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霜一手握著繩子,在四周的尖刃上艱難立足,一手將繩子繞過男子的腰,想要將他綁好了再帶上去,然而她一隻手在他腰上繞了半天也沒將男子綁好。黎霜有點氣急:「你那隻手稍微動一下,幫我把繩子繞過來,我好帶你上去。」
男子沒動,黎霜脾氣急,一抬頭,正要斥他,卻見男子鮮紅的眼睛竟是溫柔如水一般的盯著她。含著滿滿的情意,讓黎霜都以為自己是不是在過去哪個不知道的時候,在塞外有過一個多情的情人。
然而,其實黎霜對他這樣的目光,現在只想說一句話:
「瞅啥!不想上去了!」
生氣啊!這種時候是盯著人看的時候嘛!沒個輕重緩急!
黎霜叱了他這麼一句,男子也沒生氣,一本正經的:「哦。」了一聲,然後用受傷的手將她腰一攬,蠻橫且霸道的將她抱住。
黎霜一愣:「你這是做什麼?」
「帶你上去。」
他話音一落,左手一松,轉而抓住黎霜放下來的繩子,腳下在幾個刃口上借力一點,抱著黎霜,踏上尖刃,三兩下便出了陷阱,站到平地之上。
黎霜黎霜不過眨了個眼,便從陷阱里又出來了,可男子並沒有放開她,還是將她抱著,被抱在一個陌生男子的懷裡,黎霜覺得委實奇怪,立即雙手在他胸膛上一推,從他懷裡站了出來,皺眉問他:「你自己可以出來?」
男子點頭:「刃上有毒,剛才需要點時間調理內息。」
倒是白瞎了她的擔心了……
沒時間多講話的時間,外間屋子傳來了馬賊破門而入的聲音,聽這嘈雜的腳步聲,黎霜心道或許有幾十號人,她肅了面容,緊緊握住腰間刀刃,然而在動手之前,男子卻是徑直一把將她打橫抱起,身形快如閃電,徑直破窗而出。
黎霜只見周圍場景快得幾乎成了流影,只有抱著她的這人成了永遠定格的存在。
待得四周場景慢下來的時候,黎霜已經被人放到了馬背之上,身後男子翻身而上,帶著她,破開石寨大門,大搖大擺的駕馬而去。任由石寨之內的馬賊一片慌亂的吵鬧。
塞外的夜寒風刮肉削骨,混著鵝毛大雪,周遭一切顯得荒蕪又蒼涼。
黎霜早已經適應了這樣乾燥凜冽的氣候,在塞外三年,她經歷過大大小小的戰役也有數十次,在寒夜裡埋伏偷襲,在烈日曝晒之下抵禦外敵,不管多麼艱難的環境,她從來都是獨自一人御馬而行,她是長風營的將軍,也是大晉在邊關的榮譽象徵,她的背脊不容許有一點彎曲,她的意志也由不得她說軟弱。
是以像現在這樣坐在某人身前,被男性的氣息包圍著,保護著,對黎霜來說倒是……
第一次。
在大雪之中,兩人一騎,於塞外蕭索之中策馬而行,一路不知奔去了多遠,行至一處山崖之上,從馬賊那裡截來的馬終於是跑不動了,口吐著白沫速度慢了下來。
而在這裡,遙遙望去,已經能看見遠方長風營的影子。
男子下了馬,伸手接黎霜下來。
而黎霜只是騎在馬背上,定定的看著他:「你知道我是誰。」這是一個肯定的陳述句。黎霜直視著男子的眼睛。她從來沒有告訴過男子她的身份,而今天也一直穿著夜行衣,並未著長風營的軍服。男子什麼都沒問,就徑直帶她往長風營的方向行來,顯然,他是知道她身份的。
男子不答話,手依舊伸在空中。直到黎霜自己翻身下馬,站在了另外一邊,他才微微暗淡了目光,將手收了回去。
他背上的鮮血在寒冷的空氣中暴露,甚至都已結冰。
黎霜再次問他:「你到底是什麼人?」她眯起了眼睛,滿是戒備的打量,「你如何知曉我的身份,如何知曉我的行蹤,又是為何,要前來助我?」
這幾個問題問得那麼冷靜且犀利,但卻像是石沉大海了一樣,沒有得到回應。
黎霜眉頭緊皺,倏爾拔劍出鞘,直指他的咽喉:「你不答話,我便將你押會長風營,慢慢審。」她這次的救黎霆的行動是事出突然,臨時緊急而出,照理說,除了她的心腹,誰都不該知道這個消息,然而她的所有行動卻都被這麼一個神秘人給察覺了。
事關軍機,黎霜不能因為對方救了自己,看起來沒有惡意,就輕易放走。
黎霜是這樣想的。
然而當她的劍刃指著對方咽喉的時候,她卻看見,男子冷硬黑色面甲背後的腥紅眼睛這時好似流露出了幾分受傷的神色。
被她當敵人對待……讓他感到很難過受傷?
黎霜有點愣,這個人……到底什麼情況。搞得像她現在是個什麼薄情負心漢似的……
就在她愣神的這個階段,男子倏爾上前一步,咽喉眼看著便要抵上她的劍刃,黎霜並不是真打算殺他,於是下意識的劍刃往旁邊一偏,避免了刺傷他。
這個舉動讓男子更加得寸進尺的又近了一步,他一伸手,灼熱的手掌再次貼上了黎霜的後背,而此時黎霜要回手再用劍擋開他,卻是已經被他下一個舉動給驚呆了去。
他竟然撐住她的後腦勺,絲毫不講道理,也不給黎霜準備的一口咬上了她的嘴唇……
就這麼突兀的……吻了她!
唇瓣相接,從未有人這麼近距離的與黎霜接觸過,黎霜一時間瞪大了雙眼,什麼外家武功內家心法此時盡數忘了個乾淨。
而男子觸到她的氣息,卻像是久旱逢甘霖一樣,近乎貪婪的吮吸著她的味道,破開她的唇瓣,闖進她的唇齒之間。像是要吃掉她,又像是要侵佔她。
黎霜站在短暫片刻的怔愣失神之後,終於陡然反應過來。
這個登徒子!
黎霜怒從心頭起,一拳狠狠的揍在男子的腰腹之上,半點沒有吝惜著力氣。
男子一聲悶哼,顯然也是被揍疼了,他腰腹一彎,卻依舊沒有放開黎霜,像是極度不捨得一樣,貪戀著與黎霜的接觸。
而就在黎霜下決心要動狠手之際,天邊的雲彩倏爾一亮,是即將破曉。
黎霜只覺男子倏爾渾身一僵,像是在隱忍什麼疼痛一樣,倏爾放開了黎霜。他後退了兩步。
黎霜持劍喝他:「休想逃走!」
然而這話話音未落,男子徑直從山頭上往下一躍,黎霜瞳孔一縮,上前幾步去尋找男子的蹤影,而此時,已經完全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他就這樣,如來時一樣突然的又消失在了黎霜面前,沒留下隻言片語和線索。
黎霜隻身立於山頭之上,遙望著天盡頭的陽光,狠狠的把手中劍擲於大地之中,捂住嘴,恨得咬牙切齒。
「混賬東西!」
黎霜回到軍營之時已是天色大亮,她身影剛出現在軍營外老遠,瞭望台上有將士看見了她,便立即稟報了上去,被黎霜留下來處理軍營中事的秦瀾立即駕馬急急趕了來。
行至黎霜身邊,秦瀾翻身下馬,目光緊緊的盯著她,打量了許久,見她無礙,這才似放下心來了一樣,緊抿的唇角終於稍稍鬆開了些許:「將軍。」他還是畢恭畢敬的行了個禮喚道,「將軍勞累,先上馬吧。」
黎霜確實也走累了,沒和秦瀾客氣,上了馬背,任由秦瀾在她身側牽著馬而行,她問:「黎霆回來了?」
「嗯,軍醫已經看過了,小公子只是受到了些驚嚇,並無大礙。」
黎霜嘆了口氣:「阿爹也說得對,黎霆這性子看著厲害,卻在京城給養得嬌氣了,一遇事還是跟個嬌滴滴的大姑娘一樣,需得磨練。」
秦瀾應了一聲,「小公子到底年歲未到,將軍莫要太過苛責他了。」秦瀾頓了頓,微微側眸看了一眼馬背上的黎霜,沉思之後,輕聲問道,「屬下聽小公子說,昨晚在馬賊石寨,有一戴著黑面甲的神秘人前來相助,將軍……」
黎霜聽到這人,回憶起方才山頭之上破曉之前的那一幕,心頭是又羞又惱,可她的情緒哪能在將士面前表露出來,只冷著一張臉,打斷了秦瀾的話:「別提了。」
秦瀾聞言,怔然抬頭望了黎霜一眼,但見她面色不愉,便垂下眼眸,低聲應:「是。」
他的身份,是沒有資格對黎霜多說什麼的。甚至連過多的追問都是逾越。
入了軍營,眾將士立即擁了上來,黎霆也穿著厚厚的狐裘從營帳里跑了出來,一看見黎霜,他登時眼眶一紅,迎面撲進了黎霜的懷裡:「阿姐!」
黎霜被他這一身軟乎乎的一抱,饒是心腸硬,此刻也不由得軟了一瞬,黎霆到底是她愛護著長大的弟弟,而且這次讓黎霆隨軍士隨行護糧,到底也是她的決策過錯,怪不得他。
黎霜嘆了口氣,拉開黎霆:「先回去。」然後抬頭便命人喚了羅騰和其他幾位副將過來。
黎霆被將軍府的老僕護著,連忙帶著他閉著寒風往營帳里走。黎霆回頭一步三留戀的望著黎霜,只見她已經在對其他幾位趕來的副將下令了:
「昨夜去的人少,尚未剿除馬賊,今日再無顧忌,點兵三千,給我端了那賊窩。手段要狠。」黎霜神色肅殺,滿眼冰涼,「殺雞儆猴,讓其他人馬和西都看看,招惹我大晉,是個什麼下場。」
手段要狠,這就意味著,黎霜要他們一個活口也不留。
黎霆望著黎霜,只見她目光如刀,面色冷凝,黎霆有些愣神,在他眼裡,黎霜一直都是和他打打鬧鬧,偶爾甚至還有些不正經的姐姐。直至此刻,他才知道,京中那些人有時候背地裡說他阿姐是虎狼之女,原來真的半點也不誇張。
為國而戰者,以國為重,施以計,用以謀,殺戮,血腥,都是那麼稀鬆平常的事,而正因為有她這樣的人以血肉為牆,駐守邊疆,所以在大晉朝內,百姓才可安居樂業,他也才有資格,在京城之中,因為一個小糖人怎麼玩就和宰相家的公子無聊爭執半天。
在家中,阿爹常說他不如姐姐,黎霆聽了只道是自己年紀沒到,而現在他卻真的發現,他和黎霜,差得很遠,遠得好像根本不在一個世界……
黎霆咬了咬牙,沉默的回了自己營帳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