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用木頭樁子鋪著各種格子,木頭樁子的頭削得尖尖的,比賽誰能最先通過尖格。輸了的人要喝一大碗酒,贏了的人則有各種彩頭,一塊漂亮的綢緞手帕、一小壇昂貴的酒、或是一顆閃閃發光的夜明珠子。
田芳芳看中了那顆珠子,提著乾陽斧躍躍欲試,眼見著參賽的人越來越多,同顧白嬰幾人打了個招呼便沖那處人堆而去。
簪星還有些擔心,問顧白嬰:「師叔,師兄一個人去沒什麼問題吧?」
顧白嬰盯著田芳芳的背影,懶道:「隨他。」
正說著話,那頭又傳來年輕人高亢的歌聲。調子倒是很輕快,簪星起先沒聽清楚他們唱的是什麼,後來才漸漸聽明白。
那個皮膚黝黑的少年正賣力地高唱著:「大月亮,小月亮,哥哥起來做木匠,嫂嫂起來打鞋底,婆婆起來舂糯米,糯米舂得香又香,打鑼打鼓嫁姑娘——」
他大概十七八歲,生得也算俊朗,篝火將他年輕的面容映得格外明亮,歌聲也飛揚,邊唱邊將手中的一朵艷色的絹花拋向坐著的孟盈身上,孟盈下意識地接住那朵絹花,朝他望去,那少年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圍在少年旁邊的其餘人卻開始起鬨,推搡著那少年往這頭走。
簪星問:「這是在幹什麼?」
豆娘連忙解釋:「吉蛇會上,適齡的男女會對歌交換信物用以定情。若是互相瞧上了,便一起跳舞,這叫『跳月』。那個.仙子姐姐長得太漂亮了,這位小哥是在跟她表情呢。」
簪星望了望一臉冷淡的孟盈,又望望坐在孟盈身側的牧層霄,好傢夥,這就當著面兒挖牆腳了?
那群人簇擁著少年走到了孟盈身邊,大抵是因為孟盈生得又美又冷傲,起先還推推搡搡的人群到了孟盈跟前,調笑的聲音漸漸小了去,最後一聲也不敢吭,只默默地把那少年往孟盈面前趕。
牧層霄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
孟盈卻平靜地看向眼前人:「做什麼?」
她眉眼絕麗,篝火熱烈,卻不能將她的神情映暖一分,少年人被嚇了一跳,頓了頓,才鼓起勇氣開口:「姑娘,能不能請你同我跳一支舞?」
這大概是他最文雅的一次邀請了。
孟盈目光不曾變化一分,聲音平靜無波:「不能。」
牧層霄微微鬆了口氣。
那少年有些失落,勉強笑了笑,耷拉著腦袋轉身離開了。
簪星看熱鬧不嫌事大,她還以為牧層霄要有所行動,畢竟這兩人的感情線到現在也沒看出什麼苗頭,如今劇情線已經崩得離譜,也不知會不會對他們二人的感情有所變化。
不過,雖然孟盈無情拒絕了少年人的求愛,但這似乎開了一個好頭。不多時,無數的絹花便源源不斷地朝孟盈這頭拋來。巫凡城的青年男子們,爭先恐後地前來邀請仙女共舞,試圖讓自己成為那個幸運兒。孟盈拒絕了一茬又來一茬,巫凡城的百姓地處偏僻之地,似乎不知道「矜持」二字如何書寫,青年男子們的熱情堪比正午的太陽,有種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融化冰山的決心。
簪星看得津津有味,覺得再這樣下去,牧層霄和這些男子們打起來也不意外。想來若不是他們此刻元力流失,孟盈應該已經直接出手,一劍將那篝火中心的舞帕給劈碎了。
「孟師姐真是受歡迎。」簪星拿樹枝撥弄了一下面前的篝火,托腮望向正拍打著身上絹花的孟盈,轉頭對身側人道:「我們.」
她話語頓住了。
顧白嬰眼前站著一個年輕的圓臉姑娘,杏眼明亮,紅唇飽滿如花瓣,長發斜斜梳成辮子,在這沙漠中如同一隻潔白可愛的羔羊,她緊張的揪著裙子,不敢看顧白嬰,紅著臉道:「這位小哥.」
不等她說完,顧白嬰就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不行。」
姑娘愕然抬頭,顧白嬰抬眼看向她,少年人的臉色雖然不如孟盈冰冷,卻也好不到哪裡去。
「對、對不起!」那姑娘有些懊惱地抿了抿唇,掉頭跑遠了。
簪星看向顧白嬰,顧白嬰注意到她的目光,問:「看什麼看,妒忌啊?」
簪星:「.」
她道:「師叔,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我為什麼要好好說話?」
「不好好說話的人總是不討人喜歡。」簪星道。
話音剛落,從一旁又走來一個身披流蘇長衫的年輕姑娘,紅著臉將一朵絹花塞到顧白嬰手裡,又害羞地離開了。
顧白嬰歪頭看向簪星,挑釁般地彈了彈指尖的絹花。
簪星:「.」
好吧,討不討人喜歡這件事,大概和性格沒什麼關係。縱然是一本男頻龍傲天爽文,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的道理還是能一概適用。
那頭年輕的女孩子們叫豆娘的名字,豆娘道:「仙長們在這裡等一下,我先去打個招呼。」她朝小夥伴們走去,那些女孩子們笑嘻嘻地說話,不時地朝顧白嬰這頭看來。
簪星也跟著看向顧白嬰,別的不說,他不說話的時候,這張臉確實很招搖。
正想著,遠處的田芳芳已經加入了比賽,木頭格子邊已經圍了滿滿一圈人,熱鬧得很。簪星站起身,道:「我去看看師兄。」抬腳朝田芳芳走去。
簪星走後,門冬在篝火前坐了下來,見四下無人,突然伸手攥住顧白嬰的手腕。
顧白嬰微微皺眉。
門冬的神情卻有些變化,他詫然一刻,目光隨即變得焦急,往顧白嬰身邊挨近了一點,低聲道:「師叔,你又強行運氣了?」
顧白嬰甩開他的手,不甚在意地回答:「別胡說。」
「你瞞得過別人可瞞不過我!」門冬更著急了,壓低了聲音:「之前鮫人的事情後我就跟你說過,以你靈脈現在的情況,不能再強行運氣,否則元力滯漲,靈脈會爆開,你會有危險。」他想到了什麼,難以置信地盯著顧白嬰:「難道之前你和楊簪星掉進畫中境的時候.」
顧白嬰眸光微動。
那時候在畫中境的茅草屋裡,簪星的神識被拽進美人圖中,他不知畫中是何情況,又顧忌時間隔得太長,簪星的神識將會被永遠留在畫中,只能凝集元力,以自身修為強行衝破畫上的禁制沖入其中。雖然看上去沒什麼大礙,但靈脈本就有損,在進入傳送陣的時候他就已經清楚地感覺到了自己的虛弱。
不過
顧白嬰瞥了面前人一眼,猛地一指頭敲在小童腦袋上。門冬「嗷」了一聲,捂著腦袋道:「師叔,你幹嘛又打我?」
「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眼下沒什麼大礙,」少年頓了頓,又警告他道:「不要讓別人知道。」
「我自然不會告訴別人,」門冬放下手,嘆了口氣,一臉的苦大仇深:「只是你現在的情況,瞞得了一時也瞞不了一世。咱們這一趟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本來是來看著琴蟲種子的,如今倒好,種子還在楊簪星身上,師叔你自己反而越來越危險了。」
「不過,」這小鬼仍舊不死心:「你真的不打算和楊簪星雙修?」
顧白嬰平靜看著他:「不想活的話,我現在就可以成全你。」
門冬閉上了嘴,看向遠處的簪星。
女子站在人群外,正望著圍著篝火跳舞的人群,那些少男少女身上的華衣艷麗,將冷清的沙漠映得亮亮堂堂。激烈的鼓點像是永遠不會停下,那些熱烈的情緒像是感染了她,她的臉上也露出一些微笑來。然而她又被排除在狂歡的人群之外,只是安靜地、出神地望著人群,看著有情人的歡歌笑語,格格不入,又無處躲藏。
「真可憐。」門冬嘆息了一聲。
顧白嬰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有些莫名:「可憐什麼?」
「你看看孟師姐。」門冬示意他看。顧白嬰側首,見孟盈身前身後,全是散落的滿地的絹花。
「同樣都是宗門女弟子,為何孟師姐就如此受人愛慕,而楊簪星卻備受冷落?」
顧白嬰挑眉:「為何?」
「當然是因為臉呀。」門冬仔細為他解惑:「孟師姐貌美如花,在這些凡人的眼中有如天仙下凡,而楊簪星臉上卻有一塊黑疤。師叔,」這孩子湊近身側的少年,老成地感慨道:「你我都是男人,男人是什麼東西大家都清楚,膚淺、虛偽、貪慕美色。楊簪星此刻一定很失落,這難道不可憐嗎?」
顧白嬰一指頭給他敲過去:「毛都沒長齊的小鬼,說什麼男人?」
門冬憤怒地捂著腦袋:「反正她就是很失落!」
「臉上有疤怎麼了?」顧白嬰睨著遠處的簪星,隨口道:「李丹書不是給了她玉容丹?而且就一塊黑疤而已,很醜嗎?」
門冬震驚:「不醜嗎?」
顧白嬰漫不經心開口:「好像沒什麼區別。」
「師叔,」門冬頓了足足一刻才道:「你的眼光真的奇特。」
那一頭,正看著人群發獃的簪星突然被人從身後拍了一下,她回頭,看見一個清秀的年輕人站在自己眼前。
他道:「姑娘,能不能請你幫我一個忙?」
本章歌曲來自古代布依族兒歌《月亮》,服飾有一部分參考了黎族^_^但這是個架空文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