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門外走進兩人,是一男一女,男的簪星白日在賭坊里見過,就是那個幸災樂禍愛說風涼話的藍衣公子,暴發戶宗門吟風宗的聶星虹。他身側的少女倒是很陌生,個子小巧玲瓏,一身紫裙,生得玉面芙蓉,眉宇間似有幾分天真。
「你是誰?」田芳芳不滿:「怎麼能這麼說我師妹?」
「湘靈派,蒲萄。」這少女望著楊簪星,挑釁道:「你師妹慫還不讓人說了?本來就是,哪有修士怕死人的?」
湘靈派?躲在顧白嬰身後的簪星心中一動。湘靈派在修仙界中,也是有名有姓的大宗門。此門派中只收女弟子,雖然不知道過去曾和太焱派有何種過節,不過臨走時玄凌子曾說過,湘靈派和太焱派的關係,實在稱不上一個「好」字。
自己這個行為,確實挺給太焱派丟臉的,簪星正想說幾句話挽回一下顏面,就見身邊的顧白嬰冷笑一聲,將她拽到了自己身後。
「怎麼,不服氣?」蒲萄見狀,諷刺道:「這樣的孬種弟子還帶出來,可真夠丟人的,我若是她,早就自絕於人前了,哪還有臉來離耳國秘境試煉。」
顧白嬰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看來,你不怕死人了?」
蒲萄:「當然。」
下一刻,少年手指一動,蒲萄的身子已經不受控制地飛了起來,懸在榻上女屍的上空,與樹皮女屍正眼相對,女屍兩個黑窟窿似的眼眶正盯著她,蒲萄先是一愣,短暫地沉寂一刻後,客棧里響起撕心裂肺的尖叫聲。
始作俑者卻雙手抱胸,冷漠地瞧著在空中花容失色的少女,沒有半分動容。站在門口的談天信見狀,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白日里還覺得這顧白嬰太過囂張跋扈,不將他們赤華門放在眼裡,簡直是膽大妄為,現在看來,豈止是不將赤華門放在眼裡,只怕在他眼中,所有門派都一樣。
「連相術?」屋中一位修士見狀,驚道:「若不解開,兩人會一直連在一起。」
「那個,顧同修,有話好好說。」聶星虹試圖將蒲萄給放下來,可他的修為不及顧白嬰,解不開顧白嬰的法術,只得好言相勸道:「到底是個姑娘,又都是同修,理應憐香惜玉,何必跟一個女孩子計較呢?」
「我管他什麼姑娘,」顧白嬰眼皮也不抬一下:「又不是太焱派弟子,我為什麼要憐香惜玉?」
門冬小聲道:「太焱派的女弟子,也沒見你憐香惜玉啊。」
孟盈扯了一把門冬,門冬不說話了。
「喂!」蒲萄被術法定在女屍的上空,怎麼都掙脫不開,只得喊道:「你快把我放下來!你這麼做,我師父要是知道了,一定不會饒過你們!」
「小輩不懂規矩,多半是長輩慣的。」顧白嬰絲毫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湘靈派的長輩不懂教導弟子,那就由我來教你們做人。」他看向蒲萄:「反正你也不怕死人,今晚就在這看個夠吧。」
這屋子裡里外外眾多修士,都沒料到這少年竟如此囂張,一言不合就拿修為壓人。更可怕的是蒲萄是湘靈派選中來秘境的新弟子,修為絕不算弱,竟在這少年手中毫無還手之力。
就連吟風宗那位「憐香惜玉」的聶星虹,就算想英雄救美也有心無力,只得站在一邊。
那形容可怖的女屍就懸掛在離自己不到三寸的地方,只要對方術法一松,隨時就能與女屍「親密接觸」,蒲萄在湘靈派亦是被寵著長大,何時受過這種委屈。終於忍不住帶著哭腔道:「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放我下去?」
「你顧師叔也不是不講規矩之人。」顧白嬰唇角微彎:「給我師侄道歉。」
簪星:「.」真像兩個小學生吵架。
「我又沒說錯,為什麼要道歉?」蒲萄不服氣。
「那你就在這呆著吧。」
「等等.好!」小姑娘到底是沒見過這種囂張的人,又懼怕要與這女屍一整夜這樣相對,只得屈辱地看向簪星道:「對不起,我不該說你是孬種,我.我錯了!」
顧白嬰哼笑一聲,手指一動,連相術一解,蒲萄趕緊跳開,離那女屍遠遠的。
「嘁,」田芳芳看了她一眼,似是十分瞧不上的模樣:「明明自己也怕死人,還說別人孬種,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看我師妹就不這樣,從不打腫臉充胖子,坦率。」
「好了。」簪星低聲道:「別說了。」
「那個,」客棧門口的城軍首領見風波平息,終於鬆了口氣,道:「幾位仙長,還是先看看這具屍體吧。」
女屍躺在榻上,神情痛苦猙獰,四周也並未有打鬥的痕迹,那妖物應當一開始就將死者控制住了。簪星不敢直接去看,躲在顧白嬰身後,只草草掃了一眼,這具女屍的血液分明是被人吸食乾淨,凡人絕對不可能做到如此。
在女屍的身邊,還站著一對年輕夫婦,女子一邊抹淚一邊道:「我們來這裡住店已經三日了,今日傍晚,妹妹說身子不適想休息,我和夫君下樓用飯,我讓店裡的廚子做了些清淡吃食,本想拿給她,一推門一推門」她捂住臉,哭泣起來。
聶星虹走到女屍榻邊,搖了搖扇子,道:「幾位同修,出事時,我和蒲萄正在附近的坊市,聽見有人尖叫趕過來的時候,曾感到一股妖氣從此客棧離開。我和蒲萄二人追了上去,但妖氣到了紅樹林深處就消失了。」
「你們可看清是何種妖物?」孟盈問。
見是孟盈問話,聶星虹立刻熱絡地走到她身邊,殷勤答道:「那倒沒有。不過那妖氣很強,尋常妖物斷不可能有如此強烈的妖氣。孟姑娘請放心,在下一定會儘快抓到那隻妖物,不讓它驚擾到孟姑娘。」
簪星被這人油膩的搭訕膈應了一下,抬頭看向別處。
這間客棧的風格和「仙尋海」不同,「仙尋海」畢竟是高端海邊別墅,主打仙氣飄渺,帳子皆是離耳國最時興的「尊貴白」。海風從窗外吹過來的時候,白紗帳鼓脹如雲海,輕靈曼妙。
而眼下這一處客棧到底價格要低一點,一分錢一分貨,雖然乍看也不錯,仔細去看,帳子布料卻顯得粗糙了些。床榻也不講究,床柱上甚至還釘了一面巴掌大的圓鏡.等等,鏡子?
怎麼會有人把鏡子釘在床柱上?
「簪星,簪星。」身側有人說話,簪星回過神,見田芳芳盯著她,擔憂地問:「你在想什麼,怎麼都不說話?」
「我在想」簪星指向那面釘在床柱上的鏡子:「這裡怎麼會有鏡子?」
眾人一愣,隨機目光都落向那面鏡子上。
孟盈上前一步,她對榻上的女屍毫無畏懼,只抬手將那面銅鏡取了下來,拿到了眾人跟前。
這銅鏡不大,若說是用來梳妝打扮的圓鏡,實在是小了些。何況也不會有人將梳妝打扮的鏡子掛在床柱上。蒲萄道:「這鏡子背面好像有東西。」
孟盈將鏡子翻轉過來,見鏡子背面的邊緣,果真雕刻著一圈符咒,她皺眉道:「驅妖咒?」
一直在門邊沒敢進門的談天信也走了過來,看了看那鏡子,忽而伸出五指,一股元力拂過銅鏡所刻的符咒之上。過了片刻,他收回手,輕咳兩聲:「這驅妖咒靈力充沛,應該是有人特意留下的。」
「特意留下?」簪星奇道:「難道一早就有人知道這裡會有妖物作祟嗎?」
眾人看向客棧的掌柜,掌柜的一愣,支支吾吾道:「這、這怎麼可能?這就是之前有位仙長留下的,恰好遇上了.」
「恐怕不只是碰巧,」顧白嬰看向他:「你們城裡,近來應該風波不少,如這樣的慘劇,也不是頭一次吧?」
「師叔這話是什麼意思?」牧層霄問。
簪星也不明白。
「之前在『仙尋海』客棧院子里,我曾見鳳凰木上釘著一面銅鏡。之前沒有在意,現在想想,恐怕那銅鏡的背面也刻了驅妖咒。」顧白嬰道:「銅鏡後的驅妖咒專克妖邪。每間客棧都如此,這樣的事情,應當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他這麼一說,簪星想了起來,『仙尋海』院子里的鳳凰木上,的確掛了一面鏡子,出門前她還照了照。現在想想,客棧院子又不是什麼玄關,怎會特意留一面鏡子在樹上?確實十分古怪。
「這妖物作祟不是第一次了?」蒲萄奇怪,「可我們來離耳國已經有兩日了,怎麼從未聽人說起過?」
掌柜的神情閃爍,躲避著眾人的目光。
簪星心中也疑惑,若真不是第一次出事,那就說出實情,這般躲閃隱藏是為什麼?總不可能是因為怕影響修士們心中對離耳國的治安印象,使這裡的旅遊業大受打擊吧?
掌柜的還在搪塞:「沒有、真就是第一次,各位仙長,這其實是個偶然」
「什麼偶然?」那遇害女子的姐姐,正哭泣的女子突然抬起頭來,紅著眼睛憤憤道:「明明就是那妖鮫復仇來了!為何要躲躲閃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