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徐若麟點了下頭,「確實還有後續。兩年後我娶了果兒的母親,次年她便不幸亡故。在我二十三歲時,那時候我還不認識你,正逢我外祖的六十大壽,我再次去了雲南。當時阿令十六歲,早幾年前,便被剌惕部的巫女擇為聖女,服侍在神廟。當日她從神廟趕了回來,舞劍為我外祖獻壽。壽宴中時,她過來向我敬了杯酒,我無半點防備,自然喝了下去。壽宴過後,我回房歇息,已是深夜。睡得朦朧之時,聽到有人呼喚我的名字,又在我耳邊不停地說,她便是我的妻子。我醒了睜開眼,竟真見到了果兒的母親。她就在我身邊朝我笑。嬌嬌你也知道,男人孤身久了,難免會有衝動。我以為我是在夢中,便抱住了她……」
初念眼睛越睜越大,氣都透不出來了。
徐若麟伸手過來,握住她的手,安撫般地輕輕捏了下,這才繼續道,「正這時,當頭一盆冷水澆了下來,我徹底清醒了過來,這才發現我身側的那個人,竟是阿令。她在哭。而闖進來弄醒我的,便是我的外祖。」
徐若麟眉頭皺了起來,彷彿在回憶當時情景。
「一開始,我以為是自己酒後亂性,羞愧不已。外祖送走阿令後,我去向他乞罪。這才知道,原來阿令在酒中對我下了葯。」
「這是當地巫人才有的一種葯。我後來特意研究過,應該是龍爪花的某個異種。這種花的汁液,有很強的凝神功效。但是在提取液中混入其它藥物,卻又能讓人意識模糊精神恍惚,配合某種秘術的話,甚至還能操控服過葯的人,讓他隨施藥者的意念行事。阿令時常在巫女身邊,知道這種秘術,偷了葯下在酒中讓我喝下。然後在我耳邊不斷重複她是我妻子的話,我竟著了道……那麼多年過去了,我又經歷過這麼多的人和事。她向我敬酒的時候,我當時又如何會防備一個十歲時隨口說了那樣一句話的阿令?」
「然後呢?」初念仍是面無表情地問道。
徐若麟嘆了口氣,「這種葯十分珍稀,且因了它的特殊功效,不被允許隨意使用。巫女發現少了,便想到了阿令,當即報告了我外祖。我外祖這才找了過來。所幸還算及時,並未鑄成大錯。阿令是服侍在神廟的聖女,出了這樣的事,外祖雷霆大怒,又不好聲張出去,當時便將她送走,我次日便也離去了。」
「經過就是這樣,我沒騙你半句。」他看向了初念,誠懇地道,「嬌嬌你想,阿令從前膽大妄為到了這樣的地步,又在巫女身邊留過多年,如今就算她向我道歉認錯了,我也不可能放心地把她弄到家裡來讓你和她朝夕相對。我沒和你說實話,一來,是我自負太過,再次相信了阿令。二來……」
他躊躇了下,終於還是道,「二來,這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我怕你知道後,若是不信我,我反而說不清楚了,所以才決意瞞你的。本來我想著,只要阿令這個月底被冊封入了宮,那便一切順利,什麼事都沒有了。沒想到阿令竟又鬧出這樣的事……」
「那她怎麼不是處子身了?」她忽然問道。
徐若麟神情有些無奈,「嬌嬌,當時我雖被藥物所迷,把她看成了我的妻子,但有沒做過那事,自己還是清楚的。倘若真做過,就算我不肯娶她,我外祖又怎麼可能輕易地放過我?至於皇后說她確實破身了,這我便真的不清楚了。世上會做那種事的男人,並不止我一個。我方才對你說的,真的都是實話。阿令在皇后面前胡說八道而已。你一定要信我!」
徐若麟說完,見初念慢慢低頭下去,不發一語,便順勢卧到了她大腿上,把臉埋在了她小腹一側,閉上眼親昵地蹭了好幾下,這才睜眼,仰頭望著她慢慢道,「嬌嬌,你方才說你不想要這個孩子,你知道我聽了後是什麼感覺嗎?你是生我的氣,這才隨口說說的,是不是?以後我若再做錯了事惹惱你,你對我如何都行,但一定不要再說這樣的話,更不要有這樣的念頭。好不好?」
初念與他四目相對,半晌,終於道,「我實話你跟你吧,你的話我都信。皇后娘娘在信里沒問你半句真假,想來她也知道阿令是在說謊。以你如今在朝中的身份,倘若你真與她有過關係,阿令便絕不可能出現在金陵了。但是我還是不痛快。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現在腦子裡很亂,想一個人安靜下。我知道你本來就忙,如今又出了阿令這樣的事……你自管去忙好了,不必一直這麼守著我。關於孩子,是我不好。方才不該說那些話的。以後不會了,我向你保證。」
她的回應,大約與徐若麟期待的相差甚遠。徐若麟目光微微黯然,怔怔望她片刻,終於笑了下,點點頭,起身道:「只要你信我便好。」他回頭看了眼桌上,「你要吃點東西下去的。方才說了這麼久,粥都涼了。我讓人換一碗來。」
下人很快新送來了一碗。徐若麟要喂她,被初念拒了。在他目光注視之下,自己一口口吃了。等她重新躺下去後,徐若麟替她蓋好被,低聲道,「那我晚上儘早回來陪你。」
初念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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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宮中便傳出了消息。在對數名已圈定的后妃人選進行最後一次身檢時,雲南來的連城公主竟被查出身患隱疾,不合留於後宮。皇后稟向趙琚稟了,立刻便命人將她送回雲南。
後宮事都由蕭榮一手操辦的。趙琚自然知道雲南來的玉觀音,還向蕭榮問起過。比起少一個後宮女人,他現在更關心的,還是雲南那邊的局勢。孟州的顧天雄一直也是他的一枚心頭之刺,不徹底拔除,西南便如同一直埋著一個暗雷。
趙琚心裡清楚,他與自己的最大敵人北宂,遲早會有一場大戰。倘若西南顧氏不除,一旦與北宂爆發了戰事,那時顧氏再趁機作亂的話,自己便首尾難顧。早下手才是王道。為此,他早暗中授意現任雲總督劉睿效仿他的前任李若松,再次以稅賦為由逼迫顧天雄,又翻出陳年舊賬,下旨令顧天雄送長子再次入京。顧天雄自然不遵,以長子生病為由拖延。此舉果然奏效。年初時,趙琚得到劉睿密報,說顧天雄恚怒,暗中正與福王的殘餘勢力聯絡,正在準備起事。
一切都在趙琚的料想之中。他也做好了孟州平亂的準備。所以連城公主此刻進京的意義,對於他來說,與其是後宮多個女人,不如說是在雲南穩固同盟的一個象徵。現在忽然聽聞這樣的事,難免失望。蕭榮便建議,連城既來了京城,不好叫她空手而歸,不妨由她認為義女,封「安西公主」之號,賜重金厚帛。如此雖聯姻不成,但意義也算相當。
趙琚自然知道徐若麟與慶州剌惕部的關係,特意召了他詢問。徐若麟向他保證了外祖泰布答土司效忠朝廷的心意後,趙琚終於放心,下令照辦。
兩日後,十二位新晉妃嬪按品級,各得金冊封號,入了後宮,分居在坤寧左右的側宮之中。而阿令則載著封賞,出了南城門,踏上了回雲南的官道。
徐若麟對於自己的這個表妹,現在完全不敢掉以輕心。為了確保不會再出意外,他請了命,親自送車出城百里外,然後命常大榮領護,送她到雲南。
徐若麟雖沒明說,但常大榮從他語氣也判斷得出,這一趟差事,與其說是「護送」,倒不如說「押送」來得更妥帖些。車裡的那位雲南公主,他遠遠也打過個照面。看起來不過是十六七歲樣的嬌滴滴的小姑娘。對於自己上司這種如臨大敵般的鄭重態度,他雖覺得不解,但自然遵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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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阿令後,徐若麟當晚回家,聽說初念白日里又吐了好幾回。此刻整個人懨懨地躺在床上,氣色瞧著很差。因時辰也晚了,自己收拾妥當後上床躺她外頭,逗她說話,她懶洋洋地不大應。
自從出了阿令的事後,徐若麟在她跟前便底氣不足了。加上憐惜她懷孕後的苦楚,更是小心翼翼看她眼色行事。此刻想引她高興,便把阿令今日出京的事跟她提了下。不想她聽後,睜開了眼,用一種看傻瓜似的目光看著他。
徐若麟被她看得不明就裡,「怎麼了?」
初念忽然問他:「你以前有過多少女人?」
徐若麟不知道她為什麼忽然問這個。但立刻應道,「除了果兒母親,就只剩你了。」
初念微微扯了下嘴角,「沒想到,你竟也是個正人君子。」
徐若麟聽她語帶嘲諷,顯然是暗指自己當初對她的不擇手段,任他臉皮再厚,此刻臉也微微一熱,忍不住極力剖白自己,「正人君子我不敢當。但說到女人,除了她和你之外,我確實再沒旁人了。我這麼說,你可能不信……」
初念點頭,打斷他的話,「我信。要不然你也不會錯愛了我,更不會被阿令在背後捅了一刀。說起來,你雖然也算聰明人,但對女人應該還是不大了解。我告訴你吧,倘若我是阿令,既然先前已經不顧一切地在皇后跟前把你拉下了水,我就絕不會這麼輕易地被送回雲南。若就這樣回去了,那先前做的那些,又有什麼意義?」
徐若麟一怔。
白天他親自送阿令出城,原本以為她會鬧騰一番的,也做好了應付的準備。沒想到她根本就沒試圖靠近他。只不過在登上馬車的時候,最後回頭看了他一眼,朝他微微笑了下而已。彷彿這不過就是一次普通的送別。
阿令的平靜,讓本來如臨大敵的徐若麟終於鬆了口氣,但心底里,卻也無法完全放心。這也是為什麼他要鄭重叮囑常大榮的原因。現在被初念這樣一說,他猶豫了下,皺眉道,「應該……不會吧。她明知道我對她的態度……」
「徐若麟我問你,倘若阿令又回來了,你會對她痛下殺手嗎?」她忽然問道。
徐若麟應不出來了。
初念嘆了口氣,「我替你回答吧。即便她再捅你一刀,你也不會對她下殺手。倘若有人要對她不利,你反而會去保護她。你唯一會做的,就是把她送走。所以,她怕什麼?」
徐若麟立刻道:「嬌嬌你放心。我已經叮囑過常大榮,他不會讓她半路折回的。」
初念看他一眼,淡淡道,「算了,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我知道你也不願她回的。我這裡倒沒什麼。倘若阿令的胡說八道傳到御前,你恐怕便有麻煩了。但願是我多心。不早了,咱們睡吧。」說罷閉上眼睛,翻了個身朝里。
徐若麟凝望她背影片刻,伸手過去,輕輕搭在她仍宛若細柳的腰肢上,低聲喚她名字,聲音裡帶了絲懇求般的味道,「嬌嬌,轉過來吧?要不然我睡不著……」
初念沒睜眼,也沒動,只任由他將自己翻轉過來,貼靠到了他的胸膛一側。他像往常習慣的那樣抱住她,輕輕親了下她額頭,然後貼到她耳邊道:「只要你能和我同心。外頭的事,再麻煩我也不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