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默鳳怔怔望著初念,整個人凝得成了一尊雕像。
初念有些不解地道:「表哥,你怎麼了?不高興?」
王默鳳終於反應了過來,搖頭道:「高,高興。我是太高興了,才……」後頭的話,卻是緊緊地被哽在了他的喉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初念莞爾一笑。心中在這一刻,忽然卻瀰漫出了一種連她自己也說不清和道不明的酸楚。
從知道王默鳳對自己的心意開始,她便知道,自己最後一定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她現在有什麼理由不嫁給他呢?嫁給了他,往後便可以隨他遠離京城,過上她夢寐以求的安穩生活——除非,從前她一次次勸誡自己的那些話都是自欺欺人,除非,她到現在還沒有真正放下那個人。
她的眼前浮現出了那個人的面龐。此刻,他應正立在太廟之前,聆聽著皇帝的告天下書和黃鐘夷則奏出的頌樂吧?
初念與王默鳳默然相對,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恍惚了片刻。終於再次將那人的樣子從自己腦海里驅出去,打起精神,道:「表哥,你很好。但我卻沒你想像中的那般好。你肯娶我,實在是我這輩子的意外福分。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往後我會一心待你,絕不敢辜負你的一片心意。」
王默鳳心如刀絞,再也忍不住,猛地站了起來,失聲道:「是我對不住你……」
初念被他的反應所驚,看向了他。
方才她自己神思有些恍惚,便也沒怎麼留意王默鳳。到了此刻,她即便再遲鈍,也看了出來,王默鳳這樣的反應,絕對不是高興傻了的緣故。
「表哥,出什麼事了?」
她終於問道。
王默鳳轉過了身去,等胸中翻騰著的情緒終於能被控制了,這才慢慢轉回,望著初念低聲道:「表妹,我今日過來,其實是……向你來告別的。我爹雖從牢獄裡被放了出來,但精神很是不濟,我要送他回山西老家……」
初念點頭,微笑了下,道:「我已經從母親那裡聽說過了。舅舅就緊。表哥你去便是。回去後好生陪著舅舅開解他。什麼時候回來都無妨。我不急的。」
王默鳳避開了她的目光注視,艱難地道:「京中的房子……我已託人在出手了……以後,我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笑容凝固在了初念的臉上。她終於有些明白了過來。試探著問道:「表哥,你的意思是……你改主意,不再娶我了?」
王默鳳沉默片刻,低低地道:「是我對不住你……」
初念怔住了。但很快便醒悟了過來。
「表哥,這是你的最後決定嗎?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她靜靜地問道。
他不語,頭低了下去。
初念的心頭,飛快地掠過了一陣淡淡的失落。但很快,忽然又覺得有點好笑。原本以為他在為自己的遲遲不予回應而忐忑,所以終於下定決心向他表明自己的想法。但是沒想到,事情忽然竟會這樣地來了個大轉變。
現在她終於知道了,為什麼他從出現在她面前的那一刻起便顯得憂心忡忡,原來是這個緣故……
她幾乎是微不可覺地吐出了一口氣。
不管出自什麼原因,她看得出來,他此刻對自己應該是非常地愧疚。所以連想都沒想,便安慰道:「表哥,你別這麼說。我知道你這麼做一定有你的緣由。我一點兒都沒怪你的意思……」
王默鳳怔怔地望著她,臉色微微地泛白。
「你……就不想知道為什麼嗎?」
他忽然打斷了她對自己的安慰,苦笑了下。笑容掛在他的臉上,卻比哭還難看。
初念停住,遲疑了下。道:「為什麼?」
王默鳳終於聽到她朝自己問為什麼了。可是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向她解釋。在他和徐若麟的那場談話中,對方自始至終,並沒有提到一句要他保密的話。但是王默鳳卻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在她面前道出真相的。讓不讓她知道,全在徐若麟的一念之間——徐若麟無疑是卑劣的,精準地利用了自己的弱點逼退他,而自己,又比那個男人好得了多少?甚至比他更叫人不齒。
他本以為自己能保護她一世。但事實,卻是自己利用了原本就不屬於自己的她,去換他必須要去保護的人。
這樣的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在她面前替自己開脫?
「我思前想後,覺得,咱們不大適合……且我走後,也確實不曉得何時才能回。我怕耽誤了表妹的年華……」
王默鳳終於開口了。
初念略微皺眉,看著汗水自他額頭不停地滾落,終於笑著搖了下頭。
「其實,如果你不想告訴我為什麼,也可以不用說的。我說過,我不怪你,這是真的。」
王默鳳再次沉默地低下了頭。半晌後再次抬頭,神情看起來已經恢復了些。
「表妹,」他凝望著她,慢慢地道,「往後你要保重自己。還有,只要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你只管開口。只要我能做得到,我一定會盡我全力。姑母那裡,我會去向她說事……」
他想起王氏這些時日對自己的殷殷期盼,心再一次地縮緊了。
初念也和他想到了一塊去,不禁略微生出了些愁意。
她之所以幾乎從一開始便默應了這樁婚事,除了王默鳳是目前她能看得到的最好歸宿外,很大的一部分緣由,還是因了王氏從中的積極撮合。想到她得知這事後的反應,她也只能嘆一聲命運捉弄了。
二人相對,再也沒有一句話了。王默鳳最後看她一眼,轉身要走時,初念忽然想起了那件自己很早以前便計划過的事。本來,前段時日以為要嫁他了,所以也就淡了心思。現在既然又回到原點,有錢財傍身,總是件叫人心安的事。
瞧吧,這世上,唯一能信靠得,確實也就只有孔方兄和自己了……
初念自嘲地笑了下,出聲道:「表哥,我倒確實有一件事要求你幫忙。」
王默鳳停住腳步。「表妹你說。」
初念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說了,起先並沒提往後皇帝擬遷都的由頭。見王默鳳驚詫無比地看著自己,繼續道:「表哥你想想,燕京那邊的地價,我從前聽母親提過,不及金陵十分一。金陵如今好地段的房子,三進的整齊院落便要幾大千銀兩。我這麼些年下來,手頭也存了點錢,雖不多,但在那邊估計也能買幾間單屋。不需精緻的好房,你只要代我在城中好的位置買些待沽的破屋也無妨,最好是連一塊的。買的就是地塊兒。等往後價錢漲了再拋出去。」
王默鳳本就是是商人,如果真做的話,該買什麼樣的,自然清楚。他驚詫的是,為什麼初念忽然會有這樣的念頭。遲疑了下,道:「表妹,錢不是問題,若真是樁好買賣,我也可以借你本錢,或者與你一道購置。往後賺了,咱們分成便是,這些都好說。只是……你怎的就篤定那邊的地價以後會漲?」
初念笑了下,道:「表哥,我曉得你必定不以為然,覺著我在痴人說夢。但你想想,如今的皇上,十幾歲時便去了燕京,在那裡一直留到現在。人非草木。這麼多年下來,他對那塊地方必定懷有感情,且又是在那裡起家,一飛衝天的。說燕京是他的風水寶地也不為過。如今他成了皇帝,說不定哪天,想把那地整飭下,這合情合理吧?城池一旦重新修建,地價自然就跟著上去了。況且……」
她想了下,決定還是跟他說實話。到門口看了下,見丫頭們為讓自己倆說話方便,此刻都正遠遠地聚在這小書房外的那道廊子頭在逗鷯哥,便回身,道:「我還聽來了個消息,說皇上有意遷都到燕京,而且可能性極大。你別問我是哪裡來的消息,總之我向你保證,這消息可靠。」
王默鳳知道初念不是空口說白話的人。本從未想過的一件事,此時被她這樣忽然提醒,他細細一想,倒也覺得不無可能。一來,就像她方才說的,如今的這個皇帝對那地方有感情。二來,北方局勢一直緊張。這個皇帝還做平王的時候,就與當時他的皇兄順宗偏於偷安的心態不同,向來主張強硬對抗。如今他上位了,乾脆將都城也遷到北方,以向北宂和周遭的幾個小藩屬國施加壓力,也是極有可能的。
「表哥,這件事不管你怎麼看,務必請你一定要照我的意思辦。地契就寫你的名,我信得過你。往後就算最後沒遷都的事,地買過來它總在那兒的,自己也不會長腿跑了。不會虧就是。而且,一定要趁早。否則消息一旦傳開,那邊的地價立刻就會漲了。」
初念見他沉吟不語,加重語氣道。
王默鳳看向了她。見她雙眼正一眨不眨地望著自己,含了懇求之意。哪裡還會拒絕?立刻點頭道:「我曉得了。等送我爹回山西後,我便順道去燕京。」
初念呼出一口氣,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
「前次我回來,姑奶奶已叫人到我房裡收拾了我的細軟送了回來。只今日有些急,我還沒整出。等我盤好了,我就……」
王默鳳看著她,溫和地道:「表妹,錢的事你不用操心了。我雖沒多少積蓄,但這本錢還是拿得出來的……」
「是我要托你辦事,怎麼可以空手便支使你去買地?我量力而行便是。表哥你不要推脫。」
初念認真地道。
王默鳳想了下,心中已經有了計較。與她自小一道玩大,知道她執拗起來,便是三頭牛也拉不回的。便道:「那也好。過幾日我離京前,你再給我好了。」
初念道了謝。
王默鳳最後看她一眼,在心裡長嘆一聲,黯然辭去。
見他去了,原本避在外頭的尺素等人便與初念一道回了住的院子。因還不知道剛才的消息,只以為這表少爺很快便是府上嬌客了。尺素笑著道:「方才見表少爺低頭匆匆去往太太那裡。想是太樂了,我叫他,他都沒聽到。只顧走路。」
初念聽著丫頭們有一句沒一句地笑嘻嘻說著話,自己等著王氏找過來。等的功夫,她也在細細回想著王默鳳方才的話。
他說的那些個緣由,她自然是不信的。到底為了什麼,會讓他忽然便改了想法呢?
忽然,她的腦海里迸出了一個想法。心臟便似被鎚子重重擊打了一下,人呼地站了起來,把邊上的人倒是嚇了一跳。初念也顧不得解釋,正急匆匆要去王氏屋裡再找王默鳳,聽見外頭一陣腳步聲起,王氏已經跨步入屋,臉色如同剛被人扇了一巴掌般地難看。
「嬌嬌!這是怎麼回事!」王氏把屋裡的人攆了出去,連說話的聲音都在發顫,「方才默鳳來見我,竟說不能娶你了!我問他怎麼回事。他說你舅舅如今開罪了皇上,雖被釋放,只往後也就是個平頭百姓,配不上咱們這樣的人家……這都說的什麼跟什麼啊!我何時在意過他家做官不做官了?我還要抓住再問,他便匆匆跑了。他還說跟你說過了?這……這叫什麼事!氣死我了!他怎麼也做起了這樣不著天地的荒唐事!」
王氏說到最後,有點語無倫次,顯見情緒極壞。
初念急忙扶她坐下。見她以手撐額,一副苦痛的樣子。正要勸解幾句,她忽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不行!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我去找你舅舅問個清楚!」
王氏說罷,急匆匆要走。被初念慌忙拉住,勸道:「娘,表哥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他會改主意,一定有他自己的難言之隱。他都說了不想娶我了,你若再這樣殺上門去,這不是為難舅家嗎?倘若被人曉得,女兒往後才真的沒臉去見人了!」
王氏站住腳,眼中已是淚光閃動,吸了口氣,道:「傻女兒,娘是為你著急!你表哥這樣的婚配對象,一旦錯過,往後你再去哪裡找比他好的?你說的娘都明白,只好好一件事,原本都說定了,忽然這樣不明不白地便改了,你叫娘怎麼想得開?你放心,我去找你舅舅,不會說難聽的,更不會鬧。只是問問他的意思。倘若連他也這樣說,我便死了心回來。往後再不存這念想了!」說罷拂開她手,擦了下眼睛,低頭匆匆而去。
初念望著王氏背影離去,腹中如被打了個腸結。茫然、痛恨、無奈,胸中的氣憋得,差點沒嘔一口血出來。
她幾乎已經可以肯定了,必定是徐若麟搞出來的意外。想想吧,他先是偶爾得知了自己和王默鳳的婚事,然後王家出事,正有求於他,他爽快應了下來,也如應過的那樣將王鄂釋了出來,然後接下來,等著自己的就是王默鳳的悔婚……
太順理成章了。順得叫人不得不信,也無恥得叫人不敢相信。但這種事安到徐若麟的頭上,她絲毫不會驚訝。說句難聽的,前世他干過的那些,比這還要無恥百倍。
難道這一輩子,無論她怎麼努力,真的還是無法擺脫這個人的覬覦和控制,哪怕她現在已經回到了司家?
這是她自護國寺被王氏帶回家後,第一次生出這樣的念頭。她被自己的這個念頭給纏得心口冰涼,連呼吸都似有些困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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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是個顛撲不破的真理。對於經歷過嘉庚之亂而穩定下來的這個嶄新王朝來說,更是如此。
就在趙琚舉行登基大典的前一日,十六歲的趙無恙和他年僅八歲的弟弟趙衡,以及懷了身孕的趙衡之母宋碧瑤抵達金陵。趙無恙毫無意外地被封太子,趙衡封安樂王,宋碧瑤封柔貴妃。然後,在為趙勘舉行一場葬禮後,趙琚便開始分封功臣。幾家歡樂幾家愁。以方奇正方家為代表的一批舊日顯貴成了明日黃花,而與之相對照的,便是一批新貴的迅速崛起。其中,徐若麟封一等忠勇伯、加從一品太子太保,任中軍都督府都督,入內閣議事。方熙載被授中極殿大學士,封少保,任兵部尚書,入內閣議事。沈廷文取代原昇平侯家的段良,任正三品京衛指揮使司。
……
這些人都是趙琚舊日在燕京時的心腹,於嘉庚之亂中立下汗馬功勞,如今位高權重,雖引人側目,卻也合情合理。但在這些人里,其中一戶扶搖直上的人家,卻實在叫金陵眾多的世家門閥跌破了眼鏡。
這便是恩昌伯爵府司家。
司家雖也是百年的老門戶了,但從現任伯爵司彰化的父親那一代開始,便走下坡路了。當時犯了點事,還被奪去封地空具其名。到了如今,戶部左侍郎司彰化更是默默無聞。眾人唯一有印象的,就是前些時日他家與魏國公府徐家因兒女婚姻而鬧出的孫女歸宗事。仿似起由是司家為了與徐家劃清界限,才要將孫女接回歸宗。這樣原本勁爆的新聞,只因當時戰事緊急,傳了幾天便不了了之了。到了現在,誰也不曾想到,就是這個絲毫不惹人注意的乾瘦老頭子,竟然一躍成為戶部尚書,列九卿之一。
司家,是唯一一門經歷嘉庚之亂後得以陞官的舊世家。這和金陵那些剩下的不是原地踏步就是被貶的諸多人家相比,是如此的招人眼球,惹人遐想。
不管旁人在背後如何驚詫,作何猜想,司家人的日子,該怎麼過,照舊怎麼過。司彰化私下裡嚴厲警告了因意外狂喜而蠢蠢欲動的兒子司寇鑫,喝令他要比從前更夾緊尾巴做人後,打開大門,親自迎接那些攜帶賀禮紛至沓來的賓客。他的態度彬彬有禮,甚至比從前更要謙恭。但無論那些舊日朋僚怎麼繞著彎地打聽他飛黃騰達的秘密,他一律打著哈哈而過,依舊惜字如金。眾人百思不解之餘,也就只是又羨又妒了——他們誰又會想到,就是這個看起來勤勤懇懇事必親躬隱形人存在般的老頭子,在他任左侍郎的時候,遞送出去了無數條關鍵的戶部戰時銀兩撥劃預算。而北軍從中,自然不難解讀到中央軍的行動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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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連同兩家當初的婚書和八字貼,徐家也送回了王氏先前遞去的那份清解文書,而初念的嫁妝,也趁夜的時候被搬了回來。自此,徐司兩家徹底清了關係。據說,廖氏在做這些事的時候,當著司國太的面一邊流淚,一邊咬牙切齒地道:「往後有我在的地方,便容不下他王家的這惡婦。有那惡婦在的地方,我也發誓不踏足一步。否則必遭天打雷劈!」
廖氏日子不好過,遭她深惡痛絕的王氏,這些天也是抓心撓肝地難過。初念雖然歸宗了,但與王默鳳的那段夭折的婚事,折磨得她幾乎日夜寢食不安,甚至連司彰化陞官都不能化解她心裡的煩惱。
那日王默鳳去後,次日她去找了王鄂。進去王家書房時,見王鄂已經褪去官服,著一身百姓的衣衫。精神很是萎靡,目光甚至帶了些迷離,口中在喃喃地道:「我這樣,究竟是對,還是錯?」一直重複個不停。被王氏打斷,這才如夢初醒般地驚醒。
王氏本以為自己兄長已經知道了默鳳毀約之事。沒想到他竟絲毫不知。聽完王氏的話後,大為驚異。等在外奔忙的王默鳳回了後,便逼問他毀約之故。王默鳳含糊其辭,最後避不過去,說自己在外另有別的女子了。王鄂勃然大怒,當場將他暴揍不停。王氏忙拉扯開兄長,叫侄兒趕緊出去,流淚道:「我過來,不過是想問個准訊,不是叫你這麼打他的給我出氣的。既出了這樣的事,侄兒瞧著也是八匹馬拉不回了,再勉強,被外人曉得了,我家女兒反倒要遭恥笑。此事就此打住。哥哥你也不要生氣,回鄉後多保重身子,妹子我也就別無所求了。」說罷才死了心回來。這幾日司家男客不斷,女賓自然也跟著來。王氏雖心情糟糕,面上卻不敢露出半分,唯恐被二房的妯娌看出端倪遭背後恥笑。更是強打起精神迎來送往,應付那些太太夫人們打探自家女兒歸宗事時的好奇。很快,各家便在暗地傳開了,說司家先前是為了與徐家劃清界限才要將孫女接回歸宗的,徐家不肯失這顏面,死留不放,據傳,護國寺那晚那場差點燒死肅王府小郡主的火似乎也和徐家當家廖夫人脫不了干係……
一轉眼,便是九月底了。起先因了大亂而如無頭蒼蠅般的朝廷政事終於漸漸開始步入正軌。這日,王氏收到了一封邀函。
邀函是肅太妃差人送來的。說前次護國寺中,萬和郡主蒙初念捨命相救,老太妃心中十分感激,一直不敢相忘。下月她就隨肅王回封地。正好三日後是小郡主的生辰日,擬在府中擺上一桌壽筵,恭請王氏母女親臨。一來,是要當面謝過當初的救命之恩。二來,也是圖個熱鬧。望勿推辭等等云云。
趙琚登基,並沒有對如今這些陷入與他當初相同尷尬境地里的一字王們手下留情。一俟分封功臣完畢後,便下令推行趙勘未竟的削藩令。除了福王自裁,對於其餘趙姓藩王,他著重剝奪他們的自主養兵權。命王府近衛規模不得超千人,不得與當地官員私下往來,派監察官同駐藩地。此外,藩地稅賦,一改從前王府與中央對半分成的規制,只留三成。除了這幾項,藩王們的待遇大體與從前一樣。
肅太妃德高望重。且藩王如今再怎麼不及從前風光,那也是瘦死駱駝比馬大。皇家血統的尊貴就擺在那兒。更何況這肅王趙晉,向來因了光風霽月之名出眾於諸藩王,似也得趙琚青眼,對這個遠房族弟頗有恩待。如今他家既著人送來了這樣的邀貼,並不忌諱初念的寡婦身份,王氏自然感激,覺著這是替自己這個歸宗女兒在撐腰,哪有不去的道理?到了那日,掐准了時辰,親自看著初念梳妝完畢,便帶了丫頭僕婦們,在聞訊而來的二房黃氏初音母女的羨妒目光之下,登車往肅王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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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和小郡主的芳誕之賀,作為情同姐妹的果兒,自然在早幾天前便也收到了邀貼。又是高興又是傷心。高興的是好友慶生,傷心的是知道她下月便要離開金陵返回洞庭了。
魏國公府里,自徐耀祖陣前失蹤後,至此便一直沒有安生過。此次新皇帝登基,徐家既沒受到封賞,也沒收到貶斥,每日只是照舊緊閉大門。上下人等,無不帶了幾分慘慘淡淡。司國太心中免不了愁煩,遭兒媳婦廖氏埋怨,又日日記掛自己的兒子,精神一下便敗下去了許多。只今日果兒要出門做客去,自然也勉強提起精神,命身邊的金針玉箸和宋氏一道,把她打扮得花團錦簇。
果兒打扮好了,便靜靜坐在一邊等。她知道太奶奶已經著人送信給自己的父親,讓他今日過來送她過去。果然,等了沒一會兒,便聽見外頭有丫頭用帶了欣喜的聲兒道:「老太太,大爺來了!」
果兒的心一跳,猛地從椅子上蹦了下去,正要跑出去迎接,卻見太奶奶淡淡地道:「來了便來了。什麼大爺?咱家如今哪裡來的一個大爺?」
徐若麟人已經大步到了門外,聽到司國太的聲音,略笑了下,彎腰從丫頭打開的門帘里跨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讀者學習啊、一一、簡單愛投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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