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早。」陶驤說著,轉身。
「舞會你會參加吧?」靜漪看了眼身後,沒有見到爾宜的身影。
陶驤看她,說:「我可能沒有時間。不過我會給他們批假的。」
「好……多謝你。」靜漪說著,低頭攏了下肩上的薄紗披肩。有點涼了。
陶驤說:「不用。他們是要多謝你呢。」
她低垂螓首,身影如玉一般。
「那我就儘快安排。提早和你說……挑個不打擾你的時候。」靜漪抬頭。陶驤點點頭,她想想,說:「沒有別的事了。我和八妹這就回吧。」
「好。」他說。
可爾宜卻是左等不來,右等還是不來。
靜漪除卻覺得乏,對著陶驤,還有些不自在。
叢東升帶著人回來,送來熱茶和點心,說:「八小姐還在跟夫人講電話。」
陶驤讓他們把東西送水閣去,同靜漪說:「那進去坐一會兒吧。」
靜漪抬眼看看,也就跟他進去了。本以為是尋常的水閣,走進去才知道別有洞天——水閣闊大通透,臨水的窗子是落地的,有一個約兩坪大小的榻榻米。其上有桌案、卧具,桌案上還放著攤開的文件和書籍,一旁還有他的皮帶和槍套。看樣子,陶驤是把它用作了卧榻。而且很顯然,剛剛他正是在這裡辦公的……靜漪轉了下身,發現從這裡往外看,正好能看到她和爾宜站的那個位置。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發現了她們……她正背對著陶驤,因此也不知他在做什麼。只是借著參觀水閣里的陳設,她走的遠了些。這水閣就是臨水而設的書房。她看著整面牆的書架上壘的滿滿的書,忍不住伸手觸摸。
隱隱約約的有水聲傳進來,她卻好半晌沒聽到陶驤出聲,回過身來,見他靠在書架上,正靜靜地望著她呢。
她停在那裡。
「七哥,七嫂!」爾宜從外面跑進來,險些絆倒,陶驤一伸手撈了她的胳膊。爾宜跑的氣喘,拍著胸口,看看水閣里,「咦,七哥,這裡做了書房?舒服哇!你可真會享受……夏天水閣里睡覺,最涼快了——七嫂,你知道么?七哥很怕熱的。好笑吧?你想想,他一個大男人,怕熱……」
爾宜笑著,靠在陶驤身旁。
被陶驤伸手在額頭上彈了個榧子,說:「晚了,回去吧。我讓人送你們。」
「七哥逐客了!」爾宜叫道,「七哥你又不回去!仔細改日奶奶問你話……我看呀,奶奶就快不耐煩了。到時候母親幫著你說話都不成。」
「爾宜,我們走吧。」靜漪拂了下裙擺,走過來,說:「不用那麼麻煩,車子就在外面等著呢。」
「等等啊七嫂。」爾宜正覺得口渴,過去倒了杯茶,喝了兩口,說:「要不這樣,七哥,我自個兒回去就行,讓七嫂留下吧……」
靜漪當作沒聽見,拎著小手袋,過來拉了她便走。
出了水閣,爾宜還在叫她七嫂七嫂,她也不聽。直到爾宜撒賴拖著她,她才瞪了爾宜說:「不準胡說!」
「七嫂,我不胡說……可是你走錯道了,咱們該從這邊走。」爾宜指著相反的方向。
靜漪一看,果不其然,陶驤正在那邊等著她們呢。
她簡直要跺腳,拉著爾宜過去。
陶驤倒沒有說什麼,只是走在前頭;爾宜卻笑了一路,笑的靜漪心煩意亂,又不知該如何阻止她,索性由著爾宜去。
陶驤讓人護送她們回去。
在巷口錯車時,爾宜看著,問司機,是不是陸家的車。
「是。」司機回了話。
「我想也是。這麼晚還過來,應該是有事情要談。」爾宜點頭,見靜漪不說話,碰了碰她,「七嫂,想什麼呢?」
「舞會的餐飲……方便的話當然是西餐。不過要考慮奶奶她們,也要考慮其他人可能不慣……那就一半中餐,一半西餐,也好都顧及到……你要什麼形式的舞會?」靜漪認真地問爾宜。
爾宜張了嘴,過一會兒才說:「七嫂,我算是服了你……化妝舞會。每個女生都要穿公主裙……」
「都扮成公主,那還叫什麼化妝舞會!」靜漪皺眉,「再說,要戴面具啊……那怎麼可以!」
爾宜故意哼了一聲,說:「面具還不簡單,讓鈴兒秋薇她們幫忙,弄一些翎毛,很快就做好了啊!!」
「這個嘛……」靜漪盤算著。
「這個嘛……戴上面具,可讓他們怎麼相看啊!」爾宜說。
靜漪愣了下,才噓了一聲,說:「什麼呀!」
「你當我不知道?說是替我們慶祝畢業,其實是想讓他們相親……」爾宜湊近靜漪的耳朵,頗有些「咬牙切齒」地說,「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可憐皎皎她們,還傻乎乎地以為你是大好人呢,豈不知你正算計著,把小綿羊送到大灰狼嘴邊……」
「哎!」靜漪一聽這話,使勁兒捏了爾宜的胳膊一下,「又瞎說!」
「我哪裡瞎說?你和七哥,難得這麼默契,做壞事,都能一條心,哼。」爾宜撇嘴。
「你早看出來啦?」靜漪又要哄爾宜,微笑著問。
爾宜見她對著自己溫柔地笑著,那樣子簡直就要使一潭靜水活了起來,動人心魄……未免了自己什麼都聽了靜漪的,她忙一抬手遮了自己的眼,說:「哼,那還能看不出來?那天在琅園,碰巧岑參謀圖副官他們都在嘛。我們畢業式那天,岑參謀穿的跟新郎官兒似的……司馬昭之心啊,司馬昭之心!」
「路人都知道了?」靜漪拉下爾宜的手,追問。
「路人有我這麼聰明?」爾宜抽手,指著自己的鼻尖兒,又哼了兩聲,「放心吧,我保准把那幾位都騙來。」
靜漪笑,「岑參謀他們,人品學識都好。」
「樣子也頗說的過去……七哥身邊的人嘛。」爾宜說到這兒忽然又笑了,「七嫂,其實七哥不回來,七嫂也可以過去的。是不是擔心人家說你外宿?那是七哥私邸,過了明路的;七嫂是女主人,只要奶奶不說,誰也說不出什麼來的。」
靜漪不吭聲。
爾宜笑,說:「七嫂就是太守規矩了,偏偏遇上七哥這不怎麼守規矩的,唉……對了七嫂,有個同學,我不知該不該請她來。」
靜漪問:「哪一位?」
「逄敦文。」爾宜回答。
靜漪想了想,問:「你想請她?」
「請她也不一定來。不過同學一場,不邀請她不好吧。她人很好。聽說她要去北平念書的,考取了清華學堂……日後不知什麼時候再見。」爾宜搖搖頭。
「因為她哥哥?」靜漪問。她見過逄敦文。逄敦煌為了參加妹妹的畢業式,也冒了很大的危險。可見是兄妹情深的。
「七哥會反對吧?」爾宜看著靜漪。
靜漪思索片刻,說:「這事兒你做主。是你的舞會。你的同學,都有資格受到邀請的。」
爾宜笑著箍了箍她的肩膀,說:「知道啦,七嫂,我會看著辦的。」
到了家,她們兩個腳甫一落地,還沒站穩,陶夫人的電話就到了。
靜漪和爾宜把聽筒放在耳邊,聽著聽筒里陶夫人在電話里訓斥她們,要她們兩個再三地保證從此以後再也不會這麼擅自做主……靜漪抬眼看爾宜,爾宜一個勁兒地對著她做哭臉,她想笑又得忍住。婆婆語氣雖嚴厲,也是關心。她小心地回了話,放下聽筒來才舒了口氣。
把爾宜送走,她又忙了好久才去睡。
秋薇難得沒有打瞌睡,伺候她上了床,她還借著床頭燈的燈光在忙著。
靜漪靠在床頭,望了秋薇好一會兒,才問:「大熱的天兒,你打毛活兒做什麼?」
「小姐要關燈睡覺不?」秋薇過來,把手裡正在編製的毛活兒給靜漪看,「我前兒收拾東西,看到這本書。還是大小姐那時候給你,讓你解悶兒的。小姐,那上面有個花樣,我看不懂那些字……趕明兒你給我念念?那個花樣可好看了,我學會了,給小姐織毛衣……」
靜漪拿過秋薇正在織的毛活兒來看。
紅絨線,看樣子是要編圍巾。
「這叫什麼扣來著?」靜漪把毛活兒攤在床上,摸著,絨線很柔軟。若是冬天圍在頸上,會很暖和的。
「水草扣。」秋薇馬上回答,「小姐,我教你吧?回頭你也織,練練手……回頭圍巾能織好了,就能織毛衣。小姐你給姑爺……」
靜漪胡亂地把絨線團和半截子圍巾收拾起來扔給秋薇,「啪」的一下將床頭燈關了,說:「啰嗦。睡覺。」
黑影里,她只聽秋薇窸窸窣窣地摸索著,彷彿是在找她的地鋪。
秋薇躺下,到底是不甘心沒把話說完,念著:「也給姑爺織一件……」
「噗」的一下,一個居然的柔軟的枕頭被甩到了她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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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程靜漪的認真籌備,大約一個禮拜之後,八小姐陶爾宜的畢業舞會在銅獅子巷七號陶驤的私邸舉行。
陶驤這晚去七號比平時要早一點,舞會還沒有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