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身份金貴,自是不能住在簡易的軍營里。
前城守李章義的府邸便暫時成了司馬揚的行宮,府中事宜基本已安排妥當,新立的城守誠惶誠恐的接待了司馬揚,黎霜等人到了城守府邸的時候,司馬揚已在大廳里坐罷,聽新城守稟報了不少這段時間以來的事情了。
城守著重報了長風營戰士與守城軍士們的威武,而對於那起至關作用的黑面甲神秘人卻一筆帶過。
哪想司馬揚不問別人,第一句便關心到了那黑面甲的神秘人身上。
黎霜回了躺軍營,換上了以防萬一的東西,耽擱了一些時間,等她到城守附上的時候,新城守正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將這期間說來荒唐的事情報與太子聽。而黎霜一來,城守便正巧將包袱扔到了黎霜肩上:「東宮,戰場上的事,黎將軍比我清晰許多,可由黎將軍代臣言之。」
司馬揚不動聲色的嘬了口茶:「你是鹿城城守,雖是戰中臨時任命,可卻也該有自己的擔當。連鹿城發生的這般大事都表述不清楚,留你有何用?」
城守當即嚇得一個腿軟,連忙跪下,磕頭求饒。
黎霜見罷,並未搭聲,直到司馬揚嫌吵了,讓他退下,堂中才清靜下來。
城守堂中並不寬敞,此時跟著黎霜來的便也只有身邊幾個副將,外面守著親衛,場面比在城外接駕時小了許多。
司馬揚將茶杯放下,隨手指了一方,讓黎霜先坐了下去,這才道:「我從京中出行之日正是西戎大軍壓境之時,這一路疾行趕來,時間尚不足半月,西戎便已退軍而去,倒讓我撲了個空。」他與黎霜說話,方才那身架子便卸下了許多,他抬眸含笑望著黎霜,「我這一路來對你的擔心,卻也是白費了。」
這話說得曖昧,秦瀾立於黎霜背後,放在身側的手微微一緊,只低頭垂目,靜默不言。
黎霜立即起身抱拳,躬身行禮:「謝太子關心,臣等得天庇佑,安然無恙。」
她這一板一眼的模樣令司馬揚默了一瞬,他沉默的讓黎霜起了,隨即便也例行公事的問了些鹿城布防,聊了聊那神秘的黑面甲人。
可說來說去,出了黑甲人在戰場上出色的表現,對於他的來歷和行蹤並沒任何頭緒。司馬揚只得讓黎霜著人下去好好查查,這樣的人,誰都想將其抓在手裡,若此後若能留在長風營一直為大晉所用,必定令這戍守邊關的長風營如虎添翼。
正事聊罷,城守府上便開始籌備期了太子的接風宴。
黎霜找了個借口先行離開。回營的路上,秦瀾在她身邊悄悄問了句:「將軍可要去今晚的接風宴?」
黎霜看了他一眼,心道秦瀾素來仔細,想必是已經看出來了她並不想與司馬揚過多的呆在一起。黎霜嘆了口氣:「太子親自來了鹿城,我自是要出席接風宴好生招待的,未免生事之徒傳聞我君臣不和。」
接風宴她必須去,不是為了見太子,只是為了穩定邊塞的局勢。鹿城雖然離朝堂遠,可朝堂上的爭鬥未必不能延伸到這裡來。
前城守李章義是宰相的人,李章義雖死,可宰相的勢力在鹿城中並未完全拔除。
而宰相乃三皇子的舅父,朝堂上從來是支持於三皇子。
黎霜的爹則與皇后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他自幼看著司馬揚長大,自是處處護著司馬揚。而今聖上年邁,朝堂之上儲君之爭自是越來越強烈。
司馬揚來到邊塞,做得好自是立功,做不好被宰相的人抓住了把柄必定被好好彈劾一番,黎霜便是不為著司馬揚著想,也必定要為將軍府打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在京城參與的政事不多,可這個道理,她心裡還是明白的。
她得在這鹿城好好護著太子,護得他好好回去,最好能護著他立下軍功,只有這樣,將軍府才能得到最大的好處。
「備好我的禮服,諸位將軍也都穿得隆重些,今夜的接風宴要好好參加。」
秦瀾闔首稱是。
回了營里,黎霜下腹猶如針扎似的疼痛,她飲了許多熱水,可也並緩解不了什麼疼痛。下午推去了大多數的時,黎霜謊稱自己有些疲累要睡一會兒,不讓任何人來打擾。
她在床上抱著肚子忍痛,這時外面卻傳來了爭執之聲。
親衛在斥著:「將軍說了不讓人來打擾的,你這小子!放肆狠了!」
「你別以為你是小孩我就不揍你!」
黎霜眯了眼往外面看,正巧見得門帘一掀,是小小的晉安闖了進來,他身後跟著兩個親衛,但見黎霜躺在床上,立時放輕了聲音:「混小子,給我出來!」
「噓!別吵了將軍!」
黎霜縮在被子里沙啞的應了一聲:「無妨,讓他進來吧。」
親衛道是黎霜被吵醒了,聲音沙啞,並未多問,應了句是便也退了出去了。晉安小胳膊小腿的跑到黎霜床榻邊,將她的被子拉了些許下來,看見了黎霜微微蒼白髮著汗的臉,他登時心頭一慌,極為小心的輕聲問道:「你病了?」
「有點腹痛而已,無妨。」
晉安卻很是憂心:「你身上有血的味道。你受傷了?哪裡傷了?」
他問著,因為年紀太小,看著竟有點像心疼得要哭出來的模樣。黎霜覺得好笑,可又想這孩子竟然能聞到她身上血的味道,果真是五感比尋常人要靈敏許多。可她今日身上這個血……倒有點不好解釋。
「沒事。」
「不要騙我。」晉安面色沉了下來,那麼嚴肅,可因為稚氣的五官,也沒有生出多少威嚴,「你身上血液的味道很濃厚,我隔很遠就聞到了。」
黎霜有些頭疼。她要怎麼和一個小男孩解釋這個問題。她想了想,道:「是,我生了一點小病,你不要聲張,你讓季冉帶你去集市找一家姓陸的人開的藥材鋪,裡面有個陸姑娘,你找到她,告訴她,只能悄悄告訴她一個人,你給她說說我的癥狀,然後帶著她來看我。」
黎霜想今晚是要去參加接風宴的,她疼成這樣,要是被司馬揚看出來少不了得是一通問,她是儘力不想和司馬揚有過多交集的。只能盼著能吃點葯,熬過這一晚吧。
「好。」晉安應了,抬手攏衣袖,幫黎霜細心的擦了擦額頭的汗。
黎霜望著他霎時有點愣神。
「我馬上回來。」他留下這句話,飛快的跑了出去。
黎霜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覺得自己大概是有點疼得迷糊了她剛開看著這般小小的晉安,竟倏爾覺得他的目光與昨日夜裡吻了她的那人那般的相似。
晉安找到了季冉,一聽是將軍的命令,季冉立即行動起來,帶著晉安去了陸家的藥材鋪。陸欣適時正在搗葯,但見季冉來找她,還沒來得及臉紅,一個小孩便飛快的跑了過來,拽了她的衣袖,將她拉得蹲了下去。
小孩湊到陸欣身邊,將黎霜的癥狀一說,陸欣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啊。」她有點臉紅的咳了一下,「你們等等,我去拿點東西。」
陸欣手腳利落,半分沒有拖延,只是在回軍營的路上,季冉走得快,晉安走得比他更快,陸欣在後面跟得十分吃力,偏偏季冉還要問她:「將軍讓你去幹啥?」
陸欣轉了轉眼珠:「哦……將軍說身子有些疲乏,讓我去給她按按穴位。」
這個理由很好,季冉便不再問了。
終於到了軍營,已經是在大冬天裡跑出了一身的熱汗。
季冉留守在營帳外,只有陸欣與晉安進得了帳,看見黎霜一頭冷汗的在床榻里睡著,陸欣當即蹙了眉心:「怎麼這麼嚴重啊。」
晉安只覺心頭一痛:「多嚴重?」
陸欣想掀黎霜的被子,但看著旁邊的晉安,道:「我要退了將軍的衣裳為她施針。」
晉安望著她,沒動,一臉「那你趕快施針啊。」的表情。
「你雖然小,但還是得出去。」陸欣趕了人,晉安雖然百般不願,但還是被推了出去。別的事他可以任性,但事關黎霜,他生怕自己哪裡做得不好,耽擱了。
晉安沒有在門口等,反而繞到了營帳另一邊,那邊比較靠近黎霜的床榻,他趴在營帳上,過人的聽力聽見裡面黎霜微微帶著痛苦的呻|吟,他便也覺得心口都被撕開一樣疼痛。
以前離開黎霜遠了,他就會有心頭肉被鉤子鉤住,撕扯開的痛感,然後他就想馬不停蹄的趕到黎霜身邊。但是現在明明呆在黎霜身邊,他心頭竟然也有了這樣的痛感,但是這時,他卻不想離開黎霜半步。
拿刀將他颳了,他也離不開半步。
她在裡面,她在疼痛,他恨不能以身帶之。
但卻無可奈何。
這樣的疼痛持續了很久,直到裡面黎霜的氣息慢慢平穩了下來,晉安方才心有餘悸的進了去。賬外的親衛都倒是陸姑娘在裡面給將軍按摩,而這個小子將軍也似乎極為護著他,便只瞥了他一眼,也沒管他。
晉安進去的時候,黎霜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陸欣給了她一塊藥片,讓她含在嘴裡。
黎霜看著晉安,笑著招了招手:「來。」她抬手揉了揉扔有些懵的晉安的腦袋,「多謝了。」
晉安只精魂未定的盯著她:「你好了嗎?」
「好了。不疼了。」
晉安垂頭,抓住了她的手:「你以後也別疼了。」
黎霜心頭一暖,淺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