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剎住車,靜漪不等他下車替自己開車門,便開車門下去。
大門口已經亂作一團。
符太太雖然暈倒,聽差和衛兵都是男人,不方便上前攙扶,只有符太太的使女跪在她身旁,也顯然已經嚇的慌了神,不住地搖著符太太的身子喊著太太。
靜漪過來一看,一把拉開那使女,說:「別亂動她。」
她說著也跪下去,將符太太身子放平。看著她雙目緊閉、面上通紅,她俯身替她檢查,問:「符太太平時可有什麼病症?」
「我們太太身體好的很。就是這些日子,二小姐不好,太太吃不好睡不安已經有日子了……」使女帶著哭腔。
靜漪掐著符太太人中穴,待她一口氣呼出來、僵硬的身子軟了軟,低頭輕拍著她面頰,說:「符太太,您醒醒……認得我嘛?」
符太太睜了睜眼,旋即又閉上,緩緩地點了點頭。
靜漪看她別說沒了先前在陶夫人面前的底氣,也已經完全沒有了平時的精氣神,還是想掙扎著起來,無奈是動不得了。
靜漪抬頭一看,叫了兩個聽差過來,道:「送到我車上。」
符太太抓著她的手,無力地說:「七少奶奶,不用了……」半閉半合的眼,眼淚是滾了下來。
靜漪便說:「順便的。」
她起身,等聽差將符太太抬上車子安置好,自己才上了車。
「府上在哪裡?」靜漪問使女。
「太太這些日子日間都在玉泉巷二小姐處的。」使女帶著哭音,扶著符太太,「太太您快醒醒。」
靜漪坐在她們對面,回頭對張伯說:「去玉泉巷,張伯。」
符太太勉強掙扎著起來,本還想撐住,卻忽然間拿著手帕蓋住臉,哭將起來。靜漪坐著,亦不便勸解。車廂里悶熱的很,她覺得不適,這才想起來搖下車窗來。風吹著紗簾呼呼作響,乾燥的風割的臉上皮膚髮疼……她聽到符太太猛猛地咳嗽,轉臉去看時,聽到使女驚慌大叫。
符太太咳出血來,臉上不一會兒由白轉灰,晦暗可怕。
靜漪曉得她這是急火攻心,擺手讓使女不要慌張。幸好此時車子已經到了玉泉巷,車一停,她扶著符太太,讓使女進去叫人來。
使女卻仍是滿臉驚慌,說:「七少奶奶,家裡……沒有男丁。」
靜漪一怔,秋薇在一旁聽了,皺眉道:「你是傻子么,難道丫頭婆子沒有力氣大的?」她說著,看看靜漪,嘆口氣,到符太太身前來,扯了她的兩條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背起符太太便往裡走。
符家的使女被秋薇罵的還沒回過神來,秋薇已經背著符太太上了台階。她忙追上去,先去敲門。
靜漪站在車邊,開門出來的少婦面孔一閃,正是草珠。
草珠見是秋薇背著符太太,也大驚失色,忙把大門開了,讓秋薇進去。秋薇背著符太太,正是一肚子火,見了草珠更沒好臉色。草珠束手,一回身又看到靜漪,更為吃驚,慌著要過來請安。靜漪揮揮手讓她進去照顧符太太。片刻功夫,三個女人簇擁著符太太穿過庭院,裡面又有女僕出來,都同樣有些驚慌,急急忙忙地將符太太送進去。
靜漪立在門口,看了看這裡——很深的巷子,又在巷子的最裡面,車子到了這裡,只能調頭轉出去,沒有樹也沒有其他植物,這巷子顯得孤零零的。黑漆大門倒氣派,門口的石獅子古色古香,看樣子也有了年頭……她正要上車,聽到雜亂的腳步聲出來,是草珠,滿臉是汗地叫道:「七少奶奶,七少奶奶!」
她止步。
「符太太吐血了!這下該怎麼辦?」草珠大驚。
靜漪吩咐張伯馬上去請個大夫來,說:「快一些。」
張伯答應著啟動了車子,靜漪讓草珠帶自己進去。草珠一行走,一行擦著額頭的汗,跟靜漪說著符太太的情形,「……別是二小姐不好了,太太急病了吧?」
「二小姐果真不好了?」靜漪低聲問。
她們穿過院子,往廂房走。靜漪看一眼上房,心想符彌貞應該是在上房了……她心裡有些異樣,卻聽著草珠說:「是。大夫說,怕是沒有幾日了……二小姐在後面花園子水閣里住。她喜歡有水的地方,聽見水聲才能睡得著覺。」
靜漪腳下一絆,扶了門框,聽見裡面使女們哭成一片。恰好秋薇出來,看到她立即說:「小姐您怎麼進來了?這地兒……」秋薇瞥了草珠一眼,壓低聲音,「這裡外都是病人葯氣,小姐你進來做什麼。」
靜漪點頭,卻走進去看了看。符太太吐過血,前襟上都是斑斑點點的鮮血,樣子十分嚇人。看到她,符太太眼淚又落下來。靜漪見她是有話要說,屏退使女,讓草珠出去等著,說:「大夫來了,讓他馬上進來……符太太,別著急,別說話了。」
符太太握著她的手,喘了半晌,才能說出話來:「……七少奶奶……要緊……要緊看著麟兒的份兒上……她做下這等事,我這個做母親的,恨不得跟她一同去死才好,是沒臉面活在世上的了……」
她艱難喘息,一口氣不來,險些又厥過去。
靜漪撫著她的胸口,聽她低低地說:「不中用了……彌兒是不中用了……黎兒又……作孽啊,我是作了什麼孽……」
「七少奶奶,大夫來了。」草珠在外頭說。
靜漪起身讓開,放下床幔來,讓符太太的使女陪大夫進來看診。她避到一旁去,聽著大夫問診,果然大夫說是急火攻心,須得放寬心好好調養……她給了診金讓人送大夫出去,吩咐人去抓藥回來給符太太服用。
經過這一番折騰,符太太昏沉沉地卧於床上,偶爾喃喃地說句話,似憤怒又似泣訴……外面雖然陽光普照,屋子裡卻因此顯得陰沉沉起來。
靜漪略站了站,只覺得身上發冷,看看符太太一時也不會有危險,便退出來。
「小姐,走吧。」秋薇看她終於出來了,鬆了口氣。
靜漪點頭。走出廂房,草珠跟在她們身後,靜漪停下腳步,看了草珠。
草珠被她瞅著,未免有些心驚,低聲問道:「七少奶奶……有什麼吩咐?」
她黑紅的臉膛上一層汗珠子。
「二小姐在哪?」靜漪問。
「小姐。」秋薇忍不住扯了靜漪的衣襟。被靜漪轉頭一望,她倒抽一口涼氣,不敢言聲了。
草珠喏喏,道:「七少奶奶,二小姐在後花園……少奶奶,二小姐她……」她也望著靜漪。
靜漪點點頭,說:「已經到了這裡,怎麼能不探望下病人呢。」
她說著,示意草珠帶路。
草珠見狀,只好走在前頭。
秋薇跺了跺腳,也只得跟著靜漪的腳步,往後面花園裡走去。
此處宅院並不算大,她們順著鑽山游廊走了一段,轉彎辦進了後花園。後花園雖小卻顯得玲瓏有致,層層花木種植的頗有意趣,在其間行走,令人覺得幽深些。靜漪遠遠地便聽到有樂曲聲,仔細辨了辨,是很歡快的舞曲,卻並不常聽見。
她就算對西洋樂曲不算生疏了,聽著仍覺得新鮮。
「二小姐時常聽這曲子。聽的時候,她精神會好些……」草珠回頭,見靜漪慢下腳步,說。「大少奶奶和符太太來了便不讓她聽的。大少奶奶極不喜歡她聽曲子……二小姐很聽大少奶奶的話的。」
「她病的很重?」靜漪問。
樂曲節奏很快,她也走的有點累,索性再走的慢一些。
「二小姐的身體是那樣的。從前也沒太好過……聽說今年過了新年,就沒起過床。自打我來,看著她是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就是有口氣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草珠說著,大約是難受,斷在了這裡。
靜漪看她悄悄拭淚,發了怔。
「小姐。」秋薇看她神色有異,「不如別去了。看了難免傷心……小姐?」
靜漪點點頭。
此時已經走到水邊,假山上活水順流而下,淙淙水聲十分悅耳,她聽來卻添些心亂。看了那水,腳步一頓,竟不知自己為何非要走到這兒來了……樂曲聲戛然而止,讓她心神一凝,低聲道:「還是回去吧。」
秋薇剛要鬆口氣,便聽到前面水閣里有人出來,叫了聲「草珠姐姐」。
草珠看了靜漪。
「二小姐問是不是大小姐來了。」那丫頭往前走了幾步,驚訝地站下,「是陶家七少奶奶?」
她聲音有些高,靜漪想要走已經不可能,索性上前兩步,順著拱橋往水閣處去,說:「煩姐姐稟告二小姐一聲吧。」
符彌貞的丫頭慌忙行了禮,回身打帘子進去水閣里,好一會兒才出來,說:「七少奶奶,我們二小姐有請。」
靜漪進了水閣,意外地沒有聞到葯氣,反而是一股淡淡的香氤氳繚繞。
她怔了下。
待看清臨窗的榻上卧著的女子樣貌,頓時大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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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結束,都早點休息,新一周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