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驤迅速地整理著衣服,彷彿在趕時間。
他的東西放在一旁,靜漪看到一柄匕首——那匕首十分漂亮,銀質雕花的刀鞘,精緻極了——她記得的,三哥之忱也有這麼一柄匕首。這是軍事學院的傳統,只有當年的優秀畢業生才有資格獲得。她拿起來看看,刀柄上有校徽和年月日,還有他名字的英文縮寫。
她輕輕將匕首放下,卻還是在看……她竟不知,他還在那麼著名的軍校受過訓。
「喜歡就留著。」陶驤過來,將佩刀掛在腰間,拿起那匕首,送到靜漪面前。
靜漪沒接,「這麼珍貴的東西,你留在身邊更好。」
陶驤收回來,利落地插入靴子一側。
靜漪看著陶驤左胸口的綬帶不整齊。她忍不住伸手過來,替他整理了一下。細巧的手指將穗子捋索兩下,往後退了一步,看看,才說:「好了。」
陶驤看著她,說:「我該走了。」
靜漪點頭,問他:「沒什麼別的事了嗎?」
總覺得他忽然這樣來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的。但是看他的神色,卻又並不像。
「沒什麼。就想在出發前見見你。」他說。
靜漪怔在那裡。
「你保重吧。」陶驤說完,邁步走出了房。
靜漪跟著出了房門,門外守候的圖虎翼急忙行禮。陶驤疾步往外走,圖虎翼跟上。靜漪看著衛士們隨著陶驤走遠了……不知為何,陶驤說的「就想在出發前見見你」和「你保重」像是在她耳中生了根。好久,她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回到房裡,她呆坐在外間南炕上。
陶驤昨晚就在這裡將就了半宿。
炕沿上有半朵花骨朵,被揉的失了形狀……
她發著愣。
將那半朵花骨朵拿在手中,她彷彿看到了花開。
她打開·房門,果然,院子里的梨花全都開了,一夜之間。
她心猛跳起來,顧不上換鞋,穿著睡鞋拔腳就跑。
走廊彎曲,園子一重又一重,她在前面跑,秋薇在後面追,根本就追不上……她跑到姑奶奶的住處,都說七少爺剛走,她又跑出去。終於在大門口,看到了要上車的陶驤。
「牧之!」她喘著粗氣,叫他。
陶驤回頭。
他的小妻子,亭亭玉立的,在古梨樹盛開的花下,向他走來。
他看著她走近,不知她為什麼追了出來。
一旁的人都急忙上了車,不上車的也各自轉了方向,只剩了他們兩人相對。
他低頭看看,她只穿著柔軟的睡鞋。
「怎麼這樣就出來了?」他問。
靜漪喘著氣,說:「我有話和你說。」
陶驤等著。
「你也……多保重。」她說。
陶驤點頭。
似乎是有點疑惑,那麼看著她。
「還好來得及。」她說。
「什麼?」他問。
她指了指頭頂,他仰頭看,古樹梨花,開的喧鬧……
「好兆頭。」她說。
陶驤看她臉又不自覺地紅了,點了點頭,說:「的確是個好兆頭。」
他等著秋薇出來陪著她,才上車走。
「七少,這個。」圖虎翼將一個文件袋子交給陶驤。
陶驤拿過來,打開一看,是一封國外來的信箋。
他看著那上面的德文。收信人是胡少波,已經拆開了封。
他抬眼看著車子的後視鏡,古梨樹下的那個身影,越來越小了……他將文件袋子交給圖虎翼,說:「怎麼得來的,怎麼還回去。」
「是。」圖虎翼將文件仔細收好。
他再看陶驤時,陶驤已經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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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少奶奶,老太太讓您過去。」金萱在門外,脆生生地說。
秋薇正在給靜漪打水洗臉,聽到聲音忙出來請金萱進屋。
金萱笑眯眯地說:「不用啦,我還得快些回去呢。」
「這麼早,有什麼事兒么?」秋薇小聲問。來了什川,晨昏定省的時辰都沒有掐的那麼准了,老夫人又剛從道觀回來,這麼早就召見,她敏感地覺得是有事。
金萱看看屋裡,也小聲說:「好像有什麼事要問七少奶奶呢。不過應該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太太和老太太都挺和氣的。哦,剛剛老姑太太們都在的。」
秋薇送走了金萱,進屋來把這話告訴靜漪。
靜漪勻著面,仔細想想,彷彿沒有什麼事情,值當這樣的「三堂會審」。不過心裡到底有點忐忑。昨日陶夫人和八小姐爾宜才到。這陣子陶夫人忙著籌備爾宜的婚事,原本是不預備來什川的。不知怎地又來了,她已是覺得蹊蹺。
她不敢怠慢,收拾停當,便到陶老夫人這邊來請安。
此時老夫人屋裡就只有她和陶夫人在,靜的讓她更加忐忑。
「坐吧。」陶老夫人看她局促,微笑道。
靜漪坐了。
陶夫人拿起茶碗,瞥了靜漪一眼。
靜漪心裡咯噔一下。婆婆的這一眼雖是淡淡的,卻不尋常。她更覺得今天的事情恐怕不簡單……臉上不禁就有點兒發熱。
陶老夫人輕聲問道:「老七要帶兵去進疆,你知道了?」
靜漪點頭。
陶老夫人點了水煙,卻也沒有抽。
靜漪等著她開口。
「那麼,你去德意志讀書的事,是不是有迴音了?」陶老夫人問。
靜漪攥了手帕,扣在膝頭。
老祖母和婆婆都在注視著她,等著她的回答。
她心裡陡然間亂紛紛一片,也沒有細想,她們究竟是怎麼知道的……她定了定神,照實了說:「是的。早前胡老師替我遞交資料申請入學。我沒想到會順利通過學校的資格鑒定考試。前些日子收到通知,冬季學期便可以註冊入學的了。」
她低了頭。
在這兩位長輩面前,她不知要再說些什麼。而她確實也沒有準備好,讓她們比陶驤先知道。她是早就想告訴陶驤的了,可就是昨晚看到她,她都猶豫著沒有能開口。倒是有個現成的理由……她怕在這個時候告訴他,他會分心。
她抬眼看看,老祖母正望著她,若有所思,陶夫人則仍端了茶碗在喝茶。雖說都是氣定神閑的樣子,半晌也沒見她喝口茶,這讓她頭皮陣陣發麻……陶驤便是這種越到要生氣,越沉穩而不動聲色的脾氣。
「靜漪,你做的非常好。我先要恭喜你。這是非常難取得的好成績,你做到了。」陶夫人見老太太看著靜漪並不出聲,將茶碗放在一旁,開了口。她語氣很嚴肅,同她的面容一樣。靜漪臉紅了。她接著說:「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我是反對你出國讀書的。」
靜漪抿了唇。
陶夫人先不管靜漪的反應,把她要說的話繼續說下去:「你在陶家,一再地開先例,到如今竟是要出洋了。靜漪,我早就說過,陶家娶媳婦,不是娶女權鬥士,更不是娶女革命家。」
「德芬。」陶老夫人抬了抬手,「靜漪也沒有說一定要去嘛。」
陶夫人看向靜漪。
她目光如炬,給靜漪巨大的壓力。
靜漪看著她,又轉向老祖母。
她輕聲說:「奶奶,母親,我原本就是想試試。算上在學校念書的時候,也有四五年的底子。這幾年書讀的究竟如何,總要來一個考核。沒想到真的被錄取。機會太難得,我捨不得放棄。」
陶老夫人聽了,微笑。
她轉眼望了陶夫人。
「母親,這回不能再由著她的性子的。從前主意都是老七拿的。無傷大雅,我們一概寬容。可寬容也有個度。這回實在過了。」陶夫人顯然已經不想再克制下去。她臉沉著,希望陶老夫人說句話,打消靜漪的念頭。
「母親,他同意的。」靜漪說。
「是么?」陶老夫人望著靜漪。她的眼神太犀利,靜漪有點招架不住。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是不能將她和陶驤的默契和盤托出的。陶老夫人見靜漪面上泛紅,微微一笑,「看來你和老七早有共識。」
靜漪不言語了。
陶夫人說:「靜漪,不管你同老七是怎麼商議的,都不能不聽聽我們的意見。你是他的妻子。做妻子的,一門心思離家讀書,我也覺得並不算妥當。往後,老七需要你的時候很多。你離家數載,他由誰來照顧?總不成你的丈夫,要由旁人來照顧吧?」
靜漪抿了唇。
陶老夫人吸了口水煙,望著靜漪。雖是笑眯眯的樣子,說的話,卻直直戳地進靜漪耳中來,說:「靜漪,你是個懂事的孩子,該怎麼著,你心裡該有數的。」
靜漪攥著手帕,一言不發。
陶老夫人見她始終不肯鬆口,倒也並不怪她。看著兒媳的臉色不佳,她先吩咐靜漪離開。
陶夫人說:「母親,下面怎麼辦好?我看她是主意已定的樣子。老七的意思,竟然是准她出洋讀書的。」
陶老太太看看她,吸著煙,說:「怎麼你這就急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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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耐滴大家:
最近的更文應該都是日更一個的節奏,大概會有1-2個加更,時間不定,就不預先通知了。
這幾天天氣頗熱,都注意防暑降溫,保重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