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安開始隨著軍營里的其他少年一起訓練。相較於成年的軍人,他們的任務要輕鬆許多,每天便是一些簡單的體能訓練,然後幫著軍士分擔一些雜事即可。
晉安早早的跑完了伍長安排的訓練,然後便坐在一旁望著黎霜營帳的方向發獃。腦海里又一搭沒一搭的想著,今天他還有件事要做——得給晚上變成成人的自己,偷件衣服。
正是閑得無聊之際,背後倏爾一道氣息靠攏,晉安眸光一凜,適時背後那人伸來的手已經探到他身前,見狀是要從背後用手臂勒住他的脖子。晉安手肘一曲,向後一擊,正中來襲之人的胸膛,只聽「嗷!」的一聲痛呼,身後那人重重摔在了地上。
晉安一回頭看見一張有些熟悉的臉。
那不是別人,正是黎霆。
黎霆向來是坐不住的性子,昨天聽了黎霜與將軍一起討論開會,他被悶得無聊極了,今天說什麼也不願再去。便躲開了僕從的更隨,自己背著手在軍營里閑得晃來盪去。正巧走到軍營這角,看見其他小兵蛋子都在跑步,而只有晉安一人坐在角落望著遠方發獃。
他還想著再能與晉安切磋一下,於是便上前來作勢要偷襲他,而這一下又是傷得不輕,心裡卻也是不得不服。
「你這小孩,背後長了眼睛不成!」黎霆揉著胸口喘了好一會兒,想坐起身來,卻發現胸口疼得有點起不來了。「來拉我一下。」
面對黎霆的使喚,晉安只冷眼看著他,不應他的話,也沒有動作。
黎霆伸出去的手便這樣在空中尷尬的杵了許久。
最後他咬咬牙,自己拍拍屁股爬了起來。倒是沒走,他磨蹭著看了晉安許久,隨即有點扭捏的問道:「你挺厲害的嘛,師父是誰?能不能讓他也教教我?」
「不知道。」晉安冷冷甩了三個字,繼續坐下望著黎霜的營帳發獃。
黎霆又磨蹭到晉安身邊,與他一起坐下:「那……要不,乾脆你教教我?」
晉安不搭理他。
黎霆打量了他一會兒,便也隨著他的目光往前一看,但見那是黎霜營帳的方向,黎霆登時眼珠一轉,道:「我從小和我姐姐一起長大,她的事我都知道呢。」
晉安目光倏爾動了動。
「你教我武功的話,有時候我可能就會和你聊聊關於我姐姐的一些事。像她愛吃什麼,喜歡什麼,之類的。」
晉安終於斜眼盯住了黎霆。
黎霆沖晉安眨巴了兩下眼睛,嘴角彎得很好看。
晉安答應了。
待得黎霜知道黎霆在隨晉安習武之時,已經是十來天后了。黎霜簡直哭笑不得。
家裡老爺子給黎霆請的是大晉朝最好的武師,他在京城學到一半,跑到這塞北來,竟然跟著一個屁大的孩子學東西。這要讓家裡那武師知道了,還不得羞得一頭撞死在他們將軍府里。
所以之前黎霆也懂事的瞞著所有人。而現在這件事,黎霜之所以會得知,是因為黎霆幫晉安出頭,揍了與晉安同營的小兵。
看著面前站著的三個半大不小的少年。黎霜揉了揉眉心,二話沒說,先讓黎霆伸手出來,抽了他十個手掌心:「知道我為什麼打你嗎?」
黎霆倒也懂事:「我給阿姐拖後腿了,讓阿姐在軍營里還要來處理這種小事。」
「明白就好。」
這確實是件小事,這要不是黎霆,換任何一個兵長都能把他們仨給處理了。偏偏是黎霆犯了這事,除了黎霜,誰敢罰天下司馬大元帥的兒子……
然後黎霜讓小兵蛋子伸出手來,也同樣抽了他十個手掌心:「知道我為什麼打你嗎?」
小兵蛋子平時很少見到黎霜,此時已經嚇得面色慘白了,但還是強撐著說道:「因……因為我我帶頭排擠新兵,還給他床……灑了水。將軍,我錯了……」
黎霜點頭:「知道就好。」
這少年看不慣晉安一直一副高高在上冷冷冰冰的模樣,是以才在晉安被子上潑了水,可哪想晉安沒說什麼,倒是被黎霆看見了,說他欺負了自己小師父,給他一頓狠揍,現在臉上還是青的。
黎霜又提著藤條走到晉安面前,讓他伸出手來,晉安看了她一會兒,直到黎霜挑了挑眉,他才乖乖的將手伸出來了。
他是故意耽擱的,因為這樣,黎霜的目光就可以在他身上單獨停留一會兒了。
光是這樣,就能夠讓他感到滿足。
黎霜這邊則是半點不客氣抽了他十個手掌心,然後問:「知道我為什麼打你嗎?」
「不知道。」
他答得太坦然,以至於黎霜愣了一會兒才道:「不知道就再把手伸出來。」
於是晉安又挨了十個。
「現在知道了嗎?」
晉安搖頭:「不知道。」
黎霜微微深吸了一口氣。
旁邊黎霆看不下去了,連忙道:「晉安晉安,你和前輩有矛盾而不知解決,態度高傲,還私底下逃過訓練偷懶教我東西,是有點不對,是有點不對。」黎霆攔住黎霜,「阿姐,他知道錯了。」
黎霆哪能想到,他這邊剛給晉安鋪了個台階下,晉安就在後面捅了他一刀:「我和他們沒有矛盾。是他們不喜歡我罷了。與我無關。」
黎霆被捅得咳了兩聲。
晉安也依舊坦然道:「訓練我也都做完了,沒有逃過。教你東西也沒什麼不對。我不知道錯。」晉安抬頭望著黎霜,眸光清澈又平靜,他不是在挑釁,他只是在陳述事實,「只是,如果打我手掌能讓你開心的話,你可以繼續打。」他對黎霜道,「能讓你開心就好。」
「……」
不僅黎霆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連黎霜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她揉了揉眉心,內心只道現在的孩子真是越來越難帶。
她擺了擺手:「得了得了,都給我出去吧。」
一堆礙事玩意兒……
正適時,秦瀾倏爾掀簾而入,見了三個少年,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道:「將軍,鹿城北三十里一小村莊因近來大雪,求了鹿城城守派發糧食,城守問我借兵前去護糧。」
黎霜也很快做出了決定:「城北三十里離我們這裡不遠,你遣三十人,著一兵長帶領前去即可。」
秦瀾領命要走,黎霆卻喊了起來:「我也去我也去!」他道,「我都呆這兒十來天啦,眼瞅著都要回去了,還哪兒都沒去,什麼事兒都沒做過。阿姐,你讓我也跟著去護糧,我長長見識。」
黎霜一琢磨,想著那地方近,來回不過一天,便也沒再多和黎霆糾纏:「行,隨軍而行,不得亂走,聽兵長指揮。」
「好叻。」黎霆歡歡喜喜拽了晉安,「走吧小師父。」他拽得急,穩以為晉安會跟他一起走,哪想卻跟拽了塊鐵似的,晉安紋絲不動的站著,倒拉得他自己一個踉蹌。
「我不去。」
黎霆愣了愣:「為什麼?」
「我就待在軍營。」晉安看著黎霜,「哪兒也不想去。」
黎霆瞥了瞥嘴,到底是小孩心性,說了句不去拉倒,自己也就歡歡喜喜的蹦躂出去了。
晉安依舊站著沒動,黎霜看了他一會兒:「還有事?」
晉安搖頭。可聽出了黎霜語氣里的逐客之意,他饒是有點不願意,也只得退了出去,在門口撩著門帘看了黎霜許久,這才依依不捨的將門帘放下。
待得晉安走了一會兒,黎霜這才摸著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語的困惑:「難道我長得像這孩子的娘……或者爹?」
快至傍晚,前去護糧的隊伍還沒回來,黎霜看了看天色,出於軍人的直覺,她下意識的感覺到了有幾分異常。正憂心之際。瞭望台上的軍士忽然來報,倒是鹿城北三十里外的村莊忽然出現了滾滾濃煙。
黎霜當即覺得不妙。
立即招了羅騰過來:「西戎的兵動了?」
「沒動。」羅騰道,「不過最近探子倒是發現西戎邊境又一幫馬賊蠢蠢欲動。」
「回去披甲,整一千人馬,半柱香後隨我出營向鹿城北三十里。」
黎霜沒想到,當她整軍待發之際,前去護糧的三十名軍士之一跌跌撞撞的跑了回來,跪在黎霜的馬前,磕頭啞聲道:「將軍,西戎馬賊捉了小公子,要挾交換五千石米糧!」
黎霜聞言,面色霎時寒冷如冰:「馬賊現在何處?」
「賊子更往北五六十里有一石寨,他們將小公子帶去了那處……」
秦瀾面色也是凝重,他輕輕踢馬至黎霜身邊:「將軍,賊子既有石寨,怕是不可強攻,米糧尚可補足,小公子卻閃失不得。」
黎霜是大將軍黎威撿來的女兒,而黎霆卻是大將軍的老來得子,自小疼愛有加,寄予厚望。若是黎霆在她這裡出了什麼事,黎霜是真的無法和老爺子交代。
黎霜面上不露聲色,沉凝片刻,道,「今年天寒,缺糧之勢只是初露彌端,若是區區馬賊便可脅我大晉公子為質以要挾糧草,這冬日只怕難過至極。黎霆不可出閃失,我朝五千石糧草也不可這般白白送人。」
「將軍的意思是?」
「挑選十名習過內家功法的人今夜與我同行。」
秦瀾一驚:「將軍……」
黎霜提馬西北望,眸中光芒似刀:「我親自去把人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