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你居然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叫我嬌嬌!」
她又補充了一句。
徐若麟彷彿終於從溫柔鄉中被拉了出來,茫然地反問了一句:「我……有嗎?」
初念匪夷所思地瞪了他一眼,把自己正被他纏在手心來回把玩的一把頭髮給扯了回來,「我是說正經的!」她強調道。
徐若麟這才像是想了起來,哦了一聲,拍了下自己的額,然後望著她歉然道:「是我不好,居然這麼糊塗……」
「你到底怎麼了?這可不像平日的你。」
她乾脆爬著坐了起來,皺眉盯著他。
徐若麟略帶了點尷尬地道:「是這樣的……本來我在離孟州數百里外的野人谷一帶在追索顧氏的老巢……」
他開始敘說經過。
初念聽到趙晉竟然私藏靖邊皇太孫,驚詫萬分,情不自禁啊了一聲。
徐若麟看她一眼,嗯哼了一聲,繼續道,「大約小半個月前,我收到消息,趙晉逃脫不知所蹤了。他既有膽做出這樣的事,又怎會甘心看著靖邊皇太孫被我送入京城?說不定就會把主意動到你這裡。我生怕他會對你不利,所以就趕回來了。」
他講述的時候,語氣頗平淡。說到自己趕回來,也不過略微一句便帶了過去。但是初念卻真的呆了。甚至比剛才乍聽到趙晉的事還要驚訝。
終於,她結結巴巴地道:「你……你竟然就是因為這樣,這才丟下那邊的事一路趕了回來?」
「嗯。」
他簡單地應了一聲。
初念望著他看起來仍很平靜的那張臉,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她的眼前浮現傍晚他出現在她面前時的那副憔悴狂喜模樣,心忽然緊緊地收了下,悄悄地,胸口處彷彿也跟著酸脹了起來,喉嚨里像被什麼堵住了。
「你……你可真是傻瓜……」
她吸了下鼻子,極力壓抑住那種想掉眼淚的感覺,眉頭皺得比起先還要緊幾分,罵他道,「你真的太傻了!我明明好好的。不知道有多好。比你走之前都胖了不知道多少,你看我身上多了好多肉……你居然這樣就跑了回來!萬一皇帝怪罪你該怎麼辦……就算他無心怪你,朝廷里那些看不慣你的人藉機生事要抓你小辮子……到時候你怎麼說……」
難道要他對著皇帝和同僚說,他忽然擔心自己在京中的老婆會出事,於是把皇差一撂,瀟洒地跑了回來看個究竟?
她越想越擔心,越想越無語。最後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只能住口了,只是哭喪著臉望著他。
徐若麟卻一直凝視著她。她皺眉、她責備他,還有她想掉眼淚卻一直忍住的樣子,他都看在了眼裡。
他伸手過去抱住了她的腰,把自己的臉湊到她隆起的小腹上蹭了幾下,道:「嬌嬌,我在野人谷的時候,一想到倘若你像從前那樣,因為我的疏忽再次出事的話,我……」他嘆了口氣,握住她的手,把她輕輕拉著躺倒靠在了自己肩膀上,湊到她耳畔繼續低聲道,「從前我錯過了一回。因為我的疏忽,害死了你。何其幸運,咱們竟有重新來過的機會。這一輩子,就是上天讓我去彌補從前的過錯。所以哪怕只是為了求個放心,我也一定會趕回來的!」
初念獃獃地望著他。
何其幸運,咱們竟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彷彿隨口的一句話,於她聽來,卻如醍醐灌頂。從前那些讓她每每想起便覺意難平的許多清晰往事,在這一刻,似乎也變得漸漸模糊了起來。
兩世都落到這個男人的手上,或許她真的算不上幸運。但又或許,她也沒自己原先想的那麼不幸。
幸與不幸,也許就在一念之間。
「嬌嬌,你怎麼了?」
徐若麟見她一動不動,伸手到她眼前晃了下。
眼淚就被他的這個動作引了出來。她急忙眨了下眼睛,撇過了頭去。
徐若麟早看到她泫然欲泣卻極力忍住的模樣。
他彷彿感悟,覺得自己能猜到她為什麼會這樣。可是又不敢相信上天會待他如此之好,這樣竟能意外得到她諒解的芳心,遲疑了下,想著先還是哄她笑的好。便裝作沒看見她要流淚的樣子,只一本正經地道:「你是不是還在愁我明天怎麼去應付皇帝?我跟他說實話好了。就說我在雲南鑽野林子的時候,忽然就想我的嬌嬌,想得要命,不回來見她我就會死。所以我回來了……」
初念掄起粉拳,拳頭頓時如雨點般地落到他身上,口中嬌聲斥罵道:「我是真的替你愁,你倒好,不但不體諒我,還拿我取笑逗樂子……」一邊說著,忍了許久的淚頓時落了下來。
她的拳一下下落在他身上。徐若麟卻被這種久違了的親昵感所包圍,整個人全身上下沒一處不舒坦的,躺著一動不動,任由她捶,只笑吟吟地望著她發作的模樣。她胡亂打他片刻後,見他望著自己還在笑,表情十分愉快,愈發氣惱了,收了拳扭身過去不再睬他,他這才一把抱住了她,將她翻過身來對著自己。
「我先前趕回來時,倒真的沒怎麼想過應付問責。但是人都回來了,自然能過關。別擔心。」
「真的?」
初念終於服帖在他懷裡,應了一聲。
「嗯,」他把她抱得更緊,一顆顆親吻她面上殘留著的淚珠。
「嬌嬌,嬌嬌……先前那段時日你生我的氣,對我愛理不理的,到了後來,你不知道,我簡直怕了你了……」他嘆了口氣,捧住她的臉凝視著她,「往後千萬別再那樣對我了行嗎?要是我犯錯,做了惹你不高興的事,我寧可你打我罵我,也好過那種克制。真的,我不怕你任性,我只怕你不對我任性。」
這是今晚他第二次對她這樣請求了。
初念的心軟了。
其實先前他不在的那數月里,她有時暗自反省,也覺得自己對他過於冷淡了。可是當時也不知道怎的,各種事夾雜著過來,沒人能讓她出氣,就只能朝始作俑者的他報復。看他不快活,自己彷彿才體味到快活。現在想來,自己當時是何等愚蠢……
她又有些心虛了,趕緊閉上眼睛再次把臉埋他身側裝鴕鳥。
徐若麟這回卻沒猜到她的心思,見她不吭聲,以為她還對先前自己的那樁爛桃花心有餘恨,恨不得當場把心剖出來給她看才好,急忙又解釋了起來:「嬌嬌你真的要相信我。我是真的愛你。阿令已經回了雲南。這次她做的事,我無法替她隱瞞,我外祖已經知道了。他會看好她的。往後再不會煩擾到你……」
初念偷偷睜眼,見他神色有些惶急,想是先前那小半年裡真的被自己嚇怕了,壓下心中生出的一絲小小得意,嗯了聲,「你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完全是正人君子了。阿令那麼美,又多才藝,你怎麼就看不上她?」
徐若麟一怔。
這是自從阿令出現後,他們夫妻之間第一次這樣開誠布公地談論她。他不敢怠慢,立刻道:「正人君子,我是不敢當的。只是說到女人,除了果兒母親,我真就只剩你了。阿令是很美。但這世上美人多如過江之鯽。我若見一個便看上一個,豈不要忙死了?況且,即便她沒對我做過那些耍弄心機的事,我也不會喜歡她那種性格的人。我愛的,就是像你這樣的。」
初念忍住就要笑出來的慾望,假意道:「我可既不溫柔,又不和善,更不是什麼才女。你愛錯我了。」
徐若麟再次嘆了口氣,望著她的眼中慢慢浮出一絲柔和的笑意,「誰叫我一開始沒發覺呢?第一次見到你時,我便認定你是又溫柔又和善的女人了。現在就算知道,也太遲了。我早已經捨不得你了。」
這兩輩子,從他們認識到現在,徐若麟對她說過數不清的比這句更華麗、或更肉麻的情話。可是唯獨這一句,卻實實在在如同一股涓流般流進了她的心裡。她整個人都被安撫了下來。沉默了片刻,終於低聲道:「徐若麟,先前我對你太壞了。是我不好。以後我會改的。」
徐若麟又驚詫又欣喜。
她連對他道個歉,都是這樣高高在上的姿態。可是他已經全然滿足了,滿足到無復以加的地步。他忍住自己就要咧開的嘴,咳了聲,嚴肅地道:「嬌嬌,能不能跟你商量個事?」
「什麼?」初念不解地望著他。
「就是……下次你向我道歉的時候,能不能不要連名帶姓地叫我?這樣顯得很見外,也沒誠意。你可以叫我子翔,也可以叫我夫君,或者你要是想叫我親親相公什麼的,我也不會反對。」
初念嘟了下嘴。
她自然知道,妻子對丈夫這樣連名帶姓地叫,是一種輕視和不禮貌。可是這麼久,她早習慣這麼叫他了,一直叫到了現在。
「徐若麟——」
她歪著頭,拉長聲調故意再次這樣叫他。
他作出不快的樣子,瞪著她不應。
「徐若麟——」
她再甜甜膩膩地叫了一聲,朝他湊了過去,親了下他的嘴。
「這樣可以了嗎?」她彷彿委屈地望著他,「我就喜歡這麼叫你。」
徐若麟簡直恨不得跪在身邊這個女人的石榴裙下才足以宣洩此刻向他一陣陣湧來的幸福之感。
她為什麼會這麼可愛?可愛得……讓他身體的某處現在再次為她澎湃叫囂。
「行。你愛這麼叫就這麼叫吧……」
他一把抱住了她,把她按在自己胸膛上,閉上眼睛含含糊糊地道:「你方才不是說,我走了後你身上長了好多肉嗎?沒良心的小東西!我一走,你不想我不說,自己撇下我還更快活……」
「不是你叫我不要挂念你,要養好身體的嗎?」初念委屈地辯解道,「我就是聽了你的話,這才使勁吃的!一天吃七頓,你不知道我都要撐吐了!我也很辛苦的好不好?」
徐若麟忽然睜開眼,朝她嘻嘻一笑,「你聽我的話就好。長出來的肉都在哪兒?讓我好好摸摸……」
初念忽然覺到他慾望再次被挑得蓬勃,嚇了一跳,慌忙掙扎著從他臂彎里逃了出來。趕緊轉移話題,滅火般地道:「哎,你別胡來。我跟你說,家裡出事了!四妹妹鬧著要出家!」
徐若麟自然知道她大著肚子不好連續承歡,方才不過是嚇唬她而已,冷不丁聽她提這事,按捺下心頭□,皺了下眉,道:「怎麼又鬧著要出家?前次不是鬧了一回嗎?」
「是啊。」初念看他一眼,「你不在家時,太太又要給她說親,所以又鬧了起來啊。她說她不想嫁人,寧可出家!」
「胡鬧!」徐若麟不快地道,無意看見她委屈地盯著自己,急忙解釋道,「我不是說你胡鬧。我是說青鶯。好好的日子不過,出什麼家?」
初念點頭表示同意。
「我也這麼想。所以一直勸,好容易終於勸服了她,她說不出家了。」
「嬌嬌你真乖,辛苦你了。」徐若麟摟住她親了下,「要是她有你一半懂事,也就不會這麼瞎折騰了。」
初念一笑,繼續又道:「可是她說,不出家也行,她想當女官,隨袁邁大總管上寶船,幫他做些事。」
「什麼?」徐若麟這下是真的吃驚了,一個翻身坐了起來,「當女官,上寶船?」
「是啊。袁大總管想招募一名有文才、通算術的女官隨寶船同行,做文書的事宜,可是沒人肯去。四妹妹想去。」
「不行,胡鬧!」徐若麟立刻斬釘截鐵地拒絕,「先不說她一個國公府的小姐去做什麼女官這樣不成體統的事。這海上行船,風險難料,她孤身一個年輕女孩兒,如何有這樣的膽?不想著怎麼嫁人好生過日子,怎的整天都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初念送他一個白眼,「你一個大伯子不想著怎麼好生照拂守寡的弟媳,反而整天算計著要把她弄到手。和你這個哥哥比起來,四妹妹要好得多!她只是想過自己要的日子而已,怎麼就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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