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少年的聲音（3）

    一分鐘之內，房間的電話和林亦揚的手機先後響起。

    一個是女隊隊長林霖，一個是已經進了電梯準備回來的江楊，兩人都在提醒林亦揚趕緊放人回去。國家隊有隊規，亞運會期間禁止一切私人活動，可別玩火。

    其實兩人都在說廢話，這是亞運會，他當然知道嚴重性。

    要真心裡沒譜，早就不接電話，該幹什麼幹什麼了。

    林霖說完就掛了電話。江楊是多年帶著球社，養成了瞎操心的脾氣，還當他是十幾歲的小師弟，一句接著一句說得熱鬧。

    要擱過去，他早掛了。

    可現在，林亦揚聽著江楊在那邊邊抽著煙，邊廢話連篇的，突然發現這世上能有人是單純為自己操心，也算是一種運氣。

    「你聽懂我意思沒有？」江楊聽他不說話，不耐煩地問了句。

    「說完了？」他反問。

    「……」

    「說完就回來，一起去試球台，」他說，「再晚，都讓別人搶了。」

    ***

    在賽程的第三天，撞球館正式開賽。

    一共三天比賽，十個項目，從小組賽到總決賽全都一次性比完。

    男女穿插，項目穿插，所以全程大家都要聚在一起。

    大家在更衣室把國家隊隊服換下來，重新穿上行業內的比賽服，男人是襯衫西褲，女人也都是賽場常服，把一根根球杆拿出，球杆盒留在更衣室。

    林亦揚在休息室外，賽場入口的甬道口等著大家，隊伍很快湊齊。

    第一排，每一個都是在世界公開賽拿過冠軍的人，孟曉東、江楊、殷果、林霖、劉希冉……

    第二排的，都是第二梯隊，李清嚴、吳魏、陳安安、範文匆等人。

    總教練看著這些人，笑了：「大家都是拿過世界公開賽金牌的，假模假樣地說兩句？反倒影響比賽心情。隊長有什麼要說的嗎？」

    林亦揚想了想，也確實沒什麼好動員的。

    眼前全是世排前幾的高手，今天如果是奧運會的話，還需要鼓鼓勁、拼一拼。但在亞洲賽區打比賽還要賽前動員？……說出去都丟人。

    中國隊在亞運會上歷來都是金牌第一、獎牌第一。撞球隊難得來一回，總不能掉鏈子。

    總教練咳嗽了聲，略覺尷尬，揮揮手：「走走走，進場拿金牌了。」

    可走出去兩步，又覺得不對兒，難得來一趟，不熱血熱血也太不著調了，於是五十多歲的老爺子高舉右手，重重一揮：「拿不下金牌第一！都給我走回國！」

    大家配合著，齊聲答應：「好！」

    於是，中國隊就帶著被總教練激發出來的熱血，一個個握著自己的球杆，進了賽場。

    甬道的路很短，沒幾分鐘，視線豁然開朗。

    令人意外的是，整個撞球館都坐滿了人。

    此刻是在賽前休息，觀眾席上本是嘈雜無序，見到中國隊入場，竟然漸漸地安靜下來。原來這個城市是沒機會舉辦撞球各種公開賽的，難得這個撞球館裡能出現一批世界排名前幾的選手，其中更是不乏斯諾克和九球的明星選手們，自然吸引了滿城的球迷。

    教練帶大家走到休息區，地和臨近的新加坡教練、日本和韓國教練們握手寒暄。

    「現在大家都已經注意到了，我們的中國隊已經進入比賽休息區，」賽事解說一看到他們入場，就開始興奮介紹今天的重磅明星們，「大家可以看到，這一屆的中國撞球隊是眾星雲集，有斯諾克的林亦揚，孟曉東和江楊，這三位都為亞運會報名了多項比賽，其中林亦揚更是報名了男子全部五項，而孟曉東也報名了斯諾克，斯諾克團體和十球。江楊在三個月前剛接手了一場大型手術，只在本次亞運會報了斯諾克團體一項，令人十分遺憾。」

    「再看女隊，坐在最左側的是殷果，這員小將去年花式九球的世界排名第三，剛剛在四月拿下九球全美公開賽冠軍。而她身邊的劉希冉更不簡單，是剛結束的花式九球世錦賽的冠軍，全美公開賽亞軍。」

    「在兩人身邊坐著的是曾經宣布退役的林霖，這也是一員讓人無法忽視的悍將。為了這次亞運會，她再次復出，將會在六紅球斯諾克和九球團體賽上亮相……」

    ……

    每說到一個名字，觀眾席上就有相應的球迷響應。

    小小的撞球館，掀起了一陣陣的聲浪。

    大家已經開始進入了小組賽的狀態。

    殷果有三個項目，已經覺得三天賽程從小組賽一直打到總決賽，不間斷會很吃力。更別說林亦揚了，完全就是三天連軸轉……

    還好，他在每一個項目的另一個搭檔都很給力。就算他一時失誤，也有對方在，不會丟掉金牌。

    斯諾克，有孟曉東；

    十球，還是孟曉東；

    八球，有李清嚴；

    斯諾克團體，更是有孟曉東和江楊一起打配合。

    而九球……就是那位曾經被殷果狠狠贏過一次的新人王，當然，曾經不馴服於林亦揚的年輕男人，已經在七十天集訓里被林亦揚降得服服帖帖。

    ***

    第一天，都是小組賽。

    第二天下午三點，撞球館誕生了首金，是最無懸念的、男子9球金牌。

    「是林亦揚！報名五項的林亦揚順利拿下了第一塊金牌！恭喜林亦揚拿下男子9球項目的金牌！」

    「9球曾是林亦揚的主項目，這塊金牌他拿的很輕鬆！在亞洲賽區根本沒有他的對手。」

    「相信此時此刻，在另一個半球，也有大批Lin的9球球迷在觀看這場賽事直播！」

    解說的對話充斥在場館裡，首金的誕生讓這個體育館有了第一次歡呼的浪潮。

    中國隊的另一個選手止步於四強。

    林亦揚獨自一人登上領獎台，站在最高處，接受了主辦方給自己戴上的金牌。

    畢竟是撞球在亞運會上的首金，他回到休息區，記者就已經把他包圍了。林亦揚在鏡頭前顯得很冷靜。這只是第一塊金牌，好戲還在後面。

    「女子9球是我們的最強項，」他在簡短的採訪最後，把焦點直接給了女子9球，「相信我，金牌和銀牌都會是我們的。」

    正如林亦揚所言。

    下午三點十五分，全場掌聲再度爆發，第二塊金牌誕生了。

    奪下女子9球金牌的是已經三十四歲、退役又復出的中國老將劉希冉，拿下銀牌的就是她的隊友——殷果。

    殷果從球台的另一側跑過去，給了冠軍一個大大的擁抱。她握著球杆的手全是汗，眼睛裡都是笑容：「實至名歸，這個金牌你能拿到真好！」

    劉希冉眼睛已經完全紅了，沒忍住，眼淚直接掉了下來。

    作為一個退役數年的選手，她是多害怕，回到這個賽場上會不行。可這一路行來，她用實力證明了自己可以，甚至比當年更好：「謝謝……謝謝。」

    「明年千萬不要退役，」殷果小聲玩笑著，「等著我打贏你。世錦賽加亞運會的，一起贏回來。」

    「好！等你贏回來！」劉希冉含淚，笑著點頭。

    殷果躲開兩步，讓冠軍對著滿場觀眾鞠躬致意，慶祝這第一塊金牌。

    劉希冉一下台，第一個擁抱的就是江楊，給她最大幫助的老朋友：「謝謝你，讓我一直留在東新城練球。」江楊笑著拍她的後背：「應該的，都是兄弟。」

    十分鐘後。

    殷果站到了亞軍領的獎台上，她身邊，比她高一頭站在冠軍位的就是劉希冉。

    她遠遠能看到，林亦揚站在一眾隊友前，在注視著自己，在她看過去的一秒，林亦揚帥氣地對她比了一個大拇指。

    中國隊以9球雙金，開了一個漂亮的開端。

    自此獎牌不斷收入囊中。

    下午六點三十九分。

    女子8球，中國隊收入一塊銀牌。

    晚八點。

    女子10球，中國隊再收入一塊銅牌。

    晚上八點四十分。

    林亦揚最終拿下男子8球的金牌。

    這是他今天的第二塊金牌，當他再次站到領獎台上，在場的球迷都紛紛起身，不管是不是為了觀看他比賽來到這裡的人，都在恭喜他摘下個人第二金。

    這也是今天最後一塊金牌，最後一次頒獎禮。

    第一次的9球獲勝後，他還要繼續比賽，沒辦法換衣服，但是這一次他預先換回了中國隊的統一隊服。他獨自一個人從甬道而回，拿下銅牌的李清嚴看他換了衣服，也把運動服套在了襯衫外邊。盛夏溫度高，即使在體育館裡有空調吹著，馬上就出了一身汗。

    林亦揚走到李清嚴面前，對他笑了：「不嫌熱。」

    「難得一次，」李清嚴笑著回，「沒事兒。」

    李清嚴是斯諾克的選手，可顯然有三員悍將在，他完全沒機會報斯諾克，所以轉而打了8球的預選賽。未料，竟真的摘下了一塊銅牌。

    今天的全部比賽結束了，已經決出了五個項目的勝負。

    在休息區里，大家都放鬆了，殷果揉著自己的小臂和肩膀，等著看他再次站上領獎台。突然，一塊金牌繞過自己的臉，被掛到了脖子上，是林亦揚的第一塊9球金牌。

    順便，他還捏了下她的小圓臉，笑著比了個一個「1」。殷果知道他的意思：這是第一塊，馬上他要去拿領回第二塊。

    她的男人，在走向屬於他的巔峰。

    穿著運動服的林亦揚跟隨工作人員走到領獎台前，邁上最高位，隨後站上去的是中國香港的一位男選手，李清嚴最後站上季軍的領獎位。林亦揚一身中國隊的運動服、運動鞋，倒背著手，微彎腰，被主辦方戴上了一枚金牌。對方笑著拍拍他的肩：「期待你明天的表現。」

    明天，斯諾克單人、斯諾克團體，這是林亦揚的另一個主項。

    林亦揚微笑頷首。

    上一次是單面國旗，而現在，是雙面國旗。

    他和李清嚴一同站在領獎台上，看著國旗在場館上空緩緩升起，聽著國歌響徹體育館，想到的是老師曾經的一句話：

    起步晚了，真是晚了啊，你看看人家國家的項目發展。

    還有另一句：

    小六啊，別掉鏈子，你的路還長著呢。

    ……

    當天晚上，林亦揚更新了一條新的朋友圈。是今天兩塊的金牌，並排放在中國隊隊服上的合照，文字——贈恩師賀文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