼回事?」
白鬍子老頭道:「小仙遵從神君吩咐從天外天將禍斗帶去西苑,怎知走到此地禍斗突然發了狂。我拉也拉不住,傷了王爺和洛天神女,實在是小仙的過錯。」
行止這才遠遠看了幽蘭一眼,默了許久:「禍斗突發狂性也並非你的過錯。你且送王爺回西苑,然後找個醫官來看看。」他身形一轉,行至幽蘭跟前,將她扶起,「你隨我走走。」
幽蘭臉色灰敗的點了點頭。
沈璃回到西苑,沒等天界的醫官,她實在不敢相信天界之人了,便自己包好傷口換好衣服,見白鬍子老頭在後院找了根繩子要將禍斗套上,沈璃阻止道:「別套了。」
老頭微有些遲疑:「可它若再傷了王爺……」
「它乖的時候不套也行,它不乖的時候套住也沒用,所以省得浪費繩子。」而且,沈璃不傻,禍斗身為神獸,怎會無緣無故的發狂,看行止今天將神女私自尋去,沈璃便知,這禍事必是那幽蘭自己惹出來的。想到此處,沈璃有些嘆息,她這才來天界幾天,便遭到這麼多有意無意的攻擊,實在是與此處八字不合啊。
白鬍子老頭想了想,倒也沒有執著著用繩子去套禍斗,嘴裡嘀咕道:「這樣也好,王爺你喜歡它便與它多玩玩,本來神君也是找它來給王爺打發時間的。」
沈璃聽罷,身形微微一僵,末了一推房門,面無表情的回了自己房間。
若即若離,看似無心卻有心,沈璃在房中枯坐半日,想不通行止如今對自己到底是怎麼個想法。她覺得自己就像那隻長毛狗,想起來的時候逗弄兩下,像是閑暇里打發時光的樂子。
傍晚時分,房門被輕輕敲了兩下,沈璃去開門時卻沒看見人影,只有熱騰騰的飯菜放在房門口。沈璃倒也不客氣,端著飯菜便回去開吃。這個人的手藝半點沒有退化,只是這樣東西對沈璃來說難免吃出一點物是人非的感慨來。
她將碗收了,放到門口時,忽見行止從她對面的一個屋子裡走出。那不是他的房間,但沈璃常見他從那個房裡出來。
兩人打了個照面,沈璃只對行止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便將門關上。
一句「飯菜還合口味嗎?」塞住喉嚨,行止看了眼緊閉的房門,倏地一笑,形容微苦。「飯菜還合口味嗎?」「傷口不要緊吧?」「無聊的話可以和禍斗玩一玩。它不會再傷你了……」
有那麼多話想說,但是他不該說,對方也不給他機會說了。
進退失據……
原來是這麼個感覺。
夜裡,沈璃死活睡不著覺,索性出門在院子里走走。天界的月亮極圓極亮,在黑夜中給房屋照出屬於夜的光輝。沈璃晃眼瞥見對面屋子裡似乎有星星點點的光芒自裡面溢出,她知道這是行止常去的那個房間,心底猛生一股好奇,這裡面莫不是有什麼奇珍異寶?沈璃瞅了瞅行止房間緊閉的大門,輕手輕腳的往對面的屋子走去。
推門,進屋,小心翼翼的將門扉掩上,沈璃一轉頭,看見了一個巨大的屏風,上面不同於平常的花草樹木,山河風光,而是一片漆黑的透藍的夜空,上面繁星點點,宛如一張天幕,其間星河流轉,竟是一副會動的畫。
沈璃看得嘖嘖稱奇,覺得這裡面果然藏了奇寶。
可當她繞過屏風,卻驚呆了。這裡不是一般的房間,而像是開闢出來的另一個空間一般,腳下無底,頭上無頂,沈璃仿似是走進了剛才那個屏風的畫里,星河雲海,宛如不在這世間。
而更令沈璃驚奇的是,在那一顆顆璀璨的星星上,仿似還有小字刻上,她眯眼仔細一看,心頭更驚。
神觀月、神落星、神清夜……
這裡竟是……供奉上古神們靈位的地方!
「這裡最好不要進來。」行止聲色輕淡,但還是嚇了沈璃一跳,她瞪圓了眼轉頭看他,行止見了沈璃如此生動的表情,倏爾一笑,「我先前沒與你說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