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答應。」
窗外似乎有鳥雀叫了一聲,鳥鳴散在風裡,清脆悅耳,帶著幾分颯颯涼意。
小孩子的聲音變得憤懣了起來:「他是個傻子本來就是一句話的事,只要一句話,就能保自己一命。那時候我們所有人都以為你已經死了,死了的人不會復活,活著的人卻還要繼續。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先活下來再圖以後不也是一條出路嗎?他倒好,也不管我們急得要死,嘴硬得很,跟個傻子一樣,對著赤華門的人一口一個相信你,你絕不是殺人兇手,這不是火上澆油是什麼?」
「總之,他就是不肯將事情推到你頭上。」
簪星輕輕笑了一聲。
這確實是顧白嬰的脾氣,這少年雖然嘴巴上不饒人,心地卻不壞。人人都覺得死人不會說話,死人也不會生氣,用死人的名聲來換活人的性命,這很划算。可在他眼中,死人的名聲比活人的性命更重要,楊簪星也比顧白嬰更重要。所以即便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樁賠本的買賣,他也要做。
就像顧白嬰當初將寄有元魂的簪子送給自己,卻騙自己是從畫金樓里買來的。
他總是在做這種賠本的生意。
門冬又接著道:「因他不肯說你一句不是,而且在萬殺戰的時候,他拼了命也要護你周全的事大家都看在眼裡,後來就傳出流言,師叔和你之間.是那種關係。」說到這裡,門冬又氣憤起來:「就算是你們是那種關係又怎麼樣?關他們什麼事?在背後亂嚼什麼舌根子!」
見簪星沒有說話,門冬猶猶豫豫地看了她一眼,終是按捺不住,問出了自己心中一直疑惑的那個問題:「那什麼.你們真的是那種關係嗎?」
簪星:「不是。」
門冬長鬆了口氣:「我就說嘛,你們要是那種關係,怎麼可能逃得過我的眼睛?扯遠了,總之,流言越傳越烈,雷罰一日比一日兇狠,再這麼下去,他肯定要喪命,就算不喪命,一身修為也沒了。」
「所以.所以掌門師尊以斷情針斷絕師叔的記憶和情意,讓他忘了你。」
簪星心中一動:「斷情針?」
「是以前掌門師祖從朋友手中得到的秘術,姑逢山裡還從未有人用過此針。不過,也幸虧掌門師祖用了此針,因為在離開五雷台後,赤華門為了證明師叔與你之間確實沒有關係,讓師叔過情陣。」
「情陣又是什麼?」
「一種很可怕的陣法,陷在此陣中的人若動情念,便會灰飛煙滅,若沒有情念,則可安然無恙度過。這種陣法修仙界中已經失傳許久了,沒想到竟然在靈心那個老不死的手裡。總之,因為掌門師祖對師叔用了斷情針的關係,師叔才能過情陣。」門冬回憶起此事,仍心有餘悸:「師叔過了情陣後,宗門裡有了台階,表面上便相信了師叔是被你蠱惑才會袒護你的說辭,讓他離開了五雷台。」
「離開五雷台後,師叔回到姑逢山。因他傷勢太重,一直在山中閉關休養,也是年前才出關的。」門冬仰頭看著簪星:「其實師叔也不止忘了你,還忘記了我們一同去離耳國巫凡城的事,他不記得田師兄他們,我們也不敢對他說出真相。就算對他說了,他也未必相信。而且當時我們都以為你已經死了,讓他恢復記憶,以他那個死心眼,說不定會打上赤華門為你討說法。不過.」說到這裡,門冬眼底也浮現起些疑惑:「明明你命牌已經碎了,為何你還活著呢?害我白白哭了大半年。」
命牌代表弟子的性命,若弟子性命尚在,命牌無論如何都不會碎掉,正因為如此,當簪星的命牌碎掉以後,靈心道人才願意放過顧白嬰。
簪星聞言,心中暗忖,當日她被鬼厭生修羅傘攝取魂魄,又拿走梟元珠,原以為自己死定了,偏在極冰之淵醒了過來。那時候,掌心一直生長的紅痕盡數消失,或許在「天道」看來,梟元珠消失,自己這個「意外」已經結束,作為命盤上棋子的那個「楊大小姐」已經徹底不存在,所以,命牌才會碎掉。
而活下來的,是她楊簪星。
「我也不知道。」她輕描淡寫地矇混過關:「或許是因為我本身是魔族的原因。」
說到「魔族」二字,門冬表情滯了一下,似乎才意識到簪星和他如今身份的差別。他默了默,忽然低聲問:「你真的是魔族嗎?」
簪星笑了笑:「魔王印都看見了,你還不肯相信?」
「那你為什麼要上姑逢山?」
「如果我說,我上姑逢山是為了治好臉上被『域』留下的傷,你相信嗎?」
門冬誠實地搖了搖頭:「我不信。」
簪星嘆了口氣:「我就知道。」
「不過沒關係,」下一刻,小孩兒堅定的聲音傳來,短短一瞬間,他似乎就將自己說服了,「小師叔相信你不是壞人,我也不相信。既然你沒死,那就是再好不過的事了。反正現在那個金眼睛的魔頭要毀滅三界,說不準大家都要死在這裡,是人是魔也沒那麼重要。」
他說得悲愴中帶了一絲好笑,簪星問:「說起來,你們這行除魔軍很奇怪啊。我瞧著除了咱們宗門的人外,大部分弟子修為都很普通。莫非鬼厭生已經殺得修仙界無人了?」
門冬聞言,憤憤然開口:「別說了,此次來餘峨山,修仙界眾人皆知五輪塔第五層是有去無回的邪地,那魔頭又手段兇殘,此去餘峨山,九險一生,有去無回,這支先頭部隊表面上是探消息,實則是送死的墊腳石哪!」
「墊腳石?」
門冬更激動了,忍不住握緊雙拳:「靈心那個老狐狸,雖然看在掌門師祖的面子上放過了師叔,實則內心仍然記恨,這才公報私仇。明知道這支隊伍多半是去送死的,卻還是親自點了師叔來做除魔軍的首領,好歹毒的心思!」
(本章完)