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時間之後蘇小魚就習慣了現在的生活。
很平常的一個周一,蘇小魚準點上班,倒了一個BLM,這世界照樣運轉,但是這棟大廈里的氣氛總有些微妙的不同,她第一天走進這裡時所感覺到的那種熱火朝天的感覺早已一去不復返。
才進電梯就聽到電話鈴響,電梯里沒人說話,她在許多人的注目下掏出手機,心裡埋怨為什麼這裡網路覆蓋得這麼到位。
那頭的聲音讓她突然愣住,居然是湯仲文。
其實BLM一夜消失之後同事們並不是完全沒了聯繫,至少楊燕和李俊仍與她偶爾通電話,休息日的時候還出來聚餐過。
他們都是家底雄厚的人,雖然意外失業,但心情調整過來就沒什麼了,楊燕已經開始忙著參與家族生意,至於李俊,打算再次出國深造,看起來不拿到博士學位是不會罷休的。
吃飯的時候他們很小心地問她近況,知道這是出於關心,蘇小魚很是感動,趕緊說已經又找到工作了,聽得那兩人當場張大眼睛。
「這麼快?!蘇小魚,你神了。」楊燕第一個叫出來,還笑著拍她的肩膀,蘇小魚正在喝湯,差點被她拍得噴出來。
「還好啦,一個朋友幫忙,其他人怎麼樣?」
「不是很清楚,聽說大部分外籍的員工都回國了,其他人我們也不熟,沒多問。」
「是哦。」又想起那天的慘狀,蘇小魚低頭嘆息,再次深覺自己的幸運。
這麼想來,她理所當然地以為湯仲文也已經回新加坡了,沒想到又接到他的電話,上一次聽到這個聲音她還條件反射地開始反省自己又有什麼任務沒完成,現在這一聲「蘇小魚」落入耳中,她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覺,忍不住唏噓。
「蘇小魚,你有沒有在聽?」那邊的聲音又響起來。
「啊,我在聽,在聽。」前任BOSS餘威猶在,蘇小魚立刻回神,電梯開開合合,已經到了她要去的樓層,她一步跨出去,繼續聽電話。
「你現在在哪裡?」湯仲文說話一向是言簡意賅,一點鋪墊都沒有,上來就直奔主題,話說得簡單直白,但是蘇小魚聽完根本不能理解,繼續愣了兩秒鐘才答,「啊?」
「你現在在哪裡工作,蘇小魚。」對她的反應有點不滿,湯仲文再次連名帶姓地叫她回神。
他怎麼突然想起來關心她的工作問題了,蘇小魚迷茫,剛想開口回答,電梯門又開了,一抬頭正對上陳蘇雷的眼睛。
她的手機還按在耳邊,他也不說話,看了她一眼,然後錯過她往那扇熟悉的大門裡走過去。
出什麼事了?從來都是悠閑自若的陳蘇雷,竟然滿眼陰霾,心裡怕起來,再也顧不上電話那頭的湯仲文,蘇小魚匆匆謝過他的關心,然後抱歉著掛斷,拔腿就往自己現任老闆消失的方向去。
另一邊的電梯門也開了,走出來的是老吳,滿頭是汗的樣子,看到她笑著打招呼,「小魚,你在啊。」
「嗯,我剛到。」蘇小魚停下來點頭,看他拖著行李箱風塵僕僕的樣子又吃驚,「吳師傅,你去哪裡了?」
「剛去機場接陳先生,直接過來的。」
「機場?」
「是啊,陳先生飛了一次紐約,小魚你不知道?」
「紐約?一下飛機就過來了?」已經走到那扇玻璃門前,蘇小魚聞言吃驚,周五的時候陳蘇雷還在這裡出現過一次,今天才周一而已,來回幾十個小時的飛行時間,他這兩天上演真人版的空中飛天嗎?
「是啊,說是早上約了眾和的兩位先生在這裡談事情。」老吳好像是很習慣這種情況了,肯定得很快,然後把那個行李箱放下,「小魚,我還得送麗莎小姐回公寓,她剛到上海,要不你替我把這個帶進去吧?」
「麗莎小姐到了?」傳說中的超級助理小姐終於出現了,蘇小魚張大眼。
「是啊,再堅持一天,明天開始你就能鬆口氣了,這段時間累壞了吧?」知道她對那位助理小姐的期待,老吳走之前還給她鼓了鼓勁。
雖說老吳帶來的消息足夠振奮人心,但是一想到陳蘇雷剛才走出電梯時的陰霾眼色,蘇小魚拖著行李箱進門的時候就不自覺地心裡飄飄蕩蕩。
為什麼吳師傅一副稀鬆平常的樣子?難道他看不出來自家老闆今天心情很糟糕?一路走一路傷腦筋,門內走廊很短,來不及多想就已經走到廳里,寬闊空間里空無一人,耳邊隱約聽到嘩嘩的水聲。
這地方什麼都有,茶水間就是個半開放式的小廚房,衛生間大得離譜,洗手的時候還能順帶欣賞晴空萬里,與那些豪華公寓相比不過少了一張床。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料想陳蘇雷正在稍作休整,蘇小魚放妥行李以後安靜等待,想了想又往廚房去,煮水弄咖啡。
十分鐘以後陳蘇雷才走出來,明顯是洗過臉了,額上頭髮都有些濕漉漉的,異常的年輕。
咖啡香味已經出來了,蘇小魚用的就是廚房裡備著的咖啡粉,純黑包裝,也沒有牌子,不知道哪裡來的,就是香,濃郁溫暖,充滿了整個空間。
「蘇雷,要不要咖啡?」蘇小魚伸手拿咖啡杯,說話的時候回頭看他。
「謝謝。」他走過去接過杯子放到一邊,聲音有點啞,「我的箱子呢?」
「哦,在這裡。」蘇小魚趕緊把那個黑色的行李箱拖過來,看著他伸手到前側袋裡去摸,眉頭皺起來,
陳蘇雷在摸止疼葯,他頭疼。
他很久沒有頭疼了,還以為不會再犯,沒想到又開始了。
飛到紐約是為了傑瑞,十年搭檔,他們從最底層的分析員一同做到董事,又一同離開公司自立門戶,分開的時候他說中國話,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而傑瑞紅著眼拍門而去。
BLM倒台那天還接到他的電話,沒想到再見面就是他的葬禮,觀禮的時候他一直都沒什麼表情,心裡也並不覺得無法理解。
一個人的精神承受能力是有限度的,天文數字的投資突然消失無蹤,財務狀況崩潰,眾多投資者在背後所施加的巨大壓力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下突然厭世是最簡單的交代。
其實是可以理解的,也開了支票放在傑瑞遺孀的手裡,但是往機場的車上開始頭疼,一開始只是隱隱作痛,後來變得劇烈,眼前模糊,陽光都覺得難以忍受,幸好跟著他多年的助理麗莎剛剛結束他留在美國的所有事宜,與他同一班飛機回中國,她對這樣的突髮狀態有點經驗,上飛機前趕著去買止疼葯和安眠藥,靠著那些東西,他好歹在飛機上睡了幾個小時。
也不是不想休息,但兩周前就約好了眾合今天上午談注資協議,他很看好這家企業,也沒有為了一點頭疼放棄安排好的約會的先例,所以下飛機以後仍是直接來了。
來了就看到她。
才兩天沒見蘇小魚而已,她當然沒什麼巨大的變化,仍是穿著她千篇一律的正式套裝,頭髮紮起來,清清爽爽的一張臉,看到他的一瞬間臉上有驚愣之色,然後安安靜靜地跟進來。
洗臉的時候頭疼又開始,知道是止疼葯的效力過去了,他出來就到行李箱里去拿葯。
四下瀰漫著咖啡香,她站在小廚房裡回頭看他,問他要不要咖啡,聲音很小。
葯已經拿出來了,他又伸手去取杯子,兩個人靠得近了,低頭就看到蘇小魚正仰起的臉,眼睛裡晃著很陌生的東西,擔憂也是小心翼翼的。
突然鬆弛下來,這時才發現自己腦子裡有幾根神經一直是緊緊繃著的,都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事情。
奇怪,廚房不算小,但是她立在旁邊就覺得滿滿的,莫名得很。
「我頭疼,沒事的。」許多想好的事情突然忘記了,他開口說話,聲音很溫和。
不知多久沒有聽過他用這樣的口氣對自己說話了,記憶里很多亂七八糟的片段轟地冒出來,蘇小魚不爭氣,鼻子都突然酸了一下。
自己不爭氣,再開口的時候她就不得不借著低頭倒水努力掩飾自己不該有的情緒,「頭疼不能喝咖啡的,先喝溫水吧,我給你弄熱巧克力,要不要吃東西?」
陳蘇雷正在拆葯,這時又側過臉來看她,「巧克力?」
「嗯,熱巧克力,很好的,喝了就不痛了。」
「你怎麼知道?」
這個——蘇小魚臉紅,總不能說她每次痛經都給自己弄熱巧克力喝吧?可以說嗎?不可以說嗎?可以說嗎?不可以說!
他倒也不追問,接過水杯吃藥,走出廚房的時候才又背對著她說話,「弄吧,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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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車子保養,昨日住媽媽家了,沒有網路。。。。所以今天一口氣更了三千,大家要表揚一下吧,叉腰笑,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