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沒有答應過?怎麼沒有?」靜漪她強忍著內心翻江倒海的苦痛,緊咬牙關。這樣冰凍般的時間過去了幾秒鐘,她才說:「你不能這麼說話,陶驤。我是囡囡的母親,就算我離開陶家離開你,也不會改變這個事實。」
陶驤冷漠的望著她。
「再說,你要再婚了不是么?」靜漪問。
陶驤坐端正了,點燃了另一支煙。
但他沒有吸煙,任香煙燃燒著。
「這跟你沒關係。」他慢吞吞的說。
「對,跟我沒關係。但是跟囡囡有關係。」靜漪抱著手肘。在這闊朗空洞的大廳里,她只覺得冷風肆虐。「囡囡是個敏感的孩子……況且時局不穩,我不希望囡囡還留在這裡……」
「這更不需要你操心。我女兒,我自會護她周全。」陶驤朝後一仰,靠在沙發背上。
他隨手關掉了落地燈,於是他的四周,暗下來。
靜漪望著陶驤所在的位置,暗影里一點熒光,火紅。
「你既然打了這樣的主意,也別怪我……就算是與你對簿公堂,也要爭回囡囡的監護權。陶驤,我不想事情變的這麼難看……我也不妄想你理解我的處境和心情,但是你既自詡為一個愛女兒的父親,總該知道什麼對她來說才是最好。」她對著黑暗,清晰的說著她要說的話。胸口就像是被暫時掏空了的洞穴。她紋絲不動的站著,似乎此刻一動,那洞穴里的迴音會出賣她心底隱藏的的那些秘密。於是她只盯著那點火紅,久久的。
那點火紅似逐漸的向她靠過來,灼的她眼睛疼了,她後退一步。
陶驤的沉默,開始讓她焦躁。
他慣用沉默對待她。在他怒火中燒的時候,更是如此。
她太了解陶驤。也就太了解自己的處境。
「你說話啊……」她能感覺到自己身體里那些忍耐不住的情緒,「你說話,陶驤!」
「我有話問你。」陶驤說。
靜漪等著他的下文。
陶驤卻有那麼一忽兒不出聲,只是抽著煙。
她默默的望著他,除了手在小幅度的擺動,他人幾乎是定住了的。
「那個孩子……後來怎麼樣了?」他問。
靜漪像被雷轟了一下,全身的汗毛都炸了開來。
她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兩步。
孩子……孩子……她跟他要遂心,他呢……他要的不止是遂心。
她的眼裡湧出來淚水。
淚水是滾燙的,洪水一般,只是澆不滅滾滾的熱浪。
熱浪中的陶驤是如此的清寒。
在無數次的午夜夢回中,陶驤的面容都如此清寒……他清寒的面容、冰冷的語調,在重複著說程靜漪你別對我笑,你一對我笑,我就知道你又算計我了……他到最後,不再相信她。
她拿著那一紙離婚協議書,那上面有他簽章。
她從未見他將字寫成那樣的工楷,也從未見過他用那樣的印章,鮮紅的一枚,血肉刻成似的……又像是錐子,直刺進心底,讓她疼到麻木。她用同樣的工楷,簽下自己的姓名,就像她當初,曾那樣端莊的站在他的身邊,起初並未想過天長地久,總歸後來也期盼過細水長流……
她聽到他問:「到現在了,你還想騙我?」
「不,不會了。」靜漪說著,對陶驤笑了一下。她就想笑一下。
她笑的有些艱難,而且連呼吸都有些艱難起來。
四周是如此的熱,熱的她已經忘記此時正值隆冬。
她又彷彿回到了那個熱的離奇的夏天,那個所有的事情肇始的夏天……
那時候她還年少,對未來有無限憧憬,還有綺色的夢。也並不知道自己,會將別人的人生,也翻個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